7 雲雨初逢
山風吹落玄衣男子蒙眼的白色綢帶,拂過他用半绾的長發,流連于對方俊美無俦的臉龐。
程接雨被眼前的絕色驚豔,呆呆地看着對方,恨不得化身一只尖叫雞嗷嗷直叫,出口的聲音都因激動而顫抖:“師師師師叔,我、我可以——”
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男子疑惑地“望”着程接雨:“嗯?”
“我……我可以給您養老!”程接雨脫口而出,又忙找補道:“不不不,您不老!”
原以為閉關二十載、如今四十多歲的師叔,和掌門一樣是個糟老頭子,萬萬沒想到對方如此年輕俊美,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
男子聽了這話一怔,繼而彎唇輕輕一笑,剎那間猶如春風化雨,冷峻的眉眼頓時有了生氣。
啊啊啊啊!賺了賺了!
程接雨看着對方的笑顏,瞬間覺得自己賺翻了!
難怪書裏盛雲霄在原主下線後才出場,瞧瞧這張風華絕代的臉,要是出場的早,還有溫敬之什麽事啊!
瞧瞧師叔這鋒利的眉,俊挺的鼻梁,輕輕勾起的薄唇,還有那雙狹長——
卻暗淡無神的眼眸。
程接雨觸到對方“望”着自己卻根本無法聚焦的眼神,不知為何,靈魂深處忽然一悸,驀然一陣鼻酸。
而男子亦不知為何突然雙目一紅,泛起猩紅血色。
他連忙垂下眼睫,鴉羽似的睫毛遮住眼睛,同時屈指一勾,程接雨手中的白色綢帶就有感而應,飛回了男子身邊。
好似有一雙無形的手将白綢重新系回男子臉上,遮住他的雙眸,也擋住了方才乍現的血色,及那一絲絲溫暖生氣。
倏然回神的程接雨,只來得及蜷起指尖抓住那抹白色離去時帶起的清風,未能察覺對方神色的異樣。
他收回手,心虛地摸摸鼻尖,按捺住觊觎師叔美色之心,對窗內的男子行了一禮,正色道:“弟子程接雨,見過師叔。”
他低着頭,候了片刻才聽見男子輕輕應了一聲“嗯”。
對方聲音清冷,微微有些低啞,“你……變了許多。”
程接雨頓時一驚,脊背發涼。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被發現了吧?
他心虛地垂下眼,也忘了對方看不見,完全不敢擡頭和對方對視。
掌門和左右長老都沒發現他不是原來的“程接雨”,盛雲霄卻能一眼看穿他?
還是說他方才花癡的反應過于出格,讓盛雲霄察覺了異樣?
程接雨心思飛轉,最後硬着頭皮問:“師叔……認得弟子?”
蒙上雙眼的盛雲霄依舊“望”着程接雨,清冷的嗓音沒有溫度,更辨不出态度,“掌門師兄帶你回宗那年,我見過你。”
“???”
十七年前見過那也叫認得?!
程接雨悄悄翻了個白眼,忍住吐槽。
又聽盛雲霄道:“此前有次出關,也曾見過你。”
聽對方的語氣,程接雨基本可以确定,對方沒有識破自己的身份,只是單純的“敘舊”。
只是,原主對這位師叔的記憶實在少得可憐,不知二人到底有什麽“舊”。
但只要沒被識破,程接雨就能悄悄松一口氣。
他撓了撓耳背,“許是弟子年幼不知事,對師叔……印象不深。”
“嗯。”盛雲霄淡淡道,“你長大了——”
他拖長語氣,像是在回憶,沉吟半晌,卻道:“胖了許多。”
“……”程接雨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他怨念地看向盛雲霄,委屈巴巴道:“師叔,美人豈可口出惡語?”
盛雲霄一怔,繼而唇角一扯,玩味道:“美人?”
他蒙着雙目,程接雨辨不清他的神色,卻敏銳地從他語氣中察覺了一絲危險,忙低頭認慫:“師叔自然是美人,弟子也知道自己身形……不雅,還請師叔不要嫌棄弟子。”
美人雖美,但性情暴虐的傳聞也不全是空穴來風,他如今人在屋檐下,哪來的底氣怪美人口出惡語?
美人說他胖,他就是胖!不許反駁!
識時務者程接雨,為所欲為俏師叔。
他不委屈!一點也不委屈!
誰知盛雲霄卻蹙眉,“并未覺你不雅——”
他話音一頓,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罷了,進來烹茶。”
聽他說不嫌棄自己,程接雨偷偷觑了盛雲霄一眼,雖然依舊辨不清對方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對方态度柔和,沒怪罪他方才的“口無遮攔”。
看來師叔脾氣也挺好嘛……
程接雨忙應了聲“是”,抱着包袱進了屋子。
盛雲霄靠卧在窗前的軟榻上,榻上的小幾上擺放着一套茶具。程接雨進來的時候,盛雲霄指尖一撚,紅泥小爐中燃起炭火,煨煮爐上小壺。
程接雨看到窗下還有一張擱着筆墨紙硯的長桌,牆角豎着矮櫃和書架,屋子另一側則有一張圓桌,桌後有一架屏風,隔開了內室與外室。
他将包袱放到小圓桌上,行至榻前,給盛雲霄泡茶。
說實話他其實不會泡茶,兩位爸爸工作繁忙,亦不好這一口,因此他沒怎麽接觸過。
好在原主似乎懂一點,憑借原主記憶,程接雨順利給盛雲霄泡了一壺茶。
“師叔喝茶。”
他端起一杯茶遞給盛雲霄,卻忘了杯壁灼熱,手一哆嗦茶杯就打翻在小幾上,茶水四溢。
程接雨驚呼一聲,伸手想要扶起杯子,卻被盛雲霄猛地握住了手腕。
“別動。”
盛雲霄擡袖一撫,程接雨察覺靈氣一蕩,茶杯被扶正,打翻的茶水也消失不見。
接着他的小胖手就被盛雲霄展開,對方微涼的指尖輕輕揉了揉他燙紅的指腹,灼熱感也跟着消失不見。
“動作仔細些,莫要冒失。”
程接雨愣愣地看着盛雲霄這番動作,然後,伸出另一只手——
在盛雲霄面前輕輕晃了晃。
盛雲霄:“……”
程接雨見他怔住,立刻反握住對方的手,盯着盛雲霄臉上的白色綢帶激動道:“師叔!原來您看得見啊!”
盛雲霄垂下眼,望着自己被程接雨雙手握住的手,緩緩将手抽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待你修出神魂,便可領會脫離肉身五感、用神魂感知一切的奧妙。”
“哦。”程接雨眉眼一垮,沮喪地低下頭,“那弟子恐怕一輩子也體會不到了。”
他現在弱得還要依賴五谷飽腹,修出神魂、脫離肉身那得猴年馬月?
盛雲霄卻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心定道堅,指日可待。”
也許是盛雲霄的語氣過于溫柔,程接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被拍過的腦袋,決定沖着師叔的美色幹下這碗雞湯。
“是,弟子謹遵師叔教誨。”
“不過,”程接雨原本站在軟榻前給盛雲霄泡茶,此刻在盛雲霄面前蹲下,仰頭看着對方,“弟子有一事不解,不知師叔可否為弟子解惑。”
盛雲霄低頭“看”向他。
程接雨用他的小胖手扒着軟榻邊緣,好聲好氣地商量:“我問了您可別生氣啊……”
他已經看出來了,師叔模樣瞧着冷,手也冷,但心是熱乎的,不僅不嫌棄他胖,也不怪罪他口無遮攔,還心疼他燙傷了手,脾氣一點兒也不壞。
再加上師叔的美貌如此迷惑人,程接雨不知不覺就大膽了起來。
盛雲霄卻捏着茶盞,清冷的語氣中藏着一絲笑意:“既知我不悅,為何還要問?”
程接雨表情一滞,假笑着說:“是哦,呵呵呵,那我還是不問了。”
“嗯,”盛雲霄的語氣淡然,“暫且憋着。”
憋不住了再問。
程接雨癟癟嘴站起身,視線轉了一圈,轉移話題問:“師叔,我住哪?”
“隔壁。”
“那,我先去收拾屋子。”程接雨說着蹭到小圓桌邊拿起自己的包袱,見盛雲霄沒有阻攔,橫着步子挪出屋子。
卻又從屋外探頭進來,一只小胖手扒着門框,悄聲道:“師叔,我方才是想問你,既然你看得見,為什麽還要蒙眼睛?”
他見盛雲霄的眼睛并非傷得可怖需要遮掩,亦非需要綁着綢帶敷藥,又可以通過神魂視物,分明可以像常人一般行動,實在好奇他為什麽要蒙眼睛!
難道是因為這樣比較酷?
莫非師叔也是……裝逼之人!
然而他雖然好奇,但問完連答案都不敢聽,抱着包袱頭也不回地跑出院子。
屋內,盛雲霄看着程接雨胖胖的身軀噠噠噠地跑遠,撚着茶盞輕輕笑了一聲。
山風輕拂他臉上的那抹白色,二三紅梅随風落入溫泉池中,點綴一池亭亭玉立的素白蓮花。
……
程接雨抱着包袱跑出院子,在外頭等了一會兒,見盛雲霄并沒有找他算賬,這才自認為隐蔽地偷溜回院子裏。
推開盛雲霄隔壁的屋子,程接雨費了一番功夫安置好行李,又悄悄走出屋子探頭瞧隔壁的動靜。
見盛雲霄還在坐在窗邊喝茶,他大起膽子,像無事發生一般,踮着腳一步步橫挪到盛雲霄窗前。
“收拾好了?”
盛雲霄并未回答他方才問的問題,卻也沒有為難他。
這反而讓程接雨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剛才的問題有往人傷口上撒鹽的嫌疑,不禁愧疚起來。
“嗯。”所以他恭順地應聲,又問:“師叔這裏有什麽事需要弟子做嗎?”
“并無。”
“那弟子每日需要做什麽?”
程接雨可還記得自己是來侍奉盛雲霄的,縱然盛雲霄神魂能視物,但肯定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吩咐他做吧?
怎料盛雲霄卻道:“歸雪峰的事情并不多。”
說着他沉吟片刻,似乎是想了許久,才道:“你便每日打掃這兩間屋子,再去峰頂取雪水給我烹茶便可。”
程接雨有些意外:就這?就這?就這?
“不需要弟子洗衣做飯嗎?”
雖然他也不會。
所以掌門為什麽會選他來歸雪峰?
“我已辟谷,所以廚房一般不開火。”盛雲霄臨窗指了指另一頭的一間屋子,“你若是要用,自己去打掃一番,吩咐仆役送食材用具上來即可。”
程接雨忙擺手:“不不不,弟子去五味堂用飯就好了。”
五味堂設在山下的在水一方裏頭,是九霄宗為尚未辟谷的弟子及在水一方學員開設的食堂。
盛雲霄聞言收回視線,低頭端起茶盞,“至于衣物,每日會有仆役上來拿去清洗。”
程接雨恍然大悟,難怪掌門說他足以勝任,原來根本就不需要他幹活,與其說是侍奉盛雲霄,倒不如說是來給盛雲霄解悶。
“弟子明白了。”
原來他就是個陪玩少爺!
“那便去吧。”
程接雨:“?”
盛雲霄下巴點點小幾上的茶盞,又“看”向院牆邊。
程接雨這才看見院牆邊,梅樹下擱着三五個瓦罐,忙道:“哦哦,弟子這就去。”
他小跑過去,抱起兩個空瓦罐,出了院子朝着峰頂走去。
峰頂距離小院還有一段距離,程接雨又不會淩空飛行,取雪水來回費了一番功夫。
他抱着兩罐雪哼哧哼哧地走回來,感嘆自己今天的運動量估計是夠了。
剛一進院子,就見盛雲霄在窗前對他招了招手。
以為對方要添水,程接雨抱着瓦罐走了過去,運動後的小臉紅撲撲,說話還有些喘,“師叔要添水嗎?”
盛雲霄卻屈指在小幾上輕輕叩了叩。
程接雨随對方修長骨感的手指看去,只見對方手邊放着一個食盒,飄出濃郁的飯菜香氣。
程接雨頓時眼眸一亮,“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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