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星際娛樂圈(六)
樂容看着轉身回休息室的厲英,心中終于下了決定,他轉身拿了瓶水準備給餘澤送去。
餘澤過得如何樂容再清楚不過了。他知道餘澤的助理前幾天剛被罵跑,那個經紀人秦雲也不會細心到事事親為的地步。這片星際也就是他樂容勉強能忍耐對方暴躁的性格,偶爾興致來了還能給他幾分求而不得的關懷,所以餘澤才愛他愛得死去活來不是嗎?只要自己稍微示點好,這個男人轉眼就又會拙劣地追着他跑,他還能借此來氣一氣厲英。
他和厲英成為情人雖然是各取所需,一個需要資源一個需要排解,但樂容實在受不了對方不拿自己當回事!
樂容心裏打着算盤,臉上的笑容越發明媚。但他走近餘澤後才發現,餘澤身側的拐角處還站着一個人,站着那個厲英再三告誡他不要惹的烏諾。
他們低啞的交談聲隐隐約約傳到樂容的耳裏,餘澤和烏諾似乎自成一片世界,氣氛太過暧昧。
“怎麽樣?要嘗一口嗎?”烏諾壓低了嗓音,聽起來極具磁性。
“饒了我吧,我今天還有兩場戲啊。”
餘澤将受傷的左手插回口袋裏,語氣中沒有恭敬讨好,而是憊懶疲倦。烏諾回了個放肆開懷的笑容,絲毫沒有被拒絕的惱怒,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總是不經意地劃過餘澤掩住的左手。
他哪裏是想讓餘澤喝酒?只不過聞到了久違的血腥味罷了。餘澤那只手擺明受傷了,不知道是落地時的擦傷還是別的原因。
樂容本來還能淡然地等着他們說完,可聽着聽着就僵在了原地,腦子裏一團亂麻。
到底開什麽玩笑啊?那個嗜酒如命的烏諾,竟然主動拿出珍藏的酒來請別人喝?他面對白修而流露出的神情,是不容錯認的喜愛與贊賞!
烏諾當真就這麽看好白修?甚至……甚至他可能看上了白修?!所以才那麽護着白修、讓他出演男二號嗎?
樂容覺得自己捕捉到了荒謬的真相,頓時臉色發黑。
不!這絕對不行!烏諾可是連家世雄厚的厲英都要忌憚的人,如果他和白修勾搭到一起,自己這麽多年的心思不就白費了?他絕不允許白修走出他的牢籠,絕不允許白修居于人上!他白修究竟憑什麽這麽好命!
樂容善于察言觀色,對感情這種事比當事人烏諾還要敏感,所以他明知道自己會惹起對方的不滿,還是走上前打斷了兩人間奇妙的氣氛。
比起最壞的結果,就算今天稍微得罪了烏諾又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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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水嗎?”樂容的聲音适時插入,談話的兩個人眼中不約而同地劃過了然之色。
餘澤其實早就感覺到了樂容的到來,不過他那時正頭疼地應付着烏諾。天底下有哪個導演在拍戲的時候誘惑演員喝酒的?還是喝他手上高濃度的龍舌蘭?比起喝,他寧願将酒澆在傷口上消消毒。
烏諾身為前軍人也不至于發現不了樂容,他以為對方會識趣點離開,沒想到竟然還主動湊上來。不是說樂容拒絕了餘澤嗎?他怎麽覺得現在是反過來了。自己想撬個牆角就這麽難?
想到這裏,烏諾薄唇下拉了幾分,他瞥了眼樂容說道:“下場戲快開拍了,你要早點準備。”烏諾嘴上說得義正辭嚴,自己倒和餘澤聊得火熱。這種典型的雙标行為、這難得一見的臉皮,惹得僞裝良好的樂容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說這句話前你能不能摸摸良心?一旁的餘澤雖然很樂意看到樂容吃癟,但也覺得烏諾趕人的技巧實在太糟。下場戲根本就是諾言的單人戲,該準備的人也是他餘澤啊。
樂容突然轉頭看向了餘澤,他聰明的沒有和食物鏈頂端的烏諾過多糾纏,而是盯着餘澤欲言又止,清澈的眼裏滿是柔和之色。
餘澤感覺自己的心又抽了一下,他按了按心髒壓下感覺,同時右手握拳收緊,用疼痛喚醒知覺。原主對這朵黑蓮花實在情根深種,殘存的執念全是為了樂蓉,在他心中讓樂容愛上他甚至比星際揚名要重要的多。再被這感覺影響下去,餘澤估計自己得把兩只手都掐殘了不可。
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穿到白修身上,明明是白修的執念拼命召喚的他,竟然次次拖後腿。餘澤覺得自己現在寧願再來一次艱苦的西幻世界,也不想再卷入這種黑蓮花和瘋子之間的愛情了,相愛相殺真他媽的情趣十足,他心靈太脆弱實在消受不起。
趕緊找個方式解決了原主的殘念才好。
餘澤悲哀沉重的表情卻被烏諾和樂容誤會成餘情未了。
樂容見狀面容一松,心裏安定下來的同時泛起了奇怪的感覺。他知道白修愛自己愛得無法自拔,然而親眼見證後才知道,對方即使是被他狠狠踐踏着驕傲也放不了手,從裏到外沒辦法抗拒他分毫!
餘澤看出了樂容在想些什麽,他垂下眼斂去諷刺之色,維持着愛在心上口難言的做派。這世上能因愛生恨,那麽因恨生愛也并非不可能。原主不就是想讓樂容愛上他嗎,這也并非難事。只要讓這具身體相信他能做到這一點,殘念差不多就該消掉了吧。
“喂,小子。”一旁站着烏諾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襯衫下的蜜色胸膛,又側頭斜了眼樂容滿足離去的纖細背影,頓時逼近了正在把玩水瓶的餘澤:“那家夥真那麽好?”烏諾言語中沒半點顧忌,這片星空中能讓他畏懼的人還沒出生。
“和你有什麽關系。”餘澤收回了盯着樂容的視線,反射性地伸出左手抵住了烏諾靠過來的滾燙堅硬的胸膛。他冰涼的手指明明沒怎麽用力,烏諾卻再也前進不了分毫。
“和我有什麽關系?”烏諾重複着餘澤的話語,突然悶笑着站在原地灌了口酒,龍舌蘭的味道就像是無邊曠野中卷起的風沙,濃重的辛辣中夾雜着些許苦澀。他注意到對方掌心的痕跡,終于知道那只手是怎麽受傷的了,是為了抑制感情保持理智吧。
烏諾面容慢慢沉了下來,眼睛不斷在餘澤的臉上徘徊,整個人一掃以往的散漫而充斥着成熟的魅力。認真起來的烏諾露出了上位者的風範,他就像浸染了世間最濃重的黑暗的兇獸,冷漠而狠戾。
如果樂容看到他這樣的表情,或許才會了解厲英為什麽忌憚烏諾。烏諾從來就不只是電影界的“暴君”,早在他開拓蠻荒星球征伐異獸時“暴君”的名號就已經冠在他的身上了。
“好像是和我沒什麽關系。”
就在餘澤渾身拉響警報時,烏諾轉眼間又恢複了浪蕩不羁的模樣,側身給餘澤讓開了回化妝室的路,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攝影室模拟的場景早就變化了,群演們也已到位。餘澤脫下了嚴謹的軍裝外套,幹淨的白襯衫被故意染上暗色的血漬,襯衫最上方的扣子更是不翼而飛,露出他白皙精壯的胸膛。他将礦泉水瓶舉到頭頂,任由水流打濕碎發和衣襟,襯衫上的血色因此渲染得更加厲害,貼在身上隐約顯出了漂亮的線條。
餘澤左手握着光劍,右手插入發間将碎發捋到腦後,那張蒼白俊美的面容頓時露出幾分疲色,低啞的毫無征兆的喘息聲敲擊在衆人靈魂上,慢慢和心髒躍動的頻率趨于一致。
他要演的是諾言執行任務撤退之時被發現,遭遇圍攻後詐降逃離的場面。這一幕非常重要,可以稱得上是諾言形象的大反轉。諾言便是在此處露出了為王者的風範,也是從此刻起,人們感受到了他耀眼不屈的靈魂。諾言由一個毒舌不讨喜的男二變成了心懷子民、能屈能伸的未來儲君。
這場戲充斥着打鬥場面,對身體素質要求很高,烏諾向來不喜歡在自己的片子裏用替身,所以決定先讓餘澤試試能不能親身演出戰場上以一敵百的效果。
打鬥戲對餘澤來說真是如魚得水,他一秒鐘就入了戲。這片場中哪裏還剩餘澤?只有一個疲憊不堪卻風華絕代的諾言。
他說不定真的能行……圍觀的人看着他,心中忍不住起了這個念頭。
—— ——
諾言身上滿是粘膩的汗水,他緊緊盯着空中映着聯邦标志的懸浮車,知道這次是在劫難逃。他再度從地上撿起一把光劍,右手正握左手反握,準備殊死一搏。
“哇!他的動作怎麽能帥到這個地步!”
“這動作……”外面看着的烏諾沒有感到驚豔,反而慢慢皺起了眉頭。與其說這是握着光劍的動作,不如說是在揮舞匕首?
諾言從容地揮舞着雙劍,身體卻因站立不穩而踉跄了幾步。再厲害的英雄、再出色的天才,面對着無窮無盡的敵人終會力氣将盡。
發梢間溢出的汗水模糊了諾言的視線,他挺直的脊背又晃動了一瞬,整個人幾欲倒下。而下一刻,他順着跌倒的慣性前傾刺去,繼續在千百人中穿梭躍動,破爛的衣着反而襯得他愈發優雅俊美。
割喉、剔骨、背刺,他将用匕首的訣竅悉數化用到了光劍之上,手起刀落悄無聲息,精準殘忍到令人發指。光劍這種兇器都乖巧的在他指尖旋轉交錯,仿佛是蹁跹的蝴蝶在流連花叢。
諾言擦拭着鮮血,他的臉上不複以往的嚣張驕縱,唯獨剩下死寂與平靜,那張緊抿的薄唇也不再去叫嚣狂言。
“沒想到刺殺少将竊取機密的竟然是個學生。”後方率兵的上校出言擾亂諾言的心神,他們還不知道他就是當今帝國的二皇子陛下。雖然學生上戰場已是常事,卻也沒人會想到身為皇儲的他會只身來到前線,做着最危險的任務。
諾言聞言嗤笑了一聲。這對他來說算是個好消息,起碼自己不會被層層押送、嚴加看管。
“跪下就擒,我們聯邦一向憐惜人才,招降你也并非不可能。”上校的聲音冷硬,并非是商量的口吻。在他眼裏諾言早就是強弩之末,是被生擒還是就地格殺,全憑這家夥自己的選擇。
跪下?諾言的手因為高強度的厮殺而瘋狂地抽筋顫抖,他的黑眸中卻沒有半分渾濁之色。雖然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可他的大腦仍然清醒到不可思議,清醒到他甚至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父王,我不願跪你。”那年幼小的他穿着華服矜持地站在王座之下,用稚嫩的口吻說着倔強傲慢的話語。
“為何?”年輕力盛的王俯身詢問,平穩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我将來是要被衆臣跪拜的人,我會一直背負着他們的信仰榮登王座。”
“而在那之前,我又怎麽能跪拜別人?”
“哈哈哈哈!”他還記得,君王只是像聽到什麽笑話一般大笑着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揮揮手準了他任性的要求。
諾言收回思緒,他放棄擡起重若千鈞的胳膊,而選擇用牙咬住劍柄抹了最近敵人的脖子,就在上校冷下臉準備下令就地格殺之時,他吐掉光劍直直跪了下來。膝蓋碰地的沉悶聲響愣住了場外看得入神的衆人。
那個諾言,驕傲到不可一世的諾言,下跪了啊!
“我願歸降!”諾言低着頭顱,散亂的黑發掩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他狠狠閉上眼,那脊背雖然依舊挺直,但有什麽東西已然彎曲下來,一如他虛無缥缈的驕傲。
他終于知道當年父王的大笑是什麽意思,那不是身為父親的贊賞,而是身為王者的嘲弄!
他在嘲弄他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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