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王女

水汽一蒸,整個房間裏霧氣彌漫,燕暮寒如入仙境,幾乎是飄過去的,期間不小心撞到了屏風,祝珩搭在上面的衣服嘩啦啦掉了一地。

他恍然回神,對上一雙戲谑含笑的眸子。

祝珩雙臂交疊,趴在浴桶邊緣上,似仙又似妖:“聽聞北域沐浴喜用浴鹽,不知我可有幸,見識一下?”

他的發辮還未解開,雪白的一條披着背後,肩頭毫無遮掩,鎖骨窩裏盛着清亮的水珠,水珠晃進了眼波之中,勾起陣陣漣漪。

燕暮寒心旌搖曳,立馬拿起準備好的罐子,獻寶一般遞過去:“浴鹽,皂莢,都有。”

他在祝珩的事情上一貫周到,南秦沐浴用皂莢,北域用浴鹽,怕祝珩不習慣,兩種他都備好了。

祝珩打開罐子,手指勾住一點聞了聞:“是梅花味的,和你準備的安神香味道相同,看來北域很喜歡梅花。”

“北域終年,嚴寒,百花不開,只有梅花。”

這一點比不得南秦,春水一澆,百花就争相綻放,每年的花神節前後,南秦大都姹紫嫣紅,正是人間的好風光。

燕暮寒被霧氣熏得暈乎乎的頭腦清醒過來,緊緊攥着水瓢:“你喜歡,什麽花?”

“牡丹天香國色,蘭花君子氣節,蓮出淤泥不染,海棠……”他每說一個,燕暮寒的眼裏的光就暗一分,祝珩把有印象的花都數了個遍,最後才慢悠悠地補充道,“各花入各眼,我最喜歡的還是梅花,淩寒而綻,不畏艱辛。”

垂頭喪氣的人唰一下恢複了精神:“你喜歡梅花?”

他将祝珩帶離了花海,卻沒辦法拿出更好更多的花來做補償,私心裏期盼祝珩能多喜歡梅花一點。

“嗯。”

祝珩歪了歪頭,發辮浸在水裏,被浴桶中的水染成了銀色,濕漉漉地貼在肩胛骨上,像是蝴蝶骨生出了羽織般的翅膀,下一秒就要翩跹飛向遠方。

燕暮寒心中陡然生出一絲抓不住眼前人的慌亂,一遍遍地追問:“真的嗎?”

“真的,我最喜歡梅花。”祝珩好脾氣地回答完,轉過身,背對着他,“不是要給我搓背嗎,開始吧。”

長安說他最喜歡梅花。

這話的威力堪比祝珩說喜歡他,燕暮寒心神蕩漾,拿着水瓢往祝珩身上倒水,一瓢瓢澆透了肩膀,直到要上手抹浴鹽的時候才徹底清醒過來,無從下手。

濕漉漉的肩背完好無暇,找不到一點疤痕,被熱水淋得透出一層粉意,細嫩的好像剝了殼的雞蛋,燕暮寒蜷了蜷指尖,不敢碰。

他手上有繭子,會讓祝珩疼的。

“怎麽了?”

燕暮寒心中沮喪,讷讷道:“會疼。”

祝珩偏過頭,看到他包紮好的傷口滲出血來,大抵是剛才撞到屏風,把傷口撞裂了。

“胳膊疼了?”祝珩當即收了玩鬧的心思,“你先去找醫師看看,我收拾完立刻去找你。”

燕暮寒看着粗糙的掌心,咽下解釋的話:“好。”

從南秦帶來的醫師就住在府中,燕暮寒将老醫師叫進書房裏。

血已經滲透了紗布,燕暮寒手上的動作還很利落,自發地拆着肩上的包紮,他面無表情,身上帶着濃重的血腥味,氣勢駭人。

老醫師慫了吧唧,差點又快被他這幅模樣吓尿了:“将,将軍找我有何事?”

燕暮寒大咧咧地敞着胳膊:“過來,處理傷口。”

他脫下了一只衣袖,胳膊上都是肌肉,靠近肩膀的位置沒經過日曬,皮膚很白,手腕上系着一段紅線,仔細看來,正是三根紅線擰在一起編出來的。

燕暮寒盯着那截紅線,仿佛還能感覺到祝珩的脈搏和心跳,經由這段紅線,傳遞到他的手上。

腦海中浮現出一片細膩的白,燕暮寒有些心癢:“我能洗澡嗎?”

老醫師檢查了他的傷口,一邊包紮一邊語重心長地囑咐:“傷口很嚴重,這段時間最好不要碰水,以免留下後遺症。”

行軍打仗的人很容易留下舊傷,老醫師以前住在睢陽城,那裏是兵家必争之地,他見過無數青年士兵傷痛難忍,不忍燕暮寒年紀輕輕也落下病根。

“切記不要碰水,也別拿重物,傷筋動骨一百天,得好好養着。”老醫師苦口婆心地囑咐完,準備離開時被燕暮寒叫住了,“你之前看過的人,他身上的毒,針灸,何時開始?”

祝珩體內有餘毒未清,繼續這樣下去雖不致死,但影響着器官,會令祝珩的身體越來越差。

“待他養好身體就可以開始了。”

燕暮寒思忖着多了解一下,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他擡起頭,書房門正好被推開,露出一張絕色傾城的臉。

女子急匆匆地跑過來,腳腕上金鈴搖曳:“暮寒哥哥,聽說你受傷了,嚴重嗎?快讓我看看,我帶來了上好的金瘡藥。”

“不必了。”燕暮寒迅速拉上外衣,站得遠遠的,冷冷地看向管家。

管家腿一軟,跪倒在地:“将軍恕罪,老奴攔不住王女殿下。”

“将軍,王女殿下從迦蘭而來,路上奔波,聽說了你受傷的事,休息都顧不上,特地從王廷中趕過來,你可不要辜負殿下的一片心意。”塔木暗戳戳地慫恿道。

比起祝珩,迦蘭王女顯然是更好的選擇。

圖麗是迦蘭王室的幺女,降生時正逢迦蘭大旱,她在襁褓中發出第一道哭聲,久旱的天上下了雨,王上認為是她帶來了這場拯救迦蘭的雨,當即将圖麗封為王女,日後不出意外,圖麗就是繼承迦蘭王位的人。

如果與她結為伴侶,整個迦蘭都會成為助力,屆時就算是王上,也要看幾分薄面,不會再給燕暮寒百盞請罪酒的苦頭受。

“暮寒哥哥,圖麗很擔心你。”

燕暮寒目不斜視,對吓呆了的老醫師道:“你先回去吧。”

老醫師求之不得,立馬背上藥箱離開。

“他就是給暮寒哥哥看病的人嗎?”圖麗皺着眉頭,“塔木告訴過我,他是南秦來的醫師,為什麽不找王廷中的醫師?”

燕暮寒掀起眼皮,随意地拱了拱手:“殿下遠道而來,該在王廷好好歇息,孤身一人來臣府中不合規矩,被人誤會就不好了。”

“沒關系,反正我們早晚都會成q——”

“殿下,您該離開了,我找人送你。”燕暮寒眼鋒一掃,平靜地吩咐道,“塔木,送王女殿下回王廷。”

圖麗一臉不情願,噘着嘴央道:“塔木,你快幫我勸勸暮寒哥哥,別急着趕我走,我一路趕過來連杯茶都沒喝上呢。”

她從小被嬌生慣養,天真爛漫,說話做事都由着性子來,全然沒有架子。

塔木立馬勸道:“将軍,王女殿下特地來看你,總該喝杯茶的,你不該——”

“我不該怎樣?”燕暮寒厲聲打斷他的話,輕笑一聲,眼裏卻沒有半點溫度,“要不你來做我的主子,告訴我該怎樣做?”

塔木一聽就知道他動怒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将軍恕罪。”

“三十軍杖,來人,找穆爾坎來行刑。”

塔木到底還是個孩子,聞言直接吓哭了:“将軍,我錯了将軍,是我不該多嘴,您饒了我吧,求求您……”

三十軍杖不多,這命令重在穆爾坎行刑,穆爾坎那一身力氣,十幾軍杖就能把人給打死。

“你也知道自己多嘴,我府中的醫師是哪裏來的,你都能抖漏出去,他日是不是也能把軍情密報告知他人,讓我死的粉身碎骨?”

他氣的不是塔木撮合他和圖麗,塔木在想什麽他心知肚明,延塔雪山上的刺殺暴露了他身邊藏有敵人的眼線,祝珩是他的軟肋一事很快就會傳開,為了對付他,敵人肯定會從祝珩身上下手。

塔木今日多說一句府中的事,他日就可能将祝珩置于險境之中。

燕暮寒無法容忍這種事發生。

圖麗被吓傻了,她聽得出來塔木受罰是因為告訴了她醫師的事:“暮寒哥哥,是我逼塔木說的,不關他的事,你別罰他了。”

“嘴長在他身上,怎會不關他的事,殿下可真會說笑。”燕暮寒皮笑肉不笑,“殿下身份尊崇,若是看不慣他受罰,大可以命令我住手,亦或是找王上幫忙,我一介臣子,只有聽命的份兒。”

燕暮寒一身反骨,最厭惡被命令,若是拿身份去壓,是能讓他暫時聽話,但也會徹底抹殺他們之間的可能。

圖麗咬着嘴唇,她想要燕暮寒的心,而不只是一紙婚約。

穆爾坎到了:“見過将軍,見過王女殿下,不知将軍找我所為何事?”

“既然殿下不打算插手我的家事,那就請一旁靜坐,你要的茶馬上就送到,待忙完了我再着人送你回王廷。”燕暮寒命人拿來軍杖,“穆爾坎,本将軍受了傷,你代我行三十軍棍的罰,不許留手,可能做到?”

穆爾坎接過軍杖:“願為将軍效勞。”

院中已經擺好了凳子,塔木被按在上面,哭得涕淚橫流,穆爾坎每打一棍,塔木的叫聲就弱一分,不等十棍打完,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只能哀哀地叫喚。

圖麗捧着杯子,手抖個不停:“暮寒哥哥……”

“是茶水不合殿下的口味嗎?”燕暮寒招招手,“還不快給殿下上一壺新茶。”

管家滿臉哀求,推推祝珩,祝珩瞥了眼悄悄沖他擠眉弄眼的燕暮寒,無奈地端起茶水:“來了,南秦的花果茶,殿下嘗嘗合不合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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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燕子要開始幫長安立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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