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蚊子血 蚊子不能吃……
在美國生活了十七載的沈清晏有微微的緊張。
事實證明,這是一句既能夠引發戰士們共情的口號。
他的教學更順利。
眼看着來聽課的越來越多,沈清晏拿出了之前留給葉英做的題目。
兩道數學題讓兵哥們開始抓耳撓腮。
有幾個苦哈哈的一張臉,“班長,為什麽非要分成二十個啊,我覺得分成四個就挺好的。”
“就是就是,這是博士出的題目,我還是在部隊的時候被掃盲認了字,哪會這個啊。”
班長看着吐苦水的兵,虎着一張臉,“咱們是主席的好戰士,哪能叫苦叫累說不會?”
有老鄉扯了扯班長的胳膊,“那班長你會嗎?”
班長:“……”老子也不會。
但老子不說!
不說就不丢人。
葉英看着外強內幹的老班長,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題目太為難人了。”
沈清晏微微不解,清俊的臉上寫着困惑,“可你不是很快就算了出來?”
甚至都沒怎麽做演算。
葉英:“……那是因為我聰明,一點就會。”
金絲眼鏡的主人摘下了眼鏡,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眼鏡布來細細擦拭。
讀書人不怎麽幹重體力活,拿粉筆和書本的手保養的非常不錯,和戰士們那粗糙滿是裂口的手完全不同。
勻稱修長的手指。
葉英情不自禁的發問,“你會彈鋼琴嗎?”
她問完又有些懊惱,問這個做什麽?
現在面包都不夠,哪還能指望牛奶?
沈清晏微微的詫異,似乎沒想到葉英竟然知道鋼琴,“學過一些,你喜歡?”
葉英生硬的岔開話題,“你不近視,為什麽要戴眼鏡啊。”
她才注意到,沈清晏戴的竟然是一副平面鏡。
軟棉的鏡布把鏡片擦拭的幹淨,沈清晏重新戴上眼鏡,“你會做那些題,看能不能給他們講明白。講明白了我就告訴你原因。”
葉英覺得這彩頭沒啥意思,她就随便問一句而已,其實并沒有那麽好奇心好嗎?
不過當老師有當老師的好處,西北那邊肯定很荒涼,她想要在那裏紮根,好多事情都需要兵哥哥們幫忙搭把手呢,跟他們處好關系絕對不錯。
葉英轉身離開,拽拽的丢下一句,“誰稀罕知道啊?”
沈清晏見狀笑着搖頭,這姑娘和他家小妹倒是一個脾氣,若是見了面肯定能成為好朋友。
……
詩裏說“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實際上,在來到晏城後,葉英只看到了幾個牛羊圈,以及那曬得硬邦邦的牛糞。
牛羊?
跟着喬遷的居民一起舉家遷移,離開了這裏,或許他們成為新中國最早的一批“拆遷戶”。
比葉英他們早來兩天的,是派遣來的政委趙晨光。
按照組織的安排,未來一段時間,趙政委将是沈清晏的合作搭檔。
雙方核對身份後,趙政委請沈清晏去那邊談事。
葉英瞅着兩人就站在那個羊圈旁,她摸了摸鼻子。
她有想過西北這邊沒啥基礎設施可能很艱苦。
可沒想到,會這麽艱苦。
列車上被指派給沈清晏做警衛員的劉冬冬和葉英混熟了,瞧着葉英四下張望,小劉很是好奇,“英子姐,你在看啥?”
葉英右手在胳膊上猛地一拍,快準狠的啪叽一聲,袖子上當即出現一片殷紅。
“這裏的蚊子個頭真大,海邊也高,怕是晚上不好過。”
劉冬冬嘿嘿一笑,“俺們當初在戰場上,啥苦頭沒吃過,還能怕這個?”
“也是,咱們是吃苦耐勞的中國人,偉大的中國人民。來幹活吧。”
依照葉英的猜想,沈清晏這個海歸博士第一時間被派到西北來,怕是中央看上了他土木工程出身,想要他主導建設這邊的研究基地。
這麽一窮二白的,想要建造基地可真不容易。
葉英盯上了趙政委的那輛半挂車。
“你會開車嗎?”
劉冬冬露出憨厚的笑容,“會,除了不能生孩子外俺啥都會。”不然也不會指派他來給沈博士當警衛員了。
葉英:“……”兵哥哥可真實誠。
“那你去找趙政委借一下他的車子用,咱們得去弄點吃的。”
專列這次帶來了一支二百多人的隊伍做先頭兵。
而這些剛從朝鮮戰場抽調來的戰士們除了行軍包外,也就幾天的口糧。
怎麽吃是個問題。
地方政府往這邊送糧食也需要時間,何況他們做飯也要用家夥什兒。
劉冬冬領命而去,葉英拿出小本本來算需要些什麽。
她有些過于投入,以至于被人拍了肩膀時才反應過來身邊站了個人。
“趙政委。”
趙晨光看着這個沖自己敬禮的女同志,怎麽都覺得有些違和。
大概是因為她營養不良,太瘦了的緣故。
跟個孩子似的。
“沈清晏同志已經把你的事情都跟我說了,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們這裏條件艱苦的很,戰士們晚上都得露營睡,我來的比你們早兩天,別看是夏天,晚上也冷,還有蚊蟲,蚊子的個頭還特別大。”
趙政委比劃了下,比他指甲蓋還大呢。
“你哥哥犧牲了,家裏就你一個人,要是你再遇到點什麽不測,我們沒法跟你哥交代。”
葉英知道,再多說兩句,就是勸她離開。
這位本身就是做政治工作的,和其他人不一樣,想要留下來勢必要說服趙政委。
她低着頭,好一會兒才擡起腦袋,“我知道我一個女同志沒你們力氣大,搞建設什麽的肯定幫不上忙,可是我能做別的啊。”
基地不能養閑人,想要留下來得有點能耐才行。
“我從小就跟着種地,咱們這邊這麽大的工程,那麽多人不能總指望地方和中央調撥糧食吧?主席說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可是種地的能手呢。”
趙政委被她這手舞足蹈的模樣給逗樂了,“就你這小身板,是能扛谷子還是能一天插秧三五畝?”
“您這就是偏見了,主席都說過婦女撐起半邊天,咋還不信我了呢?我是沒您見的世面多,可我那些書也不是白讀的呢。您就說現在吧,先頭部隊二百多人,這麽多人一天得吃多少糧食?我可沒看到糧食在哪裏,你總不能讓戰士們餓着肚子搞建設吧?現在能吃他們帶的幹糧解決問題,可回頭咋辦呢?還是說您信不過我,覺得我是被美帝收買的特`務?”
趙政委嚴肅了面孔,“胡說什麽。”
葉英的政治成分不用懷疑。
葉向明同志為了革命工作犧牲,就這麽一個妹妹是根正苗紅的烈屬。
要是信不過,怎麽可能允許她來到這裏呢。
“那就是了,實在不行您就把我當沈博士的家屬好了,他剛從美國回來,都還沒适應國內呢,就被拉到這海拔三千米的青藏高原上,萬一身體适應不來,不就是需要個人照顧嗎?”
這話讓趙政委略有些遲疑——
的确是說到了他心坎裏。
對方是專家不假,可書生意氣沒什麽經驗。
而且看着身板十分孱弱,瞧着的确容易生病。
雖說指派了警衛員,但哪有女同志照顧的周到呢?
可是……
“做革命工作,哪還需要人照顧,又不是三兩歲的小……”
“英子姐,你快過來,沈博士流鼻血了!”
趙政委看着扭身就跑的葉英,也連忙過了去。
沈清晏的白襯衫上染滿了殷紅的血跡。
甚至現在都還在往外流鼻血,以致臉色都微微失了血色。
“你先坐下。”
一窮二白的草原上哪有什麽椅子。
沈清晏直接被葉英拉着席地而坐。
“脖子稍微前傾一些,對別仰頭。”
葉英抓住他的下巴往下稍稍一扯校正了位置。
食指和拇指捏住沈清晏的鼻孔,“你先用嘴巴呼吸,大口的呼吸,別緊張。”
沒等沈清晏開口,葉英喊警衛員劉冬冬幫忙,“幫忙把我的那個包袱拿過來,那裏面還有些零碎的布料,有哪個同志有水,借給我用一點。”
流鼻血在高原反應中并非常見症狀,但的确存在。
葉英還在國內讀書的時候曾經跟随着老師來這裏研究冬蟲夏草,功課做得十分充足。
沒想到當時沒派上用場,倒是現在有了幾分用途。
掐着時間,差不多半分鐘她松了手,迅速的用沾了水的濕布頭擦掉鼻孔中湧出的血液。
沒等鼻翼翕動,葉英又是捏住了沈清晏的鼻孔。
“還得等等,別着急。”
重複了四次之後,這鼻血終于消停下來。
葉英松了口氣,“你要是再出現這問題,記得像我剛才那樣處理。”
沈清晏看着四周圍觀的面孔,因為失了血而泛白的臉色慢慢變紅。
“謝謝。”
葉英笑了下,“謝啥呀,不過我怕是不能留在這裏了,往後你得學會照顧好自己。其他同志也一樣,這裏跟咱們大平原不一樣,初來乍到身體可能不适應,不舒服可別硬撐着。革命是一定要搞的,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了好身體,拿什麽搞革命?”
沈清晏聽到這話一愣,“你要……”
劉冬冬打斷了他的話,“英子姐,你為啥要走啊?”
剛才他都吓着了,這也沒人碰沈博士他就流鼻血,怪吓人的。
多虧了英子姐,處理的多麻利啊。
他都能想象得到,有英子姐在自己未來工作都會輕松很多。
她為啥要走啊?
想到剛才趙政委跟英子姐說話,劉冬冬看了過去,“政委,咱非得趕走英子姐嗎?”
趙政委:“……”他搞了二十幾年政治工作,從來沒想到自己被一個小姑娘将了一軍。
瞧瞧,其他戰士雖然沒說話,但都被她剛才那利落勁給征服了。
說實在的,他也被說服了。
“誰說的?不過葉英同志你這身體也太瘦弱了些,也要注意才是。”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把葉英弄走了,甚至還想要發展她做思想工作。
這小同志,不搞政治工作怪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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