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突發雪紀年

「題記 –不過是場紀念以今冬這雪作你我紀年」

黑崎夏梨将手攏進袖口，緊一點，再緊一點。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風雪真是來的令人措手不及。似是忽然之間，上學的工夫，整個空座就變作一片白原。

夏梨将雙手從袖口裏拿出來，放到眼前端詳了一下，然後對着那凍到微紅的指尖呵了一口氣。好歹暖和了一些。她不算喜歡冬天，因為她喜愛的足球總會因為冰雪而必須擱置。然而事情也總會有例外。就好比，她從未想過，會有人擁有如雪一般的異色頭發。但這個人确确實實出現了，而且嚴格上來講，那不算“人類”。那家夥是死神。和一哥一樣的，應該活躍于另一個世界的人。

那個人，叫冬獅郎。

日番谷冬獅郎。

于是現在的夏梨已經開始用另一種方式看待冬天，看待雪天。她還清楚記得自己湊趣地在那頭白毛上亂摸一氣的觸感。超乎意料的柔軟和輕盈。就好像那個人，有着和外表不甚相同的，超乎意料的溫柔。

不過是踢一場比賽，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來，那最後又怎麽會現身。

如果非是看見腿上的傷口，又怎會蹙起眉頭，接下來再不猶疑地更換選手。

早就看透了，這就是屬于那個人的，毫不顯山露水的溫柔吧。

今天，游子生了病在家休息，于是平日兩個人一起走的放學路，此刻就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雪還未停。紛紛揚揚，落到女孩的睫上，鼻尖，是絲絲涼意。早晨出門時甚至都沒覺得有下雪的可能，沒有加衣服，此刻本就不太暖和的外衣就顯得過于單薄了。她打個噴嚏，縮了縮肩膀。

轉過一個街角，她第一反應就是看到了一個人，不，确切的說是剛剛想到的那個人。不會因為發色和這裏通透天地的冰雪相同就被忽略，日番谷冬獅郎有着相當強大的存在感。夏梨以為，那大多取決于他那雙翡翠色的眸子。像平靜的湖水一樣深邃，能夠吸引着牽引着人一直一直跌進去。

至于跌進去以後會發生什麽，除了一個什麽都沒有的結局，真是難作他想。

剛剛還想到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夏梨覺得有一瞬像是做夢。

也許這本來就是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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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發的少年并不是白色羽織的打扮，夏梨并不了解什麽義骸之類的事情，但她理解，現在的日番谷是有着人類的身體的。自己就是湊上去聊天也不會被當成自言自語的瘋子。那好，真好。于是夏梨将手揣在衣袋裏，橫穿過一腳深一腳淺的雪地，一直走到那個人的面前。

她擡起眉眼，平靜招呼。“嗨，冬獅郎。”

日番谷擡起頭，眼前是微微瑟縮的黑發女孩。盡管有日不見，但那眼裏的一些什麽東西，一直都停留在他的腦海裏未曾離去。此刻重現在他眼前，如出一轍。

“你是，黑崎的妹妹？”

“我沒有名字的麽？”女孩輕輕揚了揚眉，“叫我夏梨。”

是“叫我夏梨”，而不是“我叫夏梨”。有着難以抗拒的意味。日番谷的目光停留在那彎細眉上，它們正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然後他才輕輕嗯了一聲。自己的話，終究還是不太習慣直呼別人的名字。就連相處已久的松本亂菊，稱呼也不過是“松本”。更不要提曾經會叫得很親切然而如今卻只以姓氏相稱的雛森。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夏梨補充一句，“我看你也沒什麽事情可做吧。陪我走回家吧。”

隐約知道他一定會答應，就如同當初知道在哪裏就一定可以找到他一樣，所以才說出這般邀請。然後就是雪發的少年從斜倚的牆邊直起身來，走到了她身邊。鞋子在柔軟的雪床上蹭過，發出一些咯吱咯吱的，很美好的聲音。少年翡翠色的眸子盯住女孩還在顫抖的身體。不由嘆息。這家夥真是，明明下這麽大的雪，還穿這麽少。

“你不冷的麽？”

“嗯？沒，沒關系的啦。”

夏梨搖搖頭。聽錯了吧，那音節裏隐隐淡淡的譴責語氣是怎麽回事。可以理解為這其實是在關心麽。

日番谷解下脖子上的圍巾。那是一條白色的圍巾，是亂菊送的生日禮物。但他清楚記得那張賀卡上的內容是祝您生日快樂阿日番谷隊長，送您圍巾然後請放我三個月的假謝謝XD。他記得自己克制着不去解放斬魄刀而僵硬了很久。

“喂。”語調輕柔。他輕輕把那條圍巾圍到了夏梨的脖子上。帶着溫度的柔軟毛線，阻斷了寒冷從脖頸處的侵襲。其實寒冷還是溫暖都已無從感受，夏梨所能用到的全部神經，都去感受他的手臂是如何繞過自己的脖頸，那如同被攏進懷裏一樣的親昵暧昧。

錯覺，錯覺，這一定是一種錯覺。

可是有很多時候，這樣的錯覺是最美麗的罂粟。只因盼望了，才會這樣去想。可誰也不知道彼此的真實都藏在了哪裏。甚至無法斷定這種溫柔究竟是否出于一種禮貌。

喜歡麽，不喜歡麽，到底是哪一邊。

所以錯覺，所以欺騙。

女孩錯愕地睜大了眼睛，然後不太相信地眨了眨眼。

日番谷看到有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長睫上，晶亮，剔透。然後女孩子眨眼，它就消失不見。是被融化掉了麽。他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同一時間，也從自己心裏被融化掉了。然後剩下一片很溫潤的什麽，開始瘋長。

直到長瘋。

“吶，走吧。”日番谷向前走了幾步。他的腳踏過雪地，留下一連串的空白，延伸茫茫。

積雪越堆越厚。天上掉落的雪花絲毫沒有停的跡象，地面上的那些更是來不及化掉。

日番谷走在前面。他知道這麽厚的積雪走起來很費力，至少他自己就是這樣感覺的。所以，自己就走在前面，為她開出一條好走的路吧。

夏梨踏在日番谷留下的腳印裏向前走，她了幾步，就擡眼看走在前面的人。她開始精神恍惚地出神。

是否彼此就像這樣，我一直試圖在等你，找你，抓住你，可你卻總是先我一步。于是其實，我們永遠都沒有遇上的那天？

她想起一個自己曾經看過的故事。那是兩顆小石頭，在地球的兩端不停奔跑。因為地球是圓的，所以它們永遠都追不上對方，可誰都不甘心停下。于是就沒有結果，一直追下去，一直追下去。也許到現在也還在繼續。

很像吧，是不是。

但她依舊記得有些事情是不可變更的，不是誰去努力了，拼搏了就可以改變的。

一哥可以從自責變得擔待，自己可以從愛哭變得堅強，游子可以從柔弱變得獨立。

但是母親是回不來的，他們再怎樣變，她也還是回不來的。

關于這點，夏梨記得刻骨銘心。

所以，所以說。

是否想追上另一塊小石頭的這種事情，就如同那些做不到的事情一樣，遙不可及？

前面的日番谷冬獅郎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等着後面的人跟上來。女孩垂着頭，似是看着腳下，可他覺得不是。也許有什麽更深刻的，更值得思考的內容正充斥着她的思緒。他突然覺得觀察這個女孩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因為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因為，似乎可以見到一個跟精神滿滿的她并不太像的另一個人。微蹙了眉的，安靜憂傷的。為什麽呢。在想什麽呢。

似是發覺日番谷在等着自己，夏梨擡起頭來，眉宇間那重憂郁就消失，日番谷還錯覺是否自己剛才是眼花才會覺得她有點悲傷。

仿佛講故事的人突然說，故事裏的某一顆小石頭在某一時刻，終于停下了腳步。

夏梨揚起嘴角，展顏問他。

“吶，冬獅郎，今天是幾月幾號了？”

“不記得了。”

“我也不記得了，但今天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在這天我又遇見你了。

她看到日番谷伸出手來，試圖等待空中下落的雪花。這樣的場景，真是莫名的好看。

“不知道等下次再遇見你的時候……”她微微停頓，“吶，還會見到你的吧？就算我到了你們的那個世界？”

雪發的少年側過頭看着她，翡翠色的眸子有星點的光芒浩蕩。他突然覺得自己對于女孩眼裏一直藏着的東西好像懂得的更多了一些。那也許是從最一開始就存在的，某些念頭開始在他腦際奔騰呼嘯，愈加令他無法忽視。

“嗯。會的。”

“那好。到時候我一定告訴你，從現在起，又下了多少場雪。”

如果，兩個人都忘記了時間。那這場雪也可以作為相遇的紀念吧。把全部的時間當做一場長長的等待，間隔單位就是每一場雪，持續時間比一生要更長。長到，還要一直活到屍魂界去。

你在那裏，而我也一定會去的。

到了那個時候，我不會忘了告訴你，自己的等待，究竟持續了多少場雪的時間。

而這兩次相遇之間的長度，你計算不能。

也許會有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吧。

“好。”

少年轉身繼續前行。他的聲音輕輕揚揚穿越身畔那些細碎的雪花。

“也許，在下次下雪的時候，就會再見的。”

他的嘴角輕輕挑起。

好像知道了。好像知道了阿。

那些眸光流轉的表意，那些輕描淡寫的語言。

終會有一天，會再見的。

不是空口不是白話，一定會再見的。

風雪依舊，呼嘯耳際。只是，寒冷不再寒冷，孤獨不再孤獨。百年，千年，都已經有了意義。日番谷身後又留下一串腳印，等待着夏梨去跟上。

女孩伸手攏了攏自己頸子上的圍巾，指尖輕柔。那些白的雪花，落在圍巾上尚未化去的，被她伸手輕輕抹去，紛揚一地。繼續踏着前面那人的步子走去。安心去等第二，第三場雪，生命中的每一場雪，每一次紀年。

從今日，為了紀念這場遇見，且讓我以雪紀年。

就寫作：Snow0001。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