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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蓮看着老周将季清送回客棧,妩媚的鳳眼裏暗暗沉沉,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你此番是私自行動罷?”戲子看了看四下的士卒:“沒有帶多少人,就這般看輕我麽?”
“……像你這種人便只适合呆在幕後,一旦到了臺前,”老周翻身上馬,目光居高臨下地投來:“只消這些人便已是足夠。”
“好算計。”戲子低眉順眼地笑了笑,面容上是無害到了極點:“你要帶我去哪?”
聞言,老周眸光陡然一暗:“不會去梓楠的王府便是。”
“哦……”戲子沒有再多說什麽。老周便自馬上伸出手來,一把将戲子拉上了馬背:“我記得你不會騎馬,暫且同我一道。”
“有勞,”戲子垂着眼,忽然間又笑了笑:“你以為這般守着,我便找不到方法離開?”
“至少現在,”老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待到以後,你便是想離開,也走不了了。”
戲子瞳孔陡然一縮,幾乎是本能地感覺到了相當的危險:“什麽意思?”
老周沒有理他,只是拿一張緞帶縛住了他的雙眼,
馬蹄下的路開始颠簸。
“老大,那個唱戲的該怎麽處置,也告訴告訴兄弟們,讓咱解解氣!”大堂裏有人這樣吆喝:“陷害我們王爺的賊人,他奶奶的老子見一個殺一個!”
“對,大牛說得好!”
“老大,咱王爺對那賤人是心慈手軟,您跟在王爺身邊這麽多年,不如就這麽擅作主張一次,依咱們看,那人若是留到了以後,對我們王爺肯定不利!”
七嘴八舌。
老周面無表情地掃了諸多兄弟一眼,伸手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不消片刻那幫兵痞子們便坐直了,一個個眼巴巴的看着老周,眼裏滿是說不出的期待。
“暫時還殺不得,”老周沉了沉聲音,又頓了一下:“留着……日後會有用得上的時候。”
“還什麽日後不日後的!”下面馬上就有人沉不住氣了:“老大,這事可不能就這麽着——”
“既然還喚我一聲老大,就先安靜下來,”老周面無表情地瞥了那人一眼:“我自有處置的方法。子清,小林,阿風。”
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裏,三個人影應聲出列,清一色黑衣蒙面,舉止中有一種近乎低調的張揚。
“跟我去一趟後宅。”
所謂後宅,便是老周這一幫暗衛常用來關押犯人的地方,類似于寧王府中的黑白影門,但——淨蓮嗤笑了一聲:“這地方……建成這般模樣,老周你這是在暗示些什麽呢?”
後宅是這幾年新建的,設計完全按照老周所畫的圖紙而建,整座宅子就跟這幾年淨蓮被行止逐出王宮後住的那間小院一般無二,甚至連門前都種了一大圈蘿蔔:“老周,你不會還在記恨我當年讓你種蘿蔔那點破事兒罷?”
老周直視淨蓮,十分坦然地點了點頭:“是。”
“哎呦老周,真是……”淨蓮難以言說地擰動着秀氣的眉毛,漸漸笑出聲來:“這麽幾年我怎麽就沒發現,你這人居然會可愛呢?”
老周身後的三人齊齊掉過頭去,那模樣也不知是在笑還是怎的,總之讓老周莫明的不愉:“子清,你帶他到那間房裏去。”
“是。”
淨蓮就見一人默不作聲的走到自己面前,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黑色的面紗下可見這人眉目清朗,想必是生的極俊逸,但狡猾的戲子卻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以至于他微不可查的側了側身,巧妙地避開了那人最佳的攻擊範圍,然後亦步亦趨的跟着他來到了另一件房間。
一進來戲子便明顯的感覺到不同了,不比那間牢房近乎舒适的陳設。這間房子牆上便如那平常的刑室一般,滿牆冰冷的刑具幾乎是沉沉的壓在戲子心頭,但即便是到了這種時候,他仍舊是滿不正經的調侃,但那雙妖嬈的鳳眼已然眯了起來:“老周,可別告訴我這些刑具還是嶄新的。”
“自從跟在你身邊我無時不在想着将你送到這裏,”老周眼中目光暗暗沉沉:“特意留給你的東西,自然是嶄嶄新新……還從未給人用過。”
這句話聽得戲子毛骨悚然,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往後靠了靠,然後又更加毛骨悚然的發現小小的牢門已經被三個黑衣人完全堵住,看那般模樣似乎是要動真格兒:“喂……老周,你不會真打算折磨我一頓來洩憤罷,我告訴你我這身子可是貨真價實的受不住的,要是你把我給——”
“沒關系,”老周直截了當的打斷了他:“我會用內力護住你經脈,死不了人的。”
“可是我真的怕疼……”老狐貍抖抖索索的看着子清将自己雙手拉開,分別綁在木樁的兩頭:“我告訴你我可是會……為什麽連腿也要綁上!?”
死不正經。
這四個字很突兀地浮現在老周腦海,叫他忽然間想起平素這人也是如此,這般沒事瞎樂呵的模樣也不知究竟騙過了多少人,又害了多少人。
還抱怨行止欺騙他感情,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騙子?
想到這裏老周幾乎是有些憤恨,梓楠待他有知遇之恩,自己卻被迫白白服侍了這人幾年,且這戲子當年還差點害死梓楠……諸多積怨幾乎是沸騰般沖上他腦海,然後老周失控地大步上前,一個巴掌便把戲子的頭打偏了過去!
淨蓮終于不再嘀咕,那雙很漂亮很妩媚的眼睛斜斜地注視着老周,冷淡清淺的顏色仿佛是在注視着他的失控和狼狽。
該死!
老周壓抑着手掌的顫抖,被綁在木架上的人頭微微低着,這種姿态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錯覺,讓老周在剎那間覺得自己就是這樣一直被這老狐貍玩弄于鼓掌之間,一直一直……哪怕是如今他已有天時地利人和,所有的有利條件都站在他這一邊時,仍舊是覺得這戲子隐約中已然掌握了一切。
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那幾乎,是到了一種心靈上的高度。
“……我記得我同你說過,到了這裏,你便再也沒有機會離開……”老周看上去相當冷靜地撫上戲子手腕,這幾年戲子從未做過什麽粗活兒,故此這雙手紮紮實實是保養得極好,狐貍精似的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看上去實在金貴得很:“我所說的,當然是信守承諾。”
子清沉默地上前,一柄小刀閃着寒光被遞到老周手中,刀刃紙片般的削薄。淨蓮認了出來,這是是剔骨用的薄刀。
“你到底想幹什麽?”戲子這回是真正緊張了起來,淡色的瞳孔在昏暗的燈光下急遽地放大:“老周,你……”
“你再也……逃不出去了……”
你曾經說過,毀掉一個人,要比殺了他更加難受。
“那是真真正正的……心如死灰。”記憶中戲子一身白衣在陽光下微笑,難得一見的美好令老周腦海中有剎那間的空白。
真正地……心如死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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