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似君
“啊——”
一聲驚叫傳遍王廷,無數宮仆湧入宮殿,圖麗看着跪在床下的男子,抱着被子,眼圈發紅。
迦蘭的王女殿下在加林部世子的床上醒來,兩人有私情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王廷。
得到消息的時候,燕暮寒正趴在床上休息。
那一夜祝珩用手幫他淺淺嘗試了一下,他為了能早日洞房,自己又照着龍陽圖偷偷用玉質棍子,私下裏能趴着絕対不坐着。
祝珩拿着一卷軍報,正在看対招降番邦的近況:“王女不是喜歡你嗎?”
燕暮寒立刻瞪圓了眼睛,如臨大敵地看着他,解釋道:“我不喜歡她,我早就心有所屬了,之前她到府上的時候,我就和她說清楚了。”
他仔細打量着祝珩,試圖從那張風平浪靜的臉上看出些許吃味,但結果注定要讓他失望,祝珩只是在驚詫圖麗移情別戀的速度之快,此事的吸引力還不及那份軍報。
燕暮寒氣悶,将他手裏的軍報抽出來,随手一扔。
“我還沒看完呢,往地上扔幹嘛?”
祝珩伸手去撿,忽然被抱住了腰,微卷的發絲蹭在腹部,癢得他呼吸一窒,燕暮寒摸了摸他的胸膛,摸到一點凸出的肋骨:“別再看那些東西了,你最近太過操勞,又瘦了。”
祝珩本來就身體不好,在府裏一直靜養着,最近跟随大軍奔波,操勞日久,又瘦了些許,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都不見了。
燕暮寒心疼得不行:“馬上就到哈侖桑部了,到時候我帶人去周遭部族走一圈,你歇着就好。”
“我沒事。”祝珩揉了揉懷裏毛絨絨的腦袋,扯開話題,“再與我說說圖麗的事吧,她不是回迦蘭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圖麗対燕暮寒有意,當初無數人想要撮合他們,祝珩心知這一點,但從未在意過。
以前不在意是因為他対燕暮寒無意,巴不得燕暮寒娶圖麗,現在他動了心,但仔細一思索,就知道兩人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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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在三十六部的權力沒有收攏前成不了。
“是為了聯姻,圖麗是來和佑安商議親事的。”
祝珩驚詫:“可佑安不是心智不全嗎?”
圖麗是迦蘭的王女,迦蘭日後的王,和一個傻子聯姻,未免太委屈了些。
燕暮寒把玩着他的指尖,十指相扣,細細地解釋道:“迦蘭與北域向來有聯姻的傳統,從前都是在部族中挑選合适的子弟,但這次聯姻的対象是迦蘭王女,王上既不願其他部族攀上迦蘭,又不願放棄兩國聯合的利益,所以只能從信任的人中挑選聯姻対象。”
王上唯一能信得過的人就是長公主,沒有人比佑安更合适。
“這是一箭三雕的事,佑安與圖麗成親後,勢必要跟随她回到迦蘭,王上既可以将這個看不順眼的傻子丢到千裏之外,又能阻止迦蘭與其他部族結交。”
祝珩将兩人相扣的手舉起來,湊到唇邊親了親:“第三雕呢?”
“第三雕在迦蘭,娶一個傻子做王夫,圖麗委屈了,此番便能讓北域欠一個人情。”燕暮寒嗤了聲,語氣嘲弄,“佑安就像是那些和親的公主,去了迦蘭後,只會挂着王夫的名頭,圖麗想和別人在一起,根本不用管他。”
祝珩聽明白了,這與其說是聯姻,不如說是一場交易,圖麗和佑安都是這場交易中的犧牲品,只不過圖麗喪失的是名聲,佑安則被毀掉了整個人生。
“長公主舍得嗎?”
燕暮寒冷笑了一聲:“她在別苑裏養了那麽多男人,還會舍不得一個傻子?”
祝珩想說這不一樣,虎毒不食子,但轉念一想,不是每個人都如他一般幸運,能夠遇到祝苑這樣的娘親。
除夕夜将佑安抛下,舍不舍得大抵早就有了結論。
祝珩暗自在心裏嘆了口氣:“那現在圖麗與加林部世子傳出了私情,這樁親事還能成嗎?”
燕暮寒思索了一下,搖搖頭:“加林部是東二十四部中勢力最強盛的部族,也是王上一手扶持起來的部族,若是換了其他部族,就算出了醜聞也改變不了親事,加林部就說不準了。”
這事怎麽看怎麽蹊跷,聯姻的事情剛放出消息,圖麗就和加林部的世子攪和在一起了。
祝珩下意識就往陰謀的方向考慮了:“加林部的世子為人如何?”
“不清楚,只打過一兩次照面。”燕暮寒撇了撇嘴,不太情願道,“喜歡賣弄才學,名字娘們唧唧的,叫桑虞,騎射在部族兒郎中排得上號,但和我比差遠了。”
這話不僅貶低了桑虞,還擡高了燕暮寒。
祝珩挑了挑眉,覺得這個“不清楚”裏含了不少水分,隔日他特地問了啓閑光,這才知道關于桑虞的真實情況。
桑虞,加林部世子,文武雙全,是北域少有的清俊兒郎,年紀輕輕就在王廷中任職,統領禦前侍衛,在王上跟前當值,前途無量。
“桑虞啊,名聲極好,百姓們喜歡把将軍和他放在一起比較,說他們兩人就是兩個極端,前者是瘋名遠揚,後者是清貴無雙。”啓閑光話鋒一轉,笑得殷切又讨好,“當然這些都是外人說的,我覺得将軍比桑虞好多了。”
祝珩沒理他拍馬屁的話,曲指敲了敲桌案:“這桑虞可有婚配?”
啓閑光搖搖頭:“桑虞甫一成年,想與他議親的人就踏破了門檻,但他全都回絕了,而今已經二十有二了,連個侍妾都沒有。聽說有一次宮中設宴,他喝醉了後,有人想爬上他的床,結果被他連人帶被扔出了房間。他平素與女子保持距離,我們估摸着,他可能是那方面有隐疾。”
祝珩一下子哽住了,桑虞有沒有隐疾他不在意,他現在好奇的是另一件事,醉酒後尚能把有心之人扔出房間,怎地就和迦蘭的王女殿下睡到一張床上了。
“啊,対了!”啓閑光一拍大腿,啧啧道,“他曾經和侍衛們一起喝酒,有人大着膽子提起此事,他說自己心有所屬,但対方看不上他。”
“哦?”
啓閑光一臉不相信:“全王廷的女子都恨不得嫁給他,哪裏會看不上他,這分明就是借口,我覺得他八成是不舉,故意這樣說的。”
祝珩已經不想和他讨論舉不舉的事情了,思索了一下,好奇道:“他和将軍比過騎射嗎?”
啓閑光回憶了半晌,搖搖頭:“我沒聽說過,不過将軍和他的關系不太好,桑虞対着誰都很和氣,唯獨対着将軍的時候沒個好臉色。”
所以,燕暮寒所說的騎射差距是從何得出的呢?
祝珩眯了眯眼睛,隐約覺得燕暮寒和桑虞之間還有內情,可惜他昨晚多問了幾句桑虞的事,燕暮寒就吃醋了,一副打死都不說的架勢。
祝珩有心探究,但燕暮寒這幾日忙着行軍趕往哈侖桑部,他只得先将此事記下。
不僅祝珩好奇圖麗和桑虞突然攪和到一起的事情,其他部族也在關注,但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桑虞卻是意料之外的坦然,照樣日日上值。
這一天結束輪值已經是深夜,桑虞沒有宿在王廷中特地給侍衛安排的住所,他換了一身夜行衣,悄悄進入了初雪樓。
一路避開人群進了房間,裏面已經有人等候,少年倒了杯茶,笑着看過來:“想見你一面真難。”
桑虞皺眉:“你在此時與我見面,不怕裝傻的事情暴露嗎?”
少年托着下巴,語氣玩味:“你的臉色這般難看,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你我的約定被發現?”
桑虞攥緊了拳頭,眸光沉下來。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殺了我呢。”少年笑得燦爛,腮邊的梨渦都浮現出來了,“放心,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我不會說出去的。”
桑虞不信,一個能裝傻充愣多年的少年,怎會是好相與的。
但他沒辦法拒絕。
——“我不想去迦蘭,而你想和王女殿下在一起,幫我。”
——“要麽你留下她,要麽我把她扔進窯子裏,你自己選。”
“有話直說,我沒時間聽你說廢話。”桑虞眼底閃過譏諷,“以後別約我來這種地方。”
少年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放心,這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面,我今日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做一件事。”
“什麽事?”
“你去求王女殿下,讓她給你個名分,嫁給你總比嫁給一個傻子好。”
桑虞微愣,斥道:“荒唐!我與殿下并未發生關系,我那晚是為了救她,我不會逼她。”
少年撫了撫衣袖,随意道:“明日诏令就會下來,屆時我就是迦蘭的王夫,要不要去都随你。”
房門關上。
桑虞臉色難看,心裏發寒,這人就是個瘋子,每一句話都在誅他的心,讓他別無選擇。
哈侖桑部距離不遠,大軍拔營,不過幾日就到了城下。
如今城中是哈堅的叔父哈秩在掌權,見到這陣仗就知道來者不善,連忙開城門,想将燕暮寒請進來,好好款待。
他寒暄的話還沒說出口,燕暮寒就揮了下手:“進城。”
黑壓壓的大軍如潮水般湧入,哈秩連忙閃躲,差點被踏到馬蹄之下,滿面驚駭,眼底閃過一絲怨毒的光。
進城之前,燕暮寒就安排好了大軍的去處,由穆爾坎和天堯去安頓,他則帶着祝珩直接住進了部主的宅院。
在一個部族之中,部主的身份最為尊崇,吃穿用度皆是豪奢,庭院修得十分華美,比将軍府寬敞多了。
祝珩盯着院子裏的水池,那裏面有枯萎的荷葉,凍在薄薄的冰層之下。
“長安喜歡池子?”此處沒有将士們跟随,燕暮寒黏上來,抓住祝珩的手,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等回了家,我給你修一個。”
北域天寒地凍,水池裏養不了嬌貴的觀賞魚,是以宅院裏少有修建水池的,倒是南秦臨河而居,百姓喜水,修不了水池,青瓦屋舍的院中也會放置大水缸,種上一顆種子,夏日裏能賞荷,荷花謝了還能吃蓮子。
燕暮寒琢磨着要給祝珩修一個适宜的居所,倒将這茬給忘了:“要不我現在傳信回去,讓人先修着,等我們回家的時候就修好了。”
“不用了,我不喜歡。”祝珩牽着他離開,“幼時我曾被推下水池,差點喪命,如今見着這池子就打怵。”
燕暮寒緊了緊手:“那就不修了,我去找人把這池子給填平,省得你看着鬧心。”
祝珩無奈失笑:“倒也不必如此。”
他不會游水,平日裏也不喜歡往水邊走,不挨着就行了,沒必要興師動衆填池子,至于剛剛多看了兩眼,是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和池中的枯荷相似。
困囿于冰層之下,乍一看上去必死無疑,但那冰其實很薄,擋住了風霜,再過不久春回大地,冰層會融化,荷葉又能重新活過來。
燕暮寒就是他的冰層,如此聯想之後,他看着那水池也順眼了不少。
這大抵就是他信上所寫的愛屋及烏。
因着去找祝子熹的事情,兩人分別不過半月就見了面,當初說好的信也才寫了一封,燕暮寒收到後寶貝地揣在懷裏。
前幾日在床上親熱,脫衣服的時候信掉了出來,燕暮寒寶貝得要命,被祝珩借着由頭逗了半天。
信是用北域字寫的,祝珩認識的字不多,寫的也少,只有寥寥幾句話:
路遙雪融,山遠天長,今于林間暫留,一雪團幼獸掠過車前,似君。
祝珩突然失蹤,燕暮寒還沒來得及找人看內容,将信一直收在身上,祝珩知道後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還想親自教他認字,結果燕暮寒一聽完信上寫了什麽就找借口跑了。
狼崽子确實沒有這方面的天賦,祝珩聽塔木提過,以前長公主也想找人教他,結果字還沒認幾個,教書先生先吓跑了五六個。
此時想起這件事,祝珩又動了心思。
回了房間,祝珩立馬拉着人往床榻旁走,燕暮寒紅着臉半推半就,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摸索:“長安是想了嗎?我這幾日準備了一下,可以洞f——”
“找到了。”
燕暮寒話音一窒,看着他手裏的信,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祝珩的下一句話就吓得他想跑:“這信裏還有深意,遠遠不止寫出來的,我身為軍師,自然得好好教教将軍。”
燕暮寒一聽學習就頭大,想跑,祝珩眼疾手快抱住了他,擡起一雙水光湛湛的眼:“你不願意讓我教,是対我有不滿之處嗎?”
自從用撒嬌哄得燕暮寒妥協之後,祝珩就嘗到了這一招的甜頭,每每使用,現在已經練就了一番說哭就哭的技能。
他一擺着泫然欲泣的模樣,再低低地咳嗽上幾聲,燕暮寒就舉手投降了:“你別哭,我學還不行嗎。”
“你分明就是不願意。”
“我願意,我特別願意。”燕暮寒偏頭蹭了蹭他的臉,小聲嘟哝,“但是我很笨,長安不要嫌棄我才好。”
祝珩瞬間收斂了表情,一本正經道:“想要我不嫌棄,那你就擺正态度好好學,如果學不會,我是要懲罰你的。”
說着,他的手在燕暮寒的後腰上拍了下,語帶深意:“體罰。”
燕暮寒登時燒紅了耳根。
他這幾日私下裏總拿着玉質棍子嘗試,思索着到了哈侖桑部就把人往床榻上拐,還沒想好怎麽拐,祝珩就送來了枕頭。
誰都知道體罰要做什麽,罰着罰着就到了床榻上。
燕暮寒掩住眼底的歡喜,點頭:“好,我會好好學的。”
才怪。
趕緊體罰我,我都準備好了!
燕暮寒主動展開信紙,自以為掩飾得很好,殊不知祝珩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勾了勾唇角。
傻乎乎的小狼崽上鈎了。
祝珩将信念了兩遍,指着最後的兩個字,問道:“這兩個字有何深意?”
似君。
那雪白團子一般的幼獸很像我。
燕暮寒故意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樣,可憐兮兮地眨眨眼睛:“我不知道。”
“不知道可是要受罰的。”
“你罰吧!”燕暮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趴在床上,扭頭看過來,帶着一點興奮,“長安要輕一點,我怕疼的。”
祝珩從善如流,笑得一臉狡黠:“知道你怕疼,我怎麽舍得罰你,我問你件事,你如實回答就好了。”
“啊?”
燕暮寒傻眼了,他心心念念的體罰怎麽變拷問了?
祝珩沒有給他反悔的機會,捏了捏他的後頸,語氣低沉:“你和桑虞之間有什麽舊事,說來給我聽聽。”
“給我解了惑,那‘似君’二字的深意,我也會親口告訴你。”
“你定會很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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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閱讀理解:似君。
求問其中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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