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暗暗搓搓

施言帶着扶柳過來時,顧九年已經上了馬車,常鳴走上前,但離着她足有五步遠,目不斜視,道:“九姑娘,主子讓你上馬車。”

施言唇角一抽。

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是備受顧九年寵愛的侍.妾。

其實,到了這一刻,她還不太明白,為何顧九年會收下她。

她的利用價值已經可以忽略不計,而且,以顧九年之能,他根本不必在意她能帶來的那麽一星半點的利用價值。

施言莞爾一笑:“多謝鳴鳴。”

扶柳以為“鳴鳴”這個稱呼就是常鳴的名字,于是她牢牢記住了。

常鳴這些年一直跟在顧九年身邊,他家   主子不近.女.色,他也沒有與女子接觸過,這下突然冒出兩個,常鳴用一臉嚴肅掩飾渾身心的不自在。

“不謝。”丢下兩個字,常鳴一手持劍,大步離開。

施言要上馬車之際,目光望向了一身大紅妝花飛魚補羅的施城,他似乎甚是不悅,隔空就能感覺到殺氣。

而同樣騎在馬背上的沈浪與蕭淵,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三人似乎對顧九年的馬車十分有敵意,時不時眼神幽怨的望一眼。

施言:“……”

看來,不僅僅是她對顧九年有成見,而是他這人本就不招人待見!

施言朝着三位一臉陰郁的權貴福了福身子,這才上了馬車。

車廂內,顧九年正阖眸假寐,其實,這個人當真生的好看,完美的五官如同上蒼用刀斧雕刻而成,羽睫比女子的還要濃密曲長,膚質極好,幾乎存不出任何瑕疵。十五年過去了,他臉上一絲褶子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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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開始行駛,施言看着顧九年,他就近在眼前,對自己似乎并不防備,倘若她此刻手上有一把刀,是不是能直接殺了他?

她甚至在腦子裏演練了數次。

可就在她回想着上輩子顧九年是如何殺她時,腦中忽然一片空白。

唯有她被顧九年抱着的那一幕。

那之前呢?

施言怔住,她猛然驚覺,她好像錯過了什麽,記憶中仿佛存在了一個她不知道的盲點。

這時,顧九年突然睜開眼來,“你看夠了麽?”

施言吓了一跳,回憶和現實交織,險些被他吓出鬥雞眼。

但她很快收斂一切神色,顧九年是一條會咬人的毒蛇,他能殺她第一次,就能弄死她第二次。

“首輔大人,我方才總覺得王爺和其他兩位大人,對您甚有成見。”施言微微一笑,像是故意挑釁。

顧九年幽眸微眯,對上了少女笑盈盈的大眼,他語氣極淡,道:“今日從金陵府啓程,會路經鎮江府,随後再從西津渡口上船,等輾轉到京杭運河,便一路北上入京,整整一個月都在船上渡過。本官覺得,黃花你無需操心本官之事,還是想想你自己該怎麽辦。”

這是在威脅她!

而且,他威脅成功了!

一個月在船上……那這輩子她又活不過十六歲!

是能屈能伸?還是頑強的與惡勢力對抗?

施言毫不猶豫選擇了前者。

她笑容變得謙遜有禮:“首輔,今天早上的飯菜合胃口麽?實不相瞞,我還會很多菜譜,淮揚菜、川菜、徽菜……便是禦膳房也做不出我的手藝。”

顧九年劍眉微不可見的輕輕一挑,而就在這一瞬間,他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一副畫面。

那一年,他以為阿言還是個少年,他從未見過那般貪吃,而且很會吃的少年,拽着他四處逛酒樓。

“顧九年,甭管是淮揚菜、川菜,還是徽菜,但凡你想吃的,我都能給找來!”

其實,顧九年知道,她是看出了自己手頭拮據,故意拉着他出來進補。

喉嚨幹澀,唇齒間傳來鐵鏽腥味,顧九年後知後覺,才察覺到他咬破了舌.尖。

就在施言狐疑之時,顧九年對外道了一句:“不走水路。”

常鳴頓了頓,按理說水路更快,他們來金陵時,便是乘船而下,主子突然改變了注意,莫非是……為了九姑娘?

也是了,畢竟,九姑娘是會死于暈船的女子。

常鳴納罕,主子如今為了一口吃食,竟憐香惜玉了……

“是,主子。”

施言:“……”

她暗暗吐了口濁氣,顧九年竟然選擇做一個人,她真是想不到。

這廂,得知顧九年改變行程,蕭淵第一個附和:“本王也不走水路。”

沈浪當然也打算同行。

施城不屑的呵笑了一聲,正好他想引蛇出洞,水路太過順利,不利于他的計劃,于是,一行人詭異的達成了默契,皆改為了陸路。

****

“什麽?那群京官突然棄了水路?!”

從金陵通往鎮江府的官道上,一群黑衣人正埋伏在官道兩側的茅草叢中。

烈日當空,茅草叢中一陣悶熱。

領頭的黑衣人只差暴跳如雷,以免打草驚蛇,他從昨夜就帶人在此埋伏,卻被告之刺殺目标突然改了道兒?!

京城的貴人們,都是這般随.性.所.欲.麽?

做好的決定,怎麽能改就改呢?!太沒有原則!

這時,其中一個黑衣人道:“頭兒,莫非是咱們的計劃敗露了?否則,首輔他們一行人不可能棄了水路回京!”

領頭人擰眉沉思,“走!他們改陸路,那我等就一路追過去,拿人錢財□□。總之,不能讓錦衣衛帶着那幾個犯事官員活着回京受審!”

領頭人做了一個滅口的絕殺手勢。

“是!頭兒!”

****

将将晌午,一飛魚服錦衣衛騎馬上前,在施城身側低語了幾句。

施城唇角一揚,他的笑意總是帶着幾分邪意,正如他這個人,給人一種他是生于深淵的錯覺。

施城突然擡手,讓隊伍停下,對着顧九年的馬車,慵懶道了一句:“首輔,時辰不早了,暫時就地歇個腳吧。”

顧九年的馬車停下,與此同時,蕭淵和沈浪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

原本今日早晨,幾人是故意想去顧九年的私宅蹭個飯,誰知這個顧九年沒有半分對同僚的友愛之心。

三人皆是名揚天下的人物,當然不會張口讨飯吃。

隊伍一停下,随行仆從生火燒水煮飯,錦衣衛提着幾只肥肥的野雞過來,親手交給了施言,道:“九姑娘,我家大人說,今日中午吃烤雞。”

施言坐在馬車下邊,顧九年“賞”了她一只小杌子,就将她趕下了馬車,他自己則依舊留在車廂內假寐。

弟弟要吃雞,施言當然會給他做。

上輩子她年少輕狂,鮮少擔起姐姐的責任,當初只知顧九年拮據落魄,整日照拂顧九年,卻是忽視了弟弟。

“好,讓指揮使大人稍等片刻,烤雞一會就能好。”施言道了一句,又   望向了施城,見他提着繡春刀,立在牢車旁,像是在和犯事罪臣說些什麽。

這次被押回京城候審的官員之中,施言認出了一位。

不是戶部侍郎張大人麽?他後來遠調至了金陵府?

施言秀眉微蹙,留了一個心眼。

她總覺得,她缺失的十五年仿佛發生過什麽。

扶柳給施言打下手,幾只野雞處理幹淨後,施言又讓常鳴尋了一些新鮮荷葉過來,她做了叫花雞。

不多時,野地的風一吹,雜夾着荷葉香的叫花雞“出土”了。

蕭淵、沈浪早就端坐筆直,雖然面容穩重,但眼神之中已經透露出了嗷嗷待哺的焦急神色。

施城款步走來,大喇喇的正對着三只叫花雞落座,态度很是明顯----他是想一人.獨.霸.三.雞。

蕭淵和沈浪忍了忍,反正有三只,而且這野雞長的極好,十分肥美,即便施城想吃獨食也是無法一人承受的。

施言挽袖,用了匕首将叫花雞撬開,裹在外面的一層幹裂泥漿脫落,再剝開一層薄薄的散發着清香的荷葉,于是,油亮多汁的肌肉呈現在了幾人眼前。

就在三人思忖着到底該選哪一只雞時,停在不遠處的馬車走下一人。

顧九年今日着一身月白色錦緞長袍,腰間墜了墨玉,白玉冠束發,逆着光走來,人如谪仙。

三人瞧見這一幕,目光一致逐漸染上淡淡的敵意。

顧九年這人長的好看就罷了,關鍵時候還過來跟他們搶雞。

三只烤雞,四個人分,明顯就不均了……

顧九年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不受待機,落座後直接掰了一只肥美的雞腿,又用了洗幹淨的荷葉包好,吃相儒雅斯文。

施城唇角一抽,随即也用新鮮荷葉包了一只雞腿。

現在還剩下四只雞腿,蕭淵和沈浪當然不甘示弱。

施言也不會虧待了自己,她素來不願意受委屈,也不管自己是否有資格上臺面吃飯,用了匕首切了幾塊肌肉,安靜的享用美食。

不一會,三只烤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見了。

扶柳:“……”她瞧着幾位大人身段修韌,腰肢精瘦,都是清瘦之姿,莫名懷疑大人們是不是過慣了拮據慘淡的日子。

常鳴:“……”又吃完了麽?不知道他能不能讨要一副骨架子啃啃……

****

隊伍沒有啓程之前,施言并沒有上馬車,一來是痛恨顧九年多吃了一只雞腿,二來她對這次被押送回京的罪臣當真很是好奇。

四周皆有錦衣衛把守,她無法靠近,只能佯裝無意路過,再多多打量幾眼。

這時,突然有人在她身後悄咪咪道了一句:“咳咳咳……我都已經知道了。”

施言吓了一跳,一轉過身就看見了蕭淵的臉。

她狐疑一問:“當真?王爺真的都知道了?”所以,這厮到底知道什麽了?

蕭淵大喜,見九姑娘這般态度,他再次開口時,又結巴了:“表、表、表姐?你真是表姐!”

施言:“……”

不   容易,終于有人認出她了!

施言在蕭淵的灼灼盯視之下,仿佛一臉受驚過度,一雙雪嫩的柔荑晃了晃:“王爺!這可使不得!我身份卑微,豈能給你當姐姐!”

蕭淵:“……”

此時,顧九年、施城,以及沈浪幾人紛紛望了過來。

而與此同時,山風卷着聲音蕩入茅草叢,吹入了黑衣人的耳朵裏。

黑衣人震驚了。

京城的達官貴人可真會玩,難道眼下京城正興起“姐姐弟弟”這一套麽?

不像金陵,倒是“情哥哥、嬌妹妹”備受追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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