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逼嫁(一更)

桃園果香撲鼻, 四下安靜至極,庭院中種着幾叢墨竹,衛遠承倚靠在太師椅上,雙腿打着石膏, 他衣裳松散, 正閑情自得的看書。

衛三來時, 衛遠承見少年笑得風流, 挑眉一問, “三弟, 近日府上可是發生了什麽好事?”

衛三嗤笑了一聲, 遂将七公主與衛二之事一一說明。

衛遠承擰眉, “二弟與白家的婚事還在, 此事萬不可大意, 以免讓白家抓着把柄。”

白家想要退婚,但又不肯壞了名聲, 這才一拖再拖。

衛三冷笑:“大哥,那衛姑娘都十六了, 不像前些年年幼, 想必白家比咱們侯府更着急。二哥即便早   已弱冠,但依舊是一枝花呀,再拖幾年倒也無關緊要。”

衛遠承唇角一抽。

不過此言在理,他搖頭失笑:“三弟,大哥治腿這期間,二弟與小妹都交給你了。”

在整個侯府,衛遠承最放心的人只有衛三,畢竟三弟是他這些年親手教出來的,心性足夠深沉。

衛三恭敬道:“大哥盡管放心, 三弟明白的。只是……大哥怎麽不好奇,是誰要刺殺妹妹?”

衛遠承露出一抹高盛莫測的笑意,“三弟,此事無需咱們侯府去查,顧九年定然已經先行一步。”

衛三敬佩兄長,聞言,他笑了笑,沒再繼續說什麽。

****

顧家這邊,常松如實禀報過後,顧九年的臉上仿佛凝結了一層冰渣子。

常松頓了頓,繼續說:“四殿下有心求娶衛姑娘,一旦這樁婚事成了,定北侯府就當真會是四殿下的支柱了,太子一黨這才迫不及待要殺了衛姑娘,以斷絕四殿下與定北侯聯盟的可能。雖說定北侯是四殿下的娘舅,這衛侯爺剛正不阿,此前并不站隊,而他愛女如命,四殿下便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想娶衛姑娘。”

太子沒甚心機,是個白白胖胖的男子,平日最大愛好是吃喝玩樂,調.戲.女人,根本沒有那個腦子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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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殺一事,定然是太子背後那幫人在謀劃。

顧九年眸色陰冷,“啪”的一聲,手中杯盞突然碎裂。

常松住了嘴,一個字也敢往外說了。

不過,常松知道,主子大約是要開始行動了。

數年撒網,是時候收網了。

安靜之中,顧九年磁性的嗓音響起:“我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麽?”

常松愣了愣這才反應了過來,他一怔,有些為難:“主子,三十萬兩不是小數目,何況您要的那些奇珍異寶,短時間內無法湊集。”

主子已在準備聘禮。

常松即便覺得肉疼,但畢竟是主子的終身大事,說到底是要将衛姑娘娶進門的。

顧九年做事一慣喜歡滴水不漏,但對下聘一事似乎過于操之過急。

這聘禮還沒備好呢。

“先送去一半,對侯爺說,另外一半聘禮,我會盡快奉上。”顧九年又道,“敲鑼打鼓,讓所有人皆知,我顧九年去侯府下聘了。”

常松:“……”

都二婚了,這般高調真的好麽?

****

“侯爺!侯爺!大事不好了!”

侯府小厮一路狂奔,幾乎是飛奔一般跑去堂屋。

定北侯今日腦殼脹痛,皺眉低喝:“嚷嚷什麽?這成何體統?!”

侯夫人知道夫君心情不佳,她問小厮,“把話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外面怎會那樣吵?”

小厮語無倫次,眼中泛着金光,仿佛方才是被金銀珠寶閃花了眼,“回、回夫人,首輔命人登門直接下聘了,還說今日先送一半聘禮過來,另外一半過陣子他再親自送來,那些聘禮足足兩百擔,已經占滿了整個巷子!”

小厮咽了咽口水,天煞的,顧首輔一定   是個大貪官!

定北侯正飲茶,聞言,差點噴了出來,因為強忍着,茶水進了氣管,引來一陣強咳。

“咳咳咳……”

定北侯出現了一時的晃神。

他是誰?

又發生了什麽?!

死對頭登門求娶女兒了?!

兩百擔只是一半的嫁妝?!

他顧九年是錢太多,還是當真視金錢如糞土。

衛二大步邁入堂屋,他與衛三剛從軍營歸來,對外面發生的一切大致有了一個了解。

即便是衛三,在親眼看見外面的聘禮時,也內心震驚。這些只是能夠看見的,還有賬本鋪子什麽的隐形財富。

妹妹這是掉進金窟窿了。

衛三在下首落座,也不插話,端起茶盞,品了茶壓壓驚。

衛二卻覺得,顧九年這是故意拿銀錢打侯府的臉,“父親、母親,顧九年着實可惡,他這一鬧,已是滿城皆知,日後妹妹還怎麽嫁人?!”

衛三捅了他一刀:“首輔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告知天下,除卻他之外,誰也不能娶妹妹。”同時,誰也不能傷害妹妹,誰若是動了妹妹,那就是與顧九年為敵。

這一招高啊。

衛三不得不承認,在心機這一塊,他不及顧九年。

定北侯與衛二同時噎住。

侯夫人卻是面容坦蕩。

想當初,她嫁給定北侯時,也沒有這種風光派頭呢。

定北侯猛咳過後,汗毛都要豎起來了,立刻吩咐:“傳我令下去,命人将聘禮原封不動的給顧九年還回去,也給本侯敲鑼打鼓,讓所有人皆知!”

輪到侯夫人噎住了。

她莫名覺得心頭滴血啊。

如今細一想,顧九年若是成了她的女婿,也沒甚不好,好歹日後她在貴圈,幾乎可以橫行了……

衛二十分贊同父親的做法,無論是金山銀山,也無法與妹妹相比!聘禮非但要退回去,還要退得轟動。

衛三看着父兄折騰,只淡淡一笑,什麽也不說。

****

這一日,京城百姓算是看戲看得大飽眼福了。

本以為首輔大人這次可以抱得美人歸,誰知,侯府油鹽不進,又将聘禮送回,途中還命人敲鑼。

好不熱鬧。

此時,顧家庭院中被塞滿了綁着紅綢的聘禮,常松額頭滿是黑線,他心直口快,“主子,侯府如此做派,豈不是告知所有人,侯府千金不會嫁給您?”

顧九年呵笑了一聲,唇角溢出一抹玩味。

無妨……

今日這一鬧,誰再想求娶侯府千金,那就是與他顧九年為敵。

****

侯府閨院內,一陣女子的狂笑聲劃破天際,笑得那叫一個奔放爽朗。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姑娘,您今日是沒有親眼瞧見,侯爺真真是您的好父親,又将聘禮歸還給了顧九年,想必顧九年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素素樂在其中。

施言卻是無比同情的看着她,也順帶同情了父兄。

顧九年此舉的目的,旁人不知,她卻是心知肚明。

顧九年明知侯府不可能這樣快就答應嫁出女兒,他無非是想借   此機會,讓有些人斷了心思。

顧九年,他可真夠陰。

看來,她日後想要嫁給旁人就難了。

****

聘禮風波一結束,定北侯又開始頭疼。

白家不願意嫁女兒,卻又一直拖着不主動退婚,如此一來,不就耽擱了衛二麽?

衛遠承是家中嫡長子,但前些年斷了腿,這才一直未婚,但衛家是需要傳承子嗣的。

定北侯近日被顧九年氣得不輕,他無處可以發洩,就把矛頭指向了白家。

再者,衛家與白家的婚事,也該有個說法了。

定北侯不宜親自登門,就指派了兄弟二人一道去了白府,還帶上了京城出了名的媒婆。

路上,衛三好心提醒兄長,“二哥,一會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要灰心。并非二哥不夠好,只是白家野心太大。”

衛二:“……”

他有那般脆弱麽?

衛家看不上他這個女婿,他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只是如何退婚?哪一方退婚?這才是他頭疼之事。

兄弟二人帶着護院抵達了安國公府大門外,守門小厮一看名帖,皆是露出難色,吱吱嗚嗚,道:“兩位公子,我家老爺今日去了城郊,不在府上呢。”

又是閉門羹。

白家有點無恥啊。

不嫁就不嫁,如此吊着人實在是居心不良。

即便是衛二也有點愠怒了。

衛三這時笑道:“無妨,我二哥其實是來看望小姐的,不知小姐近日來,身子骨可好些了?”

小厮面色一僵。

“這、這……我家小姐還在休養中,兩位公子只怕不便看望,還是請回吧。”

兩兄弟對視了一眼,只能打道回府。

定北侯夫婦二人得知情況,當場大發雷霆。

侯夫人不能忍,“我兒一表人才、文武雙全,等了那白家小姐數年了,好端端的少年郎愣是熬成了如今這副樣子,白家當真不知廉恥!”

衛二默了默。

母親這話是甚麽意思?

他如今成那副樣子了?

衛二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是老了麽?可他才二十四,顧九年三十還不顯年歲呢。

衛三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繼續打壓兄長,“二哥,你自己也瞧見了,白家根本就不想結這門親。眼下還是想想如何退婚吧。”

衛二薄唇緊抿。

可如果是侯府主動退婚,以免被人說成侯府介意白姑娘是個病秧子,對衛家的名聲不好。

一家子正愁眉不展,施言出現在了堂屋大門口,少女在家中待了幾日,膚色更顯白皙粉潤,一笑清媚至極,“父親、母親,大哥二哥,不如讓我去給白姑娘看診吧。”

安國公府白家是新起之秀,不過是才十幾年的底蘊而已,如此做派實在是令人不齒。

施言更想去看看,冠軍侯府昔日的麾下臣,如今到底是怎樣的風光!

侯爺夫婦幾人望了過來,施言已經邁入屋內,道:“我有法子,逼着白家主動退婚。”

堂屋中幾人對視了一眼。

衛三對妹妹是絕對的信任,“我陪妹妹一道過去,   二哥……就別去了,省得丢了顏面。”

衛二:“……!!!”講道理,他對白小姐當真沒有任何想法,也不覺得丢了臉面。

****

衛家人又登門的消息,讓白府如坐針氈。

小厮将消息如實禀報給了白夫人,“夫人,那衛姑娘是神醫之徒,又是小姐未婚夫的妹妹,她說要登門給小姐看診,奴才們實在尋不出借口拒絕啊。”

白夫人在屋中來回踱步。

片刻思量過後,只能應下:“讓那對兄妹進來吧,且速速去通知小姐,讓她盡快準備好,一會莫要穿幫。”

白夫人擰眉苦思,這衛家也太難纏了,但願今日發現女兒當真“病重”,就會主動提出退婚。

這廂,施言被白府的下人領去了小姐閨房。

衛三是外男,就暫時在外院喝茶,少年臉色肅重,亦不多言,看上去沉默內斂,白府管家就算是想要套話,也無從下手。

施言一踏足閨房,就聞到了濃郁的花香。

一個久病之人,還如此風雅,她是不信的。

最起碼,沒有察覺到半點湯藥的氣息。

隔着一層帷幔,白小姐的纖細手腕露了出來,單是看着那只手腕,當真是又白又嫩,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夠扯斷了似的。

“衛姑娘,我家小姐的身子見不得風,還望衛姑娘診脈過後速速離去。”一旁的白家嬷嬷催促道。

施言淡笑而過,這便給衛小姐把脈,她很快就收了手,一臉歡喜之色:“恭喜白小姐,你的身子已無大礙。”

言罷,施言仿佛如釋重負,“實在是太好了,如此一來,白小姐與我二哥就能早日成婚了。”

嬷嬷吓呆了,“什、什麽?!我家小姐怎會身子無礙呢!小姐她、她分明有疾啊!”

施言一臉茫然,“我乃神醫之徒,從未診斷出錯,又豈會看不出白小姐是否當真有疾呢?還是說嬷嬷根本就不盼着你家小姐康複?”

嬷嬷被堵得啞口無言。

待施言與衛三兄妹二人離開,白府立刻炸開了鍋。

白夫人将女兒叫到跟前,問道:“我兒,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不是讓你做好準備麽?你怎的自己上陣給衛姑娘把脈了?”

白小姐一臉委屈:“母親,衛姑娘是給小桃看診的,并非是女兒呀。”

為了讓裝病更加真實,白府一直圈養着小桃,将她弄病之後,也不給她醫治,但也不會輕易讓她死,為得就是萬無一失,在關鍵時候代替白小姐。

白夫人聞言,怔了怔,猛然癱坐在了圈椅上,“糟了!定北侯府是要逼着你嫁過去啊!”

白小姐抿了抿唇。

她不喜歡太子,對衛二到是十分看好,可惜家中不允許。

太子是儲君,衛二公子只是侯府次子,她要嫁給誰,容不得她作出決定。

****

白練一回府就聽聞了衛家兄妹二人登門的消息。

晚膳時,白家幾位主人同席商榷婚事。

白練還以為二妹當真病着,得知一切只是騙局,白練臉色難   看至極,他面無表情的站起身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白侯爺叫住了他,“站住!你二妹妹的婚事,你也要操心,無論如何,她不能嫁到衛家去!”

也不知是什麽觸動了白練的情緒。

他從邊關歸來後,一直少言寡語,此時此刻,卻是眸中溢出怒火,“為何不能嫁進衛家?難道父親未蔔先知,知道衛家遲早會像當年的冠軍侯府那樣?當初父親阻止我娶阿言,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後來的事!”

白夫人面色煞白,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白侯爺猛然聽到“冠軍侯府”四個字,像是被人擊中了七寸,太陽穴跳凸,“你、你這個逆子!”

白練一語畢,轉身離開,完全不顧白侯爺在他身後的咒罵。

****

一時間,白家小姐身子康複的消息被傳得沸沸揚揚。

白家以免夜長夢多,又對外宣稱,白小姐害怕武夫,一瞧見衛二公子就害怕,為防止犯病,就主動提出退婚。而衛家那邊暫時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白小姐既已無恙,那便能與衛二公子成婚了,這回又編出了個理由,真正是叫人想不通。”

“兩家定下姻親數年,據說衛二公子為了等白小姐,身邊一直幹幹淨淨,連個通房都沒有,況且,衛家二公子也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哪裏像武夫!!”

“衛二公子一直等到了如今,這都二十有四了,真真是個癡情男子,哎,可惜了。”

“……”

七公主雙眼朦胧,搵了搵眼底的淚痕。

老天爺當真好狠的心。

她每次傾慕誰,誰就有心上人。

一想到衛二公子為了等待白小姐,苦苦熬了數年,七公主就淚流不止,喃喃低嘆,““四下無他人,入目皆是你。”這句話說得就是衛家二公子了吧,只怕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衛二公子還要癡情的男子了。”

立侍太監心情複雜。

七公主這是徹底忘卻首輔大人了麽?

首輔大人可是為了亡妻守了十五年呢。

難道不是首輔更癡情?

七公主近日來一直多愁善感,立侍不忍心見她如此,勸道:“殿下,您是公主,您想要什麽,大可直接搶來。白家既已退婚,殿下就更加不用顧忌了。”

這話又刺激到了七公主。

她以前不是沒搶過顧九年,再搶一次衛二公子又何妨?

再者,白小姐已經主動提出退婚。

她不能讓一個病秧子禍害了那麽好的郎君吶。

有了這個借口,七公主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

立侍見狀大喜,“殿下,藥膳堂今日重新開張,您若不去見見衛姑娘,與衛姑娘拉近關系,也好近水樓臺先得月。”

七公主點頭,“此言在理!本公主這就出宮。”

****

藥膳堂。

時隔幾日,再度開張的頭一天就來了位貴客。

太子膚白體龐,看上去腦子可能并不太好使。

施言上輩子總是欺負他,他在皇子之中序齒老三,當初施言在太學胡作非為時,太子還是一   個小胖墩。

太子一來,素素當即警覺,湊近了施言道:“姑娘,顧九年那邊派了人過來,讓您小心提防太子,上次是太子要殺您。”

太子為何要殺自己,施言很容易想明白。

她斜睨了素素一眼,“你幾時與顧九年的人走得那麽近?是常松找你了麽?”女孩子大了,當真留不住了啊,是該将素素嫁出去了。

素素一僵,裝作沒聽見。

就在這時,酒樓大堂傳來一陣喧擾之聲。

“不好了!出事了!太子殿下被人打了!”

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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