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臣服(一更)
仲夏剛至, 每年一度的品詩大會拉來了帷幕。
所謂的品詩大會,就是京中貴女少年們難得集聚的機會。
自大周開國以來,經歷數百年就形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但凡是參加品詩大會的皆是未曾婚配的男男女女, 名義上吟詩作賦, 實則就是時下最盛的相看大會。
施言與侯府的幾位千金一早就準備妥當。
時下流行清瘦的嬌軟美人, 濃妝豔抹的極少。姑娘家一個個穿着清透, 淡掃娥眉, 一把小細腰恨不能勒得死緊。
品詩大會之前, 那必定要餓上個幾日。
臨行之前, 老太君與三房的幾位夫人們反複交代了千金們, 定要安生回來, 莫要闖禍。
每年的這一日, 偷偷私定終身,亦或是未能經住.誘.惑, 與少年鑽林子的也不在少數。
侯夫人拉着女兒小巧柔嫩的手,當場誇道:“我們言兒真正是天下第一的好容色, 放眼京城, 只怕是再無人能與言兒相比。”
衛家另外三位姑娘:“……”
大伯母,真是半點不顧及她們的面子麽?
衛家四位千金上了馬車,侯府指派了幾名護院跟随。
車廂內,氣氛不妙。
施言的容色的确是令人驚豔,精致的白玉小臉,五官秀麗,一雙水朦朦的桃花眼,不笑則已,這一笑起來就立刻顯得清媚勾人。
衛玉燕幾人心裏不是滋味。
長房長女一歸來, 旁人一提及侯府千金,皆是指言姐兒,她們幾人瞬間就襯托成了綠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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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高氣傲的貴女們,正當年華正好時,誰也不願意當綠葉兒。
故此,到了品詩會上時,侯府的三位千金自動遠離了施言,畢竟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扶柳氣憤了,“姑娘,她們分明是在孤立您!回頭就将此事告知夫人!”
施言難得圖個清靜,塞了幾塊糕點給扶柳,挑了挑秀眉:“柳兒,你家姑娘我太過優秀,優秀的人難免是孤獨的。”
扶柳頓覺言之有理。
品詩會一開始,各家貴女與公子們紛紛拿出多日來死記硬背的詩詞,拼盡全力當一個腹中有墨的人。
施言坐在一旁吃茶。
不多時,一嗓音陰柔的男子靠近,“衛姑娘,我家殿下有請。”
施言側過臉看了他一眼,認出來是七公主身邊的立侍。
施言頓了頓,飲完了一盞茶才慢悠悠起身。
扶 柳一路跟随,見到七公主時,她就坐在華蓋馬車之中,眼下日頭正盛,車廂內遠不如外面涼快,看着七公主熱紅的臉,施言好心相勸,“殿下何不下來?”
七公主目光冷冷掃過,眼中透着“爾等都是賤民,獨我尊貴”的神情。
她鬓角微濕,在車廂內悶得心跳加速,脾氣就愈發不好,“衛姑娘,你說……你和首輔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雙眸濕潤,像個受盡情傷的女子,又因愛而不得,而顯得可憐又無助。
顧九年害人不淺啊。
施言很想告訴七公主,讓她回頭是岸。
像顧九年那樣的妖孽,世上沒幾個能征服得了他。
便是她自己,也應對得有些吃力。
施言一臉嘆息。
七公主以為施言瞧不起她,她更是憤恨交織,“你收過本公主五萬兩銀子!你好生恬不知恥!”一語畢,七公主立刻吩咐手底下人,“來人,把她給我押起來!本公主今日就要給她一點顏色看看!”
高耀明一直在盯着施言,偷聽到了這裏,他終于按捺不住了。
眼下正是他在衛姑娘面前好好表現的機會,他不能錯過,遂直接冒了出來:“公主!你這是做什麽?!光天化日之下,你難道要強搶民女?!”
施言:“……”“強搶民女”不是這樣用的,這孩子需得多讀書啊。
施言心想,定要找機會,讓這小子歷練歷練。腹中無墨,容易冒出笑話的。
七公主臉色一紅,此處偏僻,離着品詩會頗遠,就算是她殺了自己的情敵,今日也不會有人知曉!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高耀明幾乎是朝着施言沖了過來,少年高大,站在施言面前,很是自豪,笑出一嘴大白牙:“衛姑娘,我來了。”
少年耳朵尖尖泛着粉紅,愛慕之意難掩。
施言:“……”
七公主見狀,冷嘲熱諷:“好一個衛姑娘,顧首輔若是知道你勾三搭四,定然不會理你!”
施言無所謂啊,許多年前,顧九年就知道,她慣會“勾三搭四”。
這時,幾乎是突然之間,施言眸色一冷。
臉上風輕雲淡的笑意瞬間凝固。
有殺氣。
下一刻,幾名黑衣人手持寶劍沖了出來,這些人人高馬大,行動迅速,皆戴着面巾,為首一人看了看施言,又看了看剛剛走下馬車的七公主,問道:“誰是定北侯的千金?說!”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得高耀明雙腿一軟,一時間忘卻說話。
七公主方才在車廂內悶得不行,加之看見情敵分外眼紅,還在神情恍惚之中。
施言眸光一凜,指着七公主道:“衛姑娘,你身子不适,下馬車作甚?”
黑衣人聞言,當即持劍,直接朝着七公主刺了過去。
七公主帶了護衛出宮,一時間雙方人馬打鬥不休。
施言發現,黑衣人招招致命,分明是來殺人的。
是誰要殺她?!
七公主回過味來,氣得直跺腳,指着施言的鼻子,喊道:“我不是衛家女, 她是!她才是!”
黑衣人左右看了看,一時間難以确認,索性也分了一波人來殺施言。
施言:“……”
寧可錯差,也不放過一人。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對方人數過多,此地不宜久留,施言快速奔向馬車,直接上車,高耀明愣了愣,當即跟上。
施言駕車離開之前,一手拉着七公主,将她也拖了上來。
扶柳是個婢女,已經吓暈,施言回頭看了她一眼,确保她無礙,立刻駕車,朝着山下一路疾馳。
山路崎岖,七公主的處境并不太好,反應了半拍,才罵道:“衛錦言,你這個小賤人,都是你害了我本公主,等本公主回宮,就讓父皇砍了你的頭!”
高耀明雙手抵着車廂壁,透過縫隙,去看駕車的施言,見她背影清瘦纖細,卻是臨危不亂,鎮定至極,他眼中突然泛起了無數粉紅色泡泡,腦子一抽就道了一句:“衛姑娘別怕,我會保護你!”
一言至此,高耀明覺得不太對勁,到底是誰在保護誰啊?
少年面色又立刻漲紅,怼了七公主一句:“若非公主殿下尋事,衛姑娘也不會遇難!”
“你……”七公主吓得腿軟,但氣憤尤在,憑什麽一個兩個都向着衛錦言?!她才是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貴的金枝玉葉!
“哐當”一聲巨響,馬車車轱辘被箭矢射中,緊接着着無數根箭矢射來。
施言擰眉。
她現在可以确定了,對方是真的來索命的。
而且下手重且狠。
下一刻,馬車不受控制的往下栽去,又接連翻滾幾次,終于停下時,華蓋馬車徹底崩塌。
施言動作輕快,但即便沒有受傷,發髻也亂了,亂了她如花一樣的容貌。
她最讨厭容色有損,眼中突然冒出煞氣。
高耀明和七公主從殘破的車廂鑽了出來。
高耀明整個人都是亢奮的。
他還活着!
這可真刺激!
原來他如此厲害,經歷了這一遭竟然還能活着!
七公主抽抽泣泣,全然沒了方才的盛氣淩人。
就在這時,幾名黑衣人随後殺來,亮锃锃的長劍在日光下閃着寒光,其中一人道:“都殺了,一個不留!”
七公主哭了:“我不能死!”
高耀明被她拽着,胳膊生疼,講道理,他也不能死。他還沒娶媳婦呢!
“呵呵呵……”
就在七公主與高耀明露出可憐又無助的絕望神情時,一陣清越如銀鈴般的嗓音響起。
衆人朝着少女望過去。
只見她取出了一把軟劍,一襲碧色裙裝随風拂起,墨發在她身後傾瀉而下,一張精致的小臉致純,卻又致豔。
她身形纖細,尤其是那把小細腰,真正是一掌可握,如細柳易折,她緩緩走來,漫山燦爛嬌花,皆成了她的襯托。
“要殺我?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施言知道,這些人是死士,她根本問不出什麽,但純粹是好奇使然。
到底是誰如此勞師動衆?她到底礙了誰的眼了?
顯然不是七公主。除了下毒之外 ,七公主再沒有其他手段了。
黑衣人果然不做回答,提劍直接殺來。
施言的武功剛剛恢複不久,且這具身子着實嬌弱,她知道自己不可戀戰,否則很快就會處于下風。
她起初不漏任何破綻,每一招都是又狠又準,專攻死穴。
她的長處就是速度,加之對人體穴位甚是熟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眼前幾名黑衣人速速團滅。
軟劍滴血,少女碧色裙裳在日光下盈盈浮動,随着她的走來,鮮血滴了一地,一路逶迤而來,竟然奪目絢麗。
七公主抱緊了高耀明的一條臂膀,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少女,她驚呆了。
高耀明仿佛看着仙女一步步朝着他走來。
施言不敢久留,需得速速離開才行。
她的武功暫時只能裝門面,再來幾個高手,只怕很快就會露出破綻。
施言對兩個呆子笑了笑:“走吧,咱們立刻躲起來。”
七公主哆哆嗦嗦站好,看着施言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有些畏畏縮縮,不敢直視仙女。
三人結伴繼續往前走。
直至行至一處小溪邊,施言清洗了自己的軟劍,又藏與袖中,七公主很好奇那把長而鋒利的軟劍是如何收起來的,但施言一個眼神掃過來時,七公主立刻縮了腦袋,像只鹌鹑。
卻在這時,溪水蕩漾,那股子殺氣又來了。
施言眸色一暗。
還來?
她已經穩不住了呢!
真生氣!
“他們在這裏!統統殺了!一個不留!”黑衣人每回所講的話,幾乎相同。
施言正要.拔.出剛剛洗淨的軟劍,就在這時,衛二與衛三的聲音傳來,“妹妹!”
施言狂喜,立刻雙手捂唇,一副被狠狠吓到的樣子。
黑衣人已經奔來,施言站着沒動,就在一把長劍要刺向她時,衛三突然出現,一把抱住了妹妹,另一只手揮舞寶劍,直接砍了黑衣人。
與此同時,高耀明方才為了保命,一把推開了七公主,他是個男子,腿腳功夫尚可,躲開了刺殺。
七公主以為自己死定了,她這樣的如花美眷,竟然是這麽個慘死法,她甚是不甘!
然而,下一刻,就在她準備好紅顏薄命之時,她落入了一個溫熱結實的懷抱,再一定睛,就看見了衛二儒雅清隽的臉。
“砰砰砰……”
七公主整個人又呆了。
她直直望着衛二,忘卻了一切恐慌和不甘,又仿佛聽見了溪水潺潺、鳥鳴啾啾。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衛家人這般好看呢。
七公主煞白如紙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了。
這廂,衛家護院行動迅速,将黑衣人殺了個片甲不留。
想動衛家的小嬌嬌,是嫌棄自己活得太長久了吧。
施言依附着衛三,嘤嘤嘤了幾聲,“三哥,你可算是來了,方才吓死我了。”
衛三寵溺的輕撫着妹妹的頭心,壓低了聲音,溫柔如四月小清風,“妹妹放心,那幾具屍首已經處理好,在三哥面前,你不用裝了。”
施言擦了擦并不存在 的淚,眨了眨眼,“三哥在說甚?我怎的一句也聽不懂?”
衛三淺笑,眼中溺寵更甚,他家小妹真正是個寶藏姑娘,真想一輩子留着她,不允許她嫁出去,他笑道:“妹妹,這是你我二人的秘密,我不會告訴父親與兄長們。以後在三哥哥面前,你大可不必如此。”
虧得他謹慎細致,才有了妹妹的小秘密,他和妹妹之間就能夠更加親近了。
施言還能說什麽呢?
事已至此,她只能妥協,被衛三放下時,她笑盈盈的,“三哥,果然還是你最好。”
一旁的衛二也放下了七公主,他心生納悶,有些耿耿于懷。
怎麽三弟最好?他不夠好麽?妹妹這是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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