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特殊的病人

自從懷孕以後，傑西多出了休息的時間，這對于她來說是那麽地難得。從一開始的不适應到現在的習以為常，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平平淡淡地很幸福。自從來到西雅圖，她的生活已經天翻地覆了。

只是，這個時候，有人打破了傑西難得的平靜。

亨利斯懷特，傑西很早以前的病人。就是當初和艾利桑娜初次合作時候的病人。一個AIDS的孩子，他又住院了。

艾利桑娜和歐文知道以後，不希望傑西接手這個病人，因為怕她想起桑尼，傑西強調，她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是事實不是這樣的。她見到亨利的時候，直接就想到了桑尼。特別是亨利還問了她這樣的話。“DR美樂迪，你的弟弟桑尼還好嗎？”

一旁的艾利桑娜面露猶豫的表情，亨利的父母也大概從傑西的表情裏猜到了一些問題，他們不希望傑西說出讓亨利沮喪的話。

亨利之前已經失去過一次信心，知道傑西告訴他桑尼的事情，他有了堅持的勇氣。但是現在如果告訴他桑尼去世了，他們不管相信亨利還有沒有勇氣挺過去。

“桑尼很好。”艾利桑娜在傑西之前說出謊話安慰亨利。亨利沒有懷疑，“真是太好了，我的偶像他和我一樣還堅持着。”

傑西看着亨利沒有精神的笑臉，想起桑尼的表情，眼淚不自覺就流了下來。

“DR美樂迪，你為什麽哭？”亨利很喜歡傑西，因為他的父母只有他一個小孩，他一直這樣孤獨地堅持着，幾乎每次都會看到無奈的父母在他面前強顏歡笑。他希望有個兄弟姐妹能夠陪他玩，安慰父母，至少他死了以後，他的父母還有孩子，不會太傷心。

“因為DR美樂迪有小寶寶了，所以最近變得很愛哭。”歐文摟着傑西的肩膀，輕輕抹去傑西的眼淚。

“真是太好了。我也想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可是我爸爸媽媽說只要有我一個就好了。可是我還是喜歡弟弟妹妹。”亨利向着自己的父母撒嬌。亨利的父母清楚亨利那樣說的意思，亨利的母親忍耐不了那種壓抑的感覺，轉過頭去。

“媽媽。不要哭嘛，我不要弟弟妹妹了。”亨利有些失望地安慰着媽媽。

“亨利，我的乖孩子。”上天為什麽要那麽殘忍，讓這樣的小孩得這樣的病。注定白發人送黑發人，注定要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好了，亨利，我們到時間去檢查了。”埃裏克斯在艾利桑娜的暗示下，推着亨利去做檢測。

“艾麗，我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好了，他越來越虛弱了，我真怕他下一秒就離開我們。”亨利母親拉住艾利桑娜的手，“之前是你和傑西救了他的，這一次一定要救他。還有，傑西，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桑尼是個好孩子，他會在主的身邊過得幸福的。”她也拉着傑西的手。

“喬安娜，查理，我們一定會像上一次那樣盡力的。”艾利桑娜安慰着擔憂的家長。

傑西沒有說話安慰他們，只是一個勁地流眼淚。“很抱歉，我控制不住自己，都是荷爾蒙作怪。我先去整理一下。”

傑西拉着歐文離開了病房。

“傑西會好的，她很堅強，她會挺過去的。”艾利桑娜看着傑西的背影安慰着說道。

傑西的眼淚止不住，其中的确有荷爾蒙的因素。

“傑西寶貝，不要怕，我在這裏。”歐文用力地摟着傑西的身子，想停止她的眼淚，可是她的眼淚還是沾濕了他的衣服。直到傑西哭累了，睡着了，歐文才舍不得地将傑西放在床上，幫她擦幹淨蒼白的小臉，繼續守候在她身邊。

艾利桑娜輕聲打開休息室的門，見歐文靠在床頭，傑西的手緊緊地抓着歐文的大手。

“她還好吧。”

“哭累了，睡一覺就行了。”歐文看着傑西的臉蛋，一點都舍不得移開視線。

“傑西壓抑着的心情，終于爆發出來了。她以為我們都不知道，其實她一點都不會演戲啊。”艾利桑娜走上前，輕輕撫摸着傑西的眉頭，“看，睡覺都在擔憂着。”

“她一直都偷偷聽桑尼的遺言，我沒有拆穿她，我相信她會想明白的。”歐文知道傑西總是在他睡着之後偷偷去廁所聽那個MP3，然後偷偷地哭。如果不是之前他半夜醒過來發現傑西不在，他也許還真的不知道。

“桑尼的遺言啊……你聽過那裏面的內容嗎？”艾利桑娜知道傑西有一個神秘的MP3，是桑尼的前女友給她的。她一直放在保險箱裏，不讓人聽裏面的內容。

“沒有，傑西沒有主動提出，我也不會主動去問。我只知道，裏面的內容會讓傑西聽一次哭一次。”歐文有些小小埋怨愛麗絲，幹嘛要把MP3給傑西，如果沒有那個MP3，傑西就不會那麽憂郁了。

“以我對桑尼的了解，他是不會說什麽責怪的話的。大概裏面的內容是讓他們好好繼續生活的。其實這樣傑西更加難受。她一直以為是自己沒有照顧好桑尼，身為長姐，沒有保護好他，她一直都把桑尼和南希當做自己的責任的。”艾利桑娜深深嘆了口氣，“承擔地太多，就會陷入地太深。她已經在掙紮了。”

“讓傑西不要參與這個病例吧。”歐文舍不得傑西那樣面對，明明知道那樣對她是最好的，可是他就是舍不得讓傑西體會到那種殘酷。

“我需要傑西。心胸科的其他主治醫生都有手術，傑西和我一樣，之前都是一起負責亨利的事情，亨利的父母對我們也相當信任。這種時候，不能換人的。”艾利桑娜何嘗不想讓傑西退出。實在是傑西自己參與進來了，如果剛才沒有出現在亨利面前，一切都還有回轉。

“楊怎麽樣？”歐文提出一個人選。

“你在開玩笑嗎？她還沒有那種實力頂替傑西的位置。”艾利桑娜覺得歐文在抓瞎，随便湊一個給她。只要傑西沒有事。

“那怎麽辦？傑西……我不知道她會怎麽樣。剛才她已經崩潰過一次了。”歐文感受到手中的動靜，示意艾利桑娜不要說話，傑西就要醒過來了。

果然不一會兒，傑西就醒了，看着歐文和艾利桑娜一起關注她，她倒是羞紅了臉。

“你們……算了。我去看看亨利。我已經能夠控制好自己了。”傑西覺得自己能夠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她一定要讓亨利度過這次難關。

“……”歐文說不出阻止的話，示意艾利桑娜開口，可是艾利桑娜一樣說不出拒絕的話，因為她真的需要傑西。

“艾麗，亨利怎麽樣了？檢查出來了嗎？”傑西在歐文的幫助下穿好大褂。在歐文的嘴角親了一口，就拉着艾利桑娜走了。

歐文無奈地在她們身後默默地比劃着，有事CALL他。艾利桑娜點頭。

“喬安娜，亨利的肺被感染了，牽連了呼吸道。很快他就無法自主呼吸了。”艾利桑娜有些不忍心地告訴家長他們的孩子的身體已經快要承受不住了。

“怎麽會……”喬安娜依靠着丈夫。

“我們回盡快安排手術，期間時刻監視亨利的情況。我會在肺和呼吸道之間插管，然後切除感染的部分。他不能做移植手術，我們只能加入管子輔助他，管子相當柔軟，和我們的呼吸道幾乎差不多。開始會有些不舒服，但是在他能夠自己呼吸之前，需要那根管子。”傑西看着睡着着亨利，輕聲說着。

“艾麗，傑西，我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一定要讓亨利活下來。”喬安娜真的這樣會給艾利桑娜和傑西帶去很大的壓力，但是，她實在不想她的寶貝走的那麽早……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喬安娜，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了。”艾利桑娜握住喬安娜的手，“我們無法保證亨利能不能活下來，但是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他活下去。”

“艾利桑娜，傑西。我相信你們……”喬安娜親吻了亨利的額頭，就在丈夫的攙扶下先離開病房，将空間留給醫生們。

“埃裏克斯，亨利是AIDS兒童，所以你們要時刻注意，不要再手術中弄傷自己。而且給亨利用藥，要先問過我，要一點一點慢慢來，亨利的腸胃之前因為感染切除了一小部分，以及本身免疫系統不是很好。不要太猛地用藥。”艾利桑娜仔細地解釋給一旁要參與的實習醫生們。

傑西首先注意到亨利醒過來了，她露出了重逢的第一個微笑。

“剛才忘記給你打招呼了。好久不見了，亨利。”傑西看着亨利揚起虛弱的笑容，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桑尼。

“很久不見了，DR美樂迪。桑尼哥哥已經去天堂了吧……我剛才看到你哭了。你不是因為小寶寶才哭的吧。我媽媽和你一樣，從醫生那裏聽到我的名字就開始掉眼淚，你剛才聽到我提桑尼哥哥，你就哭了。”亨利緩慢地說着，他其實都明白的。經常在醫院停留，他其實知道很多事情。

“是的……桑尼哥哥前不久去天堂了。”傑西依舊微笑着說着。“但是桑尼哥哥說要亨利繼續堅持下去。”

“可是……我有點不想堅持了……媽媽總是看見我不舒服就哭，我不想讓媽媽知道我難過，因為我不想看到媽媽哭。可是這次還是沒有騙過去。”亨利挫敗地笑着，讓一旁本來在說話的艾利桑娜忍不住停了下來，所有人都覺得亨利太懂事也太值得人心疼了。

“你要堅持下去，你桑尼哥哥一直都堅持着。我以前也像你媽媽那樣，每次他一進醫院，我就魂不守舍，無法學習工作，連飯都不會吃。除非是知道他活下來了，我才重新變回DR美樂迪。你媽媽也一定是這樣的。她哭是因為愛你，她不知道失去你之後她要怎麽生活下去。”雖然嘴裏說會繼續生活，可是，少一個人的感覺總是會感覺到不對勁。

她每次路過籃球場都會想起曾經還算健康的桑尼打球的樣子。

“DR美樂迪，如果我去天堂了，媽媽會不知道怎麽生活嗎？”亨利很嚴肅地問着。

“是的，因為你是她的寶貝，她已經習慣你在她身邊。習慣睡前親吻你額頭，習慣關心你的病情，習慣你安慰她，習慣你們開玩笑的場景，習慣是很痛苦的，但是也是很美好的。因為這樣說明你一直在她心裏，從來都不曾變過。就像桑尼在我心裏一樣。”傑西親吻着亨利的額頭。亨利點點頭，又昏睡過去。喬安娜在門口聽到傑西說的話，走進來撲進傑西的胸口哭得稀裏嘩啦。

亨利沒有挺過這次手術，傑西感到很抱歉。喬安娜和丈夫感謝艾利桑娜和傑西對亨利的關心。亨利的病情誰也無法控制，他們只有彼此療傷。

傑西的手指摸着那個MP3，歐文走過來，将她摟緊懷裏。

“在手術中，亨利的心髒猝停，我将他當成桑尼，可是我還是沒有救活他。我一直以為桑尼的死，是因為不是我主刀的原因。但是……我還是沒有救活他。”歐文安安靜靜地聽傑西說着。

“桑尼說讓我找個好男人，要我幸福。我以為我很幸福，可是我總是想着桑尼的死……我之前都不開心，自己騙自己。明天晚上都睡不沉，總是想桑尼，然後就會聽他的聲音。聽過之後就更加傷心，更加責怪自己。大家都是不是我的錯，是我自己想太多了。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可是我真的想他……我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我其實沒有做好失去他的準備……一切都太突然了……”傑西一邊流淚一邊說着。歐文看着心疼極了。

“歐文，我想桑尼了。我真的想他。可是我要放下他，必須放下他……我才能繼續生活……”傑西舍不得放下桑尼，她的生命中，有20多年是圍繞他和南希的，她真的舍不得放下桑尼，淡忘桑尼。

“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你說不放下，我們就不放下。你說放下，我們就放下。我永遠支持你。”歐文知道現在的傑西已經快要走出來了，他需要給她更加多的肯定。

“明天……和我一起去埋了這個吧……我不想讓南希知道這個……我一直沒有交給她。她比我更加難過，一直是南希和桑尼相處最多，南希一直照顧桑尼，我才能全身心學習工作。南希聽到這個，會更加放不開的。”傑西将MP3放到歐文手裏。

“和我一起聽最後一次吧……”歐文點點頭，将耳機溫柔地給傑西戴上一邊。然後抱着傑西一起聽桑尼的遺言。

親愛的桑尼，願你在天堂快樂。他會讓傑西開心一輩子的。

作者有話要說： 桑尼的事情真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