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就睡你這兒

高悅升了位份,雖不像當年林青叔那般位列四君,卻也已成這後宮正三品的一宮之主。皇帝還特別交代了差事,讓他管良人所。且不論這良人所裏有沒有良人,也不論聖意如何,長遠來看,高悅早晚也是位手裏将有實權的主子。這宮裏人貫會見風使舵,胡公公才走,那送賀禮的人便絡繹不絕。

這一趟折騰,只到晚膳方歇。對高悅來說,則是借此迅速摸清了後宮中的各色人等,最起碼都混了個臉熟,還借機見到了這本《大周男妃傳》的主角齊鞘。這會兒的齊鞘還是個從五品的尚人,不過他既是主角,未來定然注定是光芒萬丈。高悅本想借機和他多攀談幾句,可他昨晚熬了個通宵給皇帝‘講課’,今日實在是精神不濟,接人待物如走馬觀花一般,恍恍惚惚間都不記得自己和齊鞘說了什麽。

這一日,除了昨晚暈倒的林青叔沒親自來道賀,就連淑貴妃都親自來他這景陽宮裏轉了一圈兒,可見他這事兒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重視。

景陽宮今日迎新主,小幸子和小福子自然是忙裏忙外。高悅倒是也想親自主持,奈何體質太差,力不從心,道賀的人一走,他就又歪回了床上,就連晚飯也只喝了碗清粥就吃不下去了。

他這邊是早早歇下了,後宮裏的其他人可就沒這個福氣。

先說那位太醫丞賈啓,從早上給高悅看完診,出了極陽殿就直奔了太後的永壽宮。他到得時候,太後正在侍弄一盆牡丹,見他來了,揮退左右侍女,問道:“怎麽樣?”

賈啓搖了搖頭,悄聲道:“仍是處子。”

“看來那傳言是真的了。”太後嘆息了一聲,又道:“這高家還真不愧是名門世家,送進宮的哥兒個個堪稱驚才絕豔。當年孝慈太君生琦兒之前也是憑着這麽一手獻策博了先帝看重,只可惜他那人命薄,難産,薨了。唉,這也難怪,生孩子啊,女人尚且勉強,何況是個哥兒。只不過,這樣下去也不行,後宮都開三年了,這一個個的肚子都沒個動靜,難道真要等那些個番邦把人送進來,拔個頭籌?高家這個孩子,體質太弱,你多看顧着些,盡快把他的身子給調養好,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争不争氣了。”

“是是。”賈啓連忙應下,心中卻暗驚不已。他跟了太後很多年,這還是太後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皇上的生父,還特別點出了是‘高家’送進宮的哥兒,又讓他好生看顧高侍君,這其中用意……賈啓不敢再想。

太後擺了擺手,賈啓倒退到門口,這才轉身往外走。他在永壽宮門口,正好和淑貴妃打了個照面,他連忙行禮讓到一旁,淑貴妃這個臉色可是不大好啊。賈啓擦了擦額頭的汗,連忙走了。

永壽宮裏,自淑貴妃來後又是另一番景象。

太後已經坐在椅子裏,淑貴妃立于她身後給她捏肩,邊撒嬌抱怨,道:“姑母不知,昨日那林青叔可真是快氣死我了。他明明知道皇上點了高侍君侍寝,卻偏偏早不暈晚不暈,就要趕在皇上回了極陽殿才暈?可皇上那時有了新人相伴,又哪裏有空去管他?倒是苦了侄女,大晚上的張羅到亥時才睡。怎麽就不能消停消停呢?真是不懂事!”

“呵呵,”太後拍了拍肩上的手,慈愛地笑了笑,道:“你今天來找哀家就是為了抱怨這個?”

淑貴妃笑嘻嘻地道:“真是什麽也瞞不過姑母。其實,侄女是不解皇上為何把良人所單獨交給高侍君管?”

“皇上自然有皇上的用意,你是擔心高侍君日後跟你争權?”太後依舊笑着問。

淑貴妃想了想,才道:“高侍君麽,唉,他那個性子……我只怕他日後被新晉的良人欺到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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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便多看顧他些,不就行了?”太後道。

“我也不是不能,只是我今日去看他,他對我還是不冷不熱的。”淑貴妃皺了下秀眉。

“之前,鬧出了那麽大的誤會,你還想人家怎麽對你?還像小時候那樣,‘榮兒姐姐’地叫着追在你屁股後面跑?”太後頓了下,嘆息道:“年少赤子的時光确實美好,可人總要長大,你呀既已身在這後宮,就要知道你的責任是什麽,你的肩上可還擔着咱們李氏一門未來的榮寵。”

說道榮寵,淑貴妃的臉一下子就誇了,她小聲嘟囔道:“可皇上好像就是不喜歡我呀。”

“那你不會想辦法讓皇上喜歡上嗎?!”太後說着已從椅子裏站了起來,她瞪眼淑貴妃,往塌邊走去,邊走邊道:“七月就要大選了,這眼看也沒有幾天了,等那些番邦把人都送進來,各個手段了得,讨去了皇上的歡心,到那時候你再急?!你就是來找哀家哭也沒用了!”

淑貴妃這會兒就要哭了,她道:“可皇上這兩年都不進後宮了,我就是想去勸,我也,我也……”

“說不出口?”太後顯然也有些氣,往塌上一歪,抿了口茶,道:“後位懸空,整個後宮以你為尊,這個時候你不出頭,難道你指望那些良人、美人去說皇上嗎?若是那些人裏,真有誰說動了皇上,難道你臉上就好看了?”

“可是,姑母、”

“你不用說了,”太後擺手,顯得有些疲憊,又嘆了口氣,道:“算了,這次還是哀家出面吧,唉!”

淑貴妃心事重重地出了永壽宮。太後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只覺一股無力。她們李家這小一輩兒也不知怎麽回事,竟生兒子,不但一個哥兒沒有,女兒更是難以養大。否則當年換個人送進宮,何至于她這把歲數還要操這些心?皇上也是,好好的,偏生兩年前生了場病,養好了後,不但性情大變,竟是連後宮都很少進了。這一年到頭,也就是幾大節日點個人侍寝,照這樣下去,也不知她什麽時候才能抱上皇孫。

“玉竹啊,”太後喊道,“去看看皇上現在在哪兒?”

一個大宮女連忙應聲,出去了。不多時,她回來禀道:“皇上此時正在往景陽宮去呢。”

“哦?”太後愣了下,随即笑了,道:“你下去吧。”

那宮女行禮退下,太後自言自語:“還真是因果相循,算了,這樣也好,省了哀家的事。”

高悅一覺睡得昏天暗地,醒也是被餓醒的。他眼睛都沒睜開,就喊了聲:“小幸子,拿點兒吃得來。”沒人回他,他也沒在意,只當是屋裏沒人,揉着眼睛坐起來,視線清明之際,入眼竟是一片明黃,高悅吓了一跳。他忙向上看去,果然是周斐琦那張禍國殃民的美人臉。

“陛下?”高悅忙下地要行禮,就聽那人說:“免禮吧。你餓了?”

他好似也不打算聽高悅的回答,扭頭對門口喊了聲,“傳膳。”

胡公公特有的嗓音在門外應道:“遵旨。”

高悅趁這時,下地穿衣。小幸子和小福子端着銅盆進來,兩人均低着頭,可也看得出來是極高興的。

因為,皇上竟然主動來了後宮,而且是直奔他們景陽宮啊!這可是兩年來的頭一遭啊!

高悅可沒他們倆這麽高興,磨蹭着洗漱,琢磨着這皇帝又來幹嘛?高悅走神兒了,臉上神情也淡淡的呆呆的,他甚至從行完禮後就沒再看皇帝一眼,把個一國之君就那麽晾在了冷板凳上。

偌大一個景陽宮的主殿裏,沒人說話。除了洗漱的水聲,簡直落針可聞。好在飯菜上來了,皇帝終于出聲,道:“過來,陪朕用膳吧。”

高悅應了一聲在皇帝身旁坐下,他才拿起筷子就感覺到一道淩厲的目光向他射來,緊接着就聽皇帝道:“怎麽用左手?”

高悅心想,左撇子在大周還犯法了?應該不至于吧,書裏也沒有這種設定。他仗着自己看過原文,想到原主被接近宮不是還有個晾了兩年的設定麽,于是,從容應道:“這兩年習慣了而已。”

此話一出,高悅明顯感覺到身邊坐着的帝王渾身氣息有一瞬間的凝滞。不過,皇帝倒底沒再問什麽,只點了點頭,只再看高悅的目光,透出了一股若有所思。

兩人食不言地吃完飯,皇帝又從懷裏把昨日那疊紙拿了出來。

還來?!

高悅簡直無語,心想這皇上難道是個工作狂,這怎麽還沒完沒了了呢?

就聽面前這位帝王道:“今日大臣們議了這個草案,有幾處地方,朕想再聽你細說。”

“皇上請講。”高悅認命地道。

“你提到這赈災錢糧的分級派發,這個分級,具體怎麽分?”

“哦,這個可以分為兩部分,先分人,再分錢糧。就是按照主事官員的不同等級,将不同數量的難民按人頭指派到他們名下,官級越高負責的難民人數越多,但是錢糧是按人頭發到他們手裏的,最終災情過去後活下來的人還有多少比例,計入他們的升遷考評。若是有人貪贓不顧難民生死,自有律法制裁。”

高悅說得簡單,本是想趕緊送走這尊大佛。沒成想,皇帝卻沒那麽好打發,直言道:“詳細說。”

于是,高悅只得硬着頭皮又開始滔滔不絕。而這期間,他發現,面前的帝王望着他的眼中越來越亮,閃動着發現金銀財寶一般的驚喜。

高悅:……

這樣下去,難道今晚又不能睡了?這可不行,他現在可是個連腹肌都沒有的病弱小哥兒,可禁不住這麽熬夜的折騰。可偏偏這個皇帝坐得穩如泰山,一點兒要走的意思都沒有,俨然一副徹夜長談的架勢。

高悅最後被逼得沒法兒,只得硬着頭皮勸道:“皇上要注意龍體啊,這麽日夜操勞實在是太傷元氣了。”

“呵,”皇帝笑了,道:“那朕今日便歇在你這兒吧。”

啊?!

這下,高悅是真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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