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輕

「1.Prague Orloj」

I h□□e set the LORD always before me: because he is at my right hand, I shall not be moved.

腳下是古舊石塊鋪就的道路，街邊的燈盞還保留着中世紀煤油燈的樣式，偶爾錯身的舊式馬車有種穿行時空的錯覺。她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自己走過的老城區。在每個擁有綿長歷史的城市，總會有這種觸及過去的角落。它們掩藏在高樓大廈光鮮霓虹的背後，靜待旅人無意的到訪。

「這也是布拉格的歷史。就算遠不如天文鐘那樣出名，也依然有着沉重而不可磨滅的痕跡。」

繞過最後一個安詳的街角，舊市政廳大樓出現在盡頭。耳畔開始熙攘，大樓附近聚集起很多游人，等待天文鐘即将到來的唱晚。她望着精巧琳琅的天文鐘覺得，它的矗立如同誰的理想。然而這後半句不屬于她，也就沒有喟嘆的必要。

随手拍下一張照片，光耀的夕陽在地上牽出一道長長的影，穿越凝聚的游人匍匐于遠方建築的腳下。黑崎夏梨在手機上點了發布，發出一條微博。

鞋子踩在舊石路上，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音。如果穿木屐的話，一定會更加響亮的。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這件事，大概源于兩天前她和朋友們在網上探讨木屐的事情吧。約好了一起旅行，不過她提前了一天，所以現在多出了一天的時間。她想，這大概也可以算是分開旅行了吧？……等到那幾個家夥到布拉格，得是明天早上了。

夏梨随手按了一下刷新鍵，發現剛剛那條微博被轉發了一次。是個陌生的ID。

「冰火起誓：這座城市有異常美麗的景色，真是巧合，我也在這附近。能夠看到同樣的景色，十分榮幸。//@Blossom夏：這也是布拉格的歷史。就算遠不如……」

少女握着手機，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畢竟在一個遙遠的歐洲國度，見到熟悉的文字是很不容易的。

評論：「Where are u，my Stranger」發送。

夏梨眨了眨眼睛。人們都在等待着天文鐘的最後兩分鐘，整點的時候會有令人驚嘆的事情發生。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有這樣的機會，親眼見證傳奇的發生。在專心盯着天文鐘的人群中，她見到一個穿着白色襯衫的年輕人，雪色的發在人群中異常奪目。在近乎靜止的人群中，他偏過臉龐，以冰綠的眸盼顧。他眼底閃着的清澈令少女想起剛剛經過的伏爾塔瓦河，在午後的日光中平靜而璀璨。

一條新的回複。「Could I stay by your side as a knight, just for one day」

夏梨微微一笑，飛快地回複了一句話。

「Wee, my Gawaine(*).」

周圍的人開始讀秒。距離整點還有最後的十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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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明明白白看見那個年輕人拿着手機轉過身。視線一旦凝着在彼此眼中，便知道無需再有任何懷疑。她已數盡那雙眸中的星辰，不疑有他。周圍所有的游客都不過是擦肩的旅人，而只有他……是自己的騎士。

Just for one day.

天文鐘側面的死神拉響銅制鈴铛，清脆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蕩不絕。人群發出驚嘆，耶稣十二門徒緩緩從打開的門中見禮。這是一場與時間的約定，古老奇妙如同神跡。年輕人踩着鐘聲走到她面前，幹淨得如同一張在上帝面前從未被塗抹過的紙頁。

應當唱一曲贊頌的歌，給我無上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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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Knedliky」

What knowest thou, that we know not what understandest thou, which is not in us

高塔下方金色精致的表盤指引着頭頂辰星的方向。在茫茫宇宙中，原本不相幹的星辰逐漸接近，到彼此相遇。倘若太遠則毫不相幹，可一旦相近，必定會被吸引。

她微笑。“你好。我是Blossom夏。黑崎夏梨。”

“冰火起誓。真名日番谷冬獅郎。當然，你可以叫我Gawaine，我的殿下……”年輕人微微躬身，首次打量起這個梳着利落馬尾辮的少女，“是來旅游的嗎？”

“對。”

“唔……一個人？”

“不，明天一早我會去找其他朋友。在此之前的話，倒是有足夠空閑的時間……”頓一下，夏梨歪着腦袋打量他，“也是一個人來旅游？”

“嗯算是吧。”他擡起眼睛望着還在運作的天文鐘，眼底隐隐一絲笑意，“小姐，可否讓我陪同您到明天的分別？”

“當然，不過現在我有點餓了。這裏有什麽比較有名的……？”

“那麽，我帶你去嘗嘗捷克餃子吧，試過沒有？”在得到一個否定的答複後，日番谷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這是一種十分奇特的食物。和他們所熟知的傳統意義上的“餃子”不同。外裹一層面□□，內裏是肉餡，再配上喜愛的酸白菜與醬汁。別有一番風味。布拉格的餐館和酒店都有很便宜的價位，他們可以花很少的費用，吃到物超所值的食物。日番谷還為夏梨點了一種包着水果餡的餃子，作為甜點。

少女咬了一口食物，發出一聲贊嘆。這裏簡直就是某些吃貨的天堂。她眨眨眼睛，看着對面一起用餐的年輕人。“你似乎對這座城市很了解？”包括對食物和餐館的熟悉程度。

“對，以前來過。”日番谷停下手上的動作，似乎想起了些什麽，露出略顯恍惚的神情，“我和我的前女友，曾經在這裏住過一小段時間。”

“唔？”耶和華作證她黑崎夏梨絕對不是那麽八卦想聽這種事情的人，不過那個人似乎并不吝于稍微講幾句。

“她，嗯……她過世了。因病。”很簡短，應該也不想說得更多。

少女一愣。“抱歉。”

“哦，這不是你的錯。我剛剛看到你發的照片，和她上次照下來的景色……很相似。所以不自覺地就轉了那條微博。”年輕人聳一下肩，反而有點灑脫的意味，“能到布拉格來是她的心願。所以，我帶着她在這座城市度過她餘下的時光。至少讓她走的時候很開心。”

夏梨低下頭咬了一口甜點，水果的香氣染上舌尖。“她一定非常開心……有你陪着的話。”

“所以，這次為了好好紀念一下這場感情的結束，我決定重游布拉格。”

“那我的出現是不是略顯突兀了呢？”……My Gawaine

年輕人搖頭。“不，感謝你的到來。讓我覺得這次旅行有了更多意義。”

更多的意義嗎？少女輕輕揚起唇角。也許吧，畢竟，誰也不是誰的騎士。

捷克盛産的啤酒有着漂亮清透的色澤，作為比水還要便宜的本地特産，不嘗嘗簡直是人生遺憾。至于味道，香醇……而微苦。黑崎夏梨這樣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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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rles Bridge」

King Solomon made himself a chariot of the wood of Lebanon.

填飽了肚子，年輕人發出新的邀請。“你去過查理大橋了嗎，不如我們去那裏走一走？”

“這個主意不錯。”夏梨還沒有來得及去那裏，舊城的街巷令她着迷，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前往那些著名的景點。而毫無疑問，月色之下的查理大橋是布拉格最著名的景色之一。

“聖約翰雕像底座上有兩個金屬浮雕，游人們都喜歡摸一下它們，然後許願。”日番谷指了一下遠方橋面上林立的雕像。

然而等到了橋上，夏梨卻看着排隊的人群搖了搖頭。沒有這個必要，為了一個約定俗成的許願而去擠掉所有本應享受的樂趣。

“我們還是随意走走吧。明天一早我要和朋友在布拉格廣場見面。不能遲到。那麽……”她猛地擡頭看着他，“明天早上七點。就是我和你道別的時間。”

在幾個小時以前和幾個小時以後，他們只是陌生人。

而現在呢，是個奇跡麽。

少女唇角噙着明白的笑意走過查理大橋的每一尊雕像，她模仿雕像的姿态動作，繼而在日番谷的眸中看到明朗坦然的笑意。即使是夜晚，這座城市也依然熱鬧。演奏樂器的老者吹奏着不知名的悠揚曲調，提線木偶在藝人的手中翩然起舞，畫素描的藝術家請旅人們落座然後為他們奉上一幅精彩的畫作，還有各種精巧的小玩意，首飾，紀念品。異國風情一向是新奇而美好的，即使并沒有怎樣的期待也足以令人心情愉快。

夏梨走到橋邊，趴在欄杆上俯瞰河水。伏爾塔瓦河的水流在夜色中映着兩岸燈火的影子。擡起頭來仰視布拉格城堡，眼前是只有在畫卷中才能出現的場景。那些燈光淡淡打在城堡上，勾勒出一個若隐若現的輪廓，她甚至相信自己是走進了誰筆下的一場童話。

“也許城堡中真的是有公主的。”少女在欄杆上撐起下巴，另一只手指着城堡。

日番谷雙手撐在欄上。

“等着勇敢的騎士去解救嗎？”

“也許吧。”

“不過，騎士也有自己要守護的東西。”

“如果是君王要他們去，他們是一定會去的。嘛，在布拉格說關于騎士的事情，總覺得有點不搭調呢。”

“但此刻的你是有騎士陪同的，不是嗎？”

“Yes u’re.”

少女的視線不自覺地被附近的商販吸引。身着彩衣的木偶靜靜坐在貨架上，各式琳琅讓人眼花。這是個挑選禮物的好幾回。她想起明天要見的幾個朋友，覺得很有必要準備個小禮物。夏梨挑了半天，大鼻子的女巫，胡桃夾子，維京海盜，匹諾曹，大致決定好了要送給誰。最後，她又拿起一只身着綠色衣服的小精靈，有着英氣的面容和一對紗制的雙翼。夏梨想了想，将這個木偶遞給日番谷。

“這個送給你，看起來很像Peter Pan。就讓他守護着你的Neverland，如何？”

“謝謝，如果是你的意願的話……”年輕人饒有興趣地接過去打量一番，然後變戲法一般從口袋中掏出一枚十分精巧的胸針，“這個送給您，我的殿下。”

“謝謝。”夏梨十分驚喜，沒想到自己也會收到禮物。

“走了這麽久，我們找家咖啡館坐一下如何？”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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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Staromestske Namesti」

The LORD reih; let the earth rejoice; let the multitude of isles be glad thereof.

轉了一圈，他們重新回到布拉格廣場。天文鐘剛剛響過不久，要想再見到它的表演需要再等一個小時。夏梨跟着日番谷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館度過這個夜晚最後的幾個小時。

等到天亮，就是約定結束的時間了。

身處廣場的角落依然能夠看到熱鬧的場景，給他們一種這座城市在徹夜狂歡的錯覺。

終于有了空閑時間，少女這才想起該發條微博聯系一下明天要見的人。「我已經到廣場了，等你們。給我全敏阿泥們！ @誰家Jane @路癡貨雪 @千一ning @枋Yooo求FNC出場EX」按下發送。

片刻，便接到了回複。

「路癡貨雪：回複@Blossom夏：我們幾個現在在火車上，最後幾個小時要撐住阿，等明天一早就去解救你，梨子！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她笑一下，回複。「放心，我可一點都不寂寞，我有一位Gawaine。」

随便一刷新，幾乎是一瞬間，評論就來了好幾條。

「路癡貨雪：回複@Blossom夏：卧槽高文卿，什麽人！」

「枋Yooo求FNC出場EX：回複@Blossom夏：卧槽梨子你節操呢！（泥垢）」

「誰家Jane：回複@Blossom夏：Gawaine！诶嘿，我似乎聞到了神馬味道！」

「千一ning：回複@Blossom夏：卧槽求真相阿梨子！」

卧槽個頭阿泥們這幫家夥！夏梨失笑，挨個回複過去。「雜修，明天跟本王面談！」看着接下來呼嘯而過的一串嘤嘤嘤5555咳咳咳之類的字樣，她心滿意足地放下了手機。

年輕人安靜地坐在旁邊啜飲咖啡，湖綠的眸不時打量廣場對面的天文鐘。終于，他将視線挪回少女身上。“您覺得這幾個小時過得如何，我的殿下？作為您的騎士，我有盡到應有的責任嗎？”

看得出夏梨心情很好。她挑起唇角，手中白瓷的杯散發出咖啡獨特的醇香，引人迷醉。

“我該怎樣誇耀你呢？……今天的确不失為一場奇遇，你說呢，”舌尖蕩起一點香甜而蠱惑的氣息，“my Gawaine？”

日番谷冬獅郎的眉心舒展，露出開懷的神色。他鄭重起身，伸手點在左肩上深深鞠躬，向少女行禮。“My honor.”

夏梨仰起頭，誰的琴音還在穿透布拉格廣場空落的風。

對，開心就好，也許沒有任何理由。兩個陌生人在一起也可以如此開心。這樣短暫的幾個小時，在人生中不過是輕如鴻毛的一瞥，卻讓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并肩走過一段可堪長久的時間。夏梨心說，這一定就是相對論了吧。除了異鄉的美景，這次布拉格之行她竟然還體會到了經典的物理定律——萬有引力定律和相對論？！這樣的念頭繞在腦袋裏不斷打轉，她愉快地笑起來。

而對面的年輕人，有點無措地看着她顯露出的笑容。

“好了好了，十分感謝。就讓我們再這樣坐一會兒吧，天就要亮了。”

淩晨消逝，日光漸漸明亮。黑崎夏梨首次見到異鄉的日出。仿佛緩緩撥開晨霧，淡彩的光芒一寸一寸如漲潮般蔓延在這座古老而美麗的城市，從他們的腳下，溺過膝，腰際，手肘，肩線，而後，接着是唇……終于，視線被光華奪取。

日番谷冬獅郎眯起雙眼以一個慵懶而惬意的姿勢向彼方的光伸出手，仿佛要将它們收盡掌底。對于他與她之中的任何一個人而言，這都是一場太過璀璨而盛大的日出。

再點最後一杯咖啡，驅散徹夜未眠的倦意。

天文鐘終于指向七點。鐘側的死神拉響銅鈴。隔過一段不算太過遙遠的距離，黑崎夏梨看見耶稣的十二門徒緩緩經過打開的門扉，這一次，她恍惚覺得它們的穿行是以一種謝幕的姿态。她告訴自己，即使是夢也終究有要醒的一天。

太陽升起，夢境終結。誰的開始，誰的終結。

呼出一口氣，少女以一種略顯凝重的語氣開口。“好了。也終于可以宣布結束了，那麽……”

她的騎士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沒有開口。

時間到。

黑崎夏梨輕嘆一下，起身逆着日光向日番谷冬獅郎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就讓我們在這裏分手吧。”

- END -

作者有話要說： 注*：Gawaine，也作Gawain。高汶。亞瑟王的首席圓桌騎士。

注：關于章節的說明：

1.天文鐘

我将耶和華擺在面前，因他在我右邊，我便不至搖動。——《聖經》舊約 詩篇（Psalms）第16章

2.捷克餃子

你知道什麽是我們不知道的呢。你明白什麽是我們不明白的呢。——《聖經》舊約 約伯記（Job）第15章

3.查理大橋

所羅門王用黎巴嫩木，為自己制造一乘華轎。——《聖經》舊約 雅歌（Song of Songs）第3章

4.舊城廣場

耶和華作王。願地快樂，願衆海島歡喜。——《聖經》舊約詩篇（Psalms）第9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