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昭姬看着宋玹的眼神,好像與之前有所不同,她覺得自己渾身發軟,幾乎是倚在宋玹扶着自己脊背的手上,但是……這是在前廳啊,昭姬下意識的向後退,卻被宋玹抵住了後背。『雅*文*言*情*首*發』

“恩?”宋玹的嘴唇都幾乎貼在昭姬的嘴上,“如何?”

昭姬腦中鬧鬧哄哄的,“宋玹……在廳堂呢……”

宋玹微微一笑,輕啄了一下昭姬的嘴唇,放開了她,“好,昭昭說在哪裏就在哪裏。”

昭姬被宋玹放開了,清醒了一點,宋玹說這個話,好像自己答應他了什麽似得,但是若和宋玹讨論這件事,估計他又要動手動腳,昭姬也不看他,站起來,坐到另一邊的案幾後面去了,拍拍手讓婢女們上早膳。

婢女們都半垂着頭輕手輕腳的上菜,未艾跪在昭姬身旁給昭姬布菜,宋玹面前的案幾卻空空如也,宋玹支着頭看着昭姬笑,昭姬卻只當沒看到。

未艾用手在案幾下戳了戳昭姬,昭姬不發話,他們可不敢給宋玹上膳食,可是畢竟對方是一國之君,連問都不問,未免失禮,可是昭姬卻只偏頭瞟了未艾一眼。

于是宋玹站了起來,挨着昭姬坐了,昭姬另一邊跪着未艾,她連躲的地方都沒有,昭姬無語道,“宋王,你還沒有用早膳?”

宋玹的頭都要靠在昭姬的肩膀上了,“是啊,忙着給你送迦南香來,連用膳都忘記了。”

昭姬心知宋玹是誇張了,可是他确實送來了迦南香,只好道,“那是我失禮了,這就安排給你上膳食,你坐回去?”

“不用啊,這裏膳食如此豐富,我吃的也不多,夠了。”宋玹笑道,“作為一國的王族,要體恤百姓,不要浪費,昭昭賢名天下,自然懂得。我雖然不如昭昭,但是也是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

臉皮真厚啊,昭姬手又癢了,可是當時只有二人,而這裏畢竟還當着自己奴婢的面,掐一國之君的臉,就有些過了。但是……

“君為一國之主,而韶音不過是一城之君,食瓜尚且副華相分,何況同桌用餐乎?”昭姬偏着頭微擡着下巴看着坐着也比她高多半個頭的宋玹道,“君體恤百姓之心,讓韶音敬佩,可是禮不可廢。如今只需将我的膳食分出一部分到君的案幾上便可兩全其美。”

宋玹看着昭姬眼神中透出的得意,真想将昭姬摟過來親一親,但還是罷手了,依着昭姬的話語坐會了自己的案幾之後,“昭昭所言甚是。”

未艾松了口氣,将昭姬的膳食分出來一部分,讓其他的婢女端去給宋玹,侍候宋玹用膳。

兩人用膳皆無語,待用完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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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玹道,“剛才王叔使人來找我,他今日是與門客固定一起宴席的日子,便邀了我們一起參加。你有興趣麽?”

“好。『雅*文*言*情*首*發』”昭姬點頭,這樣的聚會昭姬在太子府也參加過,比女眷們的宴會有意思多了,有時候能遇到很有趣的人。

、、、、、、、

待兩人到了靈壽君府邸,靈壽君已經在大門口恭迎了。

“王叔,今日讓我見了你的門客,若是看到有才的,我可要不客氣了。”宋玹扶起要行禮的靈壽君道。

靈壽君笑道,“若是有合主公心意的,自然是最好。”

因昭姬也參加了聚會,顧微明自然也出席了,于是宋玹和靈壽君在前面走着,顧微明和昭姬在并排走着,“韶音昨夜還休息的好麽?”

昭姬道,“不錯,無夢到天明。”

兩人随意寒暄了幾句,便來到了準備宴樂殿中,因有宋玹和昭姬,所以此時參加筵席的只有上門客和一些中門客,不過幾十人。

待四人進入殿中,衆人便作揖行禮,宋玹坐在上首,昭姬因是客人,坐在宋玹的左下,而靈壽君與顧微明依次坐在宋玹右下。

靈壽君與諸門客介紹宋玹和昭姬,因着席中有宋玹,門客們雖然多用矜持掩飾着自己的亢奮,但也争相談論起諸國之勢。

“我聽說田子夏田先生也是王叔的門客。”宋玹對靈壽君道。田子夏是許國人,中原有名的狂士,雖然才華卓絕,卻長相醜陋,還坡了一條腿。因為直言進谏,差點被許國的君主砍了腦袋,但是許國大臣們因為憐惜他的才華,跪了一地懇求許王,才放了他一條生路,田子夏便出奔了他國,四處流浪,也有貴人和君主招攬他,但是他都拒絕了。結果沒過幾年,許王因為不聽田子夏的勸谏而被王弟篡了王位,從此田子夏便名揚天下,招攬他的人就更多了,可是田子夏脾氣古怪,拒絕了很多人,有些人也因為他的脾氣對他敬而遠之,卻不想靈壽君用了什麽手段,竟然将他收到了門下。

昭姬也對此人有所耳聞,直言進谏的臣子并不少,不聽臣子進谏而身亡的君主也不少。而田子夏如此有名卻更多的是因為他古怪的脾氣,傳說此人對于看不上的人,不論是國主還是封君都從來不假辭色,不知是否如此。

靈壽君轉頭環視了坐下的衆門客,卻沒有見到此人,于是靈壽君轉頭看向自己的長吏,長吏卻欲言又止。

顧微明道,“主公詢問呢,有什麽就說吧。”

長吏半低着頭道,“今早田先生氣沖沖的離開了府邸,小人也不知是何緣由。”

靈壽君皺起了眉頭,“我和田先生一向相處融洽,不可能沒發生什麽事情就如此吧?”

長吏道,“小人正在準備中午的宴會,一時……不如小人現在就去追田先生,問問清楚。”

靈壽君道,“也好,若是是我有什麽做的不妥之處,也一定請田先生回來,我要對他當面致歉。”

此時,坐下一個青年門客站起來道,“封君不用如此麻煩,鄙人知道事情的經過。”

靈壽君道,“請說。”

青年門客道,“田先生昨日無端被封君的姬妾嘲笑,便與長吏說出此事,長吏大人卻如聽而不聞,田先生就憤而離去了。”

青年門客說的很簡單,可是在座的門客們卻一片嘩然。這些門客投入貴人的門下,大部分都端着一份清高,希望貴人以國士之禮相待。雖然也有些人為了功名利祿,什麽都做得出,卻不代表能被一個姬妾随意嘲笑。

姬妾是什麽東西,不過是玩物而已,就算是封君的寵幸的姬妾,對于這些門客而言,本質也無任何不同,被這種低、賤的東西嘲笑簡直是天大的侮辱。

靈壽君面沉如水,走一個田子夏并不可惜,但若是将靈壽君一介姬妾都能随意嘲笑門客的事情傳出去,不說此時門下客們會有多少寒心離去,今後天下之士又有誰敢在靈壽君門下托付?

而長吏已經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言語了。

顧微明跪在靈壽君面前,羞愧道,“此事是妾管教不嚴,讓田先生受辱,讓封君蒙羞了。”

“一個是我的長吏,行事無序;一個是我的姬妾,卻待人張狂。是我不修德行,才使得他們如此,無關夫人。”靈壽君扶起顧微明道。

靈壽君又向宋玹和昭姬道,“我禦下不嚴,讓主公和封君看到如此醜事,真是失禮。”

昭姬笑道,“帝發不知履癸,子羨不識帝辛,連父親都不能明了兒子的品行。怎麽會因一個小小的姬妾做下的荒唐事,而非議靈壽君和君夫人的品行呢?靈壽君不需過于自責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若靈壽君處理得當,不僅不會損傷靈壽君的顏面,反而會給他贏得美名,如今就看靈壽君如何處理了。

宋玹道,“熙陵君說的是。有些人天生善于僞裝,在需要奉承的人面前,就會行事得體。在無關緊要的人面前才會暴露自己的本性,重要的是上位者的處理這種事的态度。”

靈壽君對長吏道,“你且說說田先生和你說了什麽吧,一句都不許漏。”

靈壽君雖然聲音不嚴厲,面上也幾乎無怒色,卻仍然讓長吏跪在地上抖如篩糠,長吏哆哆嗦嗦的說,“今日清晨,田先生對小人說,昨日……”

原來田子夏早晨的時候怒氣沖沖的來找長吏,說昨日被靈壽君的一個姬妾恥笑,長吏聽他的描述,感覺像是薛姬。薛姬是薛家的庶女,又是靈壽君的媵妾,雖然也是姬妾之流,可是畢竟是最高一等的妾,這種妾在夫人離世後,被扶正也不鮮見。薛姬因生了庶長子庶長女,長子又幾乎要認在顧微明名下了,而顧微明十年時間都沒有生子,自然很多人就覺得嫡子無望。所以平日裏長吏也要高看薛姬一眼,加之薛姬又對長吏加以籠絡,所以暗地裏長吏幾乎是把薛姬當做未來的君夫人了。

而田子夏,雖然盛名在外,可是外表毫無名士風度,脾氣又古怪,雖然被靈壽君拜為上客,可是來到靈壽君府上,卻從來沒有獻出一疏一策。這種沽名釣譽之人,長吏看的多了,一般用不了幾年,就會被靈壽君冷落,只當一個普通食客養着。

長吏在靈壽君身邊這麽多年,雖然心裏極是瞧不上田子夏,但是表面上還是如常。不過田子夏清晨來找他時,他正在準備宴樂之事,畢竟要接待國君和魏國熙陵君,自然一切都要重新安排,忙的團團轉。田子夏又怒發沖冠,毫無士子的風範,使他更加厭惡,後來又聽到原來是薛姬嘲笑了田子夏。他便三言兩語安慰了下田子夏,想着等一會先悄悄告訴薛姬,讓薛姬送些東西給田子夏賠禮便罷了。

可是沒想到,他在宴樂快要開始時發現田子夏不見了,他心中一驚,不會是走了吧,但是又馬上推翻了這個想法,靈壽君上客的位置,多少人都争搶的頭破血流也得不到,為了這種事情一走了之,犯不上啊。他使人去找才發現田子夏是真的走了,可是國君已經快到了,自己無法走開,只好讓下人去追田子夏,暗自祈禱靈壽君在宴席上不會發現此事。可是竟然是國君提起了這個人。

長吏将田子夏對于那個姬妾的一些描述一字不落的複述了出來,靈壽君的姬妾不多,而媵妾又只有唯一的薛姬一個。因為媵妾和其他姬妾配飾有所不同,所以目标很明顯。

顧微明悄聲道,“田先生并沒有說是哪一位姬妾,我使人去詢問一下?”

靈壽君垂目半響道,“不用了。”他扭頭對身邊的近侍道,“去把薛姬的頭取了,裝在冰鑒裏。”

長吏一聽,幾乎癱倒在地上,靈壽君眼神平靜的對長吏道,“你捧着薛姬的頭将田子夏請回來,說此事是我任人不明,讓他受了委屈,他回來後,我會親自向他道歉。”

此話一出,門客們一片喧嘩,這時剛才說話的那位青年門客舉杯站起來道,“封君大義,重士人而輕美色,對我等以國士之禮。不枉費我等不遠萬裏跋山涉水的投到封君門下。”

靈壽君面色不改道,舉杯向衆人道,“吾王行仁義之事久矣,如今我處事不過是上行下效而已。”說着轉向了宋玹,“論起愛士,我遠遠不及主公,如此吾國才能轉危為安,重登大國之列。”

衆人皆站起來舉杯向宋玹道,“吾王聖明!”

宴席重回熱鬧,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可是昭姬知道經此一事,田子夏會被傳的更為高潔、性格淡泊名利。而靈壽君愛士的美名也會有更多的人傳頌,會有更多的士人投奔其門下。而薛姬,卻連求證都沒有,沒有人會問她一句話,就消失在這人世間了。

昭姬看了眼顧微明,顧微明對她笑了笑,昭姬卻無端的感到背後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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