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放松(3)
大學四年,臨近畢業,賀正群的實習不順利,課堂中途回答問題又牛頭不對馬嘴,被勒令坐下以後“晃晃腦袋聽聽水的聲音”。
他弱小、可憐又無助,正為如何擺脫延畢而煩惱,只聽身後傳來熟悉而隐秘的笑聲。
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面孔。
秦伶忠坐在不屬于自己專業的教室裏,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溜進來的,壓低聲音打招呼:“你們怎麽還有課?”
“補學分。”賀正群不耐煩地擺擺手驅趕,“別煩我。你對象今天不會來。”
“我知道啊,來找大哥不行?”他說,“我也沒那麽重色輕友吧?”
賀正群複讀過一年,小學時休學過兩年,比大多數同級生年紀都大,所以有“大哥”這個外號。雖然實際性格與外號天差地別,人群裏,他總習慣做被使喚、當跟班的那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活之道,他也沒覺得不好。
他把座位挪到後排去。
小學以後,兩個人已經很久沒這樣一起上過課。
就這麽點小動作,終究還是引發老師的關注,看到他們倆時推了推眼鏡:“賀正群,來講一下這個案例。”
剛剛已經出過一次醜的賀正群在內心咒罵發小壞事,但還是不情不願地站起來,結結巴巴支吾了好一會兒,在大家的嬉笑中發揮阿Q精神:“對不起,老師。可以讓我大五的時候再來回答嗎???”
教室裏哄堂大笑。
秦伶忠也笑着舉手示意,經過老師允許站起來,作答很流暢,以一種專業而随便地态度幹脆利落地了事,最終在得到“回答正确”的評價後坐下。
老師拿着激光筆看向賀正群:“你還是要向來蹭課的外系朋友學習啊。”
于是又引發一陣笑聲。
下課之後,他們才步行去超市。
雖然家裏有點錢,但秦伶忠是沒什麽架子的那類人,對其他人都難免感到簡陋的校園設施毫無怨言,校園生活也适應得相當好。吃不慣食堂的反而是賀正群。
小學同窗時,他們圈子一致、家庭條件相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然而,有一天,其中一方不告而別。
秦伶忠轉學了,連帶着他那個總是笑得很豁達的單親媽媽也消失不見。
重逢時有些戲劇性。
賀正群從寄宿學校回家,秦伶忠就在家裏等他。一如既往地擅長和大人打交道,還是那張棱角分明、卻看起來有點沒精神的臉,只是打扮完全不複從前,舉止也像拿卷尺測量和規定過一般,透着有錢人的氣派。
時境變遷,他們已經都有了各自的圈子。尤其是秦伶忠。
他有很多含着金湯匙的朋友。盡管是中途加入的插班生,秦伶忠仍然融入得很好。然而,他還是保持着和“大哥”維系友情的習慣。
賀正群買了膨化食品和碳酸汽水,秦伶忠拿了瓶礦泉水。兩個人剛在操場旁的長椅上坐下,就有幾個低年級的學妹說說笑笑,穿過草坪走來。
“你好,學長,加個微信好嗎?有機會可以一起玩。”笑容明豔照人,被推搡的那個望向秦伶忠。
她在年級裏絕對是說一不二的美人,對自己的魅力是有自信的。然而來到秦伶忠跟前,一切樂觀又蕩然無存。他有種不會特意在意別人的氣場——有沒有錢不重要,反正都沒他有錢;長得好不好看也不重要,反正都沒他女朋友好看。
秦伶忠看着她,主動權總是在他手上。
“不好意思。要一起玩的人挺多,你先排個號吧。”他不留情面到極點,不僅如此,還大方展示惡劣的一面,笑得風輕雲淡,“不過,你後面那個朋友的話,她可以插隊。”
回過頭去,陪伴同行的女生長相比不上她,身材卻更好。
等到對方扭扭捏捏離開,賀正群才開口:“你嫌人家不漂亮就說得直白點嘛。”
私底下,秦伶忠坦率得多:“不是不漂亮,是不夠漂亮。”
賀正群哈哈大笑起來:“還挺嚴謹的。”
秦伶忠沒什麽反應。幾秒鐘後,他突然說:“我跟蘇實真求婚了。”
一切猶如急轉彎。
賀正群對蘇實真毫無偏見,只是發小的決定做得實在太突然。
“我希望我哥能接我爸的班,但最好又能給我一點事幹。反正,”秦伶忠說着,态度随便得就像在課堂上回答案例提問,他把未來規劃得清晰而恰當,叫人挑不出毛病,“要讓他們覺得我不是廢物,但又不那麽相信我。”
被沖昏頭腦、選擇一段不入流婚姻,這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該幹的事。
賀正群對這做法不予置評,但還是陷入思索中。他說:“那你們……你知道現在有人都改口了嗎?之前等着你們這對狗男女分,現在都說沒準是真愛。”
驀地,秦伶忠笑起來,仿佛見到變成南瓜的馬車滑稽地滾來滾去。
“瘋了吧?”他說,“不就玩玩嗎。”
JK主題的開幕式,showgirl穿的都是水手服。音樂聲震耳欲聾,散粉擦得比掉得多,假發一直往下滑,蘇實真忍無可忍,終于甩開,露出裏面汗濕的真發來。
公司的工作人員氣得跳腳,她倒是我行我素、不緊不慢,拿着發網和假發把剩下的部分完成。
排練全程,屈湘露都無法抑制住自己鎖定蘇實真的目光。
僅僅因為換衣服時,她不知道怎麽聊到了結婚——其實這是屈湘露常常挂在嘴邊的話題,畢竟她最大的夢想就是找個老實人辭職結婚。蘇實真不怎麽搭腔,畢竟她比屈湘露年紀小三、四歲。
可是這天她卻破天荒地開麥評論了一句:“你就只是想不工作就有錢而已吧。”
“對啊,”屈湘露理直氣壯,“不行嗎?咱們這一行,不就靠這幾年吃飯嗎……”
蘇實真一點都不在乎,緩緩地笑起來。
NPC在催促出去,她們也整理着衣服到了門前。
屈湘露正在為自己逐漸下垂的胸部嘆息,蘇實真望着前方,突如其來地開口:“我被求婚了。”
“嗯?”屈湘露回過頭。
然而她已經走了出去。
之後,因為要工作,所以屈湘露只能全程對着蘇實真怒目而視。
showgirl的工作累得飛起。
不僅要随時保持漂亮和可愛,而且還得應付一些特別的攝影要求。身上背負着廣告商的壓力,營業是必須的,就算被提出無禮的要求也不能随便甩臉子。
一天下來,屈湘露也累得癱倒在地。
但她還是憑借着堅定不移的意志力去堵蘇實真。
連續問了幾個人,才打聽到蘇實真的下落。等屈湘露趕過去,沒想到會有其他人。
蘇實真簇擁着幾個新來的,都是成年人了,卻清一色穿着乖巧的灰色日式女高制服,場面極其有趣。
蘇實真有個富二代男友不是秘密。
有錢人的圈子裏,結婚講究門當戶對的很多,但只是尋歡作樂,和網紅、小明星好上的也不少。
她們這個行業裏,大部分人本就是賣個笑。
動歪腦筋也再平常不過。
人的青春是有限的,可能賺的錢卻是無限的。如何在把有限的青春投入到無限的賺錢事業中去——但凡有腦子的都會考慮這個問題。這種境況下,蘇實真無疑是她們眼中的優秀前輩和先進案例。
有個戴貓耳發箍的嬌滴滴地開口:“實真好厲害啊。”
二世祖和showgirl這種組合,差得太遠,特征又太極端,所以容易引發五花八門的推測。
蘇實真笑着問:“你覺得我哪裏厲害?”
“呃……”對方還不夠有經驗,區區一句調笑就把她噎住,吞吞吐吐了好久,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屈湘露就不同了。做野模多年摸爬滾打,什麽沒見過。她把和自己完全不适合的服裝換下來,嘲笑道:“就想說你招男人厲害呗。”
這麽露骨的話,氣氛一度有些微妙,但機會難得,還是有人抓住:“你是怎麽讨那個人喜歡的啊?”
蘇實真已經卸過妝,皮膚透亮,塗了裸色的唇膏,穿着純白的吊帶裙,披散着金發,朝她們看過來。灰蒙蒙的室內也轉眼就變成畫報拍攝現場。她流露出很懵懂的表情,恰到好處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啊。”
不開玩笑,不誇張。面對這副情形,不可以的男人要麽是gay,要麽就是真不行。美能解決許多問題。
真正的藝術品是不會令人感到膩味的。
“被喜歡還是挺簡單的吧,但是再往深就不一樣了。”蘇實真不知不覺側過頭,半張臉陷入昏暗中,另外半張臉上有些做夢的神采。
她考上大學的分數是自己得來的,工作也是憑借自己的條件和能力獲得的,與秦伶忠的關系也是自己一手維系。蘇實真不算頭腦特別聰明,但自認還算了解秦伶忠。他對他們的關系有多少認真,除卻他自己,她絕對是最清楚的人。
屈湘露越想越不對勁,追出去扒住門,壓低聲音問:“你不會是在跟他談感情吧?”
這時候,蘇實真已經走到人群外圍。
她轉了一圈,回過身來,裙擺也畫弧線。“怎麽可能。”她挑眉,恰到好處地壞笑,透着孩子氣的爛漫,“玩玩而已啦。”
“那你不會答應他?”
“嗯,爽一把就跑路。”蘇實真眨了眨眼,笑容也如以往般靜谧而绮麗,“最後快樂一下就走。”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老槐投的手榴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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