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晉江文學城降溫
皇帝要沐浴,高侍君要相陪,這個消息在寂靜的深夜裏,落進其他人耳裏真得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高悅都能明顯感覺到他和周斐琦一出來,就有無數道視線帶着好奇和莫名的笑意悄麽聲地落到了他身上,那滋味,真的不是一般酸爽可以形容!
周斐琦卻仿若未覺,還回頭看了他一眼,伸手牽住了他微涼的指尖。
如果可以,高悅這會兒絕對不想給他牽,可惜不能,人家是皇帝!
深夜山間,夏風徐徐,月光幽亮,山路影成雙。
周斐琦牽着高悅的手,走在通往鴛鴦池的山道上,身後跟着大隊人,他忽然回頭問落後兩步的子弦,道:“這鴛鴦池是何人所修?”
子弦上前一步,道:“鴛鴦池是兩年前鎮東将軍娟了銀子,找得平京手藝最好的石匠姜六爺給修得。具體都用了哪些人,這個恐怕得姜六爺親自來說。”
“嗯,”周斐琦颔首,又道:“周桓,明日你出趟宮,去找那姜六爺,弄清楚都有什麽人當年參與了修建。”
“遵旨。”
周斐琦又問子弦,“鎮東将軍怎麽想起在這兒修這麽個池子?”
子弦答曰:“将軍感念當年對戰倭國,得了赤雲觀平安扣的庇佑,凱旋歸來後便娟錢在這裏修了此池。池子全部用螢石砌成,夜晚從高處望去正是一枚平安扣的形狀。哦,前面那處看過去,會更清晰。”
周斐琦聽到‘平安扣’三個字便微微挑了下眉,他似笑非笑地斜睨了高悅一眼。高悅突然察覺被周斐琦抓着手很疼,他莫名看向周斐琦,眼神詢問‘怎麽了’?竟然被皇帝甩了一記白眼兒?!
高悅:???
周斐琦見高悅一臉茫然無辜,好似事不關己,只覺得此時的高悅真是太能裝了,一點兒都不可愛了!
周斐琦這時依然沒有往高悅換了內核的方向想,他只是聽子弦提平安扣,又想起了不久前他才看過‘高悅’寫得那首同名詩,那二十個字裏所蘊含的感情,怎麽可能是随随便便就滿不在乎的呢?于是,皇帝心裏冷哼,想着,別看他這會兒好像表現得事不關己,心裏指不定怎麽難受呢?只是,周斐琦沒有想到高悅竟也有了城府,已懂得在人前隐藏自己的情緒了。
按說高悅這種改變放在後宮其實是好事,可周斐琦出于某種不可說的心思,并沒有因此替高悅欣慰或高興。反而在他心裏忽然就升起一股說不出來的堵塞感,那是一種類似被歲月磨砺過後的蒼涼。
周斐琦的神色于月光中明明滅滅,子弦察言觀色立刻閉嘴,悄悄後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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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路過剛才被子弦指出的最佳觀景處也沒停,手裏牽着高侍君,一行人直接走到鴛鴦池前那塊平臺上,才駐足停步。高悅看着那個被植被圍出來的入口,竟然産生了抗拒。他上一次逃跑時有多迫不及待往裏沖,這次跟在周斐琦身邊就有多磨磨蹭蹭,總之就是不想進去。
周斐琦自然發現了高悅的不對勁兒,輕笑了一聲,附到他耳邊,悄聲問:“悅兒在怕什麽?”
怕你啊!
高悅很想大聲喊出來,可他不能,只好幹笑道:“這池子裏詭異的很,我有點怵。”
周斐琦攬住他的肩,道:“別怕,這次有朕陪你,來,乖,跟朕進去吧!”
我不想乖!!!我想哭!!!
高悅哭喪着臉,被周斐琦半擁半抱地給拐了進去。
池水還如上次一樣,袅袅升霧。高悅站在池邊,雙手抓着自己的衣襟渾身僵硬。周斐琦見他那樣,又笑了一聲,回頭沖外喊了句‘來人,寬衣’。
話音落時,胡公公便帶着幸、福兩個小太監搬着一架青竹做得屏風走了進來,屏風立于出口內側,即可遮擋視線,又可供皇帝和高悅兩人搭衣之用。
周斐琦很大方地展開手臂,幾個太監便率先為他更衣,等脫得就剩一層亵衣時,周斐琦突然沖幾人揮了揮手,讓他們出去了。然後,就見皇帝陛下微勾着頭,眼含笑意地盯着高悅,而高悅這會兒依舊雙手緊緊抓着自己的衣襟,越發僵硬得像根木樁。
他本來就在防備周斐琦搞襲擊,突然見皇帝竟無聲無息地向他走來,以為周斐琦終于忍不住要出手了——這家夥不會是想要脫我衣服吧?高悅吓得連連後退。要是在普通山路上,就退這兩步其實也沒什麽,偏生這個地方是鴛鴦池,而池邊的那些螢石在夜裏被水蒸氣熏染了一層,特別滑,再加上高悅慌,一個沒注意,腳下不穩,竟然滑倒,且是昂面向後倒去。
他身後就是池水,這一驚之下,哪裏還顧得上別的,吓得立刻大叫一聲,聲音可以說是相當慘烈!
噗通!噗通!
接連兩聲落水響,伴随而來的是池水有節奏地拍打池子的串響……
這動靜傳到外面,那真是想不引人旖想都難!
小福子就明顯想多了,拿胳膊悄悄碰了下小幸子,悄聲道:“好激烈啊!”
一項很有主見的小幸子聽了這話,臉都不自覺紅了。
而鴛鴦池裏的真實情況卻是——
周斐琦見高悅落水,便率先跳了下去。因此高悅摔下來時,并沒有出現任何磕碰,而是直接倒在了皇帝懷裏,他背靠皇帝胸膛,緩了好一會兒依然驚魂未定,直到周斐琦溫熱的嘴唇貼近他的耳廓,他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清醒了,他就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頭飛快地偏遠,同時央求地說:“陛下,別!!!我會吐的!”
“別怕!是朕!”
周斐琦這會兒顯得耐心十足,誘哄道:“悅兒不是答應朕,要給朕演示一下那天的情景嗎?現在開始吧,朕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你妹啊!
這個姿勢?這跟個連體嬰似得,讓他怎麽演示?!高悅甚至覺得自己現在稍微動一下都能更明顯地感受到那個‘巨大’的危機就在他身後,他,他不敢動啊!
高悅一時情急,脫口道:“陛下這樣抱着,我不敢動。”
“為何不敢動?”周斐琦就像是故意的,偏要問個清楚。他邊說,又湊了過來,那熱熱的氣息全吹到高悅側臉上,把高悅整個人都吹得向一旁側了過去。
高悅咬牙,忍了,躲着周斐琦的氣息,抽出一只胳膊,往水源那邊一指,說:“古怪之處就在哪兒,我不敢過去,要不陛下叫別人去看看?”
“你确定,此時要叫人進來嗎?”
周斐琦說完這話,自己先忍不住笑了。笑了出來,他也同時松開了高悅,五指張開捂在臉上,背過身,似乎是在忍耐,昂頭停了好一會兒,才将手放下來,又回頭看了高悅一眼,這才往水源那邊走了。
高悅:……
這個周斐琦,他怎麽了?這又想幹嘛?!
不過,支走了周斐琦,總算是暫時脫離危機。剛才來自身後的‘巨大’威脅,令高悅不及多想,就連忙抓住池邊,翻身上岸,他可再也不敢随便跟周斐琦洗‘鴛鴦浴’了。媽呀,那個東西真的是人類該有的尺寸嗎?!!太可怕了!!
周斐琦在水源處站了片刻,聽到身後傳來水聲,一回頭就見高悅正撅着屁股往岸上爬,高悅的衣服早濕了,緊緊裹着他消瘦的身材,可是他撅着的這個姿勢卻也因此反而更加撩人。
周斐琦再次扶額,長嘆一聲,心道,悅兒永遠都是這樣,撩人而不自知。只是,他真得太瘦了,看來母後的安排是對的,他确實應該好好補一補。
随即,周斐琦又想到,鴛鴦池、鎮東将軍、李景——哼!
再看,瘦不垃圾,渾身濕透的高悅——唉……
周斐琦勸自己,等明日回宮後,把他和高悅之間自夏至那天起的許多賬目重新理理,再好好算算吧。也不知,到時候,自己下不下得去手……
高悅裹着濕衣,坐在池邊,抱着膝蓋,全神都在戒備皇帝的下一步動作。也是到了這時,他才發現,周斐琦的身材真的是太特麽正了!之前那次侍寝還隔着一層亵衣,只能說是影影綽綽看到了幾塊腹肌,而現在,那層礙事的亵衣沾了水,全貼在他的身上,夏日亵衣本就輕薄,這再一濕,貼在身上只似多了一層春1光1旖1旎的膜,不但能清晰地看到後背流暢的肌肉線條,還因‘穿若沒穿’這一點憑填了七分性、感出來。
也因此,周斐琦往這池子裏随便一站,就是一臺荷爾蒙戰鬥機!
高悅盯着周斐琦的背,看着那上面健美流暢的線條,感受着那種蓄勢待發的力量感,只覺得空氣中好似有一股濃郁的雄性氣息撲面而來,雄健而優美,如一匹黑色的豹子,狠狠将他捕獲!!高悅下意識地吞咽,喉結滑動,感覺自己此刻呼出的氣都莫名發燙。
高悅愣了片刻後,下意識擡手摸上自己的肚子,瞬間就被那軟軟的手感刺激到了,再看周斐琦時,竟無端生出一股羨慕嫉妒的情緒來。
這一切周斐琦自然都未發覺。他在水源處站了一會兒,感受了一下腳面處的水流,回頭沖高悅說了句‘此處有地下暗河,河水流速很快’,就沒再往下多說。
周斐琦回過身時,高悅只來得及看到他腹部肌肉清晰的線條輪廓,就慌忙收回視線,盯着自己的腳尖,臉上燒了起來。
周斐琦擡眸看向高悅,見他渾身濕漉漉如一只真·落湯·小雞崽般蜷縮在池子邊上,顯得可憐兮兮,便向他走了過來。高悅聽到水聲,忍不住又擡眼向他看去,就見皇帝陛下給他打了個手勢示意高悅不許動!
高悅不明所以,但聖旨不可抗,雖心驚膽戰,卻努力定住了想要撒丫子跑出去的腿。直到周斐琦走到近前,上了岸,将自己的那件外袍從屏風上取了下來,再揚手一扔,準确無誤地将高悅整個罩住,高悅愣神間,聽到耳邊響起一道密語在說:“濕了的衣服就換下吧,朕不偷看,你不要怕。”
高悅:!!!
周斐琦他什麽意思?為什麽他覺得這句話不但是句人話還是句好話,而且好像是在關心他?!!!
周斐琦直起腰,盯着被他外袍蓋住的高悅看——當然是只能看到外袍,看不到高悅——不過,那袍子好一會兒都沒動,還是令周斐琦有些費解的。也不知高悅在幹嘛,難道還有猶豫或遲疑?擔心他脫1光1光後自己會趁機‘欺負’他?
小家夥想得有點兒多呀!
周斐琦暗自好笑,就算他現在有那麽點兒心思,偶爾也會控制不住地逗弄他,可是心裏那道根深蒂固的坎兒也不是說邁就能邁過去的!這份心情周斐琦沒法說,也沒人可訴,就算他說出來,估計也沒人能理解得了!
因此,帝王這個角色再配上周斐琦,用一句話概括就是:注孤生!孤獨、寂寞、冷一生!!!
當然夏至之後,周皇帝突然發現了高悅的改變,不但被勾起了心事,還被勾起了興致,他甚至也在嘗試要不要親手撕掉這三個字的标簽!
又過了好一會兒,周斐琦終于看到那頂着自己外袍的人小幅度地動了起來。動作幅度很小,透着股小心翼翼的‘羞澀’(周斐琦覺得是羞澀),像是某種夜間出沒的小動物,可愛不自知,軟萌萌的令看到的人心生憐愛。
這樣的高悅,看得周斐琦盯着自己的外袍,無聲地笑了笑。
而此時,被袍子蓋住的高悅,邊謹慎地扒下自己的濕衣服,邊琢磨着周斐琦還算君子的态度——
他将今晚發生的事件依次回想了一遍,并将周斐琦所有與‘暧昧’相關的舉動,自動歸結為周斐琦壞心眼兒的捉弄,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周斐琦料到這麽做會令自己驚慌失措,還故意為之,這應該就是周斐琦對自己逃跑的懲罰了。
應該就是這樣了。
否則,如果周斐琦真對他起了色心,那今晚又是推床,又是濕身的,機會明明一大把,他何必臨到了,卻玩出蓋袍子這一手兒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皇帝對‘高悅’到底是什麽感情呢?
高悅一時有些迷惑,他只能說皇帝這人平時說歸說,逗歸逗,真到了動真章的時候,他還是有自己的原則和自制力的。也就是說,其實皇帝在感情這事上吧應該就是只紙老虎?!
‘嘿!’
這個結論一出,高悅實在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才笑完,就聽幾步開外周斐琦在對外喊‘更衣’。高悅忙收斂心神從袍子裏探出腦袋,裹緊身上的外袍,站了起來。而周斐琦在喊完那句話後,也向他走了過來,似是初見高悅裹着他的袍子,目光略有凝滞,随即眯起,唇邊蕩出一絲似有似無的笑。
他伸手将高悅拉進懷裏,抱住,還跟高悅耳語,說:“袍子都給你穿了,悅兒就負責替朕擋一下吧?好不好?”
高悅再次感慨,周斐琦真得很會撩人,而且說騷話也真得挺溜!
可惜,任誰也無法想象這樣一個人明明富有後宮三千,卻都被他浪費得當成了擺設,也不知道他是有多想不開!
到底是為什麽呀?這個周斐琦身上好像還挺多秘密的。高悅忍不住擡起臉,看向周斐琦。大概是他這個角度特別适合借位,遠遠看去好像兩個人正在親吻……
這時,胡公公帶着兩個小太監進來了,他猛然一見池邊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連忙轉身,伸開手臂把身後跟着的兩個小太監又給攔了出去,還小聲‘噓’。等走到屏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道:“皇上,奴才給您送衣裳來了。”
周斐琦道:“搭那兒吧。”
胡公公便将衣物一件件搭好,連忙拉着兩個有點懵的小太監退遠了。
高悅裹着周斐琦的外袍走向屏風,随着他走遠,他原來站的地方被留下一地濕透的衣物。周斐琦回頭看了一眼那堆衣服,再扭回去看高悅,只覺得心口沒來由一陣熱,直到高悅自屏風上取了新的衣物,再次用外袍蒙住自己穿起來,周斐琦才收回視線。
他扭頭看了眼身下,立刻背過身,頭也沒回對高悅說了句‘悅兒換好衣物就先回去吧,不用等朕。’說完就是一陣水聲嘩啦啦響起,周斐琦竟然再次跳進了溫泉。
高悅頂着周斐琦的外袍愣了下,掀開袍領往外看,只看到周斐琦被池水淹沒到腰間的一個濕漉漉的背影。他覺得周斐琦應該是有什麽新發現,卻不想讓自己知道,因此才會把他先打發走!
這樣也好!我求之不得!高悅應了一聲,連穿衣的動作都加快了,三兩下提起褲子,把皇帝的外袍打理好搭在屏風上,沖着周斐琦的背影行禮,道:“高悅告退。”
“嗯。”周斐琦應聲,微側首,餘光能瞥見高悅正向外走的背影,以及他走路帶起的那一片随風翻動的衣角。
到底是溫泉,即使沒怎麽泡,被水汽熏了一會兒,高悅臉上也是一片粉紅。衆人見他先出來忙行禮,高悅道:“都平身吧,陛下令本侍君先回,這裏就交給胡公公了。”
胡公公連忙應下,擡眼偷看高悅,眼神中帶着些意外。
高悅沖他笑了下,沒有多說也沒有解釋,帶上幸、福兩個小太監,由周桓護送着先回去了。高悅回到屋裏就躺下睡了,他有一種直覺——皇帝今晚應該不會再折騰他了。因此他睡得有些死,以至于第二日醒來,睜眼發現屋中陳設大變樣,還吃了一驚!
小福子一直守在他床前,看他表情便忙解釋道:“昨晚侍君回來後就睡了,因此不知陛下連夜回宮了。怕吵醒侍君便沒讓人叫您,眼下咱們這是在景陽宮裏。”
高悅支着身體坐起來,揉了揉額角,小福子便抖開一件紗袍伺候他穿上。
高悅道:“昨晚宮裏出了什麽事嗎?為什麽這麽急着回來?”
“這到沒聽說,不過,”小福子說着看高悅的眼神中不自覺浮起笑意,道:“陛下可是一路把您抱回來的呢!說是您這一路受了苦,難得睡個好覺,不讓吵您。”
“咳,”高悅不想再延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小幸子呢?”
“哦,他去永壽宮了,太後說咱們景陽宮的小廚房得重新修一下,修好前,您的飲食暫時都先從那邊做。小幸子去那邊等早膳去了。”
“這樣啊,那大廚也跟回來了嗎?”
“跟回來了,太後說了,他以後就專門伺候您。”
“好吧。對了,我之前寫過的字你們都給收哪兒了?”
高悅是覺得既然沒跑了,那之前暴露出來的一些問題,就要盡快彌補,比如像字跡漏洞,這個他記得可是皇帝曾經提出來的,當時還給他找了個臺階下,那會兒自己一心想走也沒當回事,眼下就不同了,他還是盡量彌補一下自己和原主的差異吧,否則哪一天讓周斐琦知道他家的高侍君換了人,就昨天那個架勢,高悅都不敢想他會幹出什麽事來。
小福子聽說高悅要找字,心裏就咯噔一聲。不為別的,他就是擔心陛下好不容易開始寵愛高悅了,他們剛過上好日子,要是主子再寫一些懷念過去的詩,讓陛下知道了,恐怕會再次失寵吧?
高悅見小福子抿唇不語,便皺眉問:“怎麽了?”
小福子剛才是想事走神,高悅這一聲正好将他那跑出去的魂兒給叫了回來,他連忙‘啊’一聲,道:“在,都在呢!奴才都給侍君收到書房裏了。”
“行了,那一會兒咱們去書房吧,你把那些東西都找出來。”
早膳還沒有來,高悅便一頭紮進了書房。也多虧他想起來要練字,不然他都不知道原主寫過這麽多情殇的詩……
高悅手裏攥着一疊紙,眉頭已經皺得能夾起一根筷子。
這些詩,一看就知道是寫失戀的,字裏行間透着一股子愛而不得的遺憾和悲涼。高悅看過原文,他當然知道原主這份遺憾是對誰,因此他也非常明白這些東西若是被周斐琦看到可能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所以,這東西不能留啊,留着,跟留個炸彈也沒區別啊!
燒,必須都燒掉!趕緊的、麻利的毀屍滅跡啊!
可燒了這些,他又拿什麽來臨摹當字帖用呢?高悅扭頭又問小福子:“我之前抄過佛經吧?”
“抄過啊,侍君怎麽想起要這個?”小福子邊問,邊跑到牆邊拉開櫃子,從裏面拿出一個小木匣來遞給了高悅。
“沒什麽,最近事多,再抄幾遍,祈福。”
高悅順口編了個理由,又讓小福子拿個銅盆來,把那些之前寫過的詩一張張全燒了。小福子見自家主子燒詩,心裏總算是踏實了。高悅燒完後心裏也踏實了。可他不知道,這個舉動,都沒等那些詩全部燒完,就傳到了皇帝耳朵裏。
高悅都從沽城回來了,暗日這個皇家暗衛頭子自然也跟回來了。鑒于之前把高侍君看丢了一次的‘恥辱’業績,暗日這些日子真的是對高悅如影随形,甚至昨晚在赤雲觀他都打破了常規跟到了鴛鴦池裏去。
因此鴛鴦池裏皇帝和高悅都幹了什麽,別人或許會誤會,暗日卻一清二楚,也因此當他看到皇上好似有意替高侍君遮掩時,他就知道自己的行跡恐怕還是被陛下察覺了,而陛下沒有動高侍君,在暗日這裏就自動理解成了因自己跟了進來,壞了陛下的好事。
所以今日,他借着給周斐琦送信兒之便,特地問了下關于日後高侍君沐浴他是否需要在外等候的問題,可他話才出口,就被皇帝陛下砸了硯臺,要不是他躲得快,那硯臺必中他腦門!
暗日拍着腦袋一路運着輕功,心裏想着以後高侍君沐浴他還是避嫌吧,不然被陛下誤會成自己偷看侍君洗澡豈不是更加糟糕!那可能就不是一塊硯臺的事了,估計陛下很可能直接砍了他的腦袋!!!
周斐琦聽說高悅燒了那些情詩,嘴上雖沒任何表示,心裏卻有些痛快。他這會兒已經下了早朝,坐在禦書房裏,看到胡公公正帶人收拾地上的那塊摔碎的硯臺,便覺得硯臺換新,他好像還缺個研墨的人,不過眼下這個研磨備選人,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做。
想到此,周斐琦站起身來,負手向殿外走。胡公公連忙跟上,問:“陛下,您這是要去哪兒?”
“擺駕景陽宮。”
周斐琦唇邊挂着一絲舒展的笑意,看得出他此刻心情似乎不錯。
胡公公連忙應了一聲,沖外唱道:“擺駕,景陽宮——”
高悅吃完早膳,來給景陽宮修小廚房的公公帶人趕來,高悅便讓小幸子去盯這事。他安排好後,則又悶頭鑽進書房,抄經練字了。
這低頭抄着,就見小福子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高悅如今一見小福子滿臉喜氣,就猜到應該是皇帝那邊又有了什麽動靜。
果然,就聽小福子道:“侍君,快,快收拾一下吧,陛下正往咱們景陽宮來呢!”
“收拾什麽?”高悅就不明白了,周斐琦又不是第一次來景陽宮,小福子怎麽還這麽激動?再說了景陽宮裏裏外外都挺幹淨的啊,這衛生條件接駕沒有問題啊?還要怎麽收拾?!
就聽小福子道:“哎呀,奴才的意思是,侍君您要不要換身衣裳啊?奴才記得陛下好像喜歡您穿粉色呢?”
“不穿!”
高悅想也沒想直接拒絕,他可還沒忘了,上次在永壽宮福壽閣裏就因為自己穿了件粉色的衣裳被皇帝當衆‘坐大腿’的事,那仇恨值拉得,簡直不堪回首!
他又不想跟周斐琦發展出點什麽來,何必‘悅己者容’?皇帝要來就來,禮數上讓他挑不出錯來就得了,要他去取悅周斐琦?門兒都沒有!
高悅打定主意,到底還是站了起來,畢竟還要接駕,就去了主殿等着。
高悅坐下後,沒一會兒就聽門口響起了胡公公特有的嗓音,唱道:“陛下駕到!”高悅起身相迎,卻見周斐琦大步走來,還隔着老遠就沖他擡手示意他不用行禮。他便微微躬身,退到了門邊。
皇帝邁過那道高高的門檻,在門裏駐足,先是側身打量了高悅一番,才對身後的其它人道:“你們都在外面守着。”說罷,他拉起高悅的手,牽着人往裏走去。胡公公極有眼色地為二人關上了門,然後,他忍不住看了眼還不到中天的太陽,心想,皇上昨晚才剛和高侍君泡了鴛鴦池,今日才下早朝就又找了過來,這個頻率是不是有些太過頻繁了?
大殿裏,高悅被周斐琦拉着進了後殿的寝室,他一看到周斐琦往床邊走,心裏就咯噔一聲。而後,馬上又想起那句‘紙老虎’,忍不住又有些想笑。這兩種情緒天人交戰,高悅憋得難受,身體都有些發僵。
周斐琦正握着他,自然感覺出了高悅的僵硬。只不過他把這個反應理解成了高悅的疑惑和抗拒,反而松開了高悅的手,腳步也停了。他四下打量了一遍景陽宮這間寝殿,最後坐在了屏風外的圓桌邊上。
高悅見周斐琦不再執意靠近床,看這架勢好像是有正經事,松了口氣。又見他好整以待地坐下了,忙極有眼色地拿起桌上的茶壺為他斟了一盞茶。
“皇上請。”高悅雙手奉茶,态度良好。
“你也坐吧。”周斐琦接過茶,視線落在高悅身上,只覺得今日高悅氣色看上去不錯,人也顯得很是沉穩,越看越覺得自己選他沒有選錯。只是,有些事恐怕還需他再提點一番。就問:“還沒去太後宮裏嗎?”
“準備午膳過後再去。”高悅确實是這樣打算的,今天早上他起來的晚了,過了請安時間,再趕過去正好就是早膳的飯點兒,不合适,就準備過了午膳,等太後休息好了再說。正好下午也可以和太後多待些時間,出宮一趟,太後還專門給他派了廚子,他還沒好好謝謝這位老人家呢。
“嗯,”周斐琦垂眸喝了口茶,突然道:“沽城之事太後聽說後,有意徹查後宮,這事你覺得誰來操辦合适?”
徹查後宮?!
高悅細細一想,就覺得此舉順理成章,正好借此肅清宮闱。若是操辦者有心,還可借此培養自己的勢力,一舉好幾得。當然,這事既然是太後提出來的,人選理應也是太後指派。最合适的人,當然是太後嫡系,只是眼下太後公認的嫡系淑貴妃和林青叔都因之前的‘蠱惑後宮案’被禁足。除了這兩人外,眼下後宮中位份最高的人是自己和菡嫔,再有就是這些日子已在代掌後宮的齊鞘和喬環……
不過,後宮之事,皇帝卻親自來問自己,高悅琢磨着皇帝這個用意,總覺得有些看不清。他不想再掉進皇帝的坑裏,本着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開口道:“此事自然有陛下和太後做主。我在後宮中一直深居簡出,一時想不起合适的人選,還望陛下見諒。”
周斐琦看着他,輕輕笑了聲,道:“你一項敢言敢薦,怎麽這會兒到退卻了?”
高悅道:“此事掌權者也或是弄權者,高悅對後宮人了解不多,不敢推薦。”這是實話,高悅相信周斐琦比他更清楚。
果然,周斐琦聽完後,點了點頭,似乎對他這個說法很是認同。“難得你看得這麽透徹,太後的意思是讓淑貴妃來主理此事。”皇帝說完又細細看向高悅,觀察他的反應。
高悅道:“淑貴妃出身李氏家族,李氏乃太後母族,又是本朝功臣,對陛下也是忠心耿耿,由她來主持清查自然再好不過。只是——”
見高悅遲疑,周斐琦輕輕握住他的手,似鼓勵般,道:“說下去。”
雖是夏季,高悅指尖依舊微涼,周斐琦的手卻溫暖幹燥,這一握上來,到好像真的把能量傳遞了過來,令高悅心頭一暖,他下意識就沖周斐琦露出一個笑容,那是一個飽含善意的笑容,令周斐琦一瞬間感覺好似被什麽愰了一下眼。
就聽高悅繼續道:“若淑貴妃之前未陷‘蠱惑’之事,由她來主持此事便是順理成章。可現在形勢不同往日,她一人恐獨木難支,若是有人能從旁協助,或許會更好一些。”
周斐琦不是不知道高悅聰慧,他只是從未想到高悅分辨局勢的眼光和見識已經到了如此地步,說一句‘真知灼見’也不為過。
“那依悅兒之見,由誰來輔助淑貴妃更好呢?”
高悅心想這種時候當然是主角受站出來了!這還用問麽?于是幾乎沒怎麽思考,就答道:“齊尚人應可擔當此任!”
周斐琦挑眉,這個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便問:“悅兒為何推舉齊尚人?”
因為他是主角受!
可惜,高悅不能這麽直接說,只好羅列出一堆齊鞘的優點:什麽進退有度、見識卓著……
他說着說着,見皇帝看他的目光變得越發深沉,覺得情況似乎有些不對,連忙剎住,有些尴尬地補救道:“當然,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後宮既是,呃,我的歸宿,也是陛下的家,這人選當然還是由陛下或者太後來定最為妥當。”
“既然如此,”皇帝道,“朕便将此事交托與你,悅兒覺得如何啊?”
高悅聞言擰了下眉,又連忙控制住。推脫道:“我能力有限,恐怕難當此任。”
皇帝道:“論進退有度、見識卓著,朕認為你在齊尚人之上。悅兒啊,朕是孤家寡人,在這後宮中能信任的人不多,你,別讓我失望。”
高悅心下一驚,皇帝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他若還推脫,恐怕就要招來禍患。有句話叫‘敬酒不吃吃罰酒’,高悅明白眼下就是這種情況,他不能再推脫了,他得‘識時務者為俊傑’!
當即,高悅沖着已經站起來準備走的皇帝,深深一拜,道:“高悅領旨,定不負皇恩。”
“嗯,朕還有事,你記得今日定要去拜見太後,不可再耽擱了。明白嗎?”
“高悅明白,送皇上!”
他一路将皇帝送出了景陽宮,回來後,轉身又鑽進了書房繼續練字。
只是,這次高悅邊抄着佛經腦子不免又想起回來的路上那些撒播謠言的商販,他現在終于明白那些人為什麽不惜代價也要抹黑自己了,想必與皇帝剛才跟自己說的這事有關!只是不知之前周斐琦跟誰說過要派自己清查後宮,那話又被誰聽了去……
可不管怎麽看,這樁差事都不似表面看起來這般輕松,不但不輕松,恐怕要比他預料得更加兇險。但周斐琦卻還将這事派給了自己,還說了那番令人心驚肉跳的話,他真得只是因為信任原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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