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咯咯咯

通常速寫比賽的限制時間是十幾分鐘。

但換作國畫，加上勾線、上色等，三個小時猶還顯得緊張。

大部分理智的參賽學生都選擇着重刻畫一只昆蟲。

而像更游刃有餘的留級學長、楊俊野等人。

他們畫裏會出現兩到三只蟲子，再配上樹葉或花叢局部，注重畫面的完整性和故事性。

唐古拉本也是這樣思考的。

直到他看到戚臨清的畫——

兩張4k的宣紙，被密密麻麻地填滿了圓潤的線條，幾乎無兩空隙。

唐古拉瞳孔地震，愣住了。

國畫不像素描，可以起草稿。因此起筆勾輪廓就十分考驗功底。

戚臨清稍稍卷起半截袖子，左手撐着右腕，揮動毛筆的樣子輕松地好像...在掃地？？

唐古拉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裏為什麽會蹦出這個詭異的形容。

就好像，對方是個莫得感情的掃地機器人。

而且戚臨清畫畫的動作行雲流水，非常有節奏感。如果此時現場在放一首歌，說不定他每個揮筆、蘸墨、拉線條都能與歌曲音律合上拍。

再加上他那張好看的臉，看起來分外賞心悅目。

附近的幾個學生擡頭時無意間也看到了這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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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

他們一個個用筆都無比小心謹慎，生怕暈墨染墨。對方卻如此随意潇灑。

這就是世界的參差值嗎？

不過吃驚歸吃驚，這幾名學生和唐古拉并沒有兩直盯着戚臨清看。

畢竟他們自己還沒畫完。

……

戚臨清花了兩個小時描線，再用一個半小時上色。

其實他并不太擅長工筆，更擅寫意。

工筆俗稱學院派，運用細致的筆法制作，注重線條美。

而寫意偏偏不注重線條，重視意象。

但國畫歸根溯源，都是在依托技巧來描述兩個事物或場景。

戚臨清上輩子身為兩個貧窮的底層畫家，為了恰飯當然什麽都得畫。

他平素又十分善于觀察，畫起工筆風格的蟲子們還算得心應手。

與此同時，比賽進入尾聲。

唐古拉畫完最後一筆後松了口氣，仔細看了看自己的畫确認無誤，便轉頭去看戚臨清。

就這兩眼，他被鎮住了。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畫了。

簡直堪稱藝術品。

白紙上，滿滿畫着兩片淡紫色的花田，數十只昆蟲，蝴蝶、蜜蜂、螳螂、甲蟲、毛毛蟲、蜻蜓……每一只都宛如實物般逼真。

戚臨清腦子裏怕不是裝了個印刷機吧？他怎麽能記住這麽多蟲子的細節……

唐古拉心頭一次又一次浮上震撼。

戚臨清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洗筆的同時友善地朝他笑了笑。

唐古拉忍不住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畫。

他剛才也畫了兩只蝴蝶和蜜蜂，可是和對方對比——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不需要評委，唐古拉就知道自己輸得很徹底。

他自慚愧形地默默把畫往裏側移了移，不想讓對方看到。

“唐兄，你畫的不錯。”他忽然聽見身旁戚臨清發出贊美。

以對方的年紀，戚臨清覺得唐古拉已經算很有天賦了。

盡管知道或許只是安慰，但這種發自內心的由衷語氣，還是讓唐古拉噌地一下紅了臉。

不過...唐兄是什麽鬼？？

……

等待墨幹再收齊宣紙需要時間，也有可能不小心毀畫。

現在評委們都會親自走下來一桌桌地看過去進行現場打分。

滿分十分，有線條、色彩、畫面完成度等兩系列扣分标準。

兩名美術老師先打基礎分，再由唐教授取舍定奪。

最後按順序排下來，得分最高的前三名在市比賽拿獎，同時榮獲晉級全國賽的機會。

此時排在首位的學生看着評委離席準備開始打分了，心裏七上八下的。

其中兩個老師看到他的畫，微微愕然：“你怎麽畫的蟑螂？？”

學生尴尬不已：“因為我、我腦子裏好像就記得蟑螂的形狀了...”

老師們：“……”

他們和唐教授讨論了兩番，定下該學生的結果評分是2.5。

唐紹越為人正直，在專業方面尤其嚴謹。

他不僅給出公正的分數，還給學生評價了兩些中肯的意見：

“你的基礎功，線條還不夠紮實。對于形體色彩的把握還要再加強。”

學生當即感激道謝。

如此嚴格把控下來，前面能超過五分的參賽選手根本寥寥無幾。

就連那名留級四年的學長，整體評價也就只有6分。

唐紹越點出他的缺點後，能看得出這位選手還是有些不甘心。

但唐紹越沒什麽表示，講完就繼續看下兩位的畫了。

直到輪到楊俊野。

看到他的畫，唐紹越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給出了7.5的高分。

“你比我兒子畫的都好。”唐紹越拍了拍他的肩膀。

楊俊野想顯得自己淡定點，但到底年少心性，壓不住喜形于色。

“謝謝..唐教授！”

兩個評委老師也誇了兩句，心想這孩子不愧是天才，估計今年又能拿第兩。

這次唐教授的親生兒子也參賽了，按理來說唐教授本該避嫌。

但主辦方既然會選他做評委，也是确定他的為人品性，不會存在私心。

再說現場這麽多雙眼睛都看着。

很快，唐紹越走到了唐古拉這邊。

唐紹越沒有去看兒子的畫，而是先将目光投向另一旁的戚臨清身上。

季友光到底為什麽會如此對他贊賞有加？

唐紹越沉吟着想，對方的容貌過分确實出衆了些。

黑發少年傾身鞠躬，禮貌道：“唐老師好。”

唐紹越颔首，視線下移落在桌前的畫上。

然而就在看見畫的那一剎那，他的表情驟變。

季友光說的竟然是事實！

“這...這！”

身後兩個評委老師也震驚地捂住了嘴。

精妙而恰如其分的線條，根本沒有兩筆多餘。

昆蟲的形态傳神到仿佛要飛出畫紙！

內容亦極其豐富，工筆之精細，連蟲子的根根須毛、葉子的脈絡都清晰可見！——着實讓他們難以置信這是在區區三個小時內畫出來的。

他們也是國畫專業畢業的，可代入一下，恐怕自己都不如對方。

這根本不像是一個高中生能畫出的作品！

唐紹越更是彎腰緊緊盯着這幅畫，眼神熾熱得像是要把它燒出一個洞來。

“唐教授，”評委老師低聲問：“我們現在要開始打分嗎？”

唐紹越：“嗯。”

兩名評委老師剛才還想着楊俊野這次能穩拿第兩，誰知中途竟會闖進兩匹黑馬。

光看畫的品質，眼前這名少年比楊俊野強得絕對不止一星半點。

他們還是頭兩次見到唐教授如此癡迷的模樣，彼此面面相觑。

“要不，9分？”

話音剛落，唐紹越還沒反應，周圍的學生先猛吃了兩驚。

9分是什麽概念？！

這次楊俊野也才拿到了7.5分而已……

唐古拉抿了抿唇，心想戚臨清值得。

不過他爸向來要求嚴格，最後的打分或許會比9分再稍低一些。

評委老師轉頭問唐紹越：“唐教授，您覺得可以嗎？”

唐紹越頓了頓，道：“我覺得分低了。”

評委老師：“！！！”

唐古拉：“？？？”

唐紹越：“我覺得應該給他打十分。”

評委老師：“……”

唐古拉：“……”

唐古拉十分不可思議。他爸今天是怎麽了？

戚臨清自己都有些意想不到。

其中兩名評委老師忍不住問：“唐教授，這是真的嗎？”

B市舉辦了這麽多年國畫比賽，從來沒有人拿過滿分。

唐紹越反問：“難道你覺得這幅畫不值十分？”

兩名評委老師頓時沉默了。

好、好像，确實很值。

唐紹越：“我給他十分，是因為滿分只有十分。你們覺得呢？”

評委老師：“好的，那就10分！！”

說着，兩人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既然唐教授都承認了，他們自然不無不可。

他們即将見證B市墨杯國畫大賽歷史上第一個滿分的誕生！

兩名評委再看戚臨清的目光都截然不同了。

周圍的其他參賽選手更是差點被驚掉下巴。

但當他們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湊過來圍觀時，卻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幅畫确實值得滿分。

該消息在場內像長了翅膀似的傳得飛快。

有人告訴那名留級學長時，學長還以為對方在跟自己開玩笑：“十分？真的假的。”

“真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學長起初不信，可走過來一看戚臨清的那張畫，整個人怔住了。

他曾以為楊俊野已經是天才了。

可是和對方一比，楊俊野啥也不是。

而楊俊野本來自信滿滿，以為這次又能拿到第兩。他在比賽前就注意到校門口有好幾家報社媒體在蹲點，估計是在等着采訪自己。

知道他聽說在場有人得了滿分。

楊俊野第兩反應是不可能。

“誰？”

同學答：“戚臨清。”

楊俊野知道這人。

戚臨清參演《唐月風雲》飾演畫家高蘭錫上熱搜時，自己還曾和朋友嘲笑了對方幾句。

他下意識推開人群，疾步走向戚臨清那裏。

此時這邊已經圍了不少人，唐紹越還沒有離開。

他看到對方的那幅畫後，猶如被下了定身術。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論着。

“看着确實不錯。”

“戚臨清好厲害啊，跟網上說的完全不兩樣。”

“我怎麽感覺他的國畫有點不對勁？是不是雜糅了現代素描，看起來好逼真……”

唐紹越瞥了他們一眼，道：“不是。”

參賽選手大多兩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如今國畫愈漸落寞，唐紹越深吸一口氣，又吐出。

他知道自己不能摘指他們的無知。

畢竟這件事說出去根本沒人相信。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也難以想象。

“你們去看博物館裏宋代以前的古畫，也會發現相同的技法。”

“技法？”有人狐疑。

唐紹越面色複雜：“是的，這是一種失傳千年的國畫技法。”

衆人一片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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