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白露三候

水滴刑:顧名思義,以水滴石穿之力,對罪者實施的刑罰。這個懲罰罰得不是□□,而是精神,随着滴水的時間延長,受罰者會逐漸感覺到落下的水滴越來越重,進而産生骨頭快被砸碎的恐慌感。時間越久,恐慌越重,當然一時半會兒是沒有太顯著的功效的,頂多就像是被一股雨水淋了一通。

高悅會罰二公主滴水,是吓人的回敬,也是警告!當然,他的目的不止于此——

“鹹鈎卷卷,請你安靜。”高悅坐了五分鐘了,鹹鈎卷卷還沒哭夠,關鍵是,她不但哭,被綁在椅子上還不老實,企圖争斷繩索撲向她二姐。

高悅估計,照她這樣鬧下去,用不了多久,大獄的地磚就能被那把被她帶得前昂後磕的椅子砸出坑來。

可她這會兒好像完全聽不見別人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個沙漏,攻擊目标十分明确!

于是,高悅便幽幽說了一句:“我知道你那條蛇只吃花不吃人。”

就像複讀機被按了暫停鍵,大獄的刑訓間裏終于安靜了。

鹹鈎卷卷機械地一點點把頭扭了過來,就聽高悅又道:“所以我一只在找懂禦蛇術的人。”

“你什麽意思?”戒備又回到了鹹鈎卷卷臉上。

“你那條蛇如果是因為餓,自己爬出了儲秀宮,那麽儲秀宮外的鮮花便不會像如今這般保存得如此完好,必定會被它風卷殘雲般全部吃光。我雖不知那蛇的食量有多少,可從儲秀宮到冷宮會經過整個禦花園,那裏面的花那麽多總夠喂飽一條蛇的,可是沒有,蛇沒有吃花,卻直奔冷宮去咬了人,據我所知,那蛇咬完人後依舊是餓的,還在冷宮裏留到了早上,将宮人給林敬之送的桂花糕給吃了,留了一地殘渣,僞裝現場。這些都不可能是一個動物會考慮到的,因此,我斷定它是為人所禦。當然那個人不會是你!也——”

高悅擡手指向正在被滴水的二公主,道:“也不是她。”

如果說這高山國的兩姐妹剛進來時對高悅是滿心怨恨,那麽在高悅剛才說蛇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便由憤懑轉為了疑惑,而當她們聽到高悅說出‘也不是她’時,疑惑也變為了驚訝,然而事實證明,她們還是驚訝得有些早了,因為高悅緊接着又說道——

“因為,她學禦蛇之術只是為了保護你吧?”

此言一出,鹹鈎卷卷的嘴角肉眼可見地彎了下去,眼淚再度滾下,視線再度望向二公主,嘴裏卻是喃喃地道:“為什麽,為什麽你會知道……”

高悅說:“因為她今日出手吓了我表嬸,那條蛇我想應是一條水蛇,而冷心湖裏的水蛇是有毒的蛇,那蛇既被她所控,她若是有意完全可禦蛇襲我,根本無需做這等劣童般的鬧劇,可見那天在禦花園裏想要控蛇取我性命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至于二公主為什麽會學禦蛇術,這個真就如高悅說的那樣,她就是為了保護小卷卷。小卷卷母妃死後便交由皇後撫養,她作為姐姐自幼便和卷卷一同長大,畢竟是同父血脈,她對卷卷照顧有加,作為皇後親女有她護着鹹鈎卷卷,宮人們便不敢輕慢她,只是鹹鈎卷卷的親娘留下了一條蛇,小卷卷兒時便與那蛇同吃同睡,那可是條正兒八經的毒蛇,她真得擔心那蛇哪天翻臉把鹹鈎卷卷咬傷,這才學了禦蛇術。也是學了禦蛇術,懂了蛇行之意後她才發現,那條小青龍似乎一直将鹹鈎卷卷當成自己的孩子在保護,雖然不可思議,卻相對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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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有想到,鹹鈎卷卷入大周皇宮也不過月餘,那小青龍便被大卸八塊了。因此,她這次入宮也是別有目的。只不過,她沒想到,這個被襲擊的高畢焰竟然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徹——

思及此,二公主猛然看向上方,剛才盡聽高悅說話了,她竟然到現在才發現滴到自己眉心的水滴大小和滴落的速度似乎不大對吧——為什麽她突然覺得這水又小又慢?

發現了這一點後,二公主心中剛才積累疊加起的恐懼,都眨眼間散了個精光!

二公主陷入沉思,鹹鈎卷卷卻又看向高悅,問:“那你知道另有其人為什麽還抓我們?”

高悅道:“第一,二公主殿下吓到了我的親人,你覺得我應該坐以待斃嗎?第二,我是來給她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的。”

“我們才不稀罕什麽狗機會!”

“不!”

一直沒有出聲的二公主突然喊了一聲,語氣裏已帶上了一分隐藏在潛意識裏的敬意,她對高悅道:“還請高畢焰說明,機會為何?”

高悅心想,這個二公主明顯要比鹹鈎卷卷聰明多了,便道:“我剛才也說了,我一直在找懂禦蛇之術的人,但我本身并不精通此道,因此這個機會便交給二公主你了!我想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我接受。”

二公主語調堅定。

高悅點了點頭,又道:“那麽在你找出操控小青龍的人之前,你不能離開大周後宮。”他說這話時,別有深意地看了鹹鈎卷卷一眼,心想,高山國的皇宮到底是怎麽養出鹹鈎卷兒這樣單純的女子的?這樣人在後宮徹底安全前,還是留給她的家人來護着吧。否則,她若死了,高山和大周之間的平衡必然會受影響,唉,真尼瑪頭疼!

這次,二公主明顯有些意外,但還是答道:“可以。”

鹹鈎卷卷聽了高悅這話卻雙眼一亮,不掩驚喜地向高悅看來,而後就聽高悅又道:“你今日縱蛇吓人,按照大周宮規當罰十仗,你可有疑?”

“沒有。”

“你——”

鹹鈎卷卷指着高悅,臉上又驚又怒,滿臉不可置信!一副上當受騙馬上要哭的表情,然後就聽高悅又說:“來人,松綁,下刑!”

兩人紛紛被解了繩子,鹹鈎卷卷一獲自由立刻龇牙咧嘴撲向高悅,嘴裏大喊,“你不能打她!”

反而是二公主喝了她一聲,“卷卷不得無禮!”

高悅顯然根本就沒把鹹鈎卷卷那點戰鬥力放在眼裏,回身從小幸子手裏接過一個木匣,在鹹鈎卷卷撲上來之時,一把塞到了她懷裏,悄聲道:“看了不要哭。”

而後高悅轉身出了大獄,身後的刑訓間裏傳來一陣木匣掉地翻滾的聲音,鹹鈎卷卷抱着個東西蹲在地上,忍哭忍得相當辛苦,仔細看的話能看清她懷裏抱得是一枚巨大的蛇膽。

二公主走過來,彎腰拾起木匣,小聲對鹹鈎卷卷說:“先收起來吧。”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頂,吐槽了句‘他還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鹹鈎卷卷邊抹眼淚邊‘噗’地一聲,哭着笑了,還帶出了一個形象盡毀的鼻涕泡兒。小聲說了句‘就是’。

鹹鈎容媛和高山國二公主被高畢焰壓去大獄的消息還沒在後宮裏廣泛傳開,高畢焰就又把兩人給壓回了儲秀宮。看戲吃瓜的衆人迷迷糊糊間,高畢焰就把高山國的二公主給打了,雖只有十仗,但這次連鹹鈎容媛都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流着淚看完了懲罰現場第一時間撲過去将二公主給扶回了自己的屋子。

高畢焰當晚只留下一句話:“後宮裏再出現一條蛇本君便唯你是問。”

鹹鈎容媛低着頭應了。

第二日開始,鹹鈎容媛就和她的二姐一起,在大周的後宮裏地毯式搜蛇了。不僅如此,她們還每日都去景陽宮彙報搜蛇進展,晨昏定省,俨然一副被高畢焰打怕了的架勢。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高畢焰杖打二公主當晚。皇帝陛下來了景陽宮——這幾日因高悅的表嬸進宮,皇帝是一直住在極陽殿的。說不上有意回避,只是表嬸若在的話,皇帝還天天來,這位表嬸就得每次都來給皇帝行禮,是那種叩拜之禮,若周斐琦是個土著皇帝也就罷了,關鍵他不是,所以接受高悅的長輩叩拜他自己就覺得有些別扭,再加上前朝事多,他就回極陽殿加了幾天班。

但是,這晚當周斐琦聽胡公公和暗日分別彙報了高悅的壯舉之後,他真得特別想第一時間見到他。因此幾乎高悅了結了儲秀宮之事,才回到景陽宮,皇帝就來了。

他一來,表嬸自然還是要來行禮的,因此周斐琦才進景陽宮的大門就對胡公公道:“高狄氏今日受了驚吓便不用多禮了,讓她好好休息吧。”

胡公公跑去偏殿傳這道谕旨,表嬸接完旨後,心想,自己不過一個四品官員的妻子,能得皇帝如此體恤是沾誰的光?看來悅哥兒在這宮裏是真得受寵,至少在皇上心裏恐怕無人能敵了吧?

而寵冠後宮的高巨巨此刻正被皇帝陛下從書房一路‘公主’抱着進了寝殿,所過一路引得景陽宮數人偷笑不止,今日好不容易攢下的那點威風也因此被衆人抛諸腦後,反而是曾經被皇上從永壽宮抱着親一路回極陽殿那一幕,再度浮上了衆人心頭——

所以說,景陽宮今日又何止表嬸一人感慨高悅的受寵程度,就皇上這大方至極的表現,誰不得暗嘆一句‘大周聖寵哪家強,江南高家畢焰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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