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夠狠

“媽媽，這一點也不公平，這些錢也是你辛苦賺來的。可是平時您幹的累死累活的，爸爸一個月也就只舍的買一回兩回的肉，還每次只買那麽一點點，還非要都拿到奶奶家去一起吃，說‘百善孝為先’，有好吃的就要惦記着長輩。

可是孝順是沒有錯，但是孝順并不是非要苛刻我們自己啊。每次去奶奶家，只有爸爸能吃到肉，就連我多吃一口肉沫奶奶都會死盯着，然後罵罵咧咧的好半天，就更別提媽媽你了。”

曾經塵封的往事變的越清晰起來，顧暖暖心底那股不甘心就越是強烈。

不行，憑什麽她們要把存單全部留下來？報警就報警誰怕誰，反正渣爹在醫院親口對媽媽說過的沒有錢，當時還有好幾個醫生和護士在場可以證明呢。

這存單又是不記名的誰都可以取，大不了她們到時候找別人去幫忙取了也比留下來便宜那些賤人強。

張敏珍的臉上明顯的猶豫了。

“媽媽，爸爸那分明就是雙重标準，他口口聲聲都說要孝順長輩，可是對外公外婆卻總是視而不見的。就連過年去拜個年都是應付，多拿點東西你們都要吵架……”

她看着媽媽動搖的樣子再接再厲：“更何況這是我們自己家的錢，留下來肯定就是便宜林嘉怡和林嘉寶了，憑什麽啊？”

“那就把五百那張留下，再給留點糧票。”張敏珍咬咬牙，雖然依然堅持卻有了松動，“一分都不留也不現實，萬一他報了警民警同志來調查總不可能說家裏一分存款都沒有。再說你爸還有那張臉得治……狗急了還跳牆呢。”

“那還不如留下三百的那張存單，咱們再給留下七八十塊塊的零錢和一點糧票也就差不多了如何？”顧暖暖眼睛咕嚕咕嚕轉了一圈，壞心眼的提議。

她暗暗嘆氣，媽媽說的再有理由也掩蓋不了她的心還是不夠狠的事實。唉，算了，她還是不要把媽媽逼得太緊了。

性格的關系，她能做到如今的程度已經是不錯了。她得往好處想，雖然心軟有時候也未必就是好事，但心裏還保留着柔軟的一塊地方，怎麽都勝過一味的心狠手辣對吧？

還是媽媽說的那句話，為了那些賤人叫自己變成自己也不喜歡，不能接受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值得。所以，媽媽要對渣爹還保留着一點點心軟就保留着吧，這樣起碼日後媽媽的心裏就能更加的問心無愧，之後也能更徹底的放下了。

“你啊……鬼主意還真多，到底象了誰？唉……算了，就依你吧。”張敏珍深深的看了女兒一眼，很快就想明白女兒這麽提議的目的，她點頭的同時又開始深深的憂慮起來--女兒看着就是聰明的，可是越聰明她越怕她走歪路。

“謝謝媽媽。”

自己的提議被接納顧暖暖一下子笑起來。她會這樣提議也是因為她忽然記起來上輩子聽過的一個案例，有個小偷偷東西每次都不偷幹淨總會留下一部分，結果被偷的人看見錢少了往往第一反應就是懷疑那錢是不是家裏人給拿走了而不會第一時間去報警。

這個碗櫥來自顧家，想必它的秘密她家奶奶未必就不知道，雖說都在鎮子上，但是顧家當初批的那宅基地離這裏還是有段挺遠的距離的，如果她奶奶要留下來照顧渣爹可不得住在這裏？

嘿嘿，到時候發現錢少了渣爹第一個懷疑的對象肯定不會是‘不知情’的媽媽和她，而非常可能會是那些知道秘密的人，比如她奶奶……

“媽媽，到時候無論爸爸怎麽問，你可都別承認這錢我們拿走了，你不止不能承認你還得做出非常生氣非常吃驚的樣子，要不以後我們還有外公外婆那邊可就真的不消停了……”顧暖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對着媽媽提醒了下。

人生如戲全靠演，她是真怕媽媽“演”砸了所以她不厭其煩的繼續念叨：“媽媽如果你到時候氣不起來就想想那對龍鳳胎。想想我都沒肉吃，想吃肉都想的哭了……”

“以後咱們自己做主了，媽媽每個星期都給你買肉吃。”

張敏珍一下子心疼壞了，想起女兒才三四歲的時候撞見她大姑家的表哥、表姐和二叔家的堂弟在廚房偷偷吃肉，就也想吃。

結果婆婆不僅不給還破口大罵，說暖暖八輩子沒見過肉，嘴饞，還連帶的把她罵了，說她不會教孩子……那時候她自己也傻，自尊心強當時就把孩子強行抱走發誓以後在婆家決不碰肉，也那麽教孩子少碰婆家的肉，孩子還小的時候不理解，還因此哭過好幾回，直到大了才懂事些。

“媽媽知道該怎麽做不會露餡的，你就別再操這個心了。”她堅決的點點頭，既是承諾孩子也是說服自己，這些錢她拿的一點也不虧心，真正虧心的應該是顧立輝和顧家人才是。

“媽媽，我們收拾收拾現在就直接去外公外婆家住吧。雖然外公外婆家離學校遠了點，但是反正學校那邊再過幾天就放假了，這段時間我上學你上班都可以坐着大舅的自行車來鎮子上，就是不方便幾天也有限。”

顧暖暖看媽媽的反應心裏一松，但是說道大舅她心裏又是一緊。這會兒離七月十六不遠了，那是大舅舅出事的時間。日子她能一直記的牢牢的是因為大舅是她童年時代難得對自己好的少數人之一。

他逝世的時候自己雖然小卻知道以後再也看不見大舅了，從此真心愛自己的人又少了一個。所以那會她哭的比大舅家的兩個表哥還傷心，差點沒哭暈過去。此後每年大舅的忌日媽媽都會帶着自己回外婆家給他燒紙。

她們母女離開老家的時候，每年到時候媽媽也會在家裏拜祭一番，那時候媽媽最遺憾的就是在外公外婆和大舅舅忌日的時候她們沒法年年都回去祭拜……

那年大舅舅出事的時候正逢媽媽毀容，渣爹又鬧騰着離婚，只是還沒離成。就是因為大舅舅的死，媽媽大受打擊之下，終于感覺到心灰意冷，什麽也不想再争同意了離婚。

顧暖暖握了握拳，露出堅毅的神色來。到了那一天她就是死乞白賴的耍賴也一定要阻止大舅在那一天坐上那輛死亡班車。哪怕，哪怕她因此被人懷疑也在所不惜……這輩子她無論如何都絕不能叫悲劇再重演了。

“不去醫院了？”張敏珍條件反射的問了一句。話落，她看見女兒一下子瞪大的雙眼都恨不能拍自己一巴掌，自己怎麽就那麽犯賤呢？顧立輝為的什麽被人潑了硫酸？這時候了她還去什麽醫院？難道還真的繼續湊上去上趕着伺候那男人不成？

想通了她就爽快的點頭：“行，我這會兒正氣頭上呢，一氣之下帶着孩子回娘家也是應該的，這個就按照你說的辦。”

說着她把手裏的錢、糧票和存單分好，一部分塞進布包放回原位，剩下的找塊手絹包了直接塞到女兒手裏：“媽媽說話算數，錢就交給你保管了。”

顧暖暖接過媽媽遞過來的手絹忍不住想笑，她怎麽一點也沒感覺到媽媽說這話的時候，有那種很悲傷的情緒呢？

要離婚了媽媽難道不應該傷心難過一下？

會不會是媽媽其實也是內心深處早就對渣爹不滿了，只是平時不表現出來，所以才能這麽快的就想通？哎呀不想了，反正不管是什麽原因這還真是好事，這世間有多少感情上的事，都是因為當事人的不甘心而導致結果越變越糟，最後作繭自縛的。媽媽不這樣還真是叫人慶幸。

她心裏松了口氣，對媽媽剛剛堅持要給渣爹留下一張存單的事也沒那麽介意了。她打開布包直接抓出來一小疊的十元和五元的零錢以及一部分糧票放在媽媽手上：“媽，咱們去外婆家總得給交點夥食費什麽的是不是？咱們有錢了還去外公外婆家白吃白喝的多不好啊。”

“對，我閨女如今也是個小當家了，什麽都懂。”

張敏珍若有所思，自己這樣回娘家，要離婚的事肯定瞞不住，到時候要在娘家住家裏幾個嫂子肯定不樂意啊。到時候她們冷言冷語的說幾句什麽難聽的話，自己受了委屈沒什麽，可是叫女兒跟着她就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