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顧嬌嬌 顧硯流長得一定很好看吧……

從上回咻咻他們幾個帶回墨梅圖, 王巧蠻現在也知道古畫原本很值錢,但現在變不了現,放在家裏說不定還會有麻煩。她一向性子直, 就把這層意思說了出來, 她說:“我是粗人, 瞧不出畫好來,這畫又不能吃不能喝, 還不好收藏,你還是拿回去吧。”

孟知晚一看王巧蠻就知道她對畫沒什麽興趣,她堅持說:“大姐, 這畫留好了, 以後肯定有能變現的時候, 還會變得值錢,你看以前歷朝歷代不都這樣,等時代變好,大家手裏有錢畫就值錢了。”

她這畫也珍惜金貴着呢,看王巧蠻不以為然的樣子她都不知道該不該把畫給她, 生怕她随便給丢了。

不過這一家人對咻咻這麽好, 她沒什麽東西可送,只能送畫。

王巧蠻把畫收下, 并且在孟知晚的一再叮囑下保證會把畫收好, 絕對不弄髒弄皺弄丢。

她就是這個性子, 不給她報答她會好好照顧咻咻, 給她報答她就收着。

她問道:“你會看畫是贗品還是真品吧?”

孟知晚點頭:“一般的畫都能判斷。”

王巧蠻想到的是咻咻他們帶回來的墨梅圖, 她有心讓孟知晚給鑒定,但她想她們剛認識,她信不過孟知晚, 她又想都幫她帶孩子了,還有啥信不過的,這兩種想法在腦子裏打架,最終她還是沒把墨梅圖拿出來。

兩人出了咻咻房間,王巧蠻讓孟知晚睡到客房,回到她跟顧景遠的房間,她把畫拿給顧景遠看。

顧景遠可比王巧蠻有見識,他知道這些畫不是一般東西,就跟王巧蠻說:“要不咱還給她吧,這可是古董,太貴重了,咱不能收。”

王巧蠻搖頭說:“啥古董不古董的,現在誰還在意是不是古董?古董也不值錢,我是看她誠心給,就收着。”

她不懂古董的價值,自然也想不到以後華國經濟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古董的價格讓普通百姓難以仰望,她也沒把這些畫當回事。

勸說無果,顧景遠也就任由着她,他想就孟知晚家裏那個情況,把畫保存在他家應該更好,就不再說什麽了。

“一定把畫收好。”顧景遠說,“我明天找些塑料布,把紙筒再多包幾層,這樣保險點兒。”

孟知晚在舊軍營住了好幾天,幾個大人沒有告訴孩子們她是咻咻親媽,四個小娃都很喜歡這個說話曼斯條理又很溫柔的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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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母女間天然的聯系,咻咻跟她很親,兩個媽媽難免相互嫉妒、吃醋。

只有沈肆覺得有些怪,顧海洲跟顧海島在父母雙全的家庭裏成長,對這方面不敏感,可他能感覺到孟知晚的眼睛幾乎長在咻咻身上,而且神情特別溫柔,眉眼還跟咻咻有點像,他猜想孟知晚的身份可能沒表姨那麽簡單,可能就是咻咻親媽。

不過他一直不動聲色,什麽都沒說。

五天之後,孟知晚臨走的時候說:“我想去煤場看咻咻爸,我那個養女能不能送過來,大姐你幫我帶段時間?”

王巧蠻驚詫她還能提這種要求,光想想就對那個養女沒好感,占了咻咻的位置,一直當親閨女養着,這要是咻咻去了別人家遭了罪可咋辦!

她語氣不太好:“我對她可不會對咻咻這樣好,還有她不能白吃我家糧食,你得帶糧食來。”

這下輪到孟知晚詫異了,她說:“大姐,我不是給你四幅畫嗎,就那幾幅畫,要是能變現的畫,你家肯定是左近最富的人家,就是在縣裏,你家肯定也排得上號,你還在乎那點糧食嗎?再說我們吃供應糧都是按月買,沒有餘糧,沒法給你帶很多糧食來。”

王巧蠻說:“我就是不想讓你那個養女吃我家糧食,你能白養個外人我不想養。”

孟知晚倒是覺得王巧蠻這種直來直去的性子還挺好打交道,兩人又說幾句,王巧蠻同意她把孩子帶來給帶一段時間,也沒再說要糧的事情。

一來一回,孟知晚五天後就把顧嬌嬌從家裏帶來了,她自然沒對嬌嬌說實話,只說這一家是她們家的遠房親戚。

顧嬌嬌跟咻咻一樣大,對她媽把她送到鄉下窮親戚家非常不滿,小孩子都非常注重外表,她驚訝的發現,窮親戚家的小孩竟然都比她好看!

雖然他們的衣服破舊,還總是沾滿土,可他們的外貌五官都比她好。尤其是那個女娃,長得白嫩水靈,大眼睛水汪汪得像是會說話一樣,本來顧嬌嬌覺得自己長得也很好看,可跟咻咻一比,她竟覺得自己有點醜。

本來她想自己從大城市來,對方是鄉下孩子,見識總要比他們多,沒想到這四個孩子知道的東西竟然比她多。

當然,這都是段清華的功勞。

經過最初的試探,顧嬌嬌跟對方四個孩子都不想跟彼此玩。

顧海洲他們四個也就不帶她,平時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就跟沒這個人一樣。

王巧蠻開始還想讓幾個孩子處好關系,後來見勸說無果,也就作罷。

在鄉下過了枯燥無聊的一周後,顧嬌嬌終于有所行動,當幾個小娃想要背着竹筐上山挖冬筍,顧嬌嬌走過來說:“我能跟你們一塊去嗎?”

她臉上帶着讨好的笑,手裏拿了一對紅頭花說:“咻咻,這對頭花送給你,我們一起玩吧。”

經過多日觀察,她發現三哥男娃都圍着咻咻轉,只要讨好咻咻,她就能加入他們。

顧海洲無情地說:“咻咻不要你戴過的東西,要是想跟我們一起玩就走吧。”

開始的時候,三哥男娃都能感覺到趙嬌嬌的不屑和敵意,既然她主動示好,看在是親戚的份上,就帶着她。

——

這天王巧蠻剛要去上工,有人急急忙忙來找她說:“嫂子,快去我家,我媳婦生了個怪物,是個球。”

王巧蠻一聽懵了,生了個啥玩意?

從上次曹壞爪子的事情發生後,她就要求來找她接生的人都提前讓她去家裏看看,當然她每次都帶着咻咻,由咻咻來判斷吉兇。只要咻咻說有問題,她就建議對方去醫院。

這一年時間,她一共接生一百二十七個小娃,每個小娃都健康出生,成功率百分之百。

來找她的人是同生産隊的李大頭,李大頭并未來找她提前去看,怎麽就生了個球呢?

她一直都是胸有成竹,這一次很慌,她說:“生出來是球?我也不會處理啊,還不趕緊送醫院。”

李大頭又急又怕:“咋去啊,我不能抱着球去吧,再說生産隊的拖拉機也不在。再說怕是來不及了。”

王巧蠻在慌亂之中想了想把球用包被包上,抱着去醫院的情景,那感覺真是一言難盡。

王巧針也在舊軍營,本來也準備去衛生點上班,她說:“是不是連着胎膜一起生出來了,孩子在胎膜裏。”

只是她只是知道這種可能性,更多的她也不知道,怎麽處理她也不知道。

慌忙之中,王巧蠻跟着李大頭往他家走,王巧針也趕緊跟上。

四小只特別興奮,馬上跟在後面,顧海島搓搓手說:“是不是哪吒轉世?”

李大頭家門口已經聚了幾個人,還有人準備進屋看熱鬧,被李大頭趕了出來。

倆姐妹進了屋,見到虛弱又慚愧的産婦跟那個“球”。

那是一個半透明的球,裏面是淡黃色的液體,能看到小娃在裏面蠕動,嘴巴一張一張的。

球的外頭,還有斑斑血跡,乍一看,還是挺瘆得慌。

王巧蠻驚喜地說:“小娃活着。”

王巧針推測說:“可能是羊膜,孩子在羊膜裏,現在母體不再供應氧氣,應該把羊膜弄開,可到底該怎麽弄開我也不知道。

王巧蠻跟李大頭實話實說:“我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不懂怎麽做,可能時間長了孩子要缺氧,現在需要把羊膜弄開。”

李大頭感覺自己的頭比平時大了很多倍,拼命用手抓着頭發,六神無主地說:“你說咋辦就咋辦,孩子死了不怪你。”

現在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王巧蠻扭頭看到擠在門口往裏看的四個兒女,這是他們的福利,他們媽媽是接生婆,他們才有幸看到那個球。

她看到咻咻對她點頭,小娃奶聲奶氣地給她加油:“媽,你可以。”

王巧蠻稍感安慰,她這完全是趕鴨子上架,一邊帶醫用手套,給醫用剪刀消毒,邊跟李大頭确認她不負責新生兒死活。

她說:“我只能試試。”

李大頭像雞啄米一樣點頭。

王巧蠻手都在抖,深吸一口氣,讓手穩下來,把球先戳開,讓小娃能夠呼吸,然後再把羊膜剝開,把臍帶剪斷,小娃跟普通孩子看起來一樣,四肢健全,外觀完好。

王巧蠻拎着她的腳,讓她頭朝下,拍她的屁股,小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多虧處理及時,王巧蠻慶幸。她把小娃擦幹淨,穿上小衣服,抱到炕上,跟産婦放在一起,用小被子蓋好。

她跟産婦說:“你看,跟別的小娃一樣挺健康的,不是怪物。”

産婦偏頭看着小閨女,激動得嗚嗚哭了起來。

這件事很快傳了出去,傳到公社,甚至傳到縣裏。船山縣從來沒發生過産婦生出個“球”的情況,公社衛生院跟縣醫院把王巧蠻跟王巧針叫過去談相關情況,并把這件事詳細記錄留作以後參考。

為了表彰二人,縣裏給提供了一個為期一年的免費醫生進修機會。王巧蠻覺得自己年齡大了,不想再多學,再加上王巧針本來就是赤腳醫生,就讓王巧針去進修。

王巧針自從跟羅益民分手後一直很自卑,有了難得的學習機會,肯定要去進修,據說進修完可以到公社衛生院工作,紅星生産隊衛生點的赤腳醫生先由一個老中醫擔任。

年後就要去上課。

很快到了年底,賀文遠跟林團長一起來看沈肆。

團長在山海灣生産隊人眼裏是挺大的官,當他跟賀文遠一同出現在山海灣生産隊,社員都羨慕顧家收養了沈肆,才跟這麽大的官攀上關系。

羅春花羨慕地看着兩名軍官帶來的幾大包東西,她啐了一口不滿地說:“我們家養沈肆的時候就派個連長來,等顧家養沈肆就派了團長來,還真是,啧啧。”

他們家要是知道連團長都這麽重視沈肆能打他嘛!

林團長這次來不只是看沈肆,還來給賀文遠提親。

回到蛇島之後,賀文遠跟王巧針一直有書信聯系,他們倆年齡都不小了,又覺得彼此人品、模樣都不錯,書信也是一封封越來越頻繁。

正值年底,賀文遠的老媽病重,可能捱不過這個冬天,老人家最牽挂的是小兒子已經二十四還沒對象,就是死了也閉不上眼。

賀文遠就請了長假,把林團長請來給她做媒,要是王家人同意,他就把人帶回家給她媽看看。

王火旺跟王巧針都來到舊軍營,一家人都同意王巧針跟賀文遠的親事。

他們先說好,賀文遠老家離他們這兒,離蛇島都太遠,還是讓王巧針依舊住在自己家,算不上倒插門,只是賀文遠休假的時候可以出島跟王巧針團聚。

王巧針還要培訓一年,婚事先不辦,等她培訓完再領證結婚。

賀文遠說:“其實我條件也不好,二十四歲,正連級,每月津貼六十五元,我只留下五元,六十元都給家裏寄回去。不過我保證,以後有了小家庭肯定以小家庭為主,少補貼家裏。要是我媽沒了,我想以後不再補貼我兩個兄弟。他們也都蓋了新房娶了媳婦有了孩子,生活穩定下來,不需要我再扶持。”

“這麽多年,一共攢下二百二十元錢,這些錢夠咱倆結婚跟建設小家庭用。我在部隊也會努力,争取提副營,這樣你就可以随軍,咱倆不用分居兩地,不過蛇島條件很不好,肯定比不上住在海邊。”

這樣一分析,賀文遠覺得自己條件很差。

沒有多少積蓄,結婚家裏幫不上忙,家裏沒新房,級別低,媳婦不能随軍,再說駐地條件還那麽差,随軍的軍嫂都抱怨說條件艱苦。

可王巧針覺得他的條件不錯了,雖然以前津貼全給了家裏,但很多人在未分家時工資都交給家裏,只要他上進,能好好過日子,比什麽都強。

她擺脫了羅益民那個人渣,找到了個好男人。

她說:“其實咱倆見面還是挺方便的,你守衛海島,守衛國家的東大門,我會努力經營咱們的小家,咱們的日子一定能過好。”

兩人的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第二天,賀文遠就帶着王巧針回了老家。

王巧蠻收拾出家裏很多海貨存貨給他們帶上。

賀文遠的老母親已經油盡燈枯,就等着見二兒子最後一面,見到二兒子跟未來的二兒媳婦,老人家對賢惠大氣的王巧針很滿意,再也沒有什麽遺憾,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

五個小娃吵了起來,起因是顧海島發現顧嬌嬌給孟知晚寫的信。

他去顧嬌嬌房間找她,發現桌子上有寫了一半的信,他只掃了一眼,看到上面提到他們幾個,就把那封信拿來看。

紙上連字帶拼音,歪歪扭扭地寫着:“幾個男娃跟蒼蠅一樣整天圍着咻咻轉,我必須得讨好咻咻,每天都要強迫自己笑,給他們說好話,要不他們根本就不跟我玩,媽,你快把我帶走吧,我不想在這兒呆了。”

咻咻很迷茫:“這些天你對我好,原來是可以讨好我?”

顧海島指着顧嬌嬌說:“你昨天還說喜歡鄉下,愛跟我們一塊玩,原來你都是裝出來的!”

顧嬌嬌見秘密被發現,也不裝了,就說:“我就不知道咻咻有啥好的,我為啥要讨好她。”

沈肆說:“小小年紀心機就這麽深沉。”

顧海洲總結道:“咱以後別帶她玩了。”

年前幾天,孟知晚從西北煤場回來,去的時候雖然帶點憂愁,可是精神飽滿,這一回來,不知道經歷了什麽,就像一朵被霜打過的花。

枯敗、凋零、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見到咻咻,心情才好一些,但原本一雙明眸始終無神。

王巧蠻喜歡她這樣綿軟的性子,把她當妹妹看待,就問她是怎麽回事。

孟知晚猶豫幾次,終于說出實情,她說:“西北煤場軍代表看上我了……”

話說了一半又停下了,這把王巧蠻急得,孟知晚長得好看氣質也好,年近三十可看起來像二十多歲,被人看上也正常。

她催問是怎麽回事。

“顧硯流那個王八蛋讓我跟軍代表好,軍代表能把他從煤場調出來,在監視下恢複工作。他覺得煤場太苦受不了,哀求我幫他。就連我婆婆都讓我跟軍代表相好。”孟知晚無奈嘆息,對她來說,罵出王八蛋這樣的詞太難,可見她實在氣得狠了。

“我拒絕了。”她說。

王巧蠻被驚到了,她問:“顧硯流是咻咻爸吧,哪有男人讓自己女人跟別人的,他也真敢想!”

這對母子真不要臉。

沉默了一會兒,王巧蠻問:“那個軍代表是混蛋?經常玩弄婦女?”

孟知晚搖了搖頭:“我們小時候就認識,在我嫁給咻咻爸之前他就追求過我,到現在也沒結婚,除了這件事,他的人品還算端正。”

王巧蠻在地上走來走去:“這樣的話,你要不跟咻咻爸離婚,嫁給軍代表算了!”

孟知晚紅着眼圈搖頭:“我雖然很生氣,但能理解他,煤場實在太苦了,他又呆了好多年。他本來該拿筆的手現在每天挑煤,确實很難忍受那樣的生活。看他無精打采,整個人變得又髒又黑,被磨掉了全部銳氣我也很難受。”

王巧蠻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她男人都讓她用身體交換利益,她還在維護他。

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過了好一會兒,王巧蠻問:“顧硯流長得一定很好看吧。”

孟知晚點頭:“他長得俊氣又有才氣,年輕時大家都說他唐伯虎再世。”

事到如今,曾經的甜蜜都變成苦澀。

王巧蠻不知道唐伯虎是誰,反正她心目中已經勾勒出一個斯文敗類的形象。

她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說:“你跟咻咻一樣,都喜歡長得好看的人,我們咻咻長大可得擦亮眼睛,別被長得好看心術不正的壞小子給騙了。”

她現在深刻感受到了養閨女跟養兒子的不同,養閨女更操心,一定要給她看住了,以防她吃虧跟受傷害,尤其是長得好看的閨女,更麻煩。

好在咻咻有四個哥哥,他們都能護着她。

孟知晚心情不好,需要散心,她是在顧家過的年。年後她要去上班,還要照顧生病的婆婆,大年初八等船山縣去往杭城的長途汽車開通,她就帶着顧嬌嬌離開了山海灣生産隊。

臨走之前,她莊重地給王巧蠻跟顧景遠夫婦鞠了兩躬,她說:“你們都是好人,咻咻跟着我只會吃苦,還是跟着你們好,等我有條件再把她接走。”

她預計不到,這一等,就是十來年。

一九七九年,顧硯流獲得平反,回到杭城,他在煤場共呆了二十一年,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已經變成毫無進取心只想享受生活跟年輕姑娘愛慕的中年人。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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