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不是什麽大毛病,就是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在醫院洗胃。我不舒服的時候就會比較矯情嘛,所以當時就有點崩潰了,是我不好。”于暮之盡可能地把當時那糟糕的情況說得簡單又輕松,就好像只是感冒一樣。

付澤卻沒那麽傻,他蹙着眉,嘴抿成一條直線:“不是,”他說,“我也有問題。”

“啊?”于暮之傻傻地看着付澤。

付澤:“我當時為什麽不能來看你,我說了嗎?”

于暮之輕輕搖頭:“你只說家裏有事。”

六年後的付澤,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于暮之:“你生病了,我作為戀人安慰你是應該的。你誤會了我和別人的關系,我應該解釋清楚。你傷心了提分手,我該安撫你的情緒也告訴你我為什麽不能來看你,而不是說先靜靜。所以我們分手,不是你的錯,我也有問題。”

于暮之呆呆地看着付澤,腦袋被撞壞了是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的嗎?

“看着我幹什麽?”付澤問,“我說的不對嗎?”

“不是,”于暮之實話實說,“你以前……沒跟我說過這些。”如果當時付澤有向他說的那樣做,他們可能也不會走到分手這一步吧。

“我不知道我和你談戀愛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付澤像是試着想象了一下,“在我現有的記憶裏,我沒有戀愛的打算,也沒有戀愛過,沒什麽經驗,也許會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好。我以前經常會讓你不開心嗎?”

于暮之搖頭:“沒有,你對我特別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開心。”

“不是吧,”付澤不是很認同,“你剛剛不是還說了我讓你傷心了所以你跟我分手的嗎?”

付澤邏輯清晰,“怼”得于暮之無法反駁。

付澤好像是笑了下,他換了個問題:“所以你現在也不知道我當時家裏是有什麽事讓我不能回去看你嗎?”

于暮之再次語塞,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可是這件事要這麽快告訴付澤嗎?

“于暮之?”

他總會知道的,瞞又能瞞幾天呢?

“我現在知道了,”于暮之攥緊了雙手,“那時候你媽媽她……”

付澤第一次打斷他:“死了,對吧?不用這麽看着我,”付澤很平靜地說,“猜到了,如果她還在,早就來看我了。”

撞壞了腦袋的付澤還是那麽聰明。

“我好像不怎麽難過。”這話不知道付澤是說給于暮之聽的,還說給自己聽,“就好像過去太久了,我自己的內心早就接受了,甚至覺得她解脫也挺好的。”畢竟死了就不用在為付健留下來的債務操心勞累。

“付澤,你累嗎?要不要睡一會?”于暮之問得很突兀。

付澤放下手機,順着他的意思嗯了一聲:“有點。”

“那我幫你把床放下去,你睡一會吧。”于暮之笑笑,但笑容有些勉強。

付澤确實有些累了,不知道是心理原因,還是因為說了太久的話耗費的精力。他閉上眼睛試圖入睡,卻沒有睡着。

但他始終沒有睜開眼睛,給于暮之營造了他睡着的假象。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只手悄悄握住了他擱在被子上的手,而後有人把他的臉埋在了他的手背上。

過了一會,付澤感覺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了濕意。

跳動的心髒上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付澤有些分不清他是在為死去的媽媽難過還是在為這個偷偷哭的前男友難過。

意識漸漸渙散,于暮之的眼淚像是一顆安眠藥,藥效上來了,付澤就再度陷入沉睡。

又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場景。

眼前一片白茫茫,付澤還以為他的夢又變得模糊了。但好在過了一會,眼前又變得清晰,他看清了那白茫茫的一片只是白綢而已。

順着白綢往上看,是一個大大的奠。

這是誰的白事?

視線往右,付澤看到了一張黑白照片,照片裏的女人笑得有些拘謹。

哦,原來是他媽媽的喪事。

“哥,”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哭泣的女聲,“殡儀館的車要來了,你起來吧,你都跪了三天了。”

付澤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嗯,幹爸幹媽呢?”

“回去拿東西了,”一雙手挽住他的胳膊,“哥,我扶你起來。”

付澤沒有推辭,借助着女生不大的力氣站了起來,踉跄了兩下後才堪堪站穩。

“哥!”

“我沒事。”付澤将自己的手從女生手裏抽出來,“我去拿骨灰盒,你能幫我給她穿一下新衣服嗎?”

新買的衣服早就放在了安靜躺着的女人手邊。

等付澤拿完骨灰盒出來,他媽媽已經穿上了新衣服,殡儀館的人也到了,付澤幫着一起幫人搬上車。

再過一個小時,他的媽媽就會變成一捧骨灰,回到這裏。

殡儀館裏。

穿着新衣服的母親被推進了那個吃人的地方。

口袋裏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早上他去拿骨灰盒的時候發現他的手機躺在一旁充電。電早就充滿了,可是他卻忘記拔下來了。

有個人影跑進付澤的腦海裏,他呆愣幾秒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乖乖兩個字。

付澤看了眼媽媽消失的地方,轉身離開了。

殡儀館裏到處都是哭聲,走到哪裏都是哀嚎,最終付澤拐進了相對來說安靜的樓梯間裏。

手機已經開始了第二輪的震動,付澤終于按下了接聽:“喂。”大概是長時間沒有飲水,說話時嗓子幹的厲害,讓他有些想咳,但他忍住了。

“你怎麽才接電話?”他的乖乖好像哭了,“付澤,我好難受啊,我生病了,你回來抱抱我吧,好不好?”

“怎麽生病了?嚴重嗎?”付澤也有些着急,“你現在在哪裏,我讓人去照顧你。”

“我不要別人!”乖乖顯然是生氣了,“我就要你,就要你!你懂嗎!付澤,你是我男朋友啊。”

“對不起,乖乖,”付澤的太陽穴開始突突地跳動,連帶着他大腦裏的神經也開始痛,“我現在回不去,你等等我好嗎?”

“為什麽回不來?”乖乖又開始哭,“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啊,可是你為什麽不回頭看看我?”

“乖乖……”眼前一陣陣發黑,付澤伸手扶住牆,他現在不能倒下去。

“付澤,你現在真的不回來看看我嗎?”電話那端的人哭得好慘烈。

付澤眼前發黑,眼眶發酸,他啞了嗓子:“對不起,我……”過幾天就回去。

“付澤,你其實一點都不喜歡我對吧?”他哽咽着說,“我等你等得太累了付澤,你不回來對嗎?沒關系,我知道了,我懂了。”

付澤想,你懂什麽啊,我那麽喜歡你。

“我們分手吧,你知道我從來不拿這兩個字開玩笑的。”

“于暮之,”付澤叫他的全名,他的情緒已經不太好了,他不想朝着對方發無名火,“你不要鬧好嗎?我們互相靜一靜,等我回去我再跟你解釋。”

“不用了,我不要你的解釋了。付澤,我說真的,我們分手吧,你不用再對我負責了。”

“哥,”樓梯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他的幹妹妹紅着眼睛看着他,“幹媽要出來了。”

耳邊的電話已然挂斷了。

付澤閉上眼又睜開,緩過當下的眩暈感,他将手機放回口袋:“走吧。”

一個人火化後的骨灰,連一個骨灰盒都裝不滿,也不知道是不是付澤買的骨灰盒太大了。

付澤捧着那個輕飄飄的骨灰盒往外走。

路上有顆不起眼的石頭,付澤踩上去崴了腳,手裏的骨灰盒差點飛出去。好在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妹妹及時扶住了他按住了骨灰盒,才避免了他将親媽的骨灰盒扔在地上的尴尬。

付澤站直了身子:“謝謝。”

“哥,你還好嗎?要不我來拿吧。”妹妹擔憂地看着他。

“不用,”付澤搖頭,“我可以。”

農村的白事繁瑣,付澤覺得毫無意義,但他知道他媽媽是個很傳統的人,為了讓她死後也能安心,所以所有的步驟都不能少。

付澤不太了解這些,盡管之前他跟着他媽媽已經操辦過一次付健的白事。好在有他幹媽一家一直在一旁幫襯,他才順利地讓他媽媽入土了。

喪事辦完,家裏的白綢還沒撤,之前那堆親戚來了。這回少了幾個,大概是沒有借條就沒底氣來趁火打劫了。

付澤收一張借條還一筆錢,但辦完他媽的喪事,他所剩的積蓄也不多了。最後他平均給每個人都還了一點,然後将舊的借條收回來,重新給他們簽了一份新的借條,以他自己的名義。

他做到這個地步,幾個親戚總算的滿意,暫時放過了他。

撤了家裏的白綢,将家具都蓋上白布,付澤和妹妹一起回了學校。他臉色太差,不敢以這個狀态去見乖乖,就先回了宿舍。

舍友見他這狀态都吓到了,紛紛問他怎麽了,他請假的時候請求老師幫他保密,所以沒人知道他請假去幹嘛了。

付澤沒有力氣回答他們就陷入了沉睡。

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他難得想逃課,但是想到于暮之也會去,于是還是匆匆起床洗漱,還卡着時間去食堂給于暮之買了一份早飯。

然而那份早飯最終并沒有等來他的主人。

和付澤一起上的課,于暮之從來沒有逃過,付澤顧不上還在上課,拿出手機給于暮之打電話。

關機。

他慌了,慌亂地站起身,在老師的叫喊中沖出了教室,連包都忘了拿。

付澤在校門口碰見了他們班的輔導員吳薇學姐,一般學生請假輔導員也會知道。

“暮之?”吳薇看付澤的眼神有點奇怪,“你問他幹嘛,你們不是分手了?”

“沒有分手!”付澤厲聲道。

吳薇被他吓了一跳:“可是他都辦好轉學分的手續,坐今天的飛機去國外讀書了啊,你們沒分手他怎麽會願意出國啊。”

“幾點的飛機你知道嗎?”付澤臉色蒼白。

吳薇是知道的:“九點四十五的吧我記得,他剛剛跟我說到機場了,還跟我再見來着。诶?這都快八點半了你趕不上的……”

然而付澤已經上了出租車。

作者有話要說: 付澤:我男朋友跑了QAQ

于暮之:我男朋友撞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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