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當璃芗走進來的時候,如沫正靠卧在水榭外廊的榻上,在玉簟閣裏即使是盛暑依舊很涼爽。璃芗走近時如沫正一瞬不瞬的盯着鏡湖中的紅蓮,神色寧靜叫人看不出一絲心緒。
“如沫。”璃芗走近,輕聲喚道。
“閣主?”聞言,如沫轉頭看清楚身前人時趕緊站了起來,“屬下一時不察請閣主贖罪!”
璃芗擡手叫她起來:“又不是什麽大事,不用這般拘禮。”
如沫将璃芗請坐在榻上,自己去裏屋搬了把椅子過來,坐在璃芗下首。
“你在想什麽呢?我都走到你跟前兒了都沒發現。”璃芗緩緩躺下,斜靠着睡榻,頭枕着右臂笑看着如沫。
“莫不是……我們芙蓉堂主也想情郎了?”
如沫聞言錯愕的擡頭看向璃芗,見她一派戲谑的模樣心知她在拿自己打趣,一轉眼珠拿了繡帕掩鼻而笑。
“屬下半老徐娘可沒什麽情郎,倒是閣主……聽說今兒一大早逸公子就在閣主房裏了,是與閣主一起洗漱的。”說到這裏她輕笑兩聲,手裏拿着繡帕對着璃芗姿态妖嬈的輕輕一點,“屬下可還聽說了,今早閣主為逸公子束發了。”
說罷,如沫滿臉戲谑的看着躺靠在睡榻上臉色緋紅的璃芗。
“呸!都是些愛嚼舌根的……才多久前的事兒倒連你這裏都傳到了。”璃芗紅着臉睨了如沫一眼轉過身去看鏡湖的紅蓮,如沫倒也不說話只是安靜的陪她坐着。
半晌方聽得璃芗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如沫,六年來他待我的心意我如何不知。我也不是個鐵石心腸的……可我身上的寒毒能不能解尚不可知,如果不解便只有五年了,我如何能誤他。”
“閣主……”如沫低頭,手下意識的絞着帕子。片刻後,她擡頭望向璃芗,“以後的事尚無定數,閣主為何要為了尚不确定的五年後而白白錯過了一個有情人。”
轉頭去看滿湖紅蓮,如沫聲音悠遠:“我們做女子的,一生所求不過是‘難得有情郎’,天長地久終有時,閣主與其擔心以後不若抓住現在,開開心心的過這五年!即便……即便五年後閣主寒毒果真無解,至少閣主過的開心不是麽?”
她伸手輕輕掖好璃芗被吹亂的裙角,“何況,以公子心性,不論閣主有解無解,他……他斷再離不開閣主的。與其擔驚受怕不若兩人在一處開心快活的好!屬下冷眼旁觀了這麽些年,雖說秦公子、宋公子都對閣主用情很深,終究還是逸公子方是閣主良配。”
如沫也不再多說,安靜的坐着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璃芗。她本是個通透的人,不過顧慮太多便有些瞧不清自己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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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璃芗“呵呵……”輕笑坐起身看着如沫,“不想,你卻比我看的通透。倒是我竟鑽了牛角尖了。”
伸手拉過如沫的手,璃芗笑道:“璃芗受教。一世太短,我須得盡歡才好。如沫,多謝你。”
“閣主何須這般客氣,”如沫輕拍一下璃芗的手,有些黯然,“我的女兒若還在世,當跟閣主一般年紀吧。于她,我不盼富貴榮華,只求她能平安喜樂。可是她……”
“可是十年前的黃河大水麽?”璃芗看着眼前忽然愁雲密布的如沫輕聲問。
“大水?”如沫出神的望着鏡湖,下意識的反問,“什麽大水?”
“你女兒可是因為十年前的黃河大水去了?”璃芗蹙眉望着一臉失神的如沫。
“不,她……”忽然風吹過,挂在水榭屋檐的風鈴被風吹的‘叮當’作響。聞聲,如沫身子一震猛地清醒過來。她斂了神色伸手輕輕揩拭了一下眼角,轉頭對着璃芗苦澀一笑,“大水淹城之前,她便掉到河裏淹死了。”
她忽然站起身來拉着璃芗往水榭內走去,“閣主既肯為公子束發心中便是有了公子的,萬不可再這般釵環不戴脂粉不施了。來,屬下給閣主梳妝打扮一下。”
璃芗聞言立時站住不肯再進去了,“如沫……我不……”
“難道,閣主心中喜歡的另有他人,不是公子?”如沫站定,輕巧一笑,戲谑的看着又一次一臉飛鴻的璃芗。
“自然沒有旁人。”璃芗急忙擺手撇清。
如沫“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拉着她的手繼續往水榭內走去,“既然閣主心中喜歡,方才也說了,人生短暫須得盡歡。那女為悅己者容又有何不可。”
如沫不由分說,拽着璃芗徑直拉到水榭內将她按坐在梳妝臺前,一雙巧手須臾間便替她绾了一個朝雲髻,又細細的為她描眉施粉,不過片刻,璃芗傾城之色更上層樓。看的如沫啧啧嘆息,直言趙聿好福氣能得璃芗一顆芳心相許,說的璃芗又是臉紅一陣。
**
望月臺
此刻玉簟閣四位宮主正端坐在大廳中,四人神色不一,但都望着難得正襟危坐在上首的趙聿。其實四人都是一般心思,早上的事不過須臾,閣子裏早就已經傳遍,她們不過是想從趙聿口中再确定一下。只是礙于,趙聿的身份連玉幽宮的靈昀都查不出分毫來,因此倒不敢輕舉妄動了。
趙聿坐在上首,雖說他一直在仔細的看手中玉簟閣的分布圖,但下首四人各自如何神情,四人之間如何眉來眼去他其實也都瞧得分明。
他趙聿是何等樣的人,她們心裏盤算着想要問他什麽,他一清二楚。放下手中卷軸,他擡頭一一掃過因為他的動作而齊齊望向他的四人。
“四位宮主心中想要問在下什麽,在下心裏明白。”趙聿看着一臉期待的四人,按捺住心中笑意,只是微一揚眉,“只是這事兒你們須得去問璃兒,她如何說事實便是如何。”
“你這不等于沒說麽!”性子最急的流瑩忍不住朝着他翻了一個白眼,“這事兒我們要是能去問閣主,又何須巴巴的過來問你。”
“璃芗那丫頭的脾氣,你也知道的,”落瑤端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茶,“她有心要瞞着我們,我們再如何去問也是問不到的,今日你既然叫了我們來,正好,你不若……”話未說完卻見廳外一個翠綠色的身影袅袅婷婷轉過屏風走了進來。
璃芗一進大廳就笑着掃了一眼座下四人,然後擡步往趙聿身邊走去,輕嗔道:“我讓你替我辦事可不是叫你請了她們來背後嚼我的舌根兒的。”
今日的璃芗讓趙聿驚為天人。朝雲髻将她一身的如梨似梅的冷華襯托的越發出塵,略施了薄粉的臉帶着幾分嬌俏的嗔意,眼波流轉看向自己,趙聿只覺得心跳的十分快,便似要跳出來一般。
待她坐定了,趙聿便給她倒了杯茶遞了過去,“她們自己要問,我可不曾說什麽。”
璃芗順手接了淺呷一口對着下面四人清淺一笑:“你們要問什麽不若直接問我,怎麽問都不問就說我要瞞着你們了?”
一時四人都臉上尴尬,這背後嚼人舌根還被人聽了去……到底還是流瑩沒有忍住,索性看着璃芗,脆生生的問了:“那你倒是說說,你與這位公子到底是何關系,省的我們心中不明胡亂猜度,萬一惹出什麽笑話來。”
流瑩人性子急,但問題卻一下子問到了點子,這一下別說是她們四人,就是趙聿也心中惴惴,一樣的瞧着璃芗。
璃芗拿着杯蓋掃着杯子裏茶葉的手一下子定住了,她望了下四人又轉首去看趙聿,只見他望向自己的一雙鳳眼閃着疑惑、期待、猶豫……
璃芗放下茶盞輕籲一口氣,放下茶盞嬌俏的睨了趙聿一眼,又對着座下四人莞爾:“阿聿,你說咱們是何關系?”
趙聿聞言,心中一怔,驚喜的望着璃芗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麽。她叫自己‘阿聿’,除了那一日,這是第二次。那次是在無人處,今次卻在大庭廣衆之下,當着她的四位宮主。
璃芗一語倒又把四人的目光齊齊的聚到了趙聿身上。四人畢竟是過來人,一看趙聿臉上神色,便大概猜到了幾分。璃芗與趙聿、秦修、宋寧的事她們也有耳聞。當初以為是秦修,如今看來,終究是這趙聿抱得美人歸了。
半晌不聞趙聿回答,璃芗疑惑的轉頭看他,卻撞上一雙溢滿了驚喜和愛意的眼睛,她微微一怔,臉上一紅撇過頭去。這一幕落在四人眼裏,心中更是肯定,這小倆口彼此愛慕着呢。
“你們瞧,不是我不說,是他自己不說的,可怪不得我。”璃芗輕笑一聲。趙聿聞言方回過神來,再要開口卻被璃芗截了話頭。
“行了,都說正事兒吧。”璃芗一臉嚴肅的看向趙聿,“玉簟閣的分布圖你已經仔細看過了?”
“自然。”趙聿輕點一下擱在桌上的地圖,嘴角上揚十分自負,“都在我腦中,分厘不差!”
“哼,你可別現在托大,回頭記不住出了差錯,我可不替你丢那個人。”璃芗輕叱道。
趙聿聞言,俊臉一垮:“我的本事,璃兒放心不過?”
“呸,”璃芗輕啐他一聲,“別胡鬧!既然你都記住了,我交代你的事你心中可有想好要怎麽安排了?”
聞言,趙聿将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又是一副懶散的沒骨頭樣,“不是難事,只是費些時日罷了。”
璃芗聞言對着趙聿展顏一笑:“那好,我明日起身去郴州,你留在這裏處理我交代的事。”
趙聿聞言,坐直了身子,凝眸望着笑面自己的璃芗,半晌後,他方才對她輕柔一笑,伸手在她頭頂摸了摸。
“好,你此去小心,我會盡快過去陪你。”
“嗯。”璃芗輕點臻首,轉過去看着座下四人,難得的一派嚴肅,冷聲道:“四宮宮主聽令!”
四人聞言都自位置上站起,對着璃芗跪道:“屬下在!”
“本座不在,趙聿暫代本座之職,你們須得在旁好生協助,不得有違!”
“屬下等,謹遵閣主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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