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啦啦啦

他們走進花店時，老板娘正捧着平板看最新一期的《變形計》。

得益于裏面換去城市生活引發全網黑嘲的農村主人公戚臨清——這期真人秀節目播放量如今已經破兩億，并且熱度還在持續上漲中。

都元白瞥了一眼屏幕，又将目光轉移到前面正彎腰認真挑郁金香種子的少年身上。

對方參加完節目後便染發、穿戴名牌，最近又氣質大變，和之前土氣怯懦的形象相去甚遠，也難怪老板娘剛才沒認出他就是戚臨清。

都元白清了清嗓子，指着那堆花盆、鏟子工具和種子問：

“你打算買來自己種嗎？”

戚臨清：“嗯。”

他上輩子閑時便喜愛侍弄花草。

都元白：“……”

哪怕戚臨清現在頂着一頭托尼潮人最愛的亞麻染金發，但還是感覺現在對方有、億點點像老幹部是怎麽肥四。

……

在踏入這條步行街之前，都元白以為戚臨清所說的“買東西”是去商場奢侈品店shopping。

誰能想到對方大老遠跑過來竟然只為買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郁金香種子，再比如古畫顏料。

“你買顏料幹嘛？”都元白奇道。

前天都元白确實在微博上刷到了關于戚臨清打算去學美術的消息，但當時只以為是個玩笑。

戚臨清言簡意赅：“畫畫。”

Advertisement

他之前問過別人，B市內有賣純古顏料又離得最近的地方只有這家店。

都元白：“……”

你不對勁。

都元白很快聯想到戚樂樂最近接了個古裝劇角色，正在苦學國畫的事情。

怕不是戚臨清嫉妒心作祟，妄圖東施效颦...呸呸，邯鄲學步！

“哎，你等等我……”

正胡思亂想着，都元白見戚臨清已經邁腿走得沒影兒，只好連忙跟上去。

戚臨清腳步一轉，拐進了隔壁的學源書畫裝裱店。

此時老板正在屋裏埋頭裱畫。

“您好。”戚臨清壓了壓棒球帽，走過去問：“請問這裏有賣中國畫顏料是嗎？”

老板不耐煩地指了指外面，道：“都在外面。”

“我不要那種盒裝的。”戚臨清在腦海裏思索了一下這個時代的名詞說：“我想要礦物質、植物質之類的純天然古顏料。”

聞言，老板擡起頭看見少年藏在帽檐下那張的俊秀臉蛋，感覺有些眼熟。

他愣了愣，就連語氣都軟了下來：

“具體想要哪些？我告兒你啊，咱家古顏料種類可是B市最全的。”

“淡赭石、泥金、蛤粉、石青、銀朱、雄黃、孔雀石、白垩、黑石脂、龍香劑……各一斤。”戚臨清一口氣報了長串。

都元白忍不住嗤笑，心道戚臨清又是百度上臨時查的？畢竟他以前經常幹這種裝逼的傻事。

老板卻覺得這少年不簡單。

這些古顏料相當專業，而且價格昂貴，非業內人士不可能會購買。

“你說的那個銀朱是指紫粉霜吧？好早以前就沒了，現在大家都用一硫化汞來做代替品。”

戚臨清遲疑着問：“效果差不多嗎？”

“那當然。”老板拍拍胸脯說：“貨不正你把我給吃了。”

都元白瞅見眼前老板這張人到中年的油膩胖臉，嘀咕：“誰特麽想吃你。”

戚臨清：“那就行，你算算多少錢。”

老板拿出個計算機按得噼裏啪啦響，說：“一共一萬三千八。”

“這麽貴？”都元白有些懷疑。

這點錢買衣服鞋子倒不算什麽，買個顏料至于嗎？

老板：“光他要的那泥金就是用錘成的金箔再制品，這年頭物價飛漲啊，你說金子能便宜到哪裏去？”

戚臨清皺眉，這個價格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心理預期。

因為原主的信用卡被封了，他如今全身家當只有三千塊錢。

“能便宜點嗎？”他問。

老板：“我已經給你最低價了。”

“好的，謝謝，但我現在拿不出這麽多錢。”

戚臨清語氣遺憾，轉身就走。

都元白心想以前戚臨清打死不會承認自己沒錢，打腫臉也要撐胖子，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要沒錢我可以借你。”都元白道。反正戚家這麽有錢，他也不愁對方賴賬。

戚臨清搖搖頭。他從不借錢。

就在他們即将踏出店門時，老板忽然喊道：“等一下小夥子！”

都元白恍然這是戚臨清砍價的套路，效果竟然立竿見影。

不愧是農村長大的，他撇了撇嘴。

戚臨清：“……？”

老板追上來，問：“你買顏料是要自己畫嗎？”

戚臨清颔首：“嗯。”

“你會國畫？”

“嗯。”

老板視線從眼前這少年筆挺如松的身姿，再往下落到他那雙手上——幹淨、修長，充斥着年輕人特有的朝氣。

假如對方真會國畫，倒是很合适做最近那個活兒。

老板沉吟道：“你畫技不錯的話，我剛好可以給你介紹一份高薪工作……不會占用太多時間，頂多就一天，賺的錢應該足夠你買顏料了。”

老板話還沒說完，都元白便擺擺手拉着戚臨清往外走。

這人從小吃盡了貧窮的苦頭，被戚家認親後就發誓要享受人生，沉迷一夜暴富（雖然戚家已經夠富了）。不僅報複性購買大量奢侈品、上個月跟人去澳門賭博，慘輸後又開始買彩票。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戚臨清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的！

“咱們馬上就要升高三了哪裏還有時間——”都元白話還沒說完。

“具體聊聊吧。”戚臨清卻一陣欣喜，三步并作兩步回奔了過去。

老板從門口的冰櫃取了一瓶橘子汁遞給少年，并殷切地把他拉進店裏，“來來，先給我瞧瞧你畫技如何……”

被抛棄的都元白：“？？？”

現場作畫不方便，老板的意思是想看看戚臨清以前的作品。

戚臨清從兜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畫紙遞給老板，說：“這個可以嗎？”

都元白冷眼以對，心道：又來了。這逼還裝得沒完沒了了？

這畫如果真是戚臨清親筆，他當場表演倒立洗頭。

老板攤開一看，瞳孔地震——畫中僅用寥寥幾筆就把山水雲樹徹底勾活了！

然而如此完美的一幅畫，卻毀在了被揉皺成面團的紙上那幾筆胡亂塗鴉。

老板不禁恨聲道：“你為什麽要用這種廢紙作畫？”

“……”

戚臨清表情有些茫然。

前天，他，一個名叫傅易的棠朝底層畫家穿進了這本晉江打臉真假少爺爽文裏，成為被全網黑的惡毒男配。

戚樂樂是這本書的主角，也就是後來逆襲成功的假少爺，目前和他暫住同一屋檐下。

在戚臨清看來能用這樣的紙質條件作畫已經極為難得。之前戚樂樂在家裏練習國畫，随便畫了幾撇的紙筆嫌不順手就丢掉，他覺得可惜，便從垃圾桶裏翻出來接着用。

“罷了罷了，小兄弟，咱加一下微信吧？”老板心裏已經認定了少年畫技不錯。

戚臨清猜測老板應該是所謂的中間商。

棠朝也有類似的代理人，不管出于何種原因，大凡顧主不願直接與畫家直接交談，或不想寫信，便可由他們促成交易，負責往返遞出價與回複。

戚臨清拿出手機，動作生疏地點進通訊錄，道：

“交換電話就好，我還沒學會怎麽用微信。”

老板視線落在少年手裏的去年新款水果機上，嘴角微抽，心想你不想加微信可以直說。

都元白倒是信的。因為之前戚臨清從參加《變形計》到轉學過來時一直在用不能聯網的老版小天才電話手表，最近才換了一臺戚樂樂淘汰下來的智能手機，土到不會用社交軟件屬實正常。

互相交換完聯系方式後。

老板道：“明天有空過來一趟？我開車帶你過去。”

明天是周六，不用上課。

但為什麽要去別的地方？戚臨清本以為對方的需求是定制畫作。

他不明所以，下意識問：“有空的。不過那個，我可以先問問具體是做哪方面工作嗎？”

……

次日，一號古裝拍攝基地。

《唐月風雲》劇組片場，幾個群演蹲在角落裏扒拉着盒飯，工作人員們忙碌地穿梭其間。

“這下根本找不到人啊。”場務跑過來時快急哭了。

戚樂樂飾演的男二李天瑜，是個古代風流畫家，需要另外找作畫鏡頭的替身。

因為分鏡裏會拍到畫替的手和半身細節，所以TA的年紀還必須在三十以下。

場務下午跑遍了各大藝術高校、影協都沒找到合适的人選。

沈導皺眉道：“不是說可以請到賴澤那個國畫專業的美院學長嗎？”

賴澤是這部劇的美術指導。

場務：“賴指導說他學長最近準備代表z省參加第十屆國畫大賽，沒空過來了。”

沈導久久地沉默了。

如果能把這位請過來，戚樂樂絕對心服口服，戚家想必也不會再強求。可現在……

制片人見狀勸道：“要不就讓戚樂樂自己上吧，他不是加急速學了兩周國畫嗎？”

“兩周頂個屁用！”沈導搖頭。

制片人：“你啊，凡事都太精益求精了。咱們這只是部小成本的三流網劇，兩三個鏡頭而已，何必這麽認真？再說戚家那邊也一直叫你滿足戚樂樂的願望。”

這時場務也插嘴道：“沈導，您要不先看下戚樂樂的作品？他剛就在化妝室畫了一幅。”

誠然，沈導不可否認戚樂樂作為一個演員的敬業态度。他不想要替身，所以才會費勁心思花時間去學國畫。

然而這是無效努力。

在沈導看來，專業的事情就應該交給專業的人去辦。

可是想到戚家的施壓，沈導只得松口道：“那讓他把畫拿過來。”

場務立馬轉身跑去叫人。

香蕉娛樂：【前陣子，當紅人氣偶像戚樂樂爆出驚天巨瓜——他竟與此前共同參加《變形計》的農村少年意外錯換了18年人生。

原來他并非豪門戚家的親生兒子，那名農村少年才是！】

戚樂樂盯着手機屏幕，目光陰沉。之前他明明已經讓爸爸控制輿論，沒想到香蕉娛樂竟然還敢在風尖浪口上作妖。

化妝室裏的其他演員在刷到這條新聞後紛紛向戚樂樂投來同情的目光。

這位從小受盡寵愛的豪門少爺，一朝卻得知自己并非父母親生，肯定很難過吧？

戚樂樂注意到這些視線，擡起頭露出苦笑道：“我倒無所謂。就是哥哥好像被爸媽...不，叔叔阿姨寵得太厲害了。暑假剛被人騙到澳門賭博輸掉一百多萬。”

在場就算沒看過《變形計》的人，也知道戚樂樂這個農村“哥哥”戚臨清前陣子被全網黑的事情。他們一聽，腦海裏繼續給戚臨清打上了一層癡傻愚昧的标簽。

不怪網友天天罵戚臨清。

這啥智商啊？

居然能被騙一百多萬。。

“不過你為什麽要改口喊你爸媽叔叔阿姨呢？”有人忍不住問道。

要知道戚樂樂現在可還在戚家戶口本上呢。

戚樂樂輕聲道：“我想喊爸媽的，但是哥哥會生氣，他說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沒資格喊爸爸媽媽。”

這番話聽起來就讓人揪心，衆人心中對戚臨清的厭惡感直線上升。

明明養恩大于生恩好嗎？戚樂樂憑什麽沒這個資格！

戚樂樂嘆氣，“我其實挺擔心叔叔阿姨的，哥哥跟我一樣馬上就要高三了，如果成績跟不上，他們肯定會傷心。”

在大家眼裏出身農村的戚臨清成績肯定好不到哪裏去，紛紛道：

“沒事戚家還有你呢！你的成績不是特別好嗎？肯定能安慰到你爸媽。”

“嗚嗚嗚樂樂是美強慘惹人愛。”

“……”

聽着衆人的誇贊，戚樂樂剛才被導演陰陽的心情頓時轉晴。

他正想繼續說什麽。

場務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叫他帶上畫作去見沈導。

戚樂樂大喜過望，急忙抱着畫走過去。

他整整兩周日夜苦練，不就是為了今天麽？

沈導接了畫，攤開看了看，感覺整體還可以，又拿過去征詢賴澤意見。

雖然并非國畫專業，賴澤的評價卻一針見血：

“糊弄沒見識的外行人還可以，但給內行人一看就會露餡。而且你瞧瞧，明明模仿的是《百離翠鳥》，他畫的形體反倒像雞。”

沈導拍上部古裝劇時就是因為在類似的內容上沒請替身狠狠吃了虧，播出後cut鬼畜剪輯被網民群嘲。

哪怕因此會讓戚家心生不滿，他也立馬斷絕了讓戚樂樂上場做畫替的念頭。

正好這時響起開國畫裝裱店好友的來電。沈導想起之前委托這個朋友幫忙留意合适畫替人選的事情，頓生希望，邊舉着手機往外走邊說：

“我先接個電話。”

被公開處刑，戚樂樂心裏有些不舒服。

可是他并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揚起毫無芥蒂的笑容，溫聲道：“謝謝賴指導。”

“……”

賴澤一陣唏噓。

明明是批評，對方還反過來謝謝你，怪不得戚樂樂向來在娛樂圈風評極佳。

片刻後。

沈導臭着臉回來了，往後一指人，吩咐場務道：“這是新招來的畫替，給他安排面試。”

看起來年紀不大的金發少年跟在沈導身後踏入片場，明明身着最普通的襯衣黑褲，卻無端顯出幾分與世獨立的冷清感。

戚樂樂看見他，表情猶如白日見鬼。

衆人也愣了，這是畫替嗎……

這是哪檔選秀綜藝走錯的愛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