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晉江文學城零點

眨眼間鐵桶前後的隔板被抽走,整個花堂裏的人竟不約而同齊齊倒抽一口氣,之後,潮水般的口哨和尖叫瘋狂地自花堂的四面八方爆炸響起——

“我C,真特麽是個處兒啊!!這小哥兒大爺包了,多少錢?!”

“是百合花?!真是人間極品啊!”

“太難得了!難怪今天搞這麽大陣仗!”

“這也太勾人了吧?”

“他這樣兒是被用了什麽藥?看樣子好似馬上要來情潮了!”

……

議論紛紛中,高悅被驟然炸亮的白光晃得閉上了眼,好一會兒他才喘息着灼熱的氣息适應過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紗堆疊而成的紗袍,四肢處只有單層紗衣,腿上百合花型的胎記顯露無疑,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仍為處子之身!!

熱!!!

高悅此刻就這麽一個感覺,熱力彙聚在胎記,像是剛被烙鐵打上,疼得有些發脹,最終如一個再也無法承載更多氣體的氣球突然爆開,那些四散的熱氣順着經脈流向四肢百骸,引得指尖都在輕輕打顫。

高悅被熱流沖擊,大腦混沌不堪,不知不覺便昂起脖頸,發出一聲引人遐想的嘤咛。這一聲不算響亮,卻令哄鬧的花堂一瞬間突然安靜,所有人側耳傾聽,當聽到高悅又哼了一聲後,忽然如炸開鍋的沸水般再次叫嚷起來——

“快開始叫價吧!!老子等不及了!!”

無數人都在喊這句話。

躁動的人群中,唯李景雙眼圓睜,不可置信地盯着畫舫甲板上那人,整個人呆愣癡傻,又驚又懼,好似已墜入某個可怕的夢魇中——

鮮紅的百合,誘人的清香,雪芙襯青蕊,三千絲繞頸。

十四歲就深深刻在他腦海中的一副畫,如今重現,他怎麽可能不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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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三殿下府裏,數名禦醫為解少年迷情忙碌了數日,他和周斐琦日夜堅守在床榻前,親手照顧過的人,他怎麽可能會認不出?!!!

世間哥兒千千萬萬,香氣亦不同。百合獨屬高悅,也唯有高悅才配得上這矜貴又甜美的氣味!!!

到了此刻,眼前這人是誰還用問嗎?不論他之前說過什麽話,做過什麽事,這身體、這香氣總不可能是假的!!!

他就是高悅!!!

那個曾經令他心馳神往的人——

不!!!!!

他為何仍是處子?!!!!!

這一刻,李景突然怒氣橫生!當初是誰告訴他‘高悅來潮是由陛下替他疏解’?!是誰說得?!這人該死!該死!!

這些人——李景怒目環視,目之所及全部都是一張張□□熏心的嘴臉,他們竟然全部都在垂涎——他們根本不配!!他們也全部該死!!!

開鍋般不斷吶喊的花堂中,突然‘哐當’一聲巨響,如地震般的晃動自衆人腳下傳來,只眨眼間勾廊的一整排立柱全部從中間折斷,廊頂嘩啦啦砸下,将毫無防備的衆人全部拍到了底下!

一瞬安靜,之後尖叫連連!

李景收掌回招,腳下輕功一點,竟然腳踏幾朵盛開的蓮花飛到了畫舫二層的甲板上。白楸皺眉上前,剛要詢問就被李景一掌拍到胸口,震飛出去。

李景雙眼爆紅一把扯下那紗帆,飛快裹在了高悅身上,又三兩下捏碎了捆住高悅四肢的鐵鏈,接住癱軟下來的人,緊緊抱進了懷中。

這一刻千言萬語湧上喉頭,李景雙唇打顫,最終只道了一句‘對不起’。

高悅迷迷糊糊間,擡眸看向眼前的人,這人雖戴着銀甲面具,但高悅就是認出了他是‘陳謙’!他終于又出現了,這是來救我了嗎?算他還有點兒良心——

‘快帶我走。’

高悅顫聲嘟囔,一句話愣是因渾身難耐拐出了八個調兒。

說出來後,他自己都覺得不堪入耳。于是索性閉上眼,不敢看那人的表情。

李景喉頭滑動,沒應,卻一把将高悅抱了起來,扭頭對花堂頂上的某個地方喊了句‘躲躲藏藏得能幹成什麽?人我帶走,這裏交給你們了’!

他抱起人就走,在場的其他客人又哪裏肯幹?尤其是那些不知他底細又色急上腦的纨绔子弟,簡直是在李景話音才落就餓狼一般地撲了上去,邊嚷嚷着:“你要走就走,人給我們留下!憑什麽你說帶走就帶走,你以為你是誰?”

李景的回答就是一腳揣翻一堆,再一腿掃倒一片。與此同時,剛才被李景喊過話的屋頂上數道黑影如數把黑色利劍般從天而下,花堂裏的衆人只來得及看清數道殘影,就不知被什麽東西打中了穴位竟是一動也動不能動了!

那是鬼嗎?太可怕了!有人禁不住被吓得當場尿褲,有人直接番了白眼暈倒在地,還有人吓得立刻抱頭跪地求饒。一時間場面又亂作一團。

李家死士的戰鬥力,李景心中有數,因此他抱着高悅旁若無人,大步往外走。邊走邊自脖頸中拉出一條銀色鏈子,那鏈子上穿着一枚骨哨和一只——平安扣!!!

骨哨三響,花堂裏的一些東家和幾位大佬就察覺出了不對,再也坐不住了。他們連忙帶人就要撤退,然而還是晚了——他們還沒出花堂門口,就見一個管事從前面的客棧匆匆跑了過來,其中一人拉住管事問道:“前面出了什麽事?”

那管事急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是、是、是鎮東軍!!鎮東軍把咱們這兒給包圍了!!!我要趕緊去報告東家!!各位讓讓,讓一讓!”

“這可怎麽辦?”看着那管事的跑遠,各路東家中有人問道。

一個大佬沉吟片刻說‘先弄清楚是怎麽得罪了鎮東軍,再見機行事。’

‘對,大家不要急,咱們別自亂陣腳。若真出了事,記得一起往白家身上推!’

‘只能如此,本也是白家挑得事……’

鎮東軍的将領見他們的大帥抱着個渾身纏滿紗帳的人從白家花堂裏出來,一時間神色各異。他們互相擠擠眉眼,向李景發出無聲的調侃。往日裏,李景多半會笑罵幾句,然而今日,他好似根本沒這個心情,抱着人翻身上馬,對幾位将領道:“白家客棧所有人,尤其是今日花堂中的人全部收押,跑了一個你們就降職一級!”

将領們一聽,知道今日怕是出了大事,連忙肅容領命,再也不見一絲嬉笑之意了。

而李景這時,牽着馬缰,回身沖他的貼身護衛道:“阿兵你現在立刻去同濟堂請曉蘇大夫到将軍府來。”

“是。”

見阿兵打馬跑了出去,李景這才一夾馬肚,抱着高悅趕着回府。這一路跑馬,一路留香,所過之處無不引起陣陣騷亂。李景的心情也因此一路煩躁飙升,以至于回到府裏聽說男妻梁辰又在哭鬧,那煩躁就直接突破了閘線,扔下一句‘讓他随便鬧,鬧夠為止’後,抱着高悅直接進了書房。

書房裏也有床榻,他将高悅放下,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連忙逃命似得退了出去。直到關上後室的門,李景才堪堪松了一口氣。

他如今再怎麽說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不再是那個十幾歲懵懂無知的少年,再如當年那般對着一個正處于情潮中的哥兒想做到坐懷不亂,那實在是強人所難!

更不要提,這懷裏的人還是對他來說極其特別的高悅了。若高悅還是那個江南高家送進京城的高悅,怎麽都好說,可如今的高悅已經不是他能動的人了!甚至連多想一點兒都成了亵渎皇譽!

李景長長嘆了口氣,深知此事絕不可瞞,連忙轉身來到外間書案,擡筆寫信。這信自然是寫給皇上的,既是密函又是急報,言簡意赅,塞進竹桶,系在白鴿腿上,向西放飛。

當晚,這只白鴿便出現在了平京皇宮極陽殿的窗口,周斐琦展開紙條看了兩眼,一連發出了兩聲冷笑。

李景寫完信後,從書房出來,一眼就看到自家院裏跪了兩個人。跪在前面的人正是李家死士統領濯陽,在濯陽的側後方,跪着一名手捧匕首的青年,是李厚。此人就是當年将‘高悅來情潮被周斐琦帶回宮’這個消息,通報給李景的那位死士。

今日李家死士埋伏在花堂的房梁上,自然也看到了高悅腿上的百合花胎記和李景當時何等暴怒,李厚深知自己當年彙報那個消息是多嘴了,也預料到李景必然會罰他,這才有了現下捧刀請罪這一幕。

幽亮的月光中,李景負手立于廊下。

他看着眼前這兩人,再次想起當年他大婚前夕去看高悅,那時高悅尚在病中,發熱昏聩,面對自己的質問,卻依舊在極力解釋。只是那時的自己完全被嫉妒沖昏了頭,滿腦子想得都是怎麽報複背叛自己的高悅,根本就沒把他的解釋聽進去……

那時若是自己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也未必不能理清事情的前因後果——說到底,還是和他聚少離多,再怎麽喜歡,再怎麽愛,終是少了一份日久天長積累下來的基礎,一份沒有信任的愛情,又能有多堅固呢?

這一刻,李景悔不當初,也算幡然醒悟,知道他和高悅落到如今這個結局其實錯在他身,遷怒別人那絕非君子所為。

因此,他看着面前的兩位李家死士,道:“事已至此,錯的是我,與你們無關。速速回崗,此事到此為止。”

濯陽和李厚沒想到李景竟然不追究,常年無表情的臉上紛紛閃過一絲詫異。但李景話已說出,他們也不便追問,只得應了一聲,化為兩道黑影消失在了夜色裏。

李景望着空中弦月長嘆一聲,正要回後院休息,就見管家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到了他跟前噗通一跪,道:“将軍,君主子在房裏,砸東西呢!您快去看看吧!!”

李景:“他一天到晚就不能消停一會兒?!”說完,滿臉煩躁地往後院去了。

管家跟在他身後,哪裏敢接這話?他只知道梁家這位侯府出身的哥兒那真不是一般人能鎮得住的主兒。

李景和管家趕到後院梁辰住的院子,還沒進門口,就聽見一陣陣瓷器落地的嘩啦聲。整個院裏跪了一地的仆役紛紛吓得瑟瑟發抖,大氣兒也不敢出。

李景鎖着雙眉穿過一地的人,走到燈火通明的住寝門口,才推開門就被一只飛來的翡翠花瓶迎面砸來,好在他躲避及時,否則若被砸中,免不了也要鼻青臉腫。

梁辰扔完花瓶,見來人是李景,冷冷一笑。他挺着個大肚子,在一群仆人的攙扶和勸攔下,抖着手指着臉如黑炭的李景,怒罵:“你今日是不是又跑去窯子裏找野雞了?!李景,你不要太過分!我為你李家誕後,你往日找就找了,我有說過你什麽嗎?!可你今天竟然把那些野東西帶進府裏?你是不知道我過兩天就要生了嗎?你這是想讓我死啊!!你到底把我當你什麽人?!我梁辰就活該被你這麽欺負?!!”

李景不言,梁辰氣得一袖子又掃掉了一對青瓷花盞,那碎片滿地飛濺,有一塊砸到了李景的鞋面,他也只是稍稍移開了一步。

梁辰見李景無動于衷,氣得再罵。

他罵着罵着突然悲從心起,一串串淚珠滾落臉頰,他不顧衆人阻攔,硬是沖開人群,撲到李景面前揚手就打——

手臂被李景一把抓住,梁辰氣得擡腳踢他。倒底還是懷孕笨拙,一連好幾下都沒有踢中,反而自己累得喘不上氣來,心裏越發苦了。

李景全程一言不發,站得如個筆直的木樁。這時見梁辰似是鬧不動了,才開口,道:“書房裏的人,你不要動他。”

“我不動?”梁辰慘然一笑,諷刺道:“呸,我動他還嫌髒了自己的手!姓李的,你帶個來潮的哥兒回府裏,你當外面的人會說你什麽好話?!你等着吧,有你——”

‘啪!!’

梁辰捂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李景,“你,你竟然打我?!!”

李景似乎已忍到極點,此刻雖還在努力壓着,卻也聽得出那聲音裏滿是怒不可遏,道:“你特麽用腦子好好想想,裏面那人若是我能動,我還用得着叫大夫麽?!”說完,一把推開梁辰往書房走了。

梁辰被他推得一個踉跄,好在仆人扶得及時才沒有摔倒。梁辰抽了抽鼻子,擡手抹幹淨臉上的淚水,回身對他的陪嫁小厮,道:“去查查,将軍今日帶回來的人到底什麽來頭?”

那小厮應聲退下。

然而根本沒等到小厮調查出結果,當晚子時剛過,将軍府的大門就被人拍響,來人也不是外人,正是梁辰的親哥哥梁霄。而梁霄的到來,直接将梁辰心中的疑惑解開了,因為就在他面前,他聽見自己的親哥對李景說‘将軍,下官奉皇命來接高侍君回宮。’

高侍君?!高悅?!!

這一刻,梁辰臉上的震驚絕對不比當初李景在花堂時少,他就算想破腦子也想不通一個已經被皇帝收進後宮的人怎麽會有一天出現在窯子的野雞群裏,這事任誰來看,也是天方夜譚好嗎!

不過,那人若是高悅——梁辰連忙去看李景的表情,遺憾的是李景臉上并無一絲異色。梁辰心想,你還真是能裝!他從和李景成親那天就知道,在李景心裏從來沒有放下過高悅。這個人、這個名字也是從那天起就成了李景的禁忌!因為,就在他和李景成親的同一天,高悅被皇上接進了皇宮,還封了良人。

李景沖梁霄點點頭,道:“他還需醫治,情潮未退。”

梁霄一愣,道:“那下官便在此等高侍君養好再啓程。”

“也好。”

李景看了梁霄片刻,忽然笑道:“瑞景,咱們是何時這般生分了?”

聞言,梁霄也笑了下,卻只搖了搖頭,并未作答。

李景嘆了一聲,道:“你難得來沽城一趟,今晚陪我喝兩杯吧?”

此刻已過子時,李景卻邀梁霄喝酒,梁辰一聽就知道李景是有心事,他皺着眉想要阻攔,卻沒來得及,就聽他哥梁霄竟然已一口答應下來。

梁辰只覺得,心口有股悶氣,不知該往哪裏發。這時,梁霄仿佛才顧上他,習慣性地摸了下他的頭,道:“小辰早些去歇着吧,為兄這次來得急,明日帶你上街買禮物。”

梁辰哼一聲,道:“我都是要當爹的人了,你怎麽還拿我當小孩兒?”話雖這樣說,到底還是很聽話地先回去睡下了。

梁辰一走,李景便拉着梁霄去了書房。才推開門,梁霄便被撲面而來的氣味熏得連忙捂住口鼻,憂心忡忡地道:“他這次來潮怎麽這麽嚴重?好端端的,怎麽會來潮?”

李景也遮住口鼻,道:“被人誘發。放心,那些人我已盡數抓獲,只待他日發落,沒人知道他是誰。”

“一幫畜生而已,最好殺了幹淨。”梁霄恨恨地說,轉眼見李景已在開窗,也忙将另一側的窗戶推開,又問:“你是如何找到他的?”

李景便将高悅大鬧勾欄打完就跑的事說了一番,末了加了句,“他當時故意說了一些奇怪的話,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別個長得相似的人,還好後來我追過去看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梁霄聽完後,卻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有件事,我得告訴你,高侍君他……高悅似乎已想不起之前的許多事了,兒時的事更是基本全都忘了。”

“什麽?!”李景沒想到還有這層隐情,連忙追問。

梁霄便将那日陪高悅逛皇宮蹬鐘鼓樓時的事說了,“……他親口跟我說,以前很多事怎麽想也想不起來了。”

李景聽完後,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恍惚中,心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撕開,疼得他險些喘不過氣來。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真相,對李景來說他寧願高悅怨他恨他也不願被高悅忘記,因為忘記就相當于将自己曾經留在那個人生命中的痕跡全部抹除。

這對現在的李景來說,是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想,當初自己是有多蠢,才會聽信死士的彙報,用那種近乎殘忍的方式向高悅報複。不但害人害己還将高悅傷害至深,若非當初情殇太深,高悅又怎麽會選擇将記憶抹除這種方式活下去?

當初高悅有多痛,現在李景就有多悔。

就在這時,書房內室的門被推開,一個中年大夫拎着診箱走了出來。他見了李景和梁霄,略行一禮,道:“将軍,裏面的公子醒了,想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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