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秋分三候

其實,一開始皇後李氏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寶國公會說這樣的話,但憑她對寶國公和靜娴公主兩人之間情誼的了解,她認為如果給寶國公一個可以在皇帝面前表态的機會,他一定會站在公主的立場上,替公主諷刺皇帝幾句。

事實證明,李氏對人心的把控很準确,她的判斷沒有錯,雖然寶國公這句話沒有明顯諷刺的意味,但倘若細細品味,她相信以皇帝的資質必然過後還是能品出些不同尋常的味兒來。

這就像是兩個同樣愛着靜娴公主的男人,一個作為血脈相連的皇兄,覺得靜娴這個樣的哥兒完全有資格繼承皇位。作為已經站在最高統治者的寶座上的人,皇帝有資格發出這樣的感慨,因為他對皇位有絕對的處置權。

而另一個作為昔日摯愛的男人,他的上位還是借由靜娴的助力,他所擁有的所有權利還都是皇帝看在靜娴的份兒上賜予他的,那麽這個人正常來講,他可以感激靜娴,将她放在感激名單的第一位,排在皇帝之前都無可厚非,但他依然是沒有資格決定‘一個出色的哥兒是否可以繼承皇位’的,但凡一個心理健全的人都不會當着皇帝面兒說出這樣的話,尤其是在明知皇帝的皇位是從靜娴手裏‘奪’來的前提下,說話就更應該小心。

可是寶國公在什麽都明白的情況下,還是說了‘不要讓一顆明珠因‘哥兒’這種身份被蒙塵’這樣的話,這裏面摻雜的東西就太多了——

首先,這話裏最直白的一點,表達出來的意思也是寶國公想告訴所有人的——他認為,哥兒也可為帝。

可是大周祖制有明文規定:哥兒不可為帝。

因此,這話一出,稍微想到第一層的人就不難發現,寶國公似乎是在與大周的祖制叫板。

這,可是歷朝歷代在朝為官的大忌。

因為不是所有的皇帝都是英明君主,能夠容忍自己的臣子公然叫板自己的祖宗。更多的皇帝在位時的心态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大周不亡在朕手裏,一切都好說!

周珧若非對靜娴心懷愧疚,本朝恐怕也不會有這麽多針對哥兒的相應改革。

所以,寶國公這話一出,等于是自己躺平在了斷頭臺上,他圖什麽呢?

不知當年情的人自然是無論如何也挖不出的。但李氏這個旁觀者,皇帝周珧這個當事人卻都明白,寶國公是準備豁出去、拼了命也要替靜娴——太子周璨,說一句沒人敢說的公道話!

他也是有膽,李氏甚至覺得寶國公說這話時還帶着五成賭運的意思,他在賭帝王能看出他對靜娴依舊一片真心,他賭帝王看出這點後,不會殺他,因此殺了他,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一個人能為周璨這位靜娴公主做到如此地步的人了!他賭皇帝因愧疚也罷什麽也好,他至少是真心希望靜娴公主好的。

這麽多年過去了,皇帝也該醒悟,該成長了吧?

不得不說,寶國公這一點确實賭在了點兒上。至少皇帝想到這一層後,暫時沒有動他。當然,寶國公也很清楚,自己還是會死,因為皇帝的身邊,還有個皇後李氏!

不過,寶國公同時也算到了,若是李氏說動了皇帝殺他,那麽殺了他的皇帝只會對靜娴更好。因為皇帝清楚他殺的這個寶國公是世上除了皇帝自己,唯一一個不為功名利祿不為榮華富貴就算拼了性命也全心全意愛着靜娴的人了。

哪怕這個人這些年來吃着周家的俸卻每天想着怎麽造周家的反!但是皇帝殺了他,卻不會獲得半點兒手刃仇敵之快,只會在對靜娴公主愧疚那側的天平上增加一顆頗具分量的砝碼。

寶國公能算到這一點,皇後李氏自然也能算到這一點,她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果斷地射出了第二箭。這一箭的目标已不再是太子之位,而是直指帝位。

她要借着寶國公、靜娴公主和皇帝周珧這三人的糾葛,用寶國公之死,一舉擊潰周珧的內心——

如何做?

既然公子寶賭得是皇帝周珧內心的愧疚,那麽她就賭周珧內心的殘忍。

周珧這個人當年為圖大位可以對全心全意信任依賴着他的幼弟用那樣的手段,說明他這個人本質上對權位是有着極其強烈的野心的。而這二十幾年來,他坐在高位,殺伐決斷,從未有一次手軟之時,就可以看出,他身為帝王很清楚自己的角色,也很清楚如何平衡政局——他是個無情的君主,那一顆心千錘百煉,唯一的一點柔軟他留給了親弟周璨,可惜當年行差踏錯,被周璨狠狠地戳了個稀爛。

如今那傷疤是否長好了,不得而知。但有一點,皇後李氏非常肯定,周珧在位一天,他都不會允許有人窺觑他手裏的權。這一點從當年他把周璨從太子變成公主,之後又把他安置在宮外的梨園就可以看出,即使是他捧在手心裏疼的弟弟,他想要彌補和有所愧疚的弟弟,他的內心裏也是在防備的。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允許公子寶背地裏密謀造他的反奪他的權?他如今沒有處置公子寶,無非就是拿不準這事是公子寶的意思,還是周璨的意思而已。

公子寶,皇帝可以處理。李氏覺得,皇帝周珧擔心的是,這事情是否牽扯到了周璨,因此李氏猜到,周珧大概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周璨奪他的權這個可能的事實。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皇後李氏作為旁觀者,在這件事裏看得反而比皇帝清楚,她認為,周珧根本沒有必要擔心周璨奪權,因為,如果周璨想要奪他的權,當年他下旨拆散靜娴公主和公子寶時,周璨就不會坐以待斃了。而如今一晃過去了這麽多年,沒道理當年周璨不在乎的東西,多年後反而又想要了!

所以謀反這事只是公子寶一人所為!也只能是他一人所為!

因此,李氏那三天連續找皇帝相談的就是這事。她旁敲側擊,掰開揉碎将這事一層層分析出來,慢慢引導着皇帝,讓他認識到謀反之事與靜娴公主絕無關系!她甚至反複暗示皇帝,靜娴會願意看到‘你采納公子寶的意見的’,因為那樣會讓她覺得你放下了對公子寶的偏見,你像公子寶一樣認為哥兒是有資格稱帝的。

而且,你采納公子寶的意見好有很多好處,大臣們會覺得你寬容大肚,公子寶也會放松警惕,這樣你搜集起他謀反的證據就會更容易些,而且,你要在采納了他的意見後再将他通敵賣國的事情公之于衆,這樣就算你殺了他,百官們也不會想到你是因為他說了‘哥兒可為儲君’,畢竟你都立了儲君,接納了他的意見,不可能反過來再因為這件事殺他。那麽,所有人,包括靜娴都只會認為,是公子寶真的通敵賣國了……

李氏潛移默化又小心翼翼地調整着皇帝的思路,将皇帝的情緒一點點調動起來,讓他做出了她想看到的決定——

公子寶必須死!

只有他死了,皇後李氏才能借此進一步激化周璨和周珧之間的矛盾。如果問,這個世上有誰能兵不血刃就将皇帝殺死,那麽這個人一定是周璨。但是這一點,她也在連續幾日與周珧的議事中,不斷地弱化、弱化再弱化,就像是催眠或洗腦一樣,将這個隐患從周珧的腦海中抹掉、遮掩、埋藏了起來。

她讓皇帝相信,就算公子寶死了,也不會影響他和靜娴公主之間現有的關系。

不得不說,皇後李氏是真得有手段。

而這一次,李氏隐忍數十載,終于到了要利用周璨這把利刃的時候了。她要為自己的養子周斐琦某得帝位,她要親眼看着周璨在周珧那顆冷硬的心上捅上一刀,給他一擊斃命!

因為只有皇帝周珧死了,她的人生和周璨的人生才算是畫上了一個句號。而後,她将涅槃重生,再無陰影。

而這一切的基礎都将建立在寶國公的鮮血之上。

寶國公之死的第二箭,也就是皇後李氏一箭三雕的最後一雕,便是要借清除反賊的名義,為周斐琦登基掃除異己勢力,蕩清一切障礙!!

這是李氏的劇本,看起來是一個完美的計劃。如此複雜又層層遞進,将人心玩弄得透徹淋漓,甚至李氏做到了将她自己的感情都剝離在外,在這個計劃中,她的眼裏只有她的目的,冷漠、冷酷、無情至極。這不要說是一個女人,就算是男子都少有人能做到這種地步。

可世間慧者何其多?

這一局,盡管精妙絕倫,卻還存在一個漏洞,就是靜娴公主的恨意指向。看出這一點是人,是當時只有十三歲的周斐琦。他那個時候可以說什麽都聽太後的,沒有人知道他的靈魂是一個有着現代知識的成年人。因此,周斐琦看出了這點,并沒有直接找到太後說明,而是在背地裏默默地推了一把——

要讓靜娴公主恨先皇,而忽略李氏,那麽寶國公死後的最大收益者絕對不能是李家的勢力,那個人必須得是皇帝嫡系,是皇親國戚最好。

因此那時候,外人眼裏的半大小子,便偷偷将這個消息透露給了大皇子,以至于後來寶國公抄家滅門的直接操作者就成了劉妃的人,劉氏的娘家勢力也是借着那個案子因立功被封賞,這才在周珧當政期間一躍成為整個平京城風頭無二的權貴。

事實證明,周斐琦這步棋動得很有先見之明。

……

那一年的五月,周斐琦被封為太子,入主東宮。在他晉封大典舉行的前一天晚上,還有言官在禦書房長跪,企圖規勸皇帝收回成命,再緩一緩冊立東宮。然而,皇帝心意已決,聽了兩句就讓侍衛将那言官給趕出了皇宮。

晉封大典的第二天晚上,周珧收到了一個錦盒,錦盒裏是一面折扇。沒有題字,但周珧拿着這面扇子的手卻在抖,因為這扇子是從梨園送來的,雖然一句話沒有,但其中含義卻非凡。

扇者,善也。亦有美、好之意。

周璨是想告訴他,封了周斐琦為太子這件事他辦得很好。或者就像皇後李氏之前給皇帝分析的那樣,周璨覺得周珧這次采納了寶國公的提議,不計較周斐琦是否為哥兒,力排衆議,封了他為太子這件事,辦得很好。

因此,他贈扇與他,言外之意:此事,甚好。

換到現代的大白話,就是周璨跟周珧說:這件事,你幹得還挺漂亮!

二十幾年沒怎麽搭理他的弟弟,終于主動搭理了他一回兒,周珧能不激動麽?他簡直快高興瘋了!當晚,便拿着那扇子跑去找皇後李氏,分享小秘密去了。

這件事,是皇後給他出得注意,如今效果顯著,皇帝高興,自然是要賞太後的。不過,他們倆這幾十年相處下來,這關系比起夫妻,反而更像君臣。因此,皇帝其實都不知道皇後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所以這個賞賜也就無非還是那些金銀珠寶之類的。

李氏對此并不在意,反而又給皇帝出了個主意,道:“陛下正該趁此機會,給公主回禮,以表關心。”

“對對對,讓朕想想送什麽好……”

周珧蹙眉思索,思着思着目光就落到了李氏臉上,忽道:“皇後可有主張?”

皇後李氏道:“臣妾只懂些花草,于送禮之道并不精通。”

“哦?”皇帝站起身來,對李氏道:“那你帶朕去見識見識你的花草吧。”

皇後垂眸,蓋住眼中情緒,她帶着皇帝往她的偏殿花房走,邊想,我和你夫妻一場,半生之緣,臨到盡頭,你才知道我這個愛好,這還真是悲也哀也,也罷,反正你也時日無多,便帶你見識見識好了!

那個時候皇後李氏的花房沒有現在永壽宮裏的大,畢竟永和宮是她跟着周珧以來就一直住的宮殿,當然現在她當了太後,永和宮就給她的侄女淑貴妃住了,不過,前朝時,永和宮的偏殿也曾是個花房。

這個花房生機盎然,皇帝周珧一進來只覺得一股清新之氣撲面而來,令人神清氣爽,倍感舒适。他當即便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随即回頭沖李氏道:“皇後有這麽個好地方,卻瞞了朕半輩子。”

李氏只笑了笑,開始一一為皇帝介紹起花草來,每說一種還連帶說一說其間含義。皇帝的目光在衆多花草上一一掃過,突然看到窗畔的小幾上放着一盆清水泡的‘蒜’,便指着問:“那是什麽?”

李氏道:“花中雅客盼團圓,乃是水仙。”

說水仙花,皇帝就知道了,而且這花的寓意好,他忙問李氏:“皇後可舍得割愛?”

李氏再次垂眸,笑道:“陛下喜歡,臣妾自當奉上。”說完,便着人将那花根從盆裏拿出來,又取出一個雕刻精美的盒子,把那水仙花根裝了進去。

周珧站在一旁,看着她做這些,忽然心底湧上來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一直以來他對皇後都忽視的太過徹底,然而有些話到了嘴邊,想說,卻又覺得半生已過,如今再說出來還不如不說——

因此,在接過皇後遞上的盒子後,皇帝勉強笑了笑,坐也沒在坐一會兒,就走了。

李氏送駕,站在門口,看着皇帝那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第一次覺得,特別可笑。

不過,好在一切都要結束了……

那之後,皇帝送了靜娴公主雅客水仙,還讓暗衛打探,收到回報說,公主當天就把水仙養在了花盆裏——皇帝大悅,只覺他們兄弟之間和解有望,卻不知,這正是皇後精心設計的精神麻痹之策。

沒有人比皇後更了解這位皇帝,她甚至能猜到,皇帝這會兒怕是每日都在期盼着靜娴公主能出席這次中秋宴會,那才真得是原諒了他當年犯下的錯。而且,李氏還猜到,在皇帝看來,他和靜娴的血脈之親高于一切,不過一個寶國公而已,難道靜娴還真能為了他跟自己反目不成?

李氏只嘆,帝王無情便覺得天下人皆無情,卻不知這世上還有一種感情可随時淩駕于血親之上,那才是真正的宿命之情,前世之債!她雖今生無緣宿命,但這些年看得多了,也就懂了。

三個月後,大皇子授意劉妃勢力中的禦史大夫,上書皇帝,彈劾寶國公通敵賣國,列舉其十大罪狀。帝王震怒,遂派人核查搜捕,不過十日便将寶國公滿門抄斬盡數下獄。

斬首的前一天晚上,周璨一身黑袍現身刑部大獄。彼時,公子寶皮開肉綻渾身是傷,躺在一堆雜草墊上,整個人渾身都散發着一種悲壯的蒼涼。

牢房門上的鐵鏈嘩啦一聲響,公子寶睜開了眼。他向門口望去,在火把的應射下,他看清了那個黑袍人鬥篷下的臉,一瞬間熱淚盈眶。

那人回頭吩咐獄卒離遠點,姿态矜貴高雅,渾身的氣質卻凜然如霜。

公子寶不顧渾身傷痛,跪爬移動,蹭到來人腳下,額頭觸地,聲音發抖,哭泣着道:“罪臣,公子寶,參見公主殿下。”

周璨沒說話,他蹲下身,一把掀了頭上兜帽,雙手扶着公子寶将他扶起,坐回那草墊上,一言不發地打開一個包袱,從一堆瓶瓶罐罐裏拿起一瓶,倒出一顆白色的丸子,塞到公子寶嘴裏。而後又換了一瓶,用手帕沾着裏面的藥粉,輕輕塗抹在公子寶臉上的傷口裏。

二十幾年了,公子寶終于又見到了這個人,他雖然兩鬓也有了幾根白發,人卻依舊是那麽美,那麽好。公子寶貪戀地望着他,只覺得這一刻內心從未有過的平靜。

似乎是感受到了公子寶熱切的視線,周璨停了手上的動作,他回望過去,眼眸中漸漸水光流轉,卻依舊什麽也沒有說。兩人一個坐着一個蹲着,就這麽望着對方看了好久,忽然周璨張開手臂,擁住公子寶的頭,将他抱進了懷裏,終于說了進來後的第一句話,他道:“會有點疼。可我,舍不得你。”

公子寶流着淚,笑了,道:“死前,能再見公主一面,阿寶此生無憾。”

周璨又不說話了。

直到,公子寶在他懷裏閉上了眼,像是睡了過去,卻又無聲無息。他才站起身來,走到門外,打了個手勢,自有人連忙上前,也不用吩咐便繞過周璨進了牢裏……

第二日,公子寶全府男丁于午門外問斬,頭顱懸于刑場三日,以警世人。

梨園這一日,靜娴公主将原本位于園子東邊的那個戲臺拆了。不知自哪兒請來了一個又黑又醜的花匠,把那塊地方開辟出了個小花園,這個花園平日裏除了靜娴公主外誰也不讓進,當然那個花匠可以進,畢竟他還要為靜娴公主照顧那些花草。

說是那些花草,其實主要就種了兩種花,一種紅色濃豔到近乎黑色的大花和一種毫不起眼的黃色小花,這兩種花漸次開放,一年四季不開的時候,這花園裏只有幾棵四季常青的松柏。可若是有人走進園子裏那個花匠住的小屋,就會發現,這屋裏的窗臺上一直養着一盆豔紅的玫瑰,那花好似從未開敗過,也不知這花匠是怎麽養的。

這一年的中秋宴會,皇帝幾十年如一日地又給靜娴公主發了請帖。

中秋宴會的前一天,秋高氣爽,送請帖的太監來到梨園,卻被告知公主正在花園裏賞花,不讓任何人打擾。可出宮前皇帝也說了,這請帖一定要他親自交到公主手裏,太監沒轍只好守在花園門口,等公主出來。

午日的陽光溫暖熱烈,打在花園小屋的廊檐頂上,給廊下的木平臺打下一片陰涼。木平臺上,兩把座椅,一張小幾。小幾上,此時放着一套修剪毛、甲的器具,一個又黑又醜的男子穿着粗布衣裳昂頭坐在椅子裏,他的面前站着一個華服男子,仔細看的話能發現他的眉心間有一顆鮮豔欲滴的破子印,那是哥兒身份的象征——此人正是周璨。

他此刻一身華服,尊貴高雅,卻一手持剃刀,一手捏着那貌醜男子的下巴,正聚精會神地為他修剪胡須。

這貌醜男子望着他的那雙眼晶亮有神,滿眼都是道不盡的仰慕和愛意。或許是這雙眼這份情太過奪目,顯得他那張醜臉都比原本的樣子增色了幾分。

周璨為他剃淨了臉上的胡須,在颚緣留了一圈絡腮,放下剃刀,又拿起小剪耐心地修剪起來。這中間,那男子趁機說了句話:“中秋宴上,還是我去吧?”

周璨突然冷下臉,瞪了他一眼,道:“那鏡子你不準碰。吃骨啃皮的玩意,你當是什麽寶貝麽?這東西若是那麽好用,那時在獄裏我還會讓你受這份苦!”

花匠被他訓得不敢言語了。

周璨這才柔了語氣,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那些人,也一個都跑不了。”

……

中秋宴會,皇帝終于等來了盼了半輩子的人——

靜娴公主二十幾年沒有離開過梨園,卻在今年終于再度出現在了皇家的宴會上,這個舉動令不少文武百官略感詫異,而皇後李氏卻似乎對此早有所覺,熱情招待了靜娴公主,就好像二十幾年前一樣,好似時間一點也沒有影響這對姑嫂之間的感情。

皇帝對李氏這番表現深感滿意。

時隔二十幾年再度相見,皇帝望着周璨,竟也真情流露,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就留下了淚來。

周璨眼眶微紅,也留了兩滴眼淚。宴席之上,他頻頻給皇帝敬酒,又送了皇帝一塊自己親手烤制的月餅。他說:“月有圓缺,人有聚散。可我與皇兄自幼時相伴至今,情誼難得,皇兄對靜娴疼愛有加,靜娴都記在心裏,如今既是團圓,唯有此餅可證其意。”

皇帝感動得老淚橫流,當即便将那月餅吃了下去。

自此,靜娴公主每七日就進宮看望皇帝,每次來都為皇帝帶一樣糕點,李氏冷眼旁觀,發現那糕點的顏色從那塊金黃色的月餅開始便都不一樣,分別是:金、赤、橘、草、靛、天、绛,李氏算着這糕點顏色,只覺得像是一道彩虹被烏雲纏繞過後的那種詭異之色。

靜娴公主連着來了七次,最後的這一次,他臨走前對皇帝周珧說:“皇兄,你知道嗎?人有七苦亦有七情,苦為: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情為:喜、怒、哀、懼、愛、惡、欲。其實,人還有七罪,是色、食、妒、懶、傲、暴、貪。我這一生,托你的福,七苦七情七罪都嘗過了,我心裏很是感謝皇兄,若非如此,我也不能像現在這般大徹大悟!皇兄啊,這些天我親手為你做的糕點可還和你的胃口?你還滿意嗎?”

周璨是笑着說完這席話的,而當他問出最後這句後,周珧張嘴想要說什麽,卻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再醒來時,他還在極陽殿裏,躺在窗邊的榻上,而周璨卻已不見了蹤影。

那一刻,一股說不出來的恐懼爬上了皇帝周珧的心頭。然而一連過了七日,他卻平安無事,便覺得那日靜娴那番話大概別無其它意思,是自己多想了。

可是自這天起,周珧開始做夢。每一日都不一樣,每一個夢境都能直擊他的內心,讓他于睡夢中狂喜狂怒,每日醒來都覺得整個人仿若被那夢境掏空了一般,精神因此每況愈下,如此連續了二十一天,周珧整個人再也爬不起來了。他下不了床了,生平第一次深深體會到了自己大限将至……

梨園的主殿內,一個絕美的男子和一個奇醜的男子正在對弈。他們兩人的視線皆落于棋盤之上,單看相貌絕對不會有人想到,他們彼此傾心。可若是将二人的相貌蓋住,只露出那兩雙眼睛,但凡不瞎能讀懂眸間慧智的人都免不了要贊嘆一句:朱墨熏染,人以類聚!

“接下來是誰?”奇醜的男子問。

“劉氏。”

“我以為會是李氏。”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李氏需長謀。”

“好。”

……

這一年,皇帝周珧駕崩。

駕崩前,皇帝徹悟因果,給皇後李氏和太子周斐琦留下一道谕旨:“将來無論靜娴做出什麽,都要留他一命。”

太子周斐琦繼位,于同年,年終時立冬日登基。十三歲的少年天子,若非太後李氏鐵血手腕,他這個皇位可真不一定能坐得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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