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病裏貪
27.
青藍才醒,就覺得額頭上有些悶疼,下意識伸手去摸,被人把手一打,斥道:“別碰。”
“大奶奶。”
坐在一旁的正是桃李。他皺着眉頭,先是把青藍扶起些,再從床邊拿了藥來,往他嘴裏塞。
“唔。”
桃李邊把調羹往他嘴裏塞,一邊還忍不住地罵:“愣頭青,傻蹄子,就知道胡來,嘴裏頭給人開瓢兒了不說話漏風是不是?信不信我下回藥啞你的嗓子!”
青藍仍有些昏沉,才見了桃李那張豔麗的臉,便給劈頭蓋臉罵了一通,沒防備,結結實實包了滿口的藥,被苦得淚眼汪汪:
“大奶奶,苦,您慢點。”
桃李沒理會,見他張嘴求饒,又是一口灌進去。
好容易藥碗見了底,旁邊的侍女已經輕手輕腳地靠過來,把青藍額頭上的紗布拆了上新藥。
那傷口是青藍在祠堂裏,掙紮時磕碰到的,血淋淋一道,看着就知道那時有多疼。
桃李才瞟了一眼,就有些不忍地別開臉去。
青藍怕疼,身邊又有桃李陪着,越發嬌氣。饒是那侍女手法再熟稔,換藥時又疼出了一包眼淚。他咬着唇沒吭聲,只是眼睛瑩瑩地,一直忍不住去盯着桃李。
桃李壓着一肚子火。
“怎麽了。”
青藍伸出一只手來:“我好疼,大奶奶怎麽都不哄我。”
桃李把他的手抓過來,又怕動作大了,扯到他的傷口,只敢輕輕拿起來,把他發涼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這麽嬌氣,叫你去跪祠堂的時候,怎麽又不怕?”
青藍只是不好意思地笑。
“下回還敢不敢?”桃李作勢要去揪他的耳朵。
“不敢了,大奶奶不要生氣了。”青藍破涕為笑,“大奶奶今晚不要走,就是要走,也先哄我睡着好不好?這幾日夜裏,我一個人總睡不穩。”
“知道了。”桃李看他帶淚笑起來的模樣可憐得緊,心裏又軟又愛嬌,放低聲音柔聲問他:“又和我生分了。我哪日夜裏不是摟着你睡的?”
青藍原先在笑,聽了,神色卻突兀黯淡下來。
他道:“大奶奶走前那晚,招呼都沒打,便宿在少爺那兒了,我原以為,大奶奶的意思,是以後再不打算同我好了。”
桃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頓時語塞。
他眼神四下飄忽幾下,道:“不要多想,我錯了,往後再不——”
“大奶奶沒錯,是我貪心。”
青藍本來正呢喃着,突然又喊疼。原是說多了話,牽到了傷口,背後也淋淋出了些虛汗。便被桃李塞回被子裏,攏上眉眼,捂着他的嘴,不給他再張口。
眼看把人包嚴實了,桃李接過了侍女手中的帕子,自己探身去給他擦頸子上的汗:
“先歇着吧,晚些來看你。”
他拍了拍衣服上久坐壓出的褶皺,出門去見着位駝着背的老郎中,正收拾着藥盒子,約莫是秦泷新請來的。桃李不通藥理,對着青藍那副慘白模樣,心裏發慌,實在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正好上前問問:“屋裏頭那位,郎中瞧過,現下身子如何了?”
老郎中回頭道:“夫人仁心,小娘子身子好,往後會康健的。只是受了次大驚,這孩子搖搖蕩蕩的,耗了小娘子氣血,不一定能保住。卻看要不要保了。”
桃李皺着眉頭。
“他的意思呢?”
郎中愣了半晌:“小娘子自然是想保的。”
桃李想起自己,曾同青藍說過喜歡他挺着肚子的模樣,心下有些酸澀。
哪裏是喜歡他挺着肚子的模樣,不過是喜歡他,所以他什麽模樣都覺得可愛罷了。
“也罷,這到底是他的骨血,能保就保。”桃李語畢,又不放心,特意囑咐了幾句:“只是安胎的藥,若是溫和的就調些,倘若實在過于霸道,便不要用了,盡早幫他流掉,免得損血過多。孩子掉了還能再有,千萬先緊着他的身子,別留了什麽後遺症。”
那老郎中便有些訝異地看着桃李。
都說秦家的新婦模樣漂亮,人也得體,肚子卻不争氣,千嬌萬寵的,可就是總不生兒子。便拉攏了這屋裏人,是要拿他的肚子來替自己生兒子的。未承想,這夫人竟是真的對那小的上了心。
一時間感慨萬分起來。
“人命關天,老夫不會草率。”
28.
桃李去找秦泷時,卻撲了個空,問了才知他又出去了。
秦泷确是不在府上,正坐在酒樓外頭喝悶酒。
“爺,有什麽不順心的事,進來喝罷。”
老板看他神色有異,禁不住出聲提醒道。
秦泷掀了簾子進去。
這幾日又是辦酒席,又是青藍受傷,他忙得分身乏術,心中無數煩悶無處排解。病裏的青藍慣來隐忍,眼神乖嬌,從不抱怨,他待在榻邊久了,什麽事情都幫不上,反而別扭。可是秦泷仍記得那日青藍從祠堂裏出來時,包着滿額頭的血,瞪過來的目光裏又狠又絕望,又教他陌生。他從前喜歡青藍,喜歡他乖柔,喜歡他漂亮體面,那喜歡淺薄至極,皆因青藍溫順,從來少看了他原本的神色。突然桃李來了,青藍于是活生生起來,連面具都懶懈得帶,突然從不知苦的花兒,變作個會哭會笑,惹人疼憐的美人。
秦泷心裏亂得很。他有時嫌青藍木,現在又怪他把笑給了別人;有時欣賞他隐忍,如今又後覺他不過是疏離過頭。青藍這人,竟是在他這兒,進也是錯,退也是錯了。
隔壁的廂房突然就是一陣搔亂。秦泷難得來一次,就看見那頭有人踩着個送酒男孩兒的手指,大聲謾罵。
他分神過去,才知是男孩兒初來乍到不懂事,把送客人的酒弄錯了順序。那客人向來刁蠻,專以折辱美人為樂,把男孩兒身上素白的衣裳都踩成花衫。
老板道:“唉,小荊才來第二天,毛手毛腳的。”
秦泷知道他是怕事不敢出頭,于是上前去把客人別開:“公子有話好說。”
那人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才見自己廂房外跟了這麽多人來,又有些下不了臺階,踹了那男孩兒一腳:“沒用的東西,送酒進來不帶門的麽?”
秦泷笑道:“他既是才來,自然什麽都不懂,就不要同他計較了。老板,給客人上他要的梨花白,算我請的。”
客人嗤了一聲,把男孩兒放走了。“還真是憐香惜玉啊。”
秦泷為此破費了一把,卻并不十分郁郁,吃完酒往門外走去。
卻被之前那男孩兒叫住:“——恩公!”
秦泷回頭,看見小荊。沒承想,竟是個生得标标致致的美人。
“還未知道恩公名字。”
秦泷覺着有些好笑,他風流慣了,街上的美人,哪個不曉得他的名號。
“怎麽,不曉得我麽?”
小荊瞪大些眼睛。他眼睛長,是一副狐媚相,卻似乎是沒怎麽見識過世故的,神态也顯得癡憨:“我當真沒見過恩公。”
“從這條街頭到街尾的美人,我見多了,”秦泷看他好欺負,多說了幾句,“像你這樣的,時時都有。權當一時興起,萍水相逢,你我都不必多問。”
“我無足輕重,可恩公對我而言,卻是頭一個恩公,”小荊癡得純澈,十足得固執。那雙盈盈的眼睛裏,滿滿都是秦泷的身影。“恩公自然不必多問我的名字,可我得要知道恩公的。”
秦泷看着他,仿若看到當年那個才進了他的房裏,幹淨又乖柔的青藍。
他于是咂出些興味,舌尖又苦又澀,複雜難言。
他道:“秦泷,驚泷的泷。”
“秦公子,往後多來。”
小荊還在他身後喊着。
29.
青藍的孩子到底沒留下來。
桃李夜裏抱着他,就覺得他身子動了動,似乎是悄悄擡起手來,往自己的臉上摸了一把。桃李于是把手也伸過去,摸到了一手濕漉。
“青藍。”
桃李道:“怎麽哭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青藍搖搖頭。山;與。彡;夕
桃李探出身子去把燈點着了,“那是怎的?多晚了,還不睡,明日熬不住的。”
“睡不着。”青藍小聲說,“怎麽害大奶奶也醒了。”
“無妨,左右我也睡不着。”桃李一下一下地點青藍的手,從前多矜傲一個人,也曉得來哄人睡覺。“孩子還會有的,你最能生了,青藍,別哭。”
“大奶奶。”青藍這幾日,因着掉了孩子,總是怏怏,桃李都看在眼裏,但到底是頭一回經歷他人小産,也不知該如何逗他高興。“我對不住他。”
“有什麽對得住對不住的。”桃李禁不住嘆息,“算他在你肚子裏的月數,都還沒睜眼呢,流了也是沒病沒痛的,來人間一遭,沒吃苦,你不必感懷。”
青藍從自己被窩裏出來,往桃李懷裏鑽去。
他聲音越發小了,幾不可聞道:“也是,他還來不及認得我……自然也來不及怨我。”
“少想了。”
桃李輕摸了青藍的頭發,擡起他的臉來,“湊過來些,大奶奶跟你親個嘴兒。”說着沒管青藍反應,唇已經吻着青藍濕漉的面頰,一路滑到唇瓣上去,挑開他的牙關。
青藍乖乖張了口,濕軟的一條舌,給桃李攪着纏在一處,擾得他輕輕軟軟地喘起來,眼神也越發迷朦了,只知道癡癡地仰頭瞧着桃李。
青藍這幾日卧床多,身上全是軟肉,小小一只,給桃李抱在懷裏。桃李才親了一會兒,便有些意動。
他捉了青藍的手,“郎中說你也大好了許久了……想要嗎?”
青藍急急喘了幾聲,腿根無意識地攏在一處。
桃李看他有反應,于是從旁邊拿了玩樂的物事。離開床鋪的時候也要攬着青藍,含着他的唇瓣,眼絲糜豔,把東西舉到青藍面前去,朝他引誘地笑:“我弄你還是你弄我?青藍,今日都是你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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