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陳落正在和男朋友打電話, 滿眼都是笑意。

“你過來啊,已經這個時間了,公司沒人……”

他這句話剛說出口, 就見到譚悅獨自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 望着窗外的車水馬龍出神。

陳落嘆口氣:“我們老板情路坎坷, 我得幫幫她。下次吧, 聽話。”

譚悅看見陳落,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來。

“別笑了,比哭還難看。”陳落嘆口氣,把自己的領帶扯掉:“紅的還是白的?”

譚悅沉默一會兒:“白的吧。”

“有瓶陳年茅臺。”

譚悅搖搖頭。

陳落認命地拿鑰匙:“我去給你買。”

十分鐘以後, 一瓶二十塊錢的老白幹, 幾碟鹵菜花生擺好在譚悅那張實木大桌子上, 兩個人兩個酒盅, 互相碰了杯, 一口酒下肚, 從胃到鼻腔都帶着灼燒的刺激感。

“這酒不能總喝, 對身體不好。”

“麻煩你了, 這麽晚,還要來陪我。明天給你加獎金。”

陳落搖頭, 和她又碰了一杯:“別說, 劣質酒還真是帶勁。”

“什麽都沒有, 就只剩下勁兒了。”譚悅仰頭又灌下一杯,長舒一口氣。

陳落識趣地不去問, 譚悅幾杯下肚,看看他開口:“我覺得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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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兒錯了。”

“我覺得我自己發現了事情的真相,但我忘記了,很多事情根本回不到從前。以前的感情不能去找, 想從現在開始補救,又被我自己親手毀掉了。”

譚悅又仰頭灌下一杯酒,眼角有晶瑩閃過:

“我只想讓她待在我身邊,以前就很難,沒想到如今更難,都是我自己造的孽。”

陳落看她這幅樣子,自己倒了酒,認真對她說:“你不要陷入死胡同裏,你現在需要做的是認清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譚悅說:“我想要她。”

陳落搖搖頭:“你想清楚,你想要的是哪一個她。”

“到底是作為保镖的她,還是作為替身的她,或者是作為一個寵物的她,還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她。她是一個人,有自己獨立的個體性。沒有人會願意做一個工具人,即使她再喜歡你,她也不會願意的,何況她現在喜不喜歡你,還不一定了。”

……

譚悅和陳落喝了半夜的酒,出門的時候有些不穩,王岚被她放假回家過年,在她身邊的只有楚禾一個人。

楚禾看到譚悅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腳下踉跄,趕緊上前扶她。

“在辦公室你都能喝酒?你是個酒蒙子吧!”她不可思議地說,看見她穿着細高跟,無奈地蹲下來:“我幫你把鞋脫了。”

譚悅沒有說話,自覺又乖巧地坐在楚禾的大腿上,擡腳,任由楚禾幫她把兩只高跟鞋脫掉。

楚禾順便替她揉了揉腳掌,譚悅瑟縮一下,腳趾蜷縮起來:“癢。”

她喝了酒,聲音軟軟糯糯的,楚禾的心尖尖像是被一只貓的肉墊墊輕輕拂過,下意識地摟緊她的腰:“別亂動。”

譚悅沒有亂動,老老實實地半坐着,臉頰埋在楚禾的頸窩裏。

兩只腳都稍微揉了揉,感覺血液應該是活動開了,楚禾一只手提着鞋,兩只手用力,将譚悅抱起來,朝電梯走。

“回家嗎?”

譚悅兩只手自覺地摟住她的脖子,在她耳朵邊搖頭。

楚禾只覺得耳朵脖子被她磨得發癢,但也知道她是在搖頭,柔下心來給予十二分的耐心:“那你想去哪?”

譚悅報出一個地址。

老趙開着車熟門熟路地将人送到,是一棟很普通的公寓樓,也沒什麽安全性,楚禾警惕地看着車窗外:“我們去哪裏?”

“1單元502。”

楚禾替她把帽子口罩戴好,抱着她上了樓。到了門口,譚悅翻身要往下跳,被楚禾穩穩地托住不讓她亂動,譚悅只好伸長了手,驗證自己的指紋,門滴地一聲開了。

楚禾抱着譚悅進了屋。

房間不大,很整潔,很有生活氣息,裝修風格很符合楚禾的審美。她把譚悅放在沙發上坐好,去廚房給她燒水。

端着水杯出來的時候,譚悅已經躺在沙發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喝點水吧,別在這睡,想睡去床上。”楚禾扶着她喝了幾口水,譚悅半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笑着說:“我要去床上。”

“好,你還沒洗臉。”

楚禾抱着她去床上,見她不想起來洗臉的樣子,只好去衛生間打了水來,給她卸妝洗臉。

端着水盆進卧室,才發現譚悅跪在地上,上半身整個探到衣櫃裏,在翻些什麽。

“哎哎哎。”楚禾趕緊把水盆放下:“怎麽這麽不省心呢,以後別喝酒了……”

她話音未落,便見到譚悅哭了,淚水流了滿臉,像是沒有通知一聲就爆開的水龍頭。

“沒有了。”譚悅說。

“什麽沒有了?”

“味道,沒有了。”譚悅從衣櫃裏翻出最裏面的衣服,放到鼻尖下面深深地嗅:“聞不到了……”

楚禾有些無措地看着面前這個比她還要無措的女人,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失态的譚悅。

譚悅緊緊地摟住懷裏的衣服,用力地嗅了又嗅,擡頭看看衣櫃,擡腳就往衣櫃裏鑽。

楚禾:……

在人徹底鑽進去的前一秒,楚禾趕緊用力把人扯回來,譚悅開始哭鬧,對着楚禾又抓又踢,楚禾彎腰把她抱起來扔床上,跪在床上壓住她的手腳,不讓她再鬧了。

“嘤嘤嘤……”譚悅不鬧了,她開始哭,哭得十分凄慘。

楚禾滿腦子都是亂毛線,趁她在哭,趕緊用化妝棉給她卸了妝,又洗了臉,衣服她不方便脫,只好一邊壓着她,一邊拽過來被子給她蓋。

誰料,譚悅突然鼻尖在她的脖頸處窸窸窣窣地動幾下,然後就化身八爪魚,牢牢地抓住她,兩條腿都盤在她的腰上,楚禾頓時壓力倍增,動都不好動。

“找到了。”譚悅緊緊地摟住她,一邊深深地嗅聞她的味道,嘴上說着:“是你。”

楚禾只好哄她:“對對對,是我是我。”

胸口的布料瞬間濕透了。

她本以為這樣譚悅就會消停,誰想到譚悅哭得更激烈,是那種一聲不吭地流淚,緊緊地摟住她的脖子,腿盤住她的腰,似乎都要把她掰開了揉碎了,把她融進她的骨血裏才算罷。

楚禾嘗試大力掙脫,稍微用力脫開,一聲從嗓子眼裏嚎叫出來的哭聲就驟然響起,吓得楚禾動也不敢動,只好任由她抱着,怕她冷到,又拽來一床被子将兩個人一起蓋住。譚悅才不嚎了,只抱住她默默地流眼淚,流到楚禾都覺得冷了,才徹底沒了動靜,似乎是真的睡了過去。

楚禾嘆口氣,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眼裏全是心疼。

你是把我當成林泉了嗎?

我就這麽像她?你……就這麽喜歡她?

你說你,這麽渣,我怎麽還沒法往死裏恨你呢?

翌日清晨,譚悅睡醒的時候,覺得似乎是有好事發生,但自己仿佛是睡姿不正确,難受得每一根骨頭都發酸。她哼唧兩聲想翻個身,才發現自己在另外一個人的懷抱裏。她睜開眼,轉身,對上了她的眼睛。

“早上好。”楚禾說。

譚悅看了她一會兒,輕聲道:“早上好。”

楚禾見她睡醒,便起身,将被子給她蓋好:“你再睡一會兒吧,我去給你做早飯。”

“等一下。”

譚悅喊住她,撐起身子坐起來。她從睜開眼的第一秒就知道這裏是哪裏,看到楚禾的那一瞬,昨晚的所有事也都想起來。此時堅持着坐好,保持着自己的體面。

楚禾站在門邊,等她說話。

譚悅看她一會兒,自己先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道:“你走吧。”

楚禾愣住了:“啊?”

譚悅拿起手機翻了一會兒,擡起頭對她說:“今天沒有行程,我在這住一天,你走吧,不用照顧我,給你放假。有事我會再找你。”

楚禾聽她說完,看她的神色,清楚地認識到,她這是再一次回歸成公事公辦的譚悅。那個生人勿進的,跟她說要保持關系的譚悅,不是那個一肚子壞水要勾引她的譚悅,也不是那個眼睛裏盡是星星,對她産生濃濃愛意和眷戀的譚悅。

坐在她面前的床上的,是一個商人、演員,是她的雇主,仿佛和她沒有任何其他的感情瓜葛。

楚禾點點頭:“好。”

這正是她想要的,譚悅終于給她了。這樣很好。

昨天晚上那些奇怪的反應仿佛是一場夢,楚禾意識到譚悅可能終于明白,她喜歡的依然是林泉,所以才願意真正地放過自己,從此抱着林泉的影子繼續生活下去,也許會就這樣孤獨終老。

楚禾臨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譚悅呆呆地坐在床上,雙腿蜷起來,将被子靠在鼻子下面,抱進自己看向窗外,似乎在看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楚禾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人用手掌狠狠捏住,痛得不行。她甚至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心疼她,還是心疼自己。

門最終還是被拉開又關上,楚禾走到單元門口,吐出胸中郁結的氣息,手機響起來,是肖申克。

“我之前給你說過的。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有沒有興趣?”

“誰又願意跟我談不到兩年的戀愛呢?”楚禾自嘲道。

“你當我和申時婉是假的?照片發給你了,下午三點,見不見?”

楚禾揚起臉,看着外面灰蒙蒙的雲朵和天空,吐出一口濁氣:“見。”

作者有話要說:  影後的內心要比小楚煎熬很多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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