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周日中午，鉑怡廣場，俞妤一身休閑裝扮。她頂着栗色短發，挽着顧乾的胳膊，從一樓開始，慢慢掃到五樓，再從五樓掃回一樓。

“你很緊張嗎？身體放松些，太僵硬了。”俞妤壓低聲音，湊到顧乾耳邊。

在旁人看來，就像是小女生跟她男友撒嬌。

“第一次在俞老師的任務中出演小配角，難免有些緊張，見笑了。”顧乾的身體板的更正了。

“不許出戲，叫我瑗瑗。”俞妤像是咬耳朵一樣，繼續在顧乾耳邊低語。

而後，她拔高聲音，單手伸個懶腰：“逛街可真累人，衣服沒買幾件，腿都要走斷掉了。老顧，先在星巴克裏歇會兒再逛吧。”

俞妤這麽親昵喊人“老顧”，只會在身後壓着鴨舌帽，一直鬼祟跟着的男人心頭插刀。

跟自己分手才兩月，就喊人“老顧”。在家，還不得喊“老公”，怎麽忍？

俞妤要的就是不能忍。

她拉着顧乾，挑了張靠近門口的吧臺位坐下：“顧乾，那個鬼鬼祟祟的人，是你們要抓的仇軍嗎？”

顧乾小心瞄了眼：“身形有點像，我找齊深确認下。俞老師，您先坐會兒，我去點單。您要喝什麽？”

“冰美式，謝謝。”

俞妤假裝玩着手機，眼睛時不時瞥向門外。

“叮——”

有新微信，俞妤一看，是顧乾把封池成拉進名為“抓狼”的微信群。

俞妤皺眉，拉他進來幹什麽？

難不成今天還有他的戲份？

【FCC】：俞女士，我在你六點鐘方向。你扮成其他女人真有一套，除了樣貌，連聲音都一樣。

俞妤轉頭，依舊是沙發區，封池成正裝打扮，托着腮幫坐那，面前放着筆記本電腦。

哦，周日是他的創業者法定接待日，只不過從鴻光路換到鉑怡廣場來了。

俞妤的目光漫掃而過，臉上沒給多餘表情。她不想讓外頭的人看出，這裏有人布網等着他。

俞妤低下頭，回了條微信。

【二魚】：嗯，仇軍也這麽認為。

【Deep】：俞老師，您多小心，外面那個戴鴨舌帽的就是仇軍，他身上的大電腦包看着很可疑，裏面也不知道是什麽。要是化學品，就麻煩了。

【FCC】：@二魚 夠自信，我喜歡。@有錢老顧，你會保護好俞老師的，對吧？

【尼古拉斯澤】：成哥，說清楚，你的喜歡，是哪種喜歡？

【FCC】：邊兒去，都忙正事呢，你把瑗瑗照顧好。

瑗瑗？

聽這意思，真田瑗也在鉑怡廣場。

為的是什麽？親眼見證仇軍被抓的經過？

俞妤在微信群裏打字，想問為什麽帶真田瑗過來，不是說她已經處于極度焦慮，瀕臨崩潰的邊緣了嗎？再帶她來這種場合，是害了她。

這麽長的話還沒打一半，封池成拔高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俞妤，躲開！”

俞妤下意識擡臂擋臉，進入戒備狀态，再擡眼去看發生了什麽。

門外五米遠的仇軍正端着小朋友玩的水槍，以百米沖刺速度往星巴克裏沖。

水槍裏裝的是什麽，肯定不可能只是生理鹽水。

俞妤不能讓他傷害到一屋子無辜的人，她抓起旁邊座位上盛蛋糕的碟子，吼了聲“生化武器，都躲好”，便踩着旁邊栽綠植的陶盆邊沿，飛了出去。

仇軍沒想到，田瑗沒被吓到尖叫，反而迎頭而上。

他忙調整方向，沖着45度，俞妤飛來的方向，呲水。

俞妤見已把火力引到她這邊，心放下一大半，接着便擡手，灌注全力，瞄準目光，甩碟。

“啪”——白色的碟子以極快的速度旋轉着，沖向仇軍端水槍的手腕，接觸到的一瞬間，俞妤仿佛能看到肉與砂輪摩擦出的血火之光。

仇軍發出凄慘的長叫，他的右手手腕無力垂了下來。

水槍，白碟也紛紛應聲落地。

俞妤甩了甩手上殘留的蛋糕：“仇軍，手筋被生生割斷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再跟蹤我，下次你的左手手筋，兩只腳的腳筋我一窩端。”

“田瑗，你真狠。我只想警告警告你，沒想真正傷害你。這裏面只是自來水，你等着警察抓你吧。”

嗯？？？

俞妤看了看地面，仇軍撲倒的地方有液體，他的衣服卻沒冒煙。

防衛過度？

四周圍過來的人多了起來，俞妤踮腳尋找顧乾，被誰兜頭披上一件西服。

封池成壓低聲音：“跟我來。”

俞妤看着身着CEO藍襯衫的他，一瞬間有點恍惚。

“別愣着，晚了就穿幫了，趕緊。”

俞妤清醒了，哦，這是輪到FCC上場了，他本來就在今天的計劃內。

封池成帶着俞妤走安全樓梯，下到地下車庫，進他的車裏坐好。

“卸妝液，卸妝棉都在這，你趕快處理下。”封池成把一大包東西塞給她。

“所以你們的計劃是讓田瑗去面對接下來的審問？”

“只要能把那個人抓起來，後面的事都好辦，問題就是抓不到，他太警覺了，不用智能機，不用身份證。今天多謝你。”

看來，他們早就把她會出手考慮在內，那她還擔心個屁啊。

俞妤抽出一張卸妝棉，沾了點卸妝液，開始卸仿田瑗的妝。

“那邊，我看見他們往那邊去了。”

不遠處，“好心市民”帶着商場安保人員尋了過來。

“保安找來了，你快躲起來。”封池成盯着那邊的人群，焦急地朝俞妤擺手。

俞妤望了望跑車內狹窄的空間，把西服拉過頭頂，伏到鄰座人的腿上。

突然感受到重量的封池成低頭：“俞妤，你幹什麽？”

俞妤還在繼續卸妝動作，這讓用來蓋腦袋的西裝顯得波動詭異。

封池成沒談過戀愛，但豬怎麽跑他還是看過的。

他的俊臉漲得通紅，伸手拽她肩膀：“快起來。”

“篤篤篤”

有保安敲車窗：“麻煩開下窗，有事詢問。”

好在車窗那有單折射的貼膜，保安看不到車內的情形。但車前還圍着一堆人呢，他們只要仔細從前擋那看一下，裏面的景物，盡收眼底。

封池成窘迫到不行，額頭快要冒汗時，斜對面不遠處，高大ＳＵＶ裏的杭其澤帶着真田瑗下了車。

“保安同志，請問是在找我們嗎？”

“對對對，就是這個女的，我看的清清楚楚。”

“過去問下。”

這群人走了，俞妤揭掉假發，重新坐回她的位置，一頭保養極好的烏發随着她的動作，垂至半腰。

她掏出手機，打開滴滴，還要回代妃加班呢。

“俞女士，你剛才太過分了。”封池成的目光追随着杭其澤他們到了電梯口，才轉頭看向副駕駛位的俞妤。

俞妤正在跟誰通電話，她的目光不聚焦地瞟向封池成，又轉回正前方。

“喂，師傅，你還有兩公裏？那正好，我也沒到，我現在走過去。好，鉑怡廣場南的公交站臺見。”

挂完電話，俞妤把手機塞進運動褲兜，開門要走。

封池成抓住她手腕。

“封先生，您還有事？”

俞妤甩頭回去的瞬間，飄逸的長發輕輕觸到封池成的臉頰。那觸感，讓封池成想到了海藻，麥田，水杉，楊柳……

俞妤卸過妝後，整個人顯得非常年輕，說是剛進大學校園的年紀都不為過，根本不像她之前煙熏妝那般老氣。

她的五官和肌膚都非常惹眼，任何化妝品只會遮掩她的光芒，亵渎她的純潔。封池成有些詞窮，他只知道，看着素顏的她，就像面對整個大自然那般清爽美好。

這樣的女孩，應該在草原上赤足跳舞，在雪山放聲高歌，在湖泊漁舟唱晚，但她怎會選擇扮成不同的女人，周旋在不同的男人身邊呢？

“……沒，沒事了。”封池成動了動嘴皮，最終什麽都沒說。

封池成在看俞妤，俞妤也在看封池成。

她最終确認了下，封池成的眼眸中并沒有露出半分她所期許的寵溺，也對，那是白甚給她的獨寵，如果眼前的人不是白甚，她怎麽可能看到那份寵溺呢？

最終，等來的還是失望。

俞妤一言不發，打開車門，小跑着出了地庫。

封池成還要在這等顧乾，他拿出手機，給吳蔓打電話。

吳蔓并沒有參與今天的計劃，她在外地參加展銷會，整個周末都在出差。

“喂，哥，抓住那個仇軍了嗎？”

“抓住了。蔓蔓，我問你，那個俞妤，她的工作方式，一直都很開放嗎？”

吳蔓那邊的環境很吵，聽了這個問題，她特地找了個安靜的地方。

“哥，你問什麽？俞妤的工作方式？她一直都是很認真，很負責的。”

“不是那個意思，你有她工作時的視頻嗎？發幾段給我看看。”

“哥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對俞妤這麽感興趣？是不是喜歡人家？我可以幫忙牽線。”

“叫你發你就發，問那麽多幹什麽。顧乾回來了，先不跟你說了。”

吳蔓挂了電話，就給俞妤去了電話，俞妤正在去代妃的路上。

“老實交代，你對我哥做了什麽？”

“你哥用計迫使我在他面前卸妝，我給他回了一份小禮而已。”

“什麽小禮？快說快說。”

“讓本來就對我沒意思的他，更加徹底斷了念想的小禮。好了，我到公司了，其他的事，等你回來再詳談吧。”

吳蔓這顆八卦的心，怎麽甘願就這麽被晾在一邊，她立刻發微信，問“瘋魚今天在一起了嗎”裏的人。

【枝枝】：今天我哥和二魚都很奇怪。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

【尼古拉斯澤】：瘋魚瘋起來，連我都害怕。保安都在找他們，他們還有膽先震一下。太會玩，太刺激了。要不是我怕成哥大病初愈，太過刺激心髒會受不了，我肯定要多看幾眼再站出來。我說蔓蔓，這個群可以解散了，瘋魚已經不需要我們了。

【枝枝】：絕不可能，我哥和二魚都不是這樣的人，他倆還是處！

【尼古拉斯澤】：是是，相互處理的處。散了，散了。

“尼古拉斯澤”已經退出“瘋魚今天在一起了嗎”。

吳蔓看着微信群，不可思議地笑了。

車震？瘋了吧？怎麽可能？

她搖搖頭，回去繼續工作。

顧乾作為田瑗的“男朋友”，發生了這樣的事，是要暫時和田瑗一起配合調查的，他一時半會還沒法回去。

封池成沒等到他，他只是不想跟吳蔓再說下去。這會兒，他開着車，先回碧玺公寓。

進了家門，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時不時查看一下手機，可吳蔓那邊就是不把俞妤的工作視頻發過來。

封池成也不好追着要，只能在上下加起來七百多平的房子裏來回溜達。

“少爺，你下午不是還有應酬嗎？和董老板他們約着打高爾夫。”鄭阿姨端了一盤水果出來。

“不去了。”封池成揮揮手，他怕心不在焉，回頭把球杆都甩了，徒惹人發笑。

“你今天是怎麽了？心事很重的樣子。”

封池成很想問鄭姨，可他問不出口。

鄭姨看他臉都憋紅了，試探地問了句：“少爺，你是不是喜歡上誰了？”

“我沒有，我怎麽會喜歡別人？”

喜歡是不可能喜歡的，他早就決定要一輩子和科學抱到死。

女人這種生物，只會阻擋他追求科學的腳步。

“你是只差一腳就結了婚的人，怎麽不能喜歡個好女孩，和她結婚生子。”鄭姨說完，才意識到她說漏嘴了，忙捂住嘴，要往廚房走。

封池成大跨一步，停在鄭姨前頭：“鄭姨，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鄭姨被堵到沒辦法，把手機打開，劃到上周的相冊，遞給封池成：“看過就算，千萬別跟人說起，老爺不讓我們說，他說你不喜歡搞迷信。可是少爺，做人是要講良心的，你就是新夫人救回來的。以後你要是再娶別的女孩，在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傭人裏，都只會當她是二夫人了。”

封池成看到的是兩人都穿着大紅喜服，靜靜站立的視頻靜止畫面，那裏面的人他當然認識，就是他和俞妤。

他拿着手機坐回沙發，視頻是從俞妤跳出去，在網球場上挑戰穿着碳纖服的封池成開始拍的。

俞妤身法很靈活，和他的對戰非常精彩，封池成回放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手機提醒低電量。

鄭姨把事情的簡單經過跟封池成講了一遍，再三叮囑他就當不知道這件事。

“所以吳家認俞妤做幹女兒，是為了救我？”

“是啊。”

封池成記得他和俞妤的第一頓飯，也是目前唯一的一頓飯，他提出可以認她做半個親妹妹。

而她，讓他不要對他們的關系設限。

“俞妤一分錢也沒拿，就這麽回去了？”

“她不要錢，只要求和你說上５分鐘的話，但吳二小姐那會兒很有顧慮，沒同意。後來是顧先生代她問了你一個問題。不過你那時剛醒轉，沒心情回答，我看俞小姐挺失望的，就這麽坐車回去了。”

他一醒來，顧乾就問他問題？

封池成敲着腦袋，他想起來了，當時，顧乾給他看了很多圖片，圖片上是莫名其妙的動植物。

對，動植物。

就跟今天一樣，他看到素顏的俞妤，腦子裏一下閃過的很多動植物。封池成眼睛亮起來，那天那個穿着安保服，戴着面具的人，原來是俞妤。

“鄭姨，我出去一趟。”

封池成拿起手機和車鑰匙，飛奔向地下車庫。他要去代妃找俞妤，當面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