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睡前故事

十月二十五,在水一方給衆師生多放了一日假。

程接雨醒來已是半午,身邊沒有人。外頭秋日融融,依稀照進室內。

他揉着眼睛起身,沒有系好的衣襟松開,露出圓潤雪白的肩頭,以及肌膚之上斑斑點點的紅痕。

程接雨臉一紅,連忙把衣襟拉上。

師叔昨晚不但看了他的胎記,還嘗了!還将他剝光了壓在身下,在他身上留下了許多印記……但最終還是不想和他洞房!

明明都喘成那樣了,還是只抱着他蹭了蹭,想壓抑下去!

程接雨沒想到師叔真的是“我只蹭蹭不進去”的老實人,鼓着臉氣呼呼地問他為什麽不做。

盛雲霄一下一下親着他的臉頰,啞聲說沒有準備,怕傷到他。

程接雨頓時小臉通紅,感受着對方的力量,睫毛撲閃撲閃,吶吶地說:“那、那就下次吧。”

然後又大着膽子抱住盛雲霄,給他講了一個《葫蘆娃》的故事。

只是他精力實在比不過盛雲霄,講完故事就睡了過去。

如今醒來,程接雨回想起昨晚的情景,先是羞澀捂臉,又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暗暗抱怨師叔的故事也講得太久了點。

他平複心情,起床去找盛雲霄。

雪茶聽見內室的動靜,哼哧哼哧跑進來,脖子上戴着蒼庭做的玉牌,身上系着一條白綢綁着一張信紙。

程接雨将雪茶抱起來,展開那張信紙,上頭是盛雲霄的字跡。

“我往端陽峰處理新涯之事,醒來喚我。”

難怪師叔一大早丢下他走了,昨日婚宴雖然順利,但柳新涯身世風波還沒解決,青雲門何掌門等人估計今日就要憋不住了。

程接雨連忙用傳訊玉牌給盛雲霄傳信,問他情況如何,然後将雪茶留在家中,趕去端陽峰。

……

今日一早,青雲門何掌門便帶着好幾個門派的掌門、長老前往端陽峰,求見溫鴻曦。

溫鴻曦早料到他要做什麽,把奉亦為、常正清、盛雲霄都喊過來,才在主殿面見何掌門。

何掌門開門見山地問溫鴻曦打算如何處置戮魇魔門少主。

溫鴻曦聞言詫異:“何掌門這是何意?戮魇魔門的少主,哪輪得到我九霄宗處置?”

何掌門表情一滞:“他可是魇寐之子,在水一方怎能縱容這樣的人在此求學?”

溫鴻曦老神在在,看向常正清:“正清師弟,我在水一方選拔學員的規矩裏頭,可有‘父母惡者不可入學’這一條?”

常正清躬身回禀:“回掌門師兄,沒有這一條。”

“那可有‘魔修不可入學’這一條?”溫鴻曦又問。

常正清又答:“回掌門師兄,在水一方雖然從未收過魔修,但并無此條禁令。”

坐在下首的何掌門搭在八仙椅扶手上的雙手收緊,面容嚴肅:“溫掌門這是要袒護魇寐之子?”

溫鴻曦肅容看向何掌門,“何掌門何出此言?在水一方要處置學員,總得有理有據,煩請何掌門告知,柳新涯此人到底有何不妥?”

“正是!”

一道洪亮的聲音傳來,宋陽和曾馗從殿外踏入。曾馗望着何掌門,“請何掌門說說,我家少主到底哪裏得罪了何掌門?”

二人身後,柳新涯與孔淩、蒼岳、蒼庭一道進來,站在大殿中央。

何掌門拍着椅子扶手怒而起身,指着柳新涯道:“魇寐作惡多端,害我胞弟,他是魇寐之子,又是魔門少主,豈是良善之輩?”

宋陽擋在柳新涯身前,沉眸看向何掌門:“何掌門此言差矣,誰說我們少主是魇寐之子?”

何掌門一愣,頓時噎住。

“正是,何掌門說話得有證據,否則就是誣告!污蔑我家少主清白!”身形高壯的曾馗擠上前,對何掌門怒道。

何掌門臉上青白交加,反問:“那你們又如何證明,他不是魇寐之子?”

曾馗卻橫眉怒道:“你這老頭,我家少主父母是誰為何要向你證明?我還沒問你是誰的種呢!”

“你與魇寐有血海深仇,那你得去找魇寐,找不相幹的人耍什麽威風?魇寐之行徑,我們戮魇魔門同樣不齒,但他死的時候,我家少主不過是枚孔雀蛋,一切仇怨與我家少主何幹?”

曾馗堵的何掌門說不出話來,又神情蔑視地看着何掌門:“你不會是打不過魇寐,就來欺負我家少主吧?您若是這種欺軟怕硬之人,我勸你盡早歇了心思。”

他捏了捏拳,指骨咯咯作響,咬牙道:“我戮魇魔門可不是你随便能捏的軟柿子。”

“曾馗。”宋陽叫住他,“不可對何掌門無理。咱們雖是魔修,但也是講理之人。”

曾馗見好就收,宋陽早前就交代過,今日與他一個□□臉一個唱白臉,定能辯得那老道無言以對。

又被宋陽暗諷“不講理”,何掌門怒得滿臉赤紅,瞪着柳新涯說不出話來。

跟着他來的幾位掌門、長老同時沉默,意識到事情不會朝他們預料的方向發展。

仔細一想,曾馗那魔修話糙理不糙,就算眼前的少年是魇寐之子,他們沒有他作奸犯科的證據,有何理由處置他?

何掌門氣得哼哧喘了兩聲,指着柳新涯:“這小子隐瞞身份潛入在水一方,敢說沒有陰謀?”

宋陽垂眼道:“我家少主只是來在水一方學習修道之法,淨化妖丹,此事盛雲霄修者可以作證。”

盛雲霄點頭:“他體內的魔氣無法與妖丹共生,如今已清除了大半。何掌門若是不信,可親自查探。”

何掌門一怔,沒想到柳新涯竟然真要清除魔氣。

“那可使不得!”曾馗擋在柳新涯身前,“萬一您趁機對我們少主動手,那該如何是好?”

何掌門氣急,“你——我就不信,他柳新涯淨化了妖丹,不再修魔,你們戮魇魔門還會護着他?他還能當你們少主?”

曾馗仰頭輕蔑弟“嗤”了一聲,“這就不勞何掌門費心了。我們少主不管修不修魔,是妖是人是鬼,都是我們少主。不像你們這些自诩大義凜然的修者,最是擅長鏟除異己,明知我家少主清清白白,僅憑他半魔半妖的出身便要置他于死地。公正道義,全由你們一張嘴說了算?”

何掌門身後幾人頓時臉色一變,又羞又惱,梗着脖子反駁:“胡說八道!我等豈是那種颠倒黑白之人!”

“正是!你這魔修休要含血噴人!”

何掌門辯不過曾馗與宋陽,氣得面紅耳赤,瞥見一旁的孔淩和蒼岳,指着柳新涯道:“那、那他夥同魇寐舊部,謀害妖族太子,如此作為,還不足以在水一方将其問罪?”

溫鴻曦裝作訝異:“何掌門何處此言?柳新涯何時謀害了妖族太子?”

何掌門不信溫鴻曦不知,暗暗惱怒對方裝傻,索性挑明,指着蒼庭道:“蒼長老之子帶來在水一方的那只小狐貍,不就是妖族太子?”

溫鴻曦又裝作訝異,驚得站起身看向蒼岳:“當真?!”

蒼岳臉色一微變,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向孔淩。

何掌門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孔淩,想到她與柳新涯的關系,仿佛像是揪住了把柄,頓時有了底氣:“今日謀害妖族太子,明日就敢謀害同窗,難不成就因他是孔長老的外孫,就能胡作非為?”

孔淩此時站了出來,“何掌門這話子虛烏有,太子亦是我的外孫,與新涯感情甚篤,何來謀害一說?何掌門莫要将一個已被魔門驅逐的叛主之人所做之事,強加到新涯身上,肆意诽謗!”

何掌門氣急:“那魔修如今潛逃在外,你們自然可以抵死不認,焉知不是你們将罪責全推到他身上?”

“何掌門此言有理。”盛雲霄突然出聲,惹得衆人望向他,“不若何掌門将此人緝拿歸案,好好審審。”

何掌門頓時又噎得說不出話來,盛雲霄都抓不住的魔修,自己能有幾分本事與之相較?

曾馗見他突然啞了喉,又捏了捏拳,沉聲道:“我就說他是個欺軟怕硬的老家夥,以為咱們少主好欺負。”

何掌門又急又怒,尋不到由頭處置柳新涯,心中的恨意卻更深。

胞弟慘死的畫面又浮現在他腦海,耳畔不斷響起魇寐當時猖狂的笑聲,那張狂妄邪獰的臉逐漸與面前的柳新涯重合。

仇恨在胸腔發酵,何掌門面容逐漸扭曲,雙目赤紅,死死瞪着柳新涯。

若此時他能保持冷靜,便能分辨,柳新涯其實與魇寐長得半點不像。

然而此刻他已然被仇恨吞噬,猛地擡掌攻向柳新涯。

曾馗站在柳新涯身前,反應迅速地接下這一掌,将何掌門震開,驚愕地望向對方:“這老頭他——!”

端坐于對面的盛雲霄忽然提身飛來,一招制住何掌門,将他周身經脈封住,用縛靈鎖将其捆住。

盛雲霄:“他化魔了。”

只見何掌門雙目血紅,萦繞着濃重的魔氣,滿臉兇惡地瞪着柳新涯,恨不得生啖其肉。

盛雲霄将雙手覆在他頭頂,菁純的靈力探入他體內。

須臾,何掌門眸中的魔氣與血色散去,眼神渙散地癱軟下去。

盛雲霄将他丢給随何掌門一道來的幾位掌門、長老,道:“并非尋常心魔,而是強行植入體內的魔氣,催長了仇恨與惡意。諸位可知他近日是否接觸過可疑之人?”

其餘幾位掌門、長老早已呆若木雞,彼此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何掌門此時漸漸恢複了清明,恍然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什麽,眼眸驀然睜大。

曾馗見狀“啧”了一聲,“這可不妙咯。若是按你們的公正道義,何掌門這樣的堕魔之人也應當盡快處置了,對吧?”

何掌門被曾馗的話臊得臉紅,再也辯駁不了。

宋陽淺笑着對何掌門道:“何掌門不若趕緊想想到底是着了誰的道,利用您針對我家少主。”

何掌門茫然一瞬,立刻回憶起此前的種種。

盛雲霄将他身上的縛靈鎖解開,但依舊封着他的經脈,免他再度化魔。

半晌,何掌門突然擡頭看向蒼岳,“是你,是你傳出消息,說你兒子身邊的小狐貍是妖族太子,暗示柳新涯心術不正,與魔修勾結!”

蒼岳臉色一沉,面容有些陰鸷,“何掌門哪裏話?蒼某前日晚間才到九霄宗,并未與何掌門有過接觸,何掌門莫要往蒼某身上潑髒水。”

何掌門卻十分篤定:“我是沒有見過你,但我收到柳新涯其實是魇寐之子且謀害妖族太子的消息,全部來自你山海妖境!孔長老不會這麽做,那便只有你!你先前便懷疑柳新涯,還當衆拆穿他半魔半妖的身份,這你抵賴不了吧?”

蒼岳不徐不疾地反駁:“一切不過是何掌門臆斷。先前蒼某是懷疑過柳新涯,但并不能證明後來的消息也是由蒼某散布,何掌門說消息來自山海妖境,又有何證據?”

“蒼岳!”孔淩突然沉聲呵斥,橫眉怒視蒼岳,“我先前就警告過你,若是再對新涯不利,決不輕饒!”

蒼岳面容陰狠,“你有什麽證據?憑什麽說我針對他!”

“珍兒!”孔淩赤紅着眼,咬牙哽咽,“你害了珍兒還不夠,連她的孩子也不放過!”

“我沒害她!”蒼岳臉色陡然一變,表情有些猙獰,咬牙切齒道:“是她自己……不識好歹!”

“閉嘴!”孔淩沉下臉,沉痛的目光瞥向蒼庭。

蒼庭瞳孔一震,心間一涼,只見外祖母看向父親,怒道:“枉我再三忍讓,今日,決不能再容你這無恥之徒!”

她召出長劍,提身運氣,直指蒼岳面門。

蒼岳同樣化出長鞭,與孔淩戰在一處。

大殿施展不開手腳,兩人頃刻間戰到殿外廣場,一時間靈氣與妖力翻湧,飛沙走石。

蒼庭連忙跟着跑出大殿。

溫鴻曦與盛雲霄等人對視一眼,輕嘆一聲,往殿外走去。

何掌門等人早已被這樣的變故驚呆,全然沒有反應過來,蒼岳害了柳新涯的生母這又是怎麽回事?

何掌門略微一想,當即恨恨道:“蒼岳這厮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其餘人深有同感,也跟着來到殿外。

宋陽和曾馗護在柳新涯身側出來,望着他始終靜默不語的模樣,“少主?”

柳新涯攥緊了拳頭,擡眸看向蒼庭的背影,只一眼,轉頭對左右護法咬牙沉聲道:“護好外祖母,殺了蒼岳。”

“是!”

蒼庭身子一震,僵着脖子扭頭看向柳新涯。柳新涯別開臉不與他對視,望向加入戰局的左右護法。

盛雲霄便是在此時收到程接雨的傳訊,他忙回:“先別過來,這廂起了争執,你且在歸雪峰待着,不要出門,等我回來。”

流風回雪院中有他設下的禁制,比別處安全。

然而程接雨急着見他,此時已經出了門,飛身趕往端陽峰。

感應到傳訊玉牌收到盛雲霄的訊息,程接雨停在一棵樹上,猶豫一瞬,還是決定聽盛雲霄的話,回歸雪峰待着。

誰知剛一轉身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李如一?”程接雨有些驚訝地看着她,卻見她沉眸冷臉,一改往日溫順柔弱的表情,黑沉的眸子盯着他,然後忽然牽起嘴角,露出一個陰鸷的笑容。

程接雨頓時心中警鈴大作,抽身欲逃。

誰知身後猛然傳來強大駭人的氣息,瞬間将他身形定住,接着飛來一根銀鎖,将他縛住。

程接雨一驚,猛然從空中墜到地上。

他悶哼一聲,來不及呼痛,奮力掙紮,卻發現周身靈力根本調動不了。

“別費勁了,這可是縛靈鎖。”李如一停在他面前,臉上笑容陰鸷。

程接雨此時已經反應過來,“你不是李如一。”

那個師妹并沒有那麽強大的威壓,能讓他瞬間動彈不得。

還有這縛靈鎖,竟然讓他如今一點靈力都調動不了,連用傳訊玉牌給盛雲霄傳訊都不能。

“李如一”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揮手掃出一道魔氣。

程接雨指背一痛,瞬間裂開一條血痕,握在手中的傳訊玉牌瞬間掉落在地。

魔氣!

程接雨心猛一沉,再度擡頭,卻見“李如一”一個手刀劈向他後頸,頓時後頸一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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