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柿子
夜色正濃,沿途的燈火點點,侍女提着燈籠,清風吹過微搖。
沐錦書倚靠着步辇上的座椅,看似神色淡然,方才見她同二殿下回來,衆人只當二人僅是走走閑談,沿途時便未多問什麽。
公主同二殿下本就情誼較深,二殿下會多有關懷,便也是正常的。
步辇行過亭廊,遠處的別院已挂上燈籠,各處損壞早在白日便已修整,有看不出何處有損。
別院前的燈籠下,正站着一男子,似在等待,待步辇走近,才看清容貌,是平津候家的陸郎君。
他身着青色衣衫,清瘦爾雅,見乘着昭寧公主的步辇行來,清秀的面容上掠過一喜。
步辇停在別院前,芙岚将公主攙扶下來,陸于淵躬身施禮,“昭寧公主金安。”
沐錦書單手扶着芙岚的手臂,打量眼前的陸于淵一番,道:“陸小侯爺這是?”
陸于淵從衣襟中拿出一個瓷瓶,說道:“聽聞公主腳有扭傷,陸某便想來探問,順道尋來瓶極佳的跌傷藥贈于公主。”
沐錦書瞧着他手中的藥瓶,微微沉凝,溫和開口道:“多謝小侯爺好意了,我別院內備有跌傷藥,多了也用不上,小侯爺還是自行留着。”
陸于淵看了看自己的藥瓶,神色有些失落,回道:“是陸某考慮不周全了,公主身旁自不會缺藥物,只是想這藥極好,使公主早些好轉,便将它送來。”
沐錦書道:“我所用的是太子殿下所送。”
陸于淵一頓,與他所想到的那人,不是同一人,這兩日在獵場上,他可沒少被楚王殿下所針對。
聽昭寧公主婉拒,多少有些失落,陸于淵只好淺笑道:“自不敢與太子殿下的相比,陸某打擾了,還請公主早些康複。”
言罷,他腳下躊躇幾步,最後施禮退下。
沐錦書收斂心緒,只是見侍女推開院門入院,芙岚攙扶着她人,不免側眸多看兩眼陸于淵遠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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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陸小侯爺所獻的好意,公主皆沒有拒絕,獨這一次拒了。
想來公主殿下心中是做選擇了,倒是可惜陸小侯爺一片傾心,皇後娘娘若是曉得公主對小侯爺無意,又得忙活了。
入了屋內,各處裝潢一如之前的,變化不大,侍女将清水端來為公主揉傷藥。
沐錦書顯得有些慵懶,靠着榻上軟枕,阖眼輕歇,足踝上的扭傷随着輕揉泛着隐隐的疼,使得她眉頭微蹙。
或許是白日四處走動,使得沐錦書尤為困倦,待到收拾好,便換下衣物入榻休息了。
****
秋至涼得快,之後狩獵的兩日裏,都不如之前風和日裏,反而陰沉許多。
沐錦書也因此多添了件單衣,足踝的傷勢不重,逐漸便能落地行走,不過較為緩慢。
齊雲圍場的楓林火紅似畫,湖泊亦可打水圍,不少娘子常在湖泊旁作樂。
沐錦書騎馬射箭便是不能參與了,便時常陪皇後賞景,國公之女李雲汐也常會被皇後喚到身邊來。
因而也見到皇後試問李雲汐意向的話語,這次秋狩來的貴家娘子,皇後皆有考量,容貌,品行,家世上,李雲汐最為她中意。
皇後顯然是探過國公夫人的口風了,以楚王的名號,若要是尋妻,哪家人不是喜笑顏開的。
李雲汐雖不作話語,但眉目帶着羞色,這話自也是不好回答。
皇後便也沒深問下去,唯獨身旁的沐錦書黯了眼簾,看向遠處的湖泊。
陰沉的天色未等衆人行出楓林,毛毛細雨飄零下來,旁的的侍女早備有油紙傘撐上。
魏皇後見落了毛雨,便也無心賞景,淡淡道:“雨景雖好,但擾了秋狩的興致,過兩日也該回京了。”
伴于皇後身旁的舒妃啓口附和着話語,衆人轉身回往駐跸營帳。
回到駐跸營帳,毛雨綿綿,午後的齊雲圍場濕漉漉的,卻不影響圍場的郎君們,
在左側看臺上太子妃與沐錦書同坐,遠處的圍場場中的郎君正在打馬球,彼此相争。
其中二皇子的身影尤為顯眼,即使冒着毛雨,身姿依舊利落矯健。
他素來出衆,明朗清正,至青年尚未成家,楚王府王妃的位置不知多少娘子惦記着。
中場休息時,圍場上掠過一匹棕色馬匹,馬背上騎的正是國公之女李雲汐,看着像是要換上場打馬球。
太子妃許凝正斟着兩杯茶水,皇後中意國公家的女兒的事,多少也有所了解。
許凝淡淡道:“這李家娘子固然好,但看上去有那麽點不安分,幾日來沒少與各家郎君混跡。”
雖說李雲汐不拘小節,與尋常女子不同,但圍場上皆是冒雨打馬球的皆是男子,她生生參在其中多少有些不妥。
沐錦書未細聽太子妃的話語,雙眸凝望着圍場中,那身騎馬匹的女子正在二皇子身側,與之笑談。
許凝将茶水放在昭寧公主桌前,尚未開口,便見公主起身,淺聲說是有些乏累,便先回屋休息了。
許凝微頓,心知公主腿有不便,知是沒有多做挽留,容她退出了營帳。
而毛雨綿綿的圍場裏,身量修長的二皇子已退出場中,并未多理會李家娘子的殷情。
毛雨間,只見他将駿馬的缰繩交給侍衛,似乎側首瞥了一眼營帳內的衆人。
****
此時秋狩已在齊雲圍場獵游多日,京中尚有要務,既秋雨擾了興致,皇帝下旨休整一夜後,明日便提前回京。
沐錦書回到別院後,便側卧在柳榻上歇息,一襲煙紫衣裙勾勒着姣好身姿,慵懶閑适。
窗牖未關,外頭的細雨聲點點。
寧靜的庭院讓沐錦書惬意許多,足踝處的扭傷已好得差不多,不過還不能過于走動。
芙岚跪坐在屏風前的軟墊處,片刻後便退下去收置行裝。
謝明鄞來時,房內并無他人,僅沐錦書卧在榻上,入窗來的秋風吹動她蓋在身上的錦毯。
謝明鄞多看她兩眼,便走到窗前将戶牖合上一些,在梨花木椅處坐下來。
沐錦書睡得淺薄,聽見些許聲響,輕輕側身子,便見他正提壺斟茶。
謝明鄞面容英隽,半披于身後的墨發尚在微潮,不過已換了一身幹淨整潔的玄金衣袍,修長的手指将茶壺放下。
見她醒來,謝明鄞開口道:“醒了。”
沐錦書收回眼神,神情淡漠地回過身子,也不搭他的腔。
謝明鄞拈着茶水,行到她榻旁坐下,道:“喝點茶水?”
沐錦書枕着自己的手臂,說道:“兄長還是少入昭寧的房間為好。”
謝明鄞微頓,她這不理不睬,怎就同他賭氣了,戲道:“不就喝你一杯茶水嗎,還不讓我來了。”
沐錦書側眸瞧他一眼,撐着身子坐起來,自己下榻,步伐緩緩的茶桌旁,自行斟茶,偏不要他手裏的那杯。
不知是不是未搭外衫的緣故,沐錦書這襲紫衣尤為襯顯身段,腰肢輕盈,只是因腳踝未痊愈,步子邁得小。
她輕輕道:“秋狩這幾日,母後是挺歡喜國公家的嫡女的。”
聽這話,謝明鄞瞧着她背對的倩姿,揚唇淡笑。母後這幾日的心思,雖沒在他面前明說過,但多少也能感覺到。
方才在圍場上,李雲汐上場與他言語了幾句,他不得不敷衍幾句罷了。
謝明鄞将手裏的茶喝下,然後走到她身旁來,放下茶杯,回道:“此事我和母後說過,你放心,回京後母後便不會再提國公之女。”
沐錦書擡眸看他一眼,輕輕癟唇,也不答腔。謝明鄞眸色微深,言語卻溫和地同她道:“你也莫理睬陸家那小子。”
沐錦書輕抿唇瓣,聽從他口裏說起陸于淵,她便想起之前七月七時繡的荷包,于是順着話道:“之前二哥撿我的荷包,說髒了洗洗還我呢。”
謝明鄞低眉想了想,笑道:“你不是說不要了,我總不能讓它落入他人之手。”
沐錦書噎了話,不知反駁什麽好,謝明鄞則握上她的手臂,扶着人回柳榻旁坐下。
“你要和我算賬的話,先前送你的香薰球,不也是不敢再戴了。”
沐錦書的确因從益壽園回來之後,便不敢再戴着香薰球,不曾想被他察覺了。
謝明鄞眉目松和,又把話繞回來,“荷包還在,舍不得扔。”
沐錦書別開面容,輕輕道:“我只是要你還我。”
謝明鄞說道,“不要的東西便沒有讨回去的道理。”
沐錦書講不過他,便側過面容不和他說了,本是睡得好好的,都被他打攪了。
謝明鄞也不再言語這個,攬起她的腳放在膝上,脫去白色棉襪,扭傷處已然消腫,只有淡淡的青色。
見恢複得尚好,謝明鄞眉目放緩,開口道:“明日将啓程回京,你好生休息,我便不擾你了。”
沐錦書望着他,輕輕颌首,“好。”
謝明鄞放下她小巧的足腕,轉而攬上沐錦書的細腰,将人攬近,幾分抱怨道:“也不說句舍不得?”
沐錦書不好意思,不過還是輕輕将身子靠上去,柔嫩的面頰枕着他的肩膀,低聲道:“二哥去給昭寧摘幾個柿子吧,想吃。”
謝明鄞微頓,看了看她嬌俏的容顏,又側過首看向窗戶之外,柿子樹正在細雨中。
正值秋季,柿子紅澄澄的,瑩潤飽滿。剛來的頭一天,沐錦書便想吃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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