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甜茶
傍晚。
沈信桢送走喬月月不久就聽到門外的有車子行駛的聲音, 她跑到門邊的時候, 溫則剛好打開車門下車。
沈信桢習慣性的想要向溫則招手, 又不知為何收斂了動作,乖巧地依偎在門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溫則一步步走近。
溫則走到她面前, 微微歪着頭打量她,笑着問:“怎麽了?”
沈信桢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然後捏住溫則的袖子,把他往客廳裏帶, 讓溫則坐在沙發上, 又小跑着去了廚房。
紅嫂瞧了一眼廚房的方向, 對溫則小聲道:“給您做了蛋糕呢。”
溫則失笑, 還搞得這麽神秘。
不一會兒, 沈信桢就拿着兩塊小蛋糕走了出來, 她把一塊三角形的草莓蛋糕小心翼翼的舉到溫則手邊, 眼睛晶亮的看着他:“我做的,好看嗎?”
蛋糕切的很小一塊, 綿軟的白色奶油包裹着松軟的蛋糕胚,頂部裝飾着兩顆小草莓。
不得不說,即使是這個狀态的沈信桢,學習和動手能力也很強,雖然是在喬月月的指導下制作的,但對于第一次學蛋糕的人來說,沈信桢已經很優秀了。
溫則把蛋糕接過來, 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真誠的表揚她:“很漂亮。”
沈信桢滿足的笑了,靠着沙發随意坐在地上,拿出自己的一小塊蛋糕,放在膝蓋上,小口小口的吃。
溫則垂眸,看她小口吃蛋糕時眉眼洋溢着的歡快,不由的輕笑一聲。
沈信桢聞聲擡頭,“溫先生,快嘗一嘗好不好吃。”
蛋糕上的兩顆完整的草莓在白色的奶油下顯得更加晶潤可愛,溫則在沈信桢期待的注視把一顆沾着奶油的草莓放進嘴裏,草莓在唇齒間破開,草莓的香甜和奶油的柔軟頓時充斥口腔,原本對他來說都是過分甜膩的口感,卻因為她的笑容,都融合的剛剛好。
不需要他多說什麽,沈信桢已經從溫則的眼神裏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她有些開心又有些害羞,看着溫則英俊的側臉抿了抿嘴,被溫則的視線相撞時竟有一種偷看被抓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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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飾的低下頭,快速的把蛋糕吃完,低着頭擺弄自己白皙的手指。
好半晌,溫則突然出聲:“臉上沾到了奶油。”
“诶?”她懵懂的仰起臉來,沒有聽清他說的話。
溫則重複:“臉上,沾到了奶油。”
沈信桢盯着他的眼睛出神,只是一瞬間放空的時間,就見溫則無奈的搖頭,伸出手,用拇指擦去她嘴邊的奶油。
溫熱的指腹倘若無意的擦過她柔軟的嘴唇,稍稍停頓了一秒鐘,迅速收回。
溫則垂下眼簾,另一只手伸到茶幾上正準備抽出一張紙巾來,餘光裏,沈信桢傾身湊近,微啓紅唇,伸出粉嫩的舌尖來輕輕舔去他指腹上的奶油。
抽紙巾的動作僵住。
他看着她舔了舔嘴唇,仰起臉來,眨巴着無辜大眼說:“幹淨了。”
溫則回神,将手從她嘴邊收回,放在腿邊慢慢握成拳。
沈信桢歪着頭對他笑,清澈的眼瞳裏是展露無遺的天真稚氣。
他看着看着,竟沒由來的想起初見那年的秋天。
她約他出來,說有話要講,他暗含期待的赴約,甚至在路上買了一支紅薔薇,然而到達咖啡後,看到的卻是她的室友。
“是我拜托信桢約學長出來的……學長,我喜歡你很久了。”
他坐在咖啡廳,對面的女生徑自拿過那支薔薇花,臉色羞紅的訴說着對他的愛意,他面無表情,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對分享奶油蛋糕的情侶身上,突然感到一陣無力。
那時看到的情侶,像極了他們現在。
想來多諷刺,曾經令他輾轉反側求而不得的人,如今心甘情願投入他的懷抱,明明是這樣讓人驚喜的事情,但他卻怎麽也不敢心懷期待。
溫則最怕的,是當他還沉浸在得到她的喜悅時,她突然在某天全部回憶起來,發現心裏的那個人依舊不是他。
這等于無聲的昭示,無論他怎麽做,也無法取代那個人的位置。
溫則斂眸,長睫緩緩垂下,低低覆蓋下來在眼睑處落下一排清淺的陰影。
見他笑意盡斂,氣氛突然有些僵,沈信桢不明所以,伸出手,揪一揪他的袖子,“溫先生,你怎麽了?”
他看着她白皙柔軟的手,慢慢擡起頭,眼神溫和,沒有任何多餘情緒,就連聲音都是淡淡的。
“在遇到你之前,我從沒有真正害怕過什麽。”
沈信桢眨了眨眼,疑惑的看着他。
他與沈信桢對視着,聲音清冷低沉,緩緩的,低低的,明明是對她說卻更像是自言自語——
“以前害怕得不到你,現在只是這樣看着你就會感到害怕,害怕你會想起來,害怕你會離開我,原來……我已經脆弱到無法承擔沒有你的餘生。”
她癡癡望着他,為他眼底閃爍着的微微水光感到疑惑。
溫則突然別開臉笑了,極輕的一聲,帶着她聽不懂的悵惘。
他最後說:
“不要再靠近我了,沈信桢。”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警告。”
別墅裏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溫則和沈信桢的關系再一次僵了。
溫則不再每天早上等待沈信桢一起用早飯,晚上也很晚回家,偶爾遇到專門堵他的沈信桢也是神情冷淡。
而沈信桢雖然能感覺到溫則态度的變化但卻想不通自己做錯的什麽事情。
她忍不住王管家,王管家恭敬的說:“您什麽都沒做錯,先生只是工作太忙而已。”
沈信桢落寞的垂下頭,紅嫂在一邊看的有些不是滋味,說:“別擔心,先生忙完工作就回來陪你了。”
“真的嗎?”她期待的仰起臉來。
紅嫂和王管家對視一眼,敷衍的點了點頭。
誰知道呢?
那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一次一次的下定決心又一次次的陷落,反反複複,沒有止盡。
沈信桢的不開心很快就被好朋友喬月月察覺,本來很積極要學蛋糕的人,到了廚房卻總是心不在焉,就算喬月月再遲鈍也能察覺到了。
沈信桢把打發好的蛋白一股腦的倒入面糊中,喬月月忍不住提醒:“要分三次……”
沈信桢垂着眼慢吞吞的攪拌,根本沒聽到喬月月的話。
喬月月上前把沈信桢的鏟子奪過來,嘟囔一句:“手法也錯了,你真是太不尊重這個蛋糕了。”
沈信桢對着面糊碗真誠的道歉:“對不起。”
喬月月抿了抿嘴,拉過沈信桢的手,擔憂的問自己的小姐妹:“信桢,你為什麽不開心?”
沈信桢低着頭不說話。
喬月月說:“我的工作就是陪你聊天讓你開心的,如果你不開心,我就會被辭退了。”
沈信桢擡起頭,和喬月月對視一眼的瞬間,淚水立刻湧了上來,她嘴巴扁起來,委屈的說:“溫先生不理我了。”
喬月月震驚的握緊沈信桢的手:“溫先生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晴天霹靂!
沈信桢瞪大雙眼,腦袋裏空白一片,只是盈滿眼眶的淚水“唰”的掉了下來,哽咽了一下就開始抽泣。
喬月月吓得趕忙把沈信桢拉到卧室裏去,生怕別人看到沈信桢不開心把她給辭退了,那以後可就再也不能和沈信桢一塊玩了。
沈信桢被喬月月拉到床邊,還沒哭出聲就被喬月月猛地拍了一下肩膀,她擡起頭,只見喬月月一臉嚴肅站起來,握拳道:“信桢,你先不要哭,當務之急是要把溫先生搶回來!”
沈信桢哽咽了一下,愣愣的仰頭看着喬月月。
“我、我該怎麽做?”
“別怕,我給你出主意!”
喬月月四下裏看了兩眼,把門關緊了,坐回來看了看沈信桢,想說讓她打扮的漂亮點,但看沈信桢的這一張不施粉黛卻也清水芙蓉的臉又把話咽了下去,于是一時無話的和沈信桢面面相觑。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喬月月幹咳一聲,摸着下巴想了又想,說:“不如再做一個蛋糕送給他?”
沈信桢搖了搖頭:“就是從我送蛋糕那天,溫先生才不理我的。”
喬月月:“……那肯定是你做的不好吃。”
“是你教我做的。”
“哦,那肯定是他味覺有問題。”
沈信桢怒視她,“不許這麽說溫先生!”
喬月月:“……”
倆人又沉默了,本來就不好使的腦子想要在短時間內高速運轉起來也不容易,沈信桢苦惱的垂着眉眼,心裏悲哀的想着不久将來就會被趕出去,再也見不到溫先生了。
好在喬月月在這方面還有經驗,在房間踱步兩下,靈機一動說:“既然你說溫先生現在不理你,躲着你,不如你寫封信給溫先生,約個時間好好談談?”
沈信桢“啊”了一聲,眼睛一亮:“我怎麽沒有想到呢!”說完又擔憂:“那萬一他把信扔了怎麽辦?”
喬月月豪邁的揮了揮手:“先不管這個,總比一句話也說不上的好。”
沈信桢認同的點頭,笑起來,期待的說:“那我今天晚上就去送!”
喬月月搖了搖頭:“這種傳情的東西當然要別人捎過去,才有情調啊。”
沈信桢想了又想,覺得只有王管家可以堪此大任。
無辜躺槍的王管家:“……”
晚上十一點。
溫則走進客廳的時候,王管家迎上來,接過溫則臂彎的外套。
溫則把頸間的領帶松了松,側頭看向沈信桢的房間一眼,未開口,王管家心領神會的說:“今天和蛋糕房的孩子在房間裏聊了一下午,可能是累着了,早早的就睡下了。”
說着,看了看溫則的神色,欲言又止。
溫則一言不發,徑自上了樓。
王管家站在原地,看看溫則又看看沈信桢緊閉的房門,咬了咬牙,低聲道:“不管了!”擡腳回了自己房間。
好一會兒,王管家面無表情,手裏拿着一個和他表情格格不入的粉色小禮盒上了樓。
溫則剛剛洗過澡,黑色的絲綢睡袍腰帶松松誇誇随意系着,敞開的領口露出大片白皙皮膚,發梢滴下的水順着光滑的皮膚往滑過性感的脖頸和鎖骨,一點一點順下胸膛,再也看不見。
王管家站在門邊敲了敲門,溫則低着頭應了聲:“進。”
王管家猶豫半晌,進了門,試探着上前說:“先生,今天中午有人讓我給您捎個東西……”
他手上正拿着寬大的白色浴巾擦濕漉漉的頭發,聞言頭也不擡的說:“扔了。”
追求溫則的女人數不勝數,狂熱的查到昙宮別墅哭天搶地求着王管家送情書送禮物的也不在少數,這種事見多了,王管家自然知道這事不該理會。
可這次送東西的人是沈信桢,那就不一樣了。
這一年來,先生為沈信桢操的心,受的罪,他可都看在眼裏疼在心上,原以為沈信桢醒了便醒了,倆人幹脆斷了這孽緣,但先生看似冷漠疏遠,實則卻時時刻刻的惦記着,一天下來都要打上幾個電話回來問問情況,其中心酸,王管家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先生的心思他猜不透,但對沈信桢的心思,他是再明白不過了。
王管家苦惱的說:“原本我也是不想接,但沈小姐那急切的樣子,實在讓人不忍心拒絕,我——”
“拿過來吧。”
王管家把那小禮盒遞過去,溫則手上還潮濕着,擡擡下巴示意王管家打開。
王管家把禮盒掀開,露出裏面的一張32k的小卡片。
溫則眼睫微垂,側着頭看了看。
是一副簡單的蠟筆畫,畫上只有兩顆依偎在一起的小草莓,白底紅畫格外鮮豔,畫技笨拙更顯出幾分純真可愛。
王管家低着頭,聽得一聲輕笑,擡頭去看溫則。
溫則一向淡漠的臉上綻開一抹柔柔的笑意,這幾日寒冰一樣的眼底像是頃刻間融化了似的,只剩下脈脈柔情。
王管家眼睛發酸,忙低下了頭,卻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溫則把手仔細擦幹,兩根手指輕輕把畫捏起來,仔細看了半晌,王管家突然出聲提醒:“先生,下面還有一封信呢。”
溫則挑眉,垂眸去看,看到粉紅色的信封,信封口還貼了一個草莓彩紙,粉紅可愛,像是學生時代時溫則收到的那些情書。
溫則抿了抿唇,把信封拿出來又把草莓卡片放回禮盒,吩咐道:“裱起來。”
王管家:“……???”
溫則拿着信封,看似随意的扔在桌上,然後擦着幹得不再滴水的頭發,施施然的說:“你可以走了。”
“嗳。”王管家嘴角繃緊了不洩露出一絲笑意,拿着禮盒忙走出卧室。
房間裏開着一盞昏黃的燈,燈光照亮他身體的一半,一半在暖色的光裏,一半沉溺在黑暗中,他臉上神色莫測,眼眸深邃,睫羽低垂着,不知在想什麽。
好一會兒,他擡手把浴巾扔下,徑自走到床邊躺下。
幽幽黑暗裏,花園裏的夜莺和螢火蟲都已睡下。
只有小小飛蟲不知疲倦,揮着單薄翅膀飛上高樓飛過窗邊,悄無聲息地在落地窗前落下,正準備栖息入睡,突然聽到房間裏的主人沒頭沒尾的說:“不行。”
什麽不行?
不行什麽?
小小飛蟲被驚擾的撲打了兩下翅膀,玻璃窗內卻有昏黃燈光亮起。
一個高大人影從床上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到桌前,動作遲疑了一會兒,終究拿起了信封小心拆開。
一筆一劃,規規矩矩,寫的是——
明晚九點。
薔薇花園。
不見不散。
溫則将這三行看了又看,終于忍不住在這寂靜深夜中扶額輕笑。
晚,八點半。
書房裏燈光昏暗,落地窗外是黑沉夜色。書桌邊,設計別致的小臺燈低垂,映照桌邊神思不定看書的男人。
溫則把書合上,将鼻梁上的眼鏡摘下随意放在桌上,身體往後靠,頭微微揚起,閉目養神。
靜了好半晌,好似漫不經心的掀起眼簾看看手表,還有二十分鐘時針将指向九。
打開手邊的抽屜,那張信紙還整整齊齊的躺在裏面。
不知是想起什麽,他眉宇間隐約籠罩上些許冷漠,把信紙扔在桌上,又拿起來,反複看了幾遍,嘴角微抿,眼神冷的結冰一般。
看向窗外,漆黑天色外燈光零星映照,一切都融進這濃稠黑色中。
溫則垂了眼,重新打開書,書頁上密密麻麻文字融成一團,化作那年夏日雨後深夜。
他跑過了無數條街道,終于在一條破舊的巷子裏找到蜷縮在角落的沈信桢。
她抱着膝蓋,裙擺淩亂散在泥濕的地上,露出紅腫的腳踝和滲着血絲的小腿,許是有所察覺,她瑟縮着擡起頭,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哭出聲來。
“溫學長。”她顫顫的,喚他。
她哽咽着,抱緊膝蓋的手不自覺的松開,手指動了動,像是在說——
抱抱我。
他心髒被猛地攥緊,緊緊将她抱入懷中,她的臉頰冰涼,眼淚卻是滾燙的,灼燒着他的皮膚,腐蝕心髒。
他聽到她細弱的哭聲,
“這裏好黑。”
……
下一秒,他站起身,拿起外套,疾步而出。
王管家和紅嫂站在大廳門口閑聊着,聽到腳步聲傳來的時候俱是一愣,齊齊擡頭去看已經站在樓梯口的溫則。
紅嫂張了張嘴,正想問溫則有什麽吩咐,衣角就被旁邊的人揪住,她側頭,對上王管家的制止含義的眼神。
王管家的小動作被溫則盡收眼底,他放慢腳步,輕籲一口氣,一臉淡然的走出大廳。
看溫則走向了花園,紅嫂疑惑的問:“咋了?”
王管家但笑不語,笑意中又夾雜了幾許感慨。
九點。
夏日涼風習習,吹拂地面嬌柔花草,發出簌簌聲響。
薔薇花香被風吹的清淡,沈信桢站在花藤前,伸出手扶住綠徑,俯身輕嗅。
穩健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混在夜風中聽不清晰。
她背對着溫則,腰身柔軟彎下,裙擺随風飄曳,小腿愈發顯得纖細,長長的黑發随着她俯身的動作拂過脊背,傾瀉而下。
他遠遠看着,突然聽她低低的“呀”一聲,捧着手将食指含進嘴裏。
被薔薇花刺傷的指尖一陣陣抽痛,她嘆了口氣,轉身眺望,見身後空無一人,又失落的垂下眉眼。
殊不知,早已注視許久的男人,在她回頭的之前側身躲到陰影裏去了。
他在她看不到的角落裏望着她。
什麽都不記得的人,捧着一顆癡心翹首以盼。
一會兒仰頭看看花一會俯身撿起掉落的殘花低頭拔刺,一會兒又期待的看向花園入口的石子小路。
“還不回去睡?”
終于,他從陰影裏走出來,一腳踏進幽幽地燈的光照之下。
沈信桢被溫則聲音吓了一跳,看到溫則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呆呆的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醒過神,臉上的失落一掃而光,欣喜跑上去。
溫則單手插在褲袋,側站着,一半的身子仍舊匿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以至于沈信桢仰着頭也不清他的神态。
沈信桢期待的看着他,一抹光栖落在他的眼角,映着他眼底的淡漠。
她大着膽子,伸出小手揪住他的袖子将他帶到光下,然後,貼近他。
男人衣間透出讓她安心的香,原本是沉郁幽冷卻在此刻變得濃烈熾熱,萦繞在她鼻尖,她暈暈然的低頭,看手上破損了的紅薔薇,姿态頹敗,顏色仍舊激盛。
極度溫柔,極度危險。
燈光驅散周圍黑暗,延伸向上,穿透潮濕空氣與塵埃,散發出渙散而輕盈的質感,混着草地和夜色,是朦胧單薄的幽綠。
頭頂傳來溫則平淡的聲音,“天冷了,回去吧。”
沈信桢擡頭,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的袖子,委屈望着他,不許他走。
溫則的視線從她臉上掃過,将她的手甩落,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身後的人邁着“嗒嗒嗒”的小步追上來,緊緊跟着他,急切地說:“溫先生,信桢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事情?你為什麽不理信桢了?”
“溫先生你不要走這麽快,信桢跟不上了。”
腳步停頓一下,似是猶豫了一秒,反而越來越快了。
“信桢畫了小草莓給溫先生,溫先生看了嗎?好看不好看?”
溫則抿唇,音色淡漠:“沒看。”
“那、那溫先生回去再看,信桢畫了很久的。”
他沒有回答。
那副畫不知道被王管家拿去哪裏裱了。
“溫先生,你知道信桢為什麽畫兩個小草莓送你嗎?”她走的太快,氣息已經不穩。
“不知道。”
說話的人沉住氣,腳步漸漸放慢了。
沈信桢輕輕喘了口氣,仰着小臉,眯起眼睛來笑容溫暖:“因為信桢喜歡小草莓,世界第二喜歡!”
他慢慢的,停住了腳步。
回頭,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輕聲問:“第一呢?”
第一喜歡呢?
話音剛落,緊緊跟在他旁邊的人突然沒了聲。
萬籁俱寂,螢火蟲零星飛舞,有的栖落在灌木叢,有的緩緩飛過兩人的視線。
她呀……
沈信桢呀……
真是一個膽小鬼。
只是看着男人的眉眼就忍不住臉紅,想要傾吐心意,臨到關頭卻又忐忑的往後退一步,只知道呆呆望着他,卻不知該怎麽說才好讓男人看明白自己滿眼的羞怯情意。
溫則眼底的光漸漸暗下,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弧度。
他還在期待什麽?
他收回目光,正當他邁出一只腳的時候,一個人影從身前晃過直直撞進他的懷裏,猝不及防間他後退了一步,下意識抱住沈信桢的腰身,還沒回神,鼻尖突然嗅到一陣馥郁花香,定睛一看,一只白皙小手握着那枝紅薔薇舉到他眼前。
她踮着腳,把那朵薔薇花竭力舉着,生怕溫則不接受一樣,楚楚可憐的望着他,眼角和鼻頭微微發紅,不知是緊張還是委屈。
一定是風,把呼吸吹亂。
他斂眸,眼底暗湧的是沈信桢看不懂的情緒。
她的臉紅的仿佛要滴血,聲音顫抖着,細細的像繃緊的一條線:
“世、世界第一喜歡是、是溫先生……”
怦——
怦—
怦——
聽不清這是來自哪裏的聲響,一聲更勝一聲。
她腦袋裏嗡嗡的響,空白一片的五感,明明是她主動了一切,但卻完全不能反應當下狀況,只能失神的望着溫則。
直到高舉的花被拿走,她回神,看着溫則眉眼輕垂,兩根手指拈着那枝花,輕輕笑出了聲。
他原本失落的心情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在心中發酵,壯大着,最終漫溢而出的竟是從未體會到過的溫情。
沈信桢看着溫則的眼睛,她似乎被溫則此刻的安靜感染了,躁動的心也放慢了,仰着頭細細的看他。
溫則的眼睛很好看,眼睑薄薄的,內雙,略深的眼窩,上翹的眼尾勾勒的弧度和琥珀色的瞳仁更添幾分內斂深沉,讓人輕易便彌足深陷。
他唇角勾起,無聲的笑了。
擡手,湊近她,将薔薇花簪在她耳後。
“傻姑娘。”
他說。
她因為這句話,頓時羞紅了臉,逃避似的低下頭,頭頂抵在他的胸,眼神不知該看向哪裏,最終停留在他黑色襯衫的紐扣上。
溫先生……是、是接受了自己的告白嗎?
不然為什麽,溫先生又對她這麽……這麽好了呢?
她在夜色中低着頭,漆黑卷發垂下,只看得到挺翹的鼻尖和粉色的唇。
溫則眼眸漸暗,握成拳的手幾番掙紮慢慢松開,他聲音略啞着,說:“總是穿這麽薄就跑出來,不知道花園裏冷嗎?”
說着,将自己的風衣脫下來,蓋在她身上,低垂着眼簾,幫她系好扣子。
沈信桢小心翼翼的擡起眼,偷偷的、仔仔細細的看他,因為他低頭的動作,兩人距離極近,沈信桢幾乎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正輕輕的撲打在她額頭。
萬物沉寂,呼吸交纏。
在這溫柔緩慢的時刻她突然有種錯覺:溫先生已經是她的了,她想怎麽樣都可以。
她擡着水汪汪的眼睛,突然踮起腳尖,閉上眼,飛快的向那張精致的臉頰上親去。
很不巧的,溫則在這時直起腰,海拔一下拉高,生生差了20多公分,沈信桢的吻就這樣獻給了空氣——
嘟起的嘴唇沒有碰到想象中的柔軟,她遲鈍的睜開眼,正對上一道居高臨下的視線。
溫則抱臂而站,微微側着頭,好整以暇的看她。
沈信桢如夢初醒般退後一步,大腦就像被雷劈了一樣,空白又混亂,支支吾吾的撒謊:“你你你、剛剛你臉上有蒼蠅……”
“……”
昏暗的花園裏,氣氛随着她這句話凝固了。
尴尬的安靜持續了好一會兒。
溫則垂着眼簾,突然就笑出了聲,他的眼尾微微上揚着,眼底暗湧着意味不明的情緒,視線從地燈一寸寸緩慢上移,直到與她的目光對視。
是夜太深,是風太輕,是花太香,夜色下的氣氛一點點變得暧昧朦胧。
沈信桢嘴唇動了動剛要開口,溫則突然俯下身來,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拉近,鼻尖和鼻尖只有十公分。
彼此的呼吸聲都聽得清,鼓點一般的心跳也聽得清。
他盯着她的眼睛,審視的目光讓這個遲鈍的謊話精無所遁形,沈信桢緊張的掐着手,一眨不眨的與他對視着,生怕她眼神不夠堅定被溫則識破謊言。
他眼神缱绻,嘴角勾起,慢條斯理的說:“所以,你剛剛是想吃了那個蒼蠅?”
沈信桢:“……”
我、我有特殊的趕蒼蠅技巧,說出來你信麽?
她自己都不信。
沈信桢原本生硬梗着的脖子,一點點的垂了下去,伸手攏了攏自己長長的頭發把臉全部蓋住,最後只剩下頭頂對着溫則。
他失笑出聲,忍不住伸手胡亂揉了揉她毛絨絨的頭頂,彎下腰,自下而上地盯着她,然後像掀開珠簾一樣掀開她的頭發,露出裏面那雙含羞帶怯的潋滟杏眼來,他笑:“害羞了?”
沈信桢懊惱似的紅着臉,嘟着嘴,把溫則的手推開,幹脆捂着臉蹲在地上。
溫則好笑的想着,如果現在有龜殼的話,她一定會迫不及待的縮進去了。
夜風漸涼,溫則擡手看了看手表,已經是11點了。
沒想到竟在這花園裏鬧了兩個小時了。
“好了,該回去睡覺了。”
溫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信桢還埋着臉不肯動,她現在羞憤極了,決定要和溫先生絕交一分鐘!
叫不動沈信桢,溫則便在原地踏步兩下,說:“該回去了。”
蹲地上裝烏龜的人依舊不動。
溫則無聲笑着,佯裝認真說:“那我自己走了,晚安。”說完,便真的轉身走了。
沈信桢瞪着眼睛,支起耳朵聽着溫先生的腳步聲原來越遠,心裏又氣又急又難過,一時間竟也沒站起來,抱着膝蓋顧自悲傷。
溫則走到出口的庭院燈下停住腳步。
他回頭,逆光而站,遠遠的叫她:“信桢!”
沈信桢聞聲,猛地站起身來,回頭去尋他,猝不及防間,她的視線剛好對上他身後那明亮燈光,滿目照耀間她看到他剪影一般的高大輪廓,周身有耀眼光芒,與她之間的距離猶如天塹之遠。
像太陽。
她有片刻的眩暈,瞳孔猛地縮小,失神的看着他。
腦海最深處裏傳來一道屬于她自己的聲音,缥缈而清晰,恍惚如夢——
“這世界上有像太陽一樣的人,只是遠遠看着就足夠耀眼了。”
夏日的蟬鳴,風吹過樹葉,遠處悠揚歌謠,幾聲急促狗吠,兒童嬉笑打鬧,母親寵溺呼喚……一切一切,零碎倉促的聲音,被急速推進,切換。
腦海裏的聲音在一瞬間戛然而止,她的視線,最終看到一片幽深暗藍的天空。
耀眼燈光碎化成點點雪花,順着寒風飛揚飄落到結滿冰霜的地面,遠處街燈昏黃,她視線之下,看見她和他并肩漫步的身影,萬籁俱寂,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美的像一場一碰即碎的夢境。
“學長,你一定有什麽超能力吧?”
“嗯?”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感覺自己變成了很好很好的人。”
“不是因為和我在一起才變好,而是你本來就很好。”
她低下頭,唇角彎彎的笑了。
——是你呀,多麽厲害的超能力,才能夠在狼藉不堪的我身上,發現了那麽多好。
沈信桢渾身一顫,耳邊簪的花掉在地上,大腦仿佛被一汪冷水激醒,失焦的瞳孔猛地收縮幾下,意識漸漸回籠,她神情迷惘,用力捂住陣陣抽痛的心口。
她聽到的那個聲音是——
溫先生嗎?
遠遠地,他站在燈下喚她。
“信桢,快來。”
她如夢似醒,吶吶應一聲,跟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敏銳的讀者們捕捉到什麽呢?
別着急哦,很快就都要揭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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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傳奇大老板
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