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拍視頻之後

葉泉清了清喉嚨，從狗腿子陶四郎的手中接過那細竹子，紙張的一角由肥肥叼着，它飛在半空中，另一邊由葉泉拿着。

“這兒！把這竹桶花盆鋸成階梯的大山形狀，填上土之後，先在旁邊種老樁的黃麗，下面墊上苔藓仿照山上的綠色。”

“這個就做成普通的長方形，先鋪上一條沙石路，這裏就需要王翼，竹編一個小房子，房子後面造個假山景，點幾朵小子持蓮華，前面種一棵老樁做出老松樹的樣子……”

葉泉一口氣說了幾個不同形态的花盆設計，連連獲得贊嘆，就是偶爾陶四郎會舉手詢問，到底要用什麽花，能做到多逼真的效果。

“做到逼真，是很難的。”

葉泉早考慮了這個問題，他有信心地笑了下，掃到坐在後方的句芒，原本正津津有味地吃米糕片的他，擡起頭用手撐着臉看他。

原本一張俊臉，被撐出了個小小弧度，嘴巴還在不停地展開，嚼着米糕片。

不知道為什麽，對着這深邃的眼睛，葉泉有一瞬間的腦袋空白。

這麽一個厲害的妖怪，已經有人來拜老大了，現在這種動作做起來，竟有些意外萌。

“逼真……逼真不重要，重要的是萌！可愛！”

葉泉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繼續說下去。

混跡網絡，逼真也許是噱頭，但萌，才是打開市場的關鍵。網上賣得好的花盆造景，有些是古樸的，但專注萌的花盆造景還比較少。

桃源市在多肉市場上的買賣打不開，但他能利用網絡打開銷路。像王翼一樣，一邊用視頻吸粉一邊在桃源市找到花店，雙重保障。

“我覺得可以！”王翼大聲贊同，自從他開始錄制視頻了，視頻質量越來越好，粉絲也有好幾萬，反應也越來越好，“前兩天我還把你拿來的菊花茶，送給粉絲了。”

原本王翼只是在拍視頻的時候，偶爾喝個菊花茶，結果粉絲聽說是自己種植曬幹的，非常想要嘗嘗，所以王翼就分了些菊花茶給幾個老粉。

在王翼看來，這種鄉間平常，土生土長的事物，在很多的城市青年見來，卻是稀奇。

“所以我們該先做哪一個呢？”

肥肥啾啾兩聲，王翼和陶四郎都各有喜歡，葉奶奶笑笑道：

“我喜歡這個小房子，能把我們家做出來嗎？”

葉泉眼前一亮，這更是個好主意！用多肉植物，來複制自家的小房子，有新意也有心意。

“我來負責拍攝！最近粉絲都誇我鏡頭越來越穩了。”

王翼非常積極，如果葉泉也加入短視頻的錄制，那他在網絡上也不孤單了。

說幹就幹，陶四郎和王翼去他家取設備了，葉泉搬出來一些木板和竹筒，拿出鋸子，思考怎麽做出院子的形态。

句芒由于過于喜歡米糕片，想要知道米糕片的制作過程，主動跟奶奶去了廚房，負責零食供應。

肥肥是最清閑的，蹲坐在桌子上看葉泉鋸木頭，偶爾被碎屑砸到還會唧唧叫。

很快，王翼和陶四郎就回來了，新的米糕片也出鍋了。

圍觀群衆，就多了幾個，咔嚓咔嚓吃米糕片的句芒，想吃卻不敢吃，只好全力專注圍觀的陶四郎和肥肥。

“這個木板要拼合在……哈……”

葉泉一看大槐樹下面的幾個圍觀群衆，特別是陶四郎專注看向句芒懷裏米糕片的目光，就笑場了。

他一笑起來，旁邊的人和妖也就跟着笑。春風吹過槐樹的片片葉子，沙拉沙拉地響着。

葉泉根本受不了這麽多雙目光盯着，還要和鏡頭自言自語的樣子，連帶着把妖和桌子攆到了廳子門口。

“木板拼合成方形……”

也許一開始，視頻的拍攝因為新奇還有些激情和趣味，接下來就是純手工和設計環節，加上一遍遍的誤拍、笑場等等問題，折騰了好大一遍，葉泉他才拍了個開頭。

句芒微眯着眼睛，把裝米糕片的大碗放在桌上，狗妖和肥肥分別趁機拿了一片，他也毫不在意。

這麽無聊的重複……葉泉會堅持多久呢……

如果多肉賣不出去，他會傷心嗎？會哭嗎？

想到那張柔弱白淨的臉上，挂滿淚水，句芒忍不住惡寒了一下。畢竟……雖然葉泉長着這麽一張臉，性格卻完全不同。

他竟然生出了一點點期待。

句芒靠在椅子上，擡頭望着槐樹深綠淺綠的葉子，透着太陽光。

椅子發出嘎吱響動，旁邊的狗妖差點吓到米糕片掉地上。

“太難了！我就用手機支架對着拍，應該就行了。”

夜幕四合，葉泉拍了拍王翼的肩膀，幫了一天，也沒拍完什麽。王翼看了眼院子裏方形的土堆，至少有些形狀了，他樂呵呵地道：

“等我回去做個和你家一樣的小房子，我們在視頻網站上聯動一下，肯定能成！”

葉泉笑笑，當初跟王翼說了拍視頻的方法，剩下的都是王翼在努力倒騰，親手做了才知道，原來這麽困難。

“你還能堅持每天都拍好視頻，太牛了。”

王翼撓了撓頭，面對發小的誇獎哈哈笑起來。

“沒什麽，就靠一股子牛勁。”

送走了王翼，葉泉轉身又在暮色中琢磨起來。

要把花盆做得足夠寬，才能容得下多肉的造景嗎？如果用別的方法呢……葉泉接着鼓搗他的花盆和土。

肥肥已經跟着奶奶和陶四郎進進出出兩次了。

一直坐着看手機的句芒，被飯香吸引，走了出去，房子裏傳出奶奶的呼喊：

“泉兒，句芒诶！吃晚飯咯！”

葉泉的手上沾滿了沙子，洩氣般地把鏟子往旁邊一扔，繞過了旁邊的句芒，走進廳堂吃飯。

整個飯桌都機械地吃着飯，奶奶一邊看電視一邊喂肥肥吃飯，倒是沒多在意葉泉。見到句芒欲言又止的神情，她還呵呵一笑，給句芒夾了塊大肥肉：

“他在想事情呢，別管他，想事情的時候就愛發愣……有一回，他上學去放學了半天也沒回來，我跑到他們學校去，才發現他啊……”

“怎麽了？怎麽了？葉老……大哥，怎麽了？”

陶四郎非常愛聊天，即使是和葉奶奶，也能聊上半天。

“一個小小個，站在學校門口想他今晚回家到底要先寫什麽作業！”

葉奶奶笑了起來，陶四郎也哈哈大笑，一不小心帽子上冒出兩個尖尖，看葉奶奶在專注看電視，又連忙把尖尖按回去。句芒掃了一眼葉泉，還是呆呆的。

葉泉拿起勺子，舀着那湯，忽然間靈光一閃：

“我知道了！”

“什麽？葉大哥，你知道什麽了？”

葉泉的碗筷被扔在一邊，他已經跑到院子外面了。屋裏的幾個人都端着碗出來。

只見他先是拿了個最大的竹筒鋸掉外面的一部分，接着又嵌入一塊大小合适的木頭，按照同樣的方法前後連了兩個小竹筒，有高有低。

再往大小不同的竹筒花盆裏添上土，葉泉專心地幹着。葉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敲了敲碗，摸着肥肥：

“走啦，走啦，回去吃飯了。”

肥肥啾啾兩聲，跟着奶奶返回飯桌，門口就剩下陶四郎和句芒了。

頭頂月光正好，包裹着他的全身，露在外面的皮膚似乎也在發着光。葉泉的動作很迅速，他手中的花盆造景正在慢慢地露出全貌。

一旁的陶四郎忍不住喃喃道：

“好……好看啊……”

對于陶四郎短暫的狗生來說，他遇到過許多人類，但沒有一個人類像葉泉一樣……在做事的時候，身上好像真的會發光。

他的尖耳朵被旁邊的句芒拍了一下，瞬間縮了進去，陶四郎發出嗷嗚一聲，夾着尾巴回到了飯桌上。

句芒老大，打妖好痛啊。

葉泉在外面做了多久，句芒就在外面看了多久，陶四郎膽怯地跑過來，收走了他的飯碗。

月亮升到高空，葉泉放下了花盆，抖落身上的沙子和草葉，他拿起手機就往外面走。

“你去哪？”

葉泉剛從花盆造景的事情裏拔，出來，他腦袋還有些暈乎，搞不懂句芒怎麽也跟着來了。

句芒沒解釋，默默跟在葉泉後面。兩人一前一後地在夜晚的白水村走動着，月光亮得像糖光浸潤着兩人，偶爾的犬吠和幾盞燈火相映。

微冷的空氣灌進葉泉的肺裏，他呼出一口濁氣，擡頭看看月亮和星星，再回頭看看句芒。

他依舊挺直着背，默默跟在背後，整個人在月光下顯得那麽冷淡，長發發尾的一點紅色，顯示着他的身份。

在句芒看來，自己的行為是什麽樣的呢？葉泉想到這，笑了起來，帶着他獨有的狡黠。

“妖很難理解人的追求吧？”

“完成心願，就已經很快樂了。妖要變成神仙，是要消除私欲？”

完成有錢的心願，完成陪伴奶奶的心願，葉泉樂在其中，苦也甘之如饴。句芒……又有什麽心願呢？妖，應該都想要變得更強，變成仙吧？

句芒啓唇冷笑了下：

“神仙有什麽快樂的？做妖自由自在，想殺便殺，想吃便吃，還不夠快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