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讓我(9)

第22章 讓我(9)

秦伶忠握着方向盤, 主動開口,都是乍一聽合情合理、仔細琢磨就太無情的話:“我覺得我們沒必要鬧得這麽僵。”

“是沒必要。”蘇實真像貓一樣蜷縮在加熱座椅上,臉上的真摯熠熠生輝, 充滿感情地反諷說,“你最大的缺點就是熱心腸。我們本來可以一拍兩散的。”

他擡眼,不知道是在看交通燈, 還是在透過後視鏡看她:“我沒打算跟你分手。”

“不要總抓着過去的事不放。”她繼續盯着手機。

亮起的不是紅燈,也不是綠燈,而是黃色的燈。“在我這裏沒過去。”秦伶忠說。

他聽到後座傳來笑聲。她窸窸窣窣地笑起來, 頭也不擡地說:“那我也沒辦法呀。”

分明得到了拒絕的話,那一刻, 他卻沒來由的心情很好。秦伶忠煙酒皆通, 但談不上成瘾。這麽一想, 困擾很久的問題也迎刃而解。前些日子之所以險些成為酒精依賴者,或許就是因為這個, 關于蘇實真的戒斷反應。

“我想跟你談談。你是怎麽想的,”他平靜地說, “為什麽不要錢?其實也沒必要退回來。”

她拄着下颌,輕松地微笑:“你也可以當作我收下了,然後轉贈給你。你喜歡我的禮物嗎?”

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間, 但很快又恢複爽朗的、無可挑剔的笑容,接着說下去:“你想聽真話嗎?”

“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

他竟然就這麽順水推舟地閉嘴了。

車行駛了有一段時間後,秦伶忠再一次開口:“有句話, 我也不确定有沒有用……‘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所以才想娶你’。”

“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這種場合?這種時間點?”

他也苦笑:“我就知道沒用。”

蘇實真消停了半晌。

随即,她說:“這話放在幾個月前,我是不可能跟你說的。畢竟說了就沒意思了——你喜歡在人際關系裏占據優勢, 只要落到下風就不舒服。我也好,賀正群也好,你有時候故意貶低和不尊重我們我們。但你其實只是享受我們不論怎麽被你搓扁揉圓都不會離開你的處境。我把你當成朋友……”

“你跟朋友上床?”他打斷她,一只手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指關節,看不出是不是為這種不留餘地、一語中的的指控而感到不快。

“不可以嗎?”她最擅長擺出天真無辜的臉色,說的話卻很歹毒,“好吧,修正一下,很多人把你當朋友。但你把所有人當成娛樂的棋子,你開玩笑的對象。我是無所謂啦,因為我也差不多。但你踐踏別人的時候從沒想過自己也會被人捉弄吧。局面失控了,你被我反将一軍,所以才這麽不服氣。”

他表現得像是認真在聽。

蘇實真說:“不要這麽認真嘛。我們不是都達成共識了嗎?避苦趨樂才是人生要義呀。”她靠近座椅背後,緩慢地伸長手臂,細細的手指在他堅硬的肩峰來回拂動,好像這樣很有趣似的。

“你這麽久以來不多花我一分錢,就只是為了最後能整到我?”

“不然還有什麽理由?我跟你玩膩了,”她的雙眼很絢爛地轉動,仿佛人造的玻璃球,忽然間想到不錯的主意,“除非你去對你哥哥說‘我覺得你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逼’。”

絕對不可能。秦伶忠在緘默中維持原樣不動。突如其來地,他覺得一切都如此荒謬、僵硬而愚蠢可笑,但他沒有砸任何東西,也沒有一腳油門踩出去撞飛一打交通路牌出氣,連猛地鳴笛一番都沒有。

天空中響起一道雷聲。

蘇實真貼到窗邊,忽地響雷,把她吓得尖叫一聲。“停車!停一下。”

秦伶忠把車停下。

她下車,飛快來到副駕駛座上。他有些意外:“你怕打雷?”她否認:“不。你沒聽說過嗎?打雷是有妖怪在渡劫。”他回答說:“也有可能是遭天譴吧?”

路越走越偏僻,秦伶忠也開始有些遲疑。尤其在經過一間破舊到不行的祠堂時。他感慨:“有點吓人啊。”

“哇,”她發笑,“你反應沒有很大啊。”

他目不斜視。

打雷似乎并不是歷劫,因為很快,天空開始下雨。

而且是暴雨。

好在離目的地也不算遠了,中途蘇實真撐着傘下車指揮他停車。雨下得太大,交流只能用喊的。好不容易進院子,兩個人撐着傘跑進屋裏,身上還是濕了一片。

蘇實真輕車熟路地找出毛巾,擦拭自己的脖子和頭發。秦伶忠把傘收起來,接手她用過的毛巾。蘇實真嘟囔着什麽往樓梯去了。背光又是雨天,室內很暗,只隐隐約約看到一些零散的物件。瓷的水壺,木的桌椅,還有一扇虛掩着的、似乎通往內院的門。

秦伶忠試着朝那扇門走去。

門外傳來持續不斷的雨與轟隆隆的雷聲,他遲疑着伸手,就要碰到門把手,身後有矮小的身影飛快跑過。

回過頭,身後仍舊是空無一人的漆黑。

是幻覺嗎?還是說陌生環境加上淋過雨降低了他的判斷力。秦伶忠再一次回過頭,準備推門,閃電微亮,這一次,金屬的門把手倒映出了一張人臉。

那是一張小男孩的面孔。

他正死死盯着秦伶忠的後腦勺。

許久,沒有任何人膽敢輕舉妄動。他說:“你也是蘇實真的男人嗎?”

秦伶忠愣了一下,突然間,他意識到什麽,然後轉過身。眼前的小男孩站在黑暗裏,個子不高,瘦,有點黑,長得很清秀,但顯而易見是人類,大概率不是妖魔鬼怪之類的東西。

“也?”他反問。

蘇飛宇卻已經越過那個話題,問:“雨下得很大嗎?你要不要喝茶?”說着已經去倒水,用白色的瓷茶杯遞給他,然後自顧自走到一旁打開燈,從書包裏翻出作業本,開始寫功課。

秦伶忠抱着水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慢慢踱步到他身後,低下頭前有禮貌性地詢問:“我可以看嗎?”

“嗯。”蘇飛宇點點頭。

他看了看,是小學數學題。小男生的字跡不算特別工整,有的地方也敷衍了事,但整體來說,還是認認真真在完成。蘇飛宇一點也不客氣,立刻将水性筆反過來,用末端示意自己不知道的題目。其實秦伶忠并沒有教他的打算,可都被問了,不作答也不好,于是先接過筆,不緊不慢地問“你們學方程了嗎”。

就在這時候,蘇實真從樓梯口走下來,驚訝地說:“怎麽回事啊你?”

與此同時,兩位男性不約而同地做出回答。蘇飛宇說:“我收衣服去了”,秦伶忠說“我還要問你呢”。

然後,蘇飛宇才知道秦伶忠不是“路邊來躲雨的”,秦伶忠也清楚了蘇飛宇不是什麽“建國後成精的動植物”。

蘇飛宇還多補充了一句:“那我剛剛問你的時候承認不就好了。”

“承認什麽?”蘇實真有點好奇。

秦伶忠卻強硬地避開話題:“所以我們現在就回去嗎?”

“今天路不太好走。”蘇實真說,“我被公司警告處分了,現在正在反省期。你明天要上班嗎?”

這時候,她才稍微有點玩脫了的實感。本來只想整他一下,沒想到居然還要給他提供住宿。出乎所料,看樣子他還願意在她身上花時間。

蘇實真讓蘇飛宇去煮飯,秦伶忠一臉欲語凝噎在旁邊站着。

好一會兒,他才拉過她問:“他還是個孩子吧?”卻反而被蘇飛宇打斷:“沒事的,做慣了。蘇實真,你能不能去場子裏給金叔送個飯?”他對比自己年長十多歲的蘇實真向來直呼其名,蘇實真也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這麽大的雨都不回家?”她說。

“要守一整晚呢。”

蘇實真面露詫異:“有母豬要生了嗎?”

“嗯。”

他們兩個人單獨談論着,秦伶忠完全插不進嘴。

最後,蘇實真卷着濕漉漉的發尾說:“我去幫他好了。”

做了決定後,她轉過身,看到秦伶忠,還是說明了一下情況:“母豬産崽的時候容易壓死小豬,需要人工助産的情況也有。所以必須一整夜都守着,為了不讓這麽久的心血都白費。”

說實在話,秦伶忠內心最先産生的感想是疑問號。盡管養殖業的确是農村的常見致富手段,但他沒聽說也沒想象過蘇實真會做這個。那個蘇實真,竟然會披上群青色的雨布,套着靴子,若無其事地談論着如何将豬的糞便變成腐熟的肥料。

“我也就是小時候看大人做,幫忙打打下手而已。”她淡淡地說。

秦伶忠被安頓去和蘇飛宇一起住。牆壁上貼了許多金燦燦的獎狀,他幫忙檢查了假期作業,又解答了好幾道困擾小學生已久的題目。蘇飛宇拿起奧數教材,興奮不已地說:“要是沒有你,那我肯定就得一直空着了。媽媽不知道做,蘇實真又不會講題。”

“這是你自學的?”秦伶忠百無聊賴地翻着書。

“不是。我進了奧數班,只有班上前五才能進。”蘇飛宇如實回答,捧着臉說,“你呢,你讀書的時候肯定也進了吧?”

“不記得了啊。太久了。”答複很坦誠。不過,比起這個,他還有更想知道的事,“蘇實真經常帶男朋友回來?”

蘇飛宇搖頭又點頭:“很多是自己跑來的。說要來你們家借個地方洗車啦、到你們家菜園子裏借點大蔥啦,結果其實都是來看蘇實真的。”

秦伶忠覺得有點好笑。

蘇飛宇又說:“你跟蘇實真在一個地方上班嗎?我也想去大城市上班。上班是什麽感覺啊?你都幹些什麽?”

“不算一個地方吧,沒什麽感覺。”秦伶忠想着,并沒有因為蘇飛宇是小孩而敷衍他,“不幹什麽。只是讓同事和領導分不清是我在做決定還是我爸在做決定。”

蘇飛宇睜大眼睛聽着,不知不覺地笑起來。他笑起來居然和蘇實真有些像,明明根本沒有血緣關系。“我沒有爸爸。”他說,“以後你就叫我秀秀吧。我媽媽說,很熟的人才可以叫小名。現在我們已經很熟了。”

時間漸漸過了零點,他們當地人似乎都習慣早睡。打開窗戶,放眼望去,雨還在繼續下,到處是平原,卻看不到什麽亮起的燈。

蘇飛宇從被子裏鑽出頭來,迷迷糊糊地說:“蘇實真去替金叔的班了,要早上才回來。”

“……她一個人?”他有些不相信。

“嗯。”外邊很冷,蘇飛宇又縮回去。

翻來覆去,秦伶忠也睡不着。他起身,意外發覺外邊門沒上鎖,也不知道該說是民風剽悍,還是普通的心大。撐着傘轉了圈,運輸肯定需要車輛,他沿着能通車的路往上走,腳下泥濘不堪,特殊的氣味漂浮在空氣中,不久就看到微弱的燈光。

預産期的母豬被單獨關在一處,蘇實真不修邊幅,坐在行軍床上打盹。溫暖的燈光映照着,金發被綁到頭頂,全身式的圍裙上還寫着食品加工廠的文字gg。“欣欣餅幹”。“欣欣餅幹”是什麽?秦伶忠撐着傘,無數雨絲向下墜落,他注視着她。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蘇實真睜開眼,打了個呵欠,回頭時看到秦伶忠。她僅僅怔了片刻,繼而招手讓他過去。

他在行軍床的另一側坐下,收傘時,她伸出手,抓起他的連衣帽,惡作劇般替他戴上。他輕聲地抱怨,她則被他不情願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透過婆娑的重影,他雙手按住她臉頰,視線來回盤桓。她并不掙紮,笑着看向他,幾乎令人産生溫情脈脈的錯覺。他們已經不是情侶了。他把手抽回去。

維持戀人關系的那幾年,他希望見證和掌握她的個性,借此來滿足自己的成就感。這種感情近似怪癖,與愛無關。秦伶忠喜歡複雜的事物,并沉迷于處理它們。可是,不偏不倚,蘇實真複雜到超凡脫俗,并且最熱衷的就是難倒他。

雨仍然下着,就連動物也入睡。老式燈泡的光像迸濺得到處都是。秦伶忠忽然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和蘇實真曾經參加過最時髦的派對,開過最昂貴的酒,他們沒日沒夜地狂歡。然而,此時此刻,他們坐在一起,沒有請來表演時興曲目的樂隊,沒有清澈見底的游泳池,也沒有形形色色只為快樂結合又分離的男男女女。只有雨、髒兮兮的夜色、馬上要生産的牲畜,還有他們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啊這種環境的反差,我好爽嗚嗚,這詭異萌點不知道大家能不能get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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