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離開之後

“她不是大學生。”對面的陶四郎沉默了一會，“是博士生畢業。”

“南回大學管理學博士畢業……還是優秀畢業生。”

葉泉也沉默了一會，南回大學能算作華國前幾的好大學了。現在連道士都這麽厲害了，他忍不住看向句芒和陶四郎。

可有的妖怪手機都不怎麽會玩，連義務教育都沒完成。

句芒注意到葉泉的遲鈍，他接着問道：

“還查到了些什麽？”

“她叫辛十四娘，幾年前讀書的時候在南回市道觀考到了正規道士證。她在南回市的圈子裏還挺有名的，驅鬼很厲害，聽說也能捉妖。”

“等等——這個辛十四娘——好耳熟啊！”

陶四郎急忙發言，旁邊的肥肥也飛到他的肩頭來，啾啾地叫着和他讨論。陶四郎恍然大悟，連一邊的句芒神色也變得奇怪起來：

“前兩天，我們嘛陪奶奶看電視《聊齋》，就那個講鬼和妖的，就有狐貍精，叫辛十四娘。”

葉泉心說不會那麽巧吧，句芒先開口了：

“她是狐貍精？但身上一股修道人的氣息。”

陶三郎暫時還沒搞清楚對方是不是狐妖，但既然已經找到對方的活動點在南回市，他就準備回來了。陶四郎聽了就主動和兩位老大告別，說自己要回南回去。

對此，肥肥和葉奶奶都挺不舍的，來這麽一個快活的小夥，能陪着肥肥瘋玩，也能陪着葉奶奶聊個大半天的。

剛把陶四郎送走，句芒轉身就開口：

“我也要走了。”

“你……你也要走了？！”

葉泉語氣驚訝，奶奶和肥肥去王家串門了，家裏就剩下他和句芒。誰知道句芒一開口就是這話。

你要走去哪？你走了，我這邊怎麽辦？你為什麽要走……一系列的問題堵在葉泉嘴邊，最後他憋出一句：

“你走了，你欠我的錢怎麽辦？”

他不應該問對方為什麽走，當初一人一妖定下的盟約，就是互不傷害，幫助他适應現世生活。句芒的手機玩得很溜了，他對新世界也有了不少探索，是該走了。

句芒毫不意外。不過這段時間他幫的忙，幹的活，給出的本命葉護身符，早已經不是人類金錢能買到的了。

可被葉泉那對圓眼睛看着，似乎下一秒眼淚就會流到淚痣上……句芒心知這種想象不過是幻覺，葉泉是不會哭的。他還是神使鬼差般地從空中抽出了紙筆。

“先寫一張欠條，我會來還的。”

句芒點了點頸脖的位置，葉泉注意到他的皮膚特別地白，鎖骨纖細。

“帶好這個。我走了。”

說走就走，他從房子裏走了出去。

葉泉捏着那張欠條發愣，再出門去看，已經沒了任何蹤跡。

快要入夏的槐樹上，不知何時爬上了蟬，在這時放聲聒噪了起來：

“滋哇——滋哇——”

葉泉推開木門，房子裏靜悄悄的，少了說話聲和紀錄片的解說聲。奶奶回來了還有些惋惜，肥肥回來了，四周飛了一圈，整只鳥癱在桌上，倒是十分放松的樣子。

有的妖走了，工作還是要繼續的。剩下葉泉一個人，要理好那麽多大棚的事，肯定是遠遠不夠的。

葉泉和奶奶商量着，雇了村裏一些手腳利落的婦女，來大棚裏幫忙疏蕾和曬菊花茶。這些婦女大多數都是丈夫在外，家裏有小孩在白水村裏讀書，有田地還要照顧的。

“這個王豔，就不要了。”葉奶奶摘下菊花蒂，“她有點懶，又有些嘴碎，我們要這麽四個人就夠了。”

葉泉點點頭，下午就一一去請了，她們一聽說幹一天能有一百，還管中飯，恨不得從今天就開始。

王豔把瓜子往地上一吐，三角眼吊起陰測測地道：

“有什麽好羨慕的？她們指不定能幹幾天呢……再說了，他家能種花？我們家就不行麽？”

“別現在就幹啊，先看看葉家小子怎麽樣吧。”

王豔望着那群說笑的婦女，心裏那團火卻是越燒越旺。一開始搭大棚，人家就沒帶他家男人，現在有這樣撿錢的好事，也不帶她……難不成是看不上她？一個外姓人還在這嚣張個什麽。

葉泉不太關注村裏的湧動，這群婦女幹起活來确實又快又好，很快他們家的前院和後院都用大塑料布，曬起了菊花。

上次用南回市花木基地的菊花曬了嘗試，發現它清火消毒的功能都不如他們家自己做的——葉泉只好快樂地把這種特效，歸功于白水村和自己的金手指了。

葉奶奶就坐在屋門口，手上拿着長杆子，杆頭上還系着個塑料袋，用來驅散飛過來的鳥雀。後院養着的雞也暫時關了起來，肥肥偶爾在半空中盤旋一下，百無聊賴地呆在槐樹上。

“崽，你去叫她們來家裏吃飯了。”

葉泉應了一聲，肥肥仿佛被驚醒了一般，拍着翅膀從樹上沖下來，飛到葉泉的肩膀上站着。葉泉捏了捏它的小翅膀：

“這麽多個月了，也不見長，家裏的雞都能欺負你了。”

原先個個都是小黃團子雞崽，被肥肥追得滿院子跑，現在都長得比肥肥大好幾倍了。肥肥不服氣地啾啾兩聲，葉泉笑了笑，忽然間嘆了口氣。

“現在我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了。”

畢竟那些聽得懂的，已經離開了白水村。葉泉想到自己發出去，卻宛如泥牛入海的信息，心情更是不佳。

天氣熱了起來，大棚裏的溫度也更高了，做事的女人們都穿着短袖，身上一條擦汗毛巾，還有一個裝菊花的簍子，見葉泉一來都打招呼。

“行叻！摘完這頭，我們就走。”王二嫂最爽快，她把手頭的花摘完，另外兩個人也停下來了，“走，我們把這包菊花擡回去。”

“葉泉，這我估計再摘一天就好了！”

葉泉笑着點頭：

“那就好呢！幹完活了我就給大家結工資！”

“你們先回去，我去河邊洗洗手。”王二嫂落在後面在溪水邊洗了手也不走，見檢查完的葉泉來了，才站起來朝他招招手。“泉兒！嫂子跟你說個事！”

河邊恰好是個低處，別人看不太清站在下面的王二嫂。她壓低了聲音道：

“今天我們幹活的時候，王豔一直在旁邊看來看去的，不知道在想什麽……她語氣也不是很好，你要小心點啊。”

葉泉點點頭，他跟這個叫王豔的嫂子不太熟，也沒有特別放在心上。從晚上訂制了一批特殊的紙袋來裝這些菊花茶，葉泉又找這四個婦女包了三天才完成。

“天吶，您終于想起了您的賬號！奶奶，你喜歡的up主更新視頻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菊花茶嗎？務必給我留一份！”

葉泉把菊花茶的制作過程拍成了個短視頻，他在網上上架了自己的産品，四百五十塊一斤的價格讓不少粉絲望而卻步，連帶着謾罵他撈金的人都多了起來。

“月半：四百五十太便宜了好麽？我一定要多買幾斤送給親戚朋友，太棒了！”

這個“月半”在下面安利了好幾十條，甚至帶着親友一起來戰鬥，還把這條短視頻也推上了熱搜尾巴。

總而言之，這批菊花茶一售而空，有好幾個都是幾百包幾百包買的，剩下的則是嘗試着買一點看看效果如何。

葉泉看着默默增長的銀行卡數額，先往家裏買了兩大電器——冰箱和洗衣機，裝的工人來的時候，還引起了不少圍觀。

“葉泉诶！你家添這麽兩個大件，要好一兩萬吧？”

葉泉笑笑并不說什麽，葉奶奶給來看熱鬧的人倒上幾杯茶，沒多久人也就散了。王豔也混在人群裏看了幾眼，葉泉家裏那一人多高的大冰箱，跟電視裏的一模一樣。

“別想了，你明天就去市裏買些花種子，他們家能種，我們也能種！”

王豔看了眼由于的丈夫，語氣裏充滿了憤怒：

“我早一個月就說了要買，現在買，又要等幾個月了！你現在就給我去，現在就去！”

“去嘛去嘛！現在就去！”

這場小小的争吵并沒有引起村裏人的注意，沒多久王豔家拔掉了地裏的菜，重新松土，才算是有了人關注。

人人都知道葉泉種花掙錢了，有些人難免有點小心思，有的直接在外面買了花種，有的想要問葉泉買，一聽他要幾塊錢一棵，連忙不買了。

“小泉子，我們也這麽多年的鄰居了，你便宜點賣我不成嗎？我聽王豔說她們家的花種特便宜，你這怎麽就這麽貴呢？”

葉泉知道自己的花種價值，堅決不肯賣便宜：

“伯，這還是我便宜了的，您說就算是種稻子，不同的品種産量也不一樣，我們家的花品種特別好，我絕對不掙您什麽。”

那人聽了，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

葉泉也不在意，有人種花的話，白水村的花更能打出名號，說不定能有個品牌，也挺好。

他走到田間去看那些牡丹，沒有大棚的遮擋，在吹風落雨中成長起來，現在個個花苞都飽漲着像小包子，鼓鼓囊囊，偶爾的粉色、黃色露出來，預示着花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