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修】彩頭

祝珩嚼着肉,小聲嘀咕:“孟浪!放蕩!不要臉!”

親哪裏,親多長時間……那種話怎麽好說出來。

燕暮寒和其他參加夜獵的兒郎們已經出發了,祝珩獨自坐在席位上,沒一會兒就有人主動過來攀談:“請問先生可是祝軍師?”

拜燕暮寒所賜,軍師祝長安的大名已經在王廷裏傳開了,各部族都知道燕暮寒招請了一個高人軍師出山。

祝珩認不出他屬于哪個部族,出于客氣,微微颔首:“正是,你是?”

來人年近三十,臉上帶着笑:“我來自哈侖桑部,是部主長子,名叫哈堅。”

祝珩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确定自己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你不參加夜獵嗎?”

各部族的繼承人都出發了,哈堅身為哈侖桑部的長子,應當和其他繼承人一樣滿心為部族争光的想法,怎麽還有閑心來找他聊天。

祝珩狐疑地打量着他,哈堅苦笑一聲:“我腿上有傷,騎不了馬,哈侖桑部是我二弟參加夜獵。”

原來是個棄子。

祝珩的一百二十分警惕心,有一分變成了同情,安慰道:“反正都是家族榮光,你弟弟争到了彩頭,也是你的榮耀。”

他實在沒有安慰人的天賦,哈堅聽了後表情難看,徹底笑不出來了。

祝珩專心吃菜,哈堅站了一會兒後還不離開,作勢要在他這裏坐下:“左右我們都是孤零零的,我在這裏與你做個伴吧。”

“不用了。”祝珩眼疾手快攔住他,客氣一笑,“我們将軍脾氣不好,不太喜歡別人坐他的位置。”

這人要是坐在他身邊,別說其他部族和王上會怎麽看,燕暮寒指定發瘋。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祝珩想起自己受過的佛家教誨,真誠勸道:“你還是回去休息吧,喝點酒,吃點肉,早點養好身體,明年就能參加夜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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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身邊坐下,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

哈堅沒想到他拒絕如此不留情面,臉色鐵青,站了一會兒後,轉身離開了。

祝珩特地觀察了一下,他走的速度不快,微跛,傷在右腿上。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提醒:“軍師,你離他遠點。”

祝珩吓了一跳,轉身一看,是啓閑光,他身上穿着巡防的衣服,貓着腰蹲在後面,像是剛從巡防隊伍裏溜下來的:“為什麽?”

“這人對你有意思。”

祝珩嗆了下,咳嗽起來。

他這幾日操勞,舊疾複發,一咳起來就停不了,直咳得鼻尖眼尾都紅了,胸中悶痛。

啓閑光慌了神:“軍師你怎麽了?”

“無礙。”祝珩捂着胸口,斷斷續續道,“我就是,就是有些震驚。”

啓閑光給他倒了杯水,祝珩喝了一點,慢慢平複下來:“你莫不是在說笑,我是男子,他對我怎麽可能……”

“哈堅好男風,此事人盡皆知,他爹在青樓裏抓到他和男人鬼混,親手打斷了他的腿,一路讓人把他擡回家的。”啓閑光打量着他,語氣贊嘆,“軍師俊帥,哈堅會看上你不稀奇。”

祝珩不知該擺出什麽表情了,一個燕暮寒不夠,又來了個哈堅,他就那麽招男人喜歡嗎?

啓閑光眨巴着眼,壓低聲音:“軍師怎麽一臉震驚,你和将軍不是一對嗎?”

祝珩懵了:“我不是——”

“軍師莫要瞞我了,我都看見了,你與将軍睡在一起。”啓閑光笑嘻嘻道,“其實大家都看得出來,将軍對軍師情根深種,我們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都看得出來。

看得出來。

出來。

來。

祝珩一陣頭昏。

夜獵一共兩個時辰,有人陸續帶着獵物回來,最後燕暮寒以十只獵物險勝,拔得頭籌。

大王大為滿意,讓人将彩頭搬了上來。

“此刀乃玄鐵所制,削鐵如泥,環首上鑲嵌的獸骨與國玺出自同一頭猛獸,刀名……”王上擱下酒杯,呵出一口濃重的酒氣,沉聲道,“貪狼!”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貪狼乃北域先祖所制,是鎮國刀,以前冬獵也曾拿它做過彩頭,不過都是傳給下一任王上的,自從當今王上殺入王廷後,這刀就再沒有拿出來過。

“王上,萬萬不可!”

“貪狼刀是皇家世代相傳的寶物,怎麽能賞給外人。”

王上把玩着酒杯,低低一笑:“世代相傳,好一個世代相傳,本王就沒有被傳到過。”

勸告的人噎住,低着頭不敢說話。

“都說了是做彩頭,誰拔得夜獵頭籌,這彩頭就給誰,不是大将軍,也會有別的英勇兒郎來拿,好刀要配英雄,大家說是不是?”

沒人搭腔,就在這時,一道赤紅色的身影緩緩走來:“王上所言有理,好刀自要配英雄。”

衆人紛紛起身行禮:“拜見長公主。”

長公主目不斜視,朝着主位走去,王上放下酒杯,起身相迎:“長姐,你來了。”

“本宮憂心,在帳中總是休息不好,做些怪夢,夢裏有豺狼虎豹,挾制王上。”長公主轉過身,目光從席間賓客身上掠過,在看到祝珩時,她的目光停頓了一下,“諸位說,本宮這做的是什麽夢,是不是有人想對王上不利?”

各部主不敢開口,長公主擡了擡手:“還不将刀拿給大将軍。”

幾名侍從推來刀架,燕暮寒打量着貪狼刀,眼底閃過一絲驚喜。北域的兒郎都愛刀,他也不例外,毫無疑問,面前是一把絕世好刀。

他一把拿起刀,揮了兩下,只聽得破空聲陣陣,斬落一地月色。

“多謝王上賞賜,多謝長公主殿下。”

東西部聯合,王上和長公主也站到了一處,短暫的交鋒以燕暮寒收下貪狼刀宣告終結。

燕暮寒收刀入鞘,他方才夜獵出了一身的熱汗,此時身上還熱着,坐在祝珩身旁,連帶着四周的空氣都變熱了。

祝珩往旁邊挪了挪,他對這刀不感興趣,現在還惦記着啓閑光說的話,越想越覺得他的遮掩是笑話。

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燕暮寒愛不釋手地抱着刀:“長安,我給這刀重新起個名字,你說好不好?”

祝珩敷衍地應了聲:“好。”

“那就叫長安,時時刻刻我都要将長安握在手裏。”

“……”

祝珩心情複雜,這話聽起來怎麽那麽不對勁呢?

“換個名字吧。”

燕暮寒沒問為什麽,興高采烈的湊上來:“那長安你來起。”

祝珩愣了下,忍不住懷疑,燕暮寒該不會是故意激他來起名的吧?

狼崽子一肚子壞水,很有可能。

祝珩故意道:“小燕子,就叫小燕子,如何?”

燕暮寒皺着眉頭,祝珩以為他不滿意,誰知他委屈地質問道:“小燕子是你給我的名字,我專屬的,你不能再給別人,刀也不行。”

他偷偷拽了拽祝珩的袖子,語氣神秘:“我會吃醋的。”

祝珩心口一空,匆忙別過臉,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飲而盡:“随便你咳咳咳……”

他拿錯了,喝的是燕暮寒的酒。

祝珩沒喝過這麽烈的酒,一口下去燒得喉嚨疼,像是有刀片在嗓子裏翻絞,他又嗆又咳,上氣不接下氣,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燕暮寒又悔又恨,一把扔下刀,拍着他的後背:“長安,長安,你沒事吧?”

祝珩咳得渾身難受,說不出話來,費力地擺擺手。

宴席結束,所有人陸續離開,燕暮寒一手拿刀,扶着他就往營帳跑,他幾乎将祝珩架了起來,步履如風。

長公主起身的工夫,已經看不見人影了:“大将軍呢?”

侍從道:“方才已經離開了。”

長公主又問:“他身旁坐的人呢?”

侍從道:“和大将軍一塊走了。”

長公主皺起眉頭,王上走過來,關切道:“長姐的臉色不好,可是受了風的緣故,你身體不舒服就不要過來了。”

“我若不過來,他們今日又要為難你。”長公主按了按眉心,“和大将軍坐在一起的男人,你知道是誰嗎?”

王上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平靜道:“是南征大軍的軍師。”

長公主急切問道:“姓甚名誰,何許人士?”

“名叫祝長安,是北域人士,今年二十有五。”王上語氣很沉,“他才學出衆,是個可堪大用的人,長姐還是不要将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衆人皆知,長公主愛好美男子。

長公主沒在意他的提醒,喃喃道:“二十有五,你确定他是北域人士,二十有五?”

王上颔首:“沒錯,他無父無母,在土佧村長大。”

另一邊,祝珩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又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嘴裏全都是辛辣的酒味:“有人在罵我。”

燕暮寒失笑,拿了塊糖塞進他嘴裏:“長安這麽好,哪裏舍得罵,喜歡還來不及,說不定是有人在想你。”

祝珩想起了哈堅,咬着糖有點不自在。

夜深,燕暮寒沒有離開的意思,祝珩咽下最後一點糖渣,委婉道:“我困了,想休息了。”

“我這就鋪床。”

“……你不回自己的營帳嗎?”祝珩站在床邊,看着他單膝跪在床上,一一撫平被褥,上身彎折,勁裝勒出一截窄瘦的腰。

祝珩撚了撚指尖,用眼睛丈量了一下,得出結論:他兩只手差不多就能掐過來。

鋪好被褥,燕暮寒轉過身,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唇,嗓音帶了啞意:“長安別趕我,我的彩頭還沒讨呢。”

祝珩心裏一緊,握住了手上的珠串。

“長安該不會說話不算話吧?”燕暮寒走近,幾乎貼在他身上,像只大狗狗一樣拱在他脖頸間聞聞嗅嗅,“長安,要親。”

他身上有酒香和熱意,語氣裏盈滿了熾熱的情意,祝珩被熏得頭腦發昏,下意識掐住了他的腰。

果然是兩只手就能掐過來。

一刻鐘,要親很久吧?

山裏氣溫低,帳門沒有關嚴,冷風一股股吹進來,吹得祝珩一個激靈,但很快他就被燕暮寒帶着轉了個身,風都被寬厚的胸膛擋住。

“今晚很冷。”

“山裏很冷。”

他磨磨蹭蹭的,鋪墊了兩句才說出心中所想:“這裏沒有金絲炭,你一個人睡會冷,我身上很暖和,長安,留下我給你暖床,好不好?”

風吹滅了帳中的燈,四周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簌簌的風在刮。

祝珩在心裏認同道:确實很冷。

北域的酒太烈了,一口就能讓人頭昏心亂,祝珩舔了舔唇,掐着腰将燕暮寒推到了榻上,低聲命令:“衣服脫了。”

他想試試燕暮寒的腰有多細。

還想知道延塔雪山的狼崽子親起人來,有多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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