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不準(二更)
芙蓉殿外, 景德帝正焦急的在廊下來回踱步。
顧九年是外男,不便來後宮,施言是被宮人領過來的。
景德帝早就不記得當初的外甥女,根本就沒覺得施言看着眼熟。
在他眼中, 施言是神醫之徒, 還能讓皇貴妃開心, 這便是施言的全部價值。
“衛姑娘, 替朕速速去給愛妃看診!”景德帝不等施言行禮, 當即催促。
施言內心湧上一陣惡心, 她微微垂首, 雙手緊緊交織, 腦中裏已經浮現出千百種折磨景德帝的手段。
她素來不是一個善類。
對待仇家, 只會用最狠的法子。
“是, 臣女這就去。”施言嗓音無溫的應下。
景德帝太過憂心皇貴妃,并沒有意識到少女的異樣。
皇貴妃不喜人親近, 這次突然發病,景德帝不敢靠近她, 以免又惹了她不悅。
立 侍也早就被皇貴妃驅趕。
整個芙蓉宮安靜至極, 所有人皆知皇貴妃非但身子骨不好,連帶着脾氣也不太好,每回皇貴妃發作,任誰也不敢造次。
施言一邁入帷幔,皇貴妃上前抓住了她的雙手,上下打量了幾下,确定她無恙,這才松了口氣。
施言眼眶一紅,低低道:“母親,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您知道我今日出事了?”
皇貴妃拉着女兒的手,即便有太多疑問,但她還是認出女人,并且堅信面前少女就是她的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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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殿有顧九年的人,是他派人告訴我的,所以我才裝病,讓你過來。”皇貴妃語氣溫柔,因着時常不開口說話,她的嗓音輕柔如羽毛蕩過。
施言:“……”她就知道是這麽一回事。
心中閃過疑惑,施言又問:“母親,這些年顧九年可曾與你聯系過?”
皇貴妃點頭,纖細的身子看上去依舊甚是羸弱,“虧得這孩子了,他是個懂事的。”
施言:“……”
她開始相信,當初或許真不是顧九年殺了她。
“母親,那……阿城呢?他、他到底……”施言欲言又止,她今日可以逗留的時間不多,這才直接了當的問出了口。
此言一出,皇貴妃瞬間落淚,抓着施言的手也緊了緊,有些記憶就像是帶着芒刺的刀片,刮得人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皇貴妃明白施言要問什麽,她輕輕搖頭,“我亦不知。”
施言一怔。
母親的這個答案讓她不知說什麽,但她知道不能再繼續問下去了。她抱着母親,低低安撫:“母親,長姐的仇已報,一切都會好的,女兒會盡快接您離開。”
皇貴妃眉頭一蹙,瞬間明白了過來,長女不是難産而亡,而是有人殘害,她以為自己已經傷得體無完膚,可以承受一切了,但此時此刻,還是肺腑抽痛,“明哥兒呢?”
她還有個外孫,就在高家,算着年紀該有十五了,不知有沒有長高,又像不像長女。
施言抹淚,“母親放心,明哥兒如今一切都好。”
母女兩人說了一番話,施言沒有再問及其他。
母親是極美的,狗皇帝當年還不是太子到時候,經常受到欺負,是母親這位長公主護着他。卻是不想,他就是一個條沒心的毒蛇,不管放在胸口怎麽捂,他的血都是冷的。
這廂,景德帝實在等得着急,就派了宮人進來催促。
以免景德帝生疑,施言只能暫時與母親分開,“母親,您好生調理身子。”
皇貴妃連連點頭,日子又有了盼頭,她的眼神都亮了幾分。
****
施言走後,景德帝随後就入了內殿。
景德帝撓了撓頭,即便是一國之君,可在皇貴妃面前,卻像個膽小如鼠的晚輩,“衛家姑娘犯了事,她可能與太子被毒殺一事有關,這幾日怕是不能入宮了。”
皇貴妃冷冷看着他,“我難得遇到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你難道要置她于死地麽?太子到 底是個什麽東西,你自己心裏清楚!”
景德帝噎住,太子好歹也是他的兒子。
即便他不喜歡這個兒子,但也不能被人害死。
但皇貴妃這樣說了,他又不敢置喙,幾步上前握住了皇貴妃的手,“行行行,朕定會徹查的。”
皇貴妃剮了他一眼,景德帝當即拿開了自己的手,唯恐美人不悅,讨好道:“既然你那麽喜歡衛家那丫頭,那不如幹脆,朕就将她許配給阿城。”
皇貴妃心一凜,當即脫口而出,“不可!”
景德帝吓了一跳,但又不敢與她吵,皇貴妃說不可,那便是不可。但景德帝總覺得有哪裏古怪,皇貴妃已經太久沒有這般激動了。
****
宮門外,施城已等候許久。
然而,施言剛和顧九年出來,仵作那邊就送了消息過來,“衛姑娘,太子在一月之前就已中毒,且還是慢性劇毒,又恰逢今日毒發身亡,與衛姑娘并無幹系。衛姑娘是無罪的。”
仵作言罷,看了一眼顧九年,得了顧九年眼神示意,這才退下。
施城握緊了繡春刀,他又敗給了顧九年一次,心中甚是不爽。
此時,衛家人也在宮門外,聽聞妹妹無罪,直接将妹妹拉上馬車,似乎半點不想和施城,以及顧九年糾纏下去,拱手告辭過後就離開。
施城這下再無任何借口囚禁二姐了。
他胸中憋着怒火,與顧九年對視上,“讓她再繼續查下去,遲早會害死她,你若真心為她着想,就不該阻攔我!”
顧九年上馬車之前,只丢下了一句,“施城,你根本就不懂她,讓她被你囚禁,比讓她死還難受。”
她是天際飛翔的鳥兒,當不了誰的金絲雀。
這個道理,顧九年許久之前就明白了。
他不做禁锢她的籠子,只做任她翺翔的天。
他之所以不動施城,無非是因為他是阿言的弟弟,但真要是将他給逼急了,顧九年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
定北侯府大門外,侯夫人帶領着阖府女眷,早就準備好了火盆。
即便二房與三房對長房嫡女的風頭有些嫉妒,但礙于顏面,也只能在大門外候着,見施言好好的歸來,一個個強行露出欣慰之色。
旁人被錦衣衛帶走,不死也丢半條命。
可施言不到半日又回來了。
而且這次還是與太子的死有關系,這樣都無法損傷她分毫,可見施言這是有老天庇佑啊。
“我兒能回來就好!”侯夫人抹淚,拉着女兒跨火盆。
嬷嬷用了柳枝掃了掃施言的裙擺,算是去晦氣了。
剛入府不久,七公主那邊親自帶着禮物與鮮花登門,七公主本人更是感慨萬千,仿佛與施言是多年的小友,一腔熱情難以消融。
施言收下禮物,心情略略複雜,“……多謝公主殿下。”
七公主恨不能昭告天下,她與侯府千金情同姐妹,連帶着侯府的其他幾位姑娘都不敢對施言不敬了。
長姐到底是使了什麽法子,能在如此短暫 的時間內,就與情敵融洽了關系?
七公主腼腆道:“不客氣,都是應該的。”
施言心中,了然,挑眉看了二哥,而她二哥不知是不是心虛使然,俊臉驀的一紅。
****
白家安國公府那頭,太子一薨,白小姐的婚事又沒了着落。
白侯爺在堂屋焦急踱步,越想越是覺得不對勁,“太子死了,衛姑娘半點事都沒有,可見皇上對衛家暫時還是看好的!”
“早知如此,白家又何故退婚!”
白夫人一聽這話,心中七上八下,“老爺,衛家會不會趁機報複啊?”
白侯爺一籌莫展。
衛家的幾位公子皆是出衆之人,一表人才。只可惜,婚事已經退了,總不能再死皮賴臉貼上去。
白夫人又道:“衛二公子等了咱們女兒那麽多年,當然是情深義重,或許此事還有回旋的餘地。”
白侯爺心思一動。
衛二數年未娶,等了女兒這麽多年,當然是個癡情的!
如此一想,白侯爺思忖片刻,道:“侯府明日設宴,那就讓我兒去赴宴,正好探探衛二的意思,只要二公子的心思在女兒身上,那一切都好辦。”
白夫人聞言,當晚就給白小姐準備了衣裳首飾,勢必要豔壓群芳。
****
定北侯夫婦愛女如命。
為慶賀女兒脫罪,侯府大辦宴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衛家是辦喜事。
白小姐登門時,引來不小的騷動。
眼下,施言名聲正盛,她生的美貌,又是神醫之徒,加之煊赫身世,如此高不可攀的優秀,以至于沒什麽人嫉妒她。
畢竟,人一般容易嫉妒與自己差不多等級的對象。可當對方遠遠高過自己,且已經躍過了不可逾越的高度時,嫉妒就會轉為崇拜。
白家退婚在先,貴女們又看不上白小姐嬌嬌滴滴的模樣,難免當場排擠。
“白小姐今日怎麽好意思登門?她不會是後悔了吧?二公子那樣出衆的男兒,她說不要就不要了,這以後還有誰會娶她。”
“有些人臉皮可真厚,慣是會裝。”
“這位白小姐瞧着也不像大病初愈的樣子,那腰還不如衛姑娘的腰細呢!”
“……”
貴女圈子裏,很容易拉幫結派。
白小姐今日淡掃峨眉,穿上了今年最盛行的裙裝,頭上插着彩蝶步搖,她裝病多年,一颦一笑還真有幾分西施的韻味。
然而,在明顯感覺到被人排擠之時,白小姐到底是年紀尚小,都快有些熬不住了。
二公子不是心悅她麽,怎的不來替她解圍?!
一直潛伏在人群中,伺機等待着機會的七公主,終于開腔了,衆人皆排擠白小姐,這令得她很是愉悅。
要論起妝容、衣裙、首飾,誰能比得上她?
七公主見不得白小姐獨占鳌頭,她施施然走了出來,一出招就想把情敵往死裏摁,“這不是白小姐麽?前幾天剛退了與二公子的婚事,今日怎的就登門了?該不會是白小姐又後悔了吧,不過本公主奉勸白小 姐莫要異想天開了,二公子那樣的人,才不會吃回頭草!”
白小姐又囧又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七公主素來嬌慣,說話不會顧及任何人。
侯夫人聽聞此事後,笑了笑,對身側的兒子說,“這七公主莫不是看上老二了?”
衛二一僵,面無表情的飲茶。
衛三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母親,正是如此。”
侯夫人飛快轉了轉腦子:“白家此前欺人太甚,七公主倒是個俏佳人,還主動站出來替老二說話。老二,此事你怎麽看?”
衛二頓時漲紅了臉,長這麽大,他還是第一次被姑娘家護着,這感覺甚是微妙。
母子幾人正說着,婢女款步走來,恭敬道:“二公子,白小姐要見您,眼下人就在荷花塘那邊。”
未及衛二表态,侯夫人冷笑了一聲,“這個白小姐還真是有點本事,單獨見老二是甚麽個意思?老二,你去探探,她究竟想做什麽。”
衛二:“……”直接拒絕不好麽?母親一慣不嫌事大。
婢女又道:“二公子,七公主也往那邊去了,公主和白小姐正鬧着呢,就怕一會打起來。”
衛三這時打趣,“二哥,你快去吧,桃花運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
侯夫人也催促:“老二啊,這是你自己的事,你不操心誰操心?”
衛二還能說什麽呢,只好起身去了一趟後園子。
然而,他才剛剛趕到,白小姐已經落水了,正在水中撲騰個不停,一直喊着救命,卻遲遲沒有沉下去。
七公主見心上人來了,連忙解釋,“不是我做的!我是無辜的!是她自己往下跳,再僞裝成是我推了她,然後騙你下水救人,如此一來,你就必須娶她了!”
七公主一氣呵成,難得聰明一會,将白小姐的意圖解釋地一清二楚。
衛二一怔,他突然覺得七公主也不是很蠢的樣子,起碼,她竟還看透了白小姐的意圖。
可他不是見死不救的人,察覺到白小姐緩緩下沉,衛二不由自主的往前邁了一大步。
這時,七公主當即拉住了他,“你不準去!”說着,七公主對身側立侍道:“你下去救人!”
立侍領命:“是!殿下!”當然不能讓未來驸馬下水。
衛二俊臉微僵,臉上越來越燙,他這是怎麽了?
不一會,立侍就将人撈了上來,衛二為了避嫌,轉過身了身子,白小姐嗆得厲害,七公主卻啧了一句:“哼!咎由自取!”
可能是察覺到自己又失态了,七公主忙看向衛二,“我……我平時不是這般蠻橫無理,我只是見不得有人欺負你!”
衛二默默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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