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苗小草換上了毛絨絨的睡衣，頭發還包在頭上。當她站在光線較暗的地方，她就成了一盞小夜燈。

季遐年吸了口氣，叫苗小草，“小草過來下。”

苗小草原本準備擦頭發，聽到季遐年叫就立刻停下了手，然後踩着她那雙粉毛兔拖鞋，噠噠噠就跑到了季遐年跟前。

“爸爸什麽事？”

季遐年的視線落在苗小草的臉上，表情複雜。

燈光下，苗小草身上的光芒更加瑩潤，就像是電視劇裏的夢幻特效。這種特效并不像藍雨很快消失，而是穩定持續着的。

确實不是他眼花。

季遐年問苗小草，“你有哪兒不舒服嗎？”

苗小草一臉迷茫，“沒有啊。”

“那今天在地裏有受傷嗎？手指割到都算。”

苗小草聽他這麽說，連忙否認三連。

“怎麽會？我怎麽會受傷，我可厲害了！爸爸你放心把活交給我，作業我以後會做的！”

季遐年：“……”

不聽最後一句，我還真信了你的邪。

季遐年又問，“那有沒有之前不舒服的地方忽然舒服了？或者比以前有什麽變化？”

就像他的眼睛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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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小草一頭霧水，但還是認真回想了下，“沒有。爸爸，怎麽了？”

季遐年沒有告訴苗小草感染的事，只是擺擺手含糊過去，“沒什麽，你快去把頭發吹幹吧。”

“哦，好的。”

苗小草又噠噠噠的跑走了。

她前腳剛走，後腳遲晟就挪到了季遐年的旁邊，貼着季遐年的胳膊站着，偏頭低聲問道：“有問題？”

季遐年“嗯”了一聲，“她在發光。”

遲晟一愣，“啊？”

“就是字面意思，她像藍雨一樣，整個人都在發光，而且沒有像藍雨那樣滅掉。”

遲晟傻眼了，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後，表情古怪了一瞬，但好在沒笑出來。

“咳。”

遲晟輕咳一聲，試圖分析，“會不會她也感染了？如果是跟你一樣的感染，或許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來。”

“但願吧。”

遲晟忽然想到什麽，撞了下季遐年的肩膀，“你看看你自己呗。如果你也發光，說不定這是被感染的人的通性。”

季遐年覺得不靠譜，人類對藍雨了解太少，而且缺乏參考，就算他跟苗小草都發光也無法成為一個決定性的證據。

但季遐年還是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

——這一看，好嘛，還真在發光。

遲晟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有光？”

季遐年點頭，“嗯。”

遲晟忽然笑了出來，“得，你倆現在是名副其實的電燈泡了，還不費電的那種。”

季遐年白了他一眼。

遲晟還在樂，“如果感染的人多了，你以後進城一看，是不是晚上都不用燈了？”

“……”

季遐年嫌棄地走開了一步，“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真到那個時候，世道恐怕就沒現在這麽太平了。”

遲晟也想到了，臉上的嬉笑淡了下去。他扭頭看了眼窗外還在下的藍色大雨，神色晦澀不明。

過了好幾秒遲晟才說道：“你說的對。這場藍雨過後，民衆的情緒不會像前一次那麽容易被安撫，季院士團隊勢必會放出感染相關的信息。如果情況不容樂觀，國家大概會很快啓動一級響應。”

“如果一級響應也控制不住呢？”

季遐年回憶起上輩子在雲陽城區經歷的一切，神色不由露出了悲戚。

“軍隊、警察的人口有限，分布也很不均勻。如果感染是全面爆發……那将會是一場大災難。”

遲晟沉默了片刻，才故作輕松地伸手拍了拍季遐年的肩膀。

“那也沒辦法。要相信咱們的國家，領導層肯定比我們考慮的周全。要是實在沒辦法……”

遲晟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也總要想辦法活下去的。”

季遐年微怔，繼而笑了起來，“對。”

·

第二場藍雨只下了一個小時。

當雨停後，地上的雨水也很快從藍色變成了透明，完全看不出絲毫的異樣。

而如遲晟說的那樣，這場藍雨過後，網絡輿論瞬間引爆了。

「完了完了完了，世界末日真的是要來了吧！！」

「已下單物資和末日裝備套餐。」

「這雨什麽情況？剛才新聞說歐洲那邊也開始下了，又是下遍全球？這是要完的節奏吧！」

「地球終于決定清洗人類了。」

「快看央視頻，季院士團隊說藍雨有毒啊啊啊啊啊！！！」

央視頻專題新聞中，季院士首次出現在了鏡頭面前——之前放的都只是一些實驗室的畫面。

季院士是個瘦得脫了形的中年男人，他戴着一副金邊眼鏡，但依舊擋不住他眼眶下濃重的黑眼圈。

但面對鏡頭，季院士卻姿态沉穩，語氣不疾不徐，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研究發現藍雨中含有一種物質，暫時命名為‘藍金剛’，它能作用于人類的DNA鏈……具有一定的感染性。”

——“……目前感染的案例較少，感染者多出現表皮或真皮衍生的症狀，也有極少數出現在骨骼和內髒中……一例癌症患者在确認感染後發現癌細胞清除……”

——“……關于藍金剛的研究還在繼續，依舊建議大家不要接觸雨水，如果接觸到了要盡快清洗……”

季遐年對上輩子的新聞已經記憶模糊，唯一記得較為清楚的是雲陽新城建立後，負責雲陽研究院的“劉老”。

但就他對藍雨的了解，季院士現在公布的這些信息已經很接近全部事實了——畢竟到季遐年死去的時候，他也沒聽說有任何國家研制出有效的治療手段。

不過“癌症病人痊愈”這種信息，雖然有極強的安撫人心的作用，但也很可能會讓一些人為了這渺茫的希望而刻意去接觸雨水。

「表皮衍生症狀是什麽東西？」

「度了一下，就是像鳥獸的羽毛鱗甲那種，皮膚演化出的東西吧。」

「卧槽，是獸人！！！」

「我更在意癌細胞清除那個，真的假的？這也太神奇了吧！」

「搞得我都有點小心動呢……」

季遐年看着網絡上不計其數的發言，它們仿佛正在彙聚成一場巨大的洪流，而他沒有力挽狂瀾的力量。

索性季遐年不再多想，穿上雨靴去田裏了。

——如果發光真的是變異的通性，那他或許能憑此早點篩選出變異植物。

這時候已經是傍晚，苗小草屋後就被季遐年叫回來寫作業，遲晟在一邊監督輔導。

這兩人都不是靜的下的，季遐年走出大門一看，果然屋檐下只剩下一張小桌子跟板凳，遲晟和苗小草大概又去果林那邊“尋寶”去了。

季遐年無奈，往前山的田地走去。

工程全部完畢後，他的溫室大棚已經運作起來，裏面都是在育種的菜種。

季遐年先進去查看了一番，沒有看到發光的種子，心裏也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安心。

離開溫室後他又去了田裏。

原先百株的果苗、花苗已經被分散在一畝地裏，每一株苗木上都挂着號牌，背面還寫着季遐年每一次檢查它們記錄的時間。

季遐年先是掃了一眼，并沒有看到發光的，這下心裏是真的失望了。

但這感覺也就一瞬，他踩進泥濘的地裏，重複這些天每天都會做的記錄工作。

不過他剛記錄完一排苗木的時候，電話就響了。

是遲晟。

遲晟的語氣難得的正經，“大爺，來後山一下。”

季遐年的心髒莫名一跳，“怎麽了？”

“發現了一口山泉，還有一棵樹。”

季遐年狐疑，他直覺這山泉和樹大概有問題，于是也沒猶豫就過去了。

後山的果林還沒有移栽果樹，季遐年過去了一眼就看到穿着亮黃色羽絨服的苗小草。

苗小草跟遲晟站在一個小坡邊，那裏在果林的邊緣處，長着很深的雜草沒有清理。

此時雜草已經被薅到了一邊，露出後面隐藏的一個小水池。

“爸爸你看，這裏面有山洞！”

苗小草迫不及待的要獻寶。

季遐年彎腰去看，發現水池連着一個洞，大概一米左右的高度，要進去的話，苗小草挺合适，他跟遲晟的個子彎腰都不太能進得去。

遲晟：“小草進去看過了，盡頭是一片封堵的岩石，水是岩石縫隙裏淌下來的，應該是山泉。”

季遐年看向他，“有什麽不對？”

遲晟：“沒什麽不對啊。就是讓你來看看，以後停水的話這裏也可以作為一個水源嘛。”

季遐年：“……”

遲晟就等他這個表情呢，一看就樂了，指着另一邊道：“不對的在那呢，走吧。”

季遐年瞪了他一眼，跟着過去了。

就在十米開外，聳立着一棵沒有被清理的柏樹。

柏樹挺拔茂盛，被雨沖刷過的針葉褪去灰霾，露出油亮的綠；它暗灰褐色的樹幹筆直，縱裂細條狀的樹皮裹在上面，一部分樹皮上卻覆蓋着一些鏽跡般的藍。

季遐年的瞳孔一縮。

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