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哺哺哺

那兩個本地向導走後，營地空出了兩個房間。本來分給工作人員住了，現在因為林夕晨過來，陳忠翔又讓人趕緊騰出一間給這位老先生住。

“您有什麽缺的東西直接打電話給我就好，或者叫這家營地的服務生，明山。”陳忠翔道。

林夕晨點頭，臉上的褶子笑得皺巴在一起：“好的，麻煩您了。”

等陳忠翔走後，房門一關。

他臉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拄着拐杖慢騰騰地坐在床上。

林夕晨想起下午陳忠翔無意間和自己提及的幾句話。

“您住的房間，以前是給我們請來的兩個本地向導住的，環境很好，也幹淨的……”

“聽說您是南派的？”

“那兩個本地向導據說也是南派的傳承人。”

“本來這個傅易的壁畫洞窟遺址只有他們知道，後來我給了錢他們就出賣給我了。大幾萬呢，我沒跟國家申請直接從經費裏掏給他們……”

他的臉色愈變陰霾，狠狠把拐杖摔在地上，破口大罵：

“這群南派的蛀蟲！”

為了區區金錢竟然就敢出賣老祖宗。

幸好被國家考古隊發現了，他們要是把地址出賣給外國人或者古董販子....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林夕晨氣得發抖，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備注為“衛國”的號碼。

他氣憤地跟對方講了這件事。

“南派現在确實需要清理一下。”對方說。

建國之後，在衆人眼中神秘低調的國學南派由于某些原因分裂嚴重。

一部分人像林夕晨老先生這樣，還恪守着祖宗留下來的條律，安分守己。

而另一部分人，在見識到華夏古玩這個龐大的黑色市場後，背地裏勾結境外勢力，開始古董造假。

甚至還有一些人……大概就像那兩名為錢出賣傅易敦煌壁畫遺址的本地向導一樣，地處偏僻早就和總部斷了聯系，雖有傳承但是格局太小。

林夕晨：“對了，我今天見到一名很特殊的少年。我懷疑他身上可能懷揣着未知的南派傳承……”

戚臨清和鐘宸戀情在網上公布後，遭受打擊最大的就莫過于唐古拉了。

以前他還能自我欺騙，這兩人并沒有在一起，或許自己還能有機會。

然而現在，這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也随之煙消雲散。

連着兩天，唐古拉都在營地喝醉到深夜。

但他酒量極差，往往幾瓶啤酒就醉得不省人事。

甘以山和葉如南都表示無法理解。

甘以山：“你上大學完全可以再找對象啊，何必吊死在戚臨清這一棵樹上。”

唐古拉苦笑，“我知道。”

他只是不甘心。

葉如南看了他兩眼，勸道：“放棄吧，你去照照鏡子，看自己有哪點能比得上鐘宸？”

唐古拉：“……”

紮心了。

由于戚臨清和衆專家的合作效率很高，不到半個月壁畫的修複工作就已經進入尾聲。

雖然還有不少細節需要花費時間雕琢，但他已經不需要再呆在這裏了。

幾人收拾了一下，準備買票回B市了。

在敦煌沙漠這陣子，戚臨清曬黑了不少。

原主這張原先白皙俊美的臉，現在逐漸褪去稚氣、清秀，愈漸變得棱角分明。

戚臨清自己對此無所謂。他本就不是很在乎長相。

但鐘宸卻很心疼，買了高檔男士護膚品叮囑戚臨清用上，甚至每晚還敦促他敷面膜。

一開始戚臨清還試圖推拒：“不用，我一個大男人敷什麽面膜……”

鐘宸瞪了他一眼，不容置疑地把面膜紙拍在他臉上。

“現在都是二十一世紀了，你不要總顯得自己像個跟不上時代的呆瓜。”

聽到這話，戚臨清頓時不掙紮了。

畢竟鐘宸之前還懷疑過他是穿越者。他必須得守護住自己現代人的身份。

戚臨清心想，自己必須得緊跟時代潮流，不能落伍。

鐘宸又塞給他一瓶防曬，道：“以後每天出門記得擦。”

戚臨清默默接過，默默塞進包裏。

等他敷完面膜，鐘宸又敦促他去浴室洗臉，按順序塗抹上水乳、面霜等物。

戚臨清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根本感受不出任何區別。

鐘宸卻在唉聲嘆氣，“你要是曬太黑就沒那麽好看了。”

這句話只是鐘宸的無心之言。

他如今混跡網紅圈，也習慣了華夏人喜白皮膚的審美。

但落在戚臨清耳朵裏，卻多了幾分異樣。

關于鐘宸為什麽會和書裏不一樣喜歡上自己這個問題，他沒有直接問出口，心裏悄悄思索過很多次。

最穩妥的一個答案，是[蝴蝶效應]。

戚臨清曾從某本書上看到過這個名詞，意思是在一個系統中，初始條件下微小的變化能帶動整個系統長期的巨大的連鎖反應。

換言之，因為他的穿越，這個書中的世界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本書主角，戚樂樂沒有按照劇情發展成為國際巨星。甚至現在他的事業還在走下坡路。

而原本深愛他的未婚夫、哥哥現在也離他而去，各自清醒。

這麽一想，原先作為戚樂樂舔狗的鐘宸，會轉而喜歡上自己也很正常。

戚臨清一直以此說服自己。

可是現在，他看着鏡子裏的那張俊臉，心下微沉。

戚臨清忽然意識到一種可能性。

如果...鐘宸是因為原主漂亮的長相喜歡上他的呢？

就像一株小幼苗破土而出，這個想法一經出現，就代替畫畫暫時占據了戚臨清的大腦。

他沒有任何談戀愛的經驗，因為鐘宸就是他人生第一次喜歡上的人。

在回程的飛機上，戚臨清托着下巴，仍在嚴肅地思考這個辯證的問題。

假如鐘宸因為原主的臉而喜歡上他，那麽就意味着鐘宸喜歡的人其實是原主。

而他不是原主。他只是一個占據原主身體的古代人。

他上輩子長得并不好看，相貌平凡完全泯然大衆。

所以，最後得出結果。

他和鐘宸不應該在一起。

空姐推着餐車經過他們的座位，臉上挂着專業露齒笑容，親切詢問：“先生，要喝點什麽嗎？”

鐘宸：“一杯冰可樂謝謝。”

空姐從底下的冰櫃取出可樂，并插上吸管遞給鐘宸。

鐘宸喝了一口，滿足地眯了眯眼。

他用胳膊肘輕碰了一下身側人，道：“你要喝什麽嗎？”

戚臨清回過神來，眼神中尚且帶着一絲迷惘。

“一杯熱水，謝謝。”他說。

他習慣喝熱茶，順手從包裏取出茶包放進杯中，用一次性木棒攪拌了幾下。

氤氲的霧氣冒出，令戚臨清有些晃然。

鐘宸望着他，半開玩笑說：“你發呆的樣子也很好看。”

這是一句對于顏值的誇獎。

然而此刻卻猶如一把利刃，帶着破空聲唰地捅進戚臨清的心口。

戚臨清張了張嘴，艱難吐出：“你喜歡我的臉？”

“當然啦。”鐘宸沒意識到不對勁，自顧自端詳着他，以專業人士的角度興奮道：“你的五官超正的，眼睫毛也很長，出現在攝像機裏會很上鏡。”

戚臨清：“……”

原先的懷疑，現在愈發增進到七分、八分确定。

他往後重重靠在椅背上，像幹酒一樣把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鐘宸趕緊抽出紙巾遞給他：“你有這麽口渴嗎？寶貝小心燙，要是把嘴唇燙破了怎麽辦。”

鐘宸心裏的想法是要是嘴唇被燙到就不方便親親了。

而這句話在戚臨清看來，卻仍是其對原主外在顏值的在意。

他沉默着，抓緊了手裏的一次性紙杯。

鐘宸以為戚臨清這段時間忙于修複壁畫疲憊了，于是跟空姐要了條毛毯蓋在他身上說：“你睡會吧。”

“嗯。”

戚臨清心情複雜地閉上眼睛。

等到快到目的地時，鐘宸叫醒他。

其實他根本沒睡着。

鐘宸像是想起了什麽，道：“那個華夏大畫家的綜藝，你考慮好了要參加嗎？差不多過幾天就要進組了。”

戚臨清現在完全沒有這個心思。

他撩了下眼皮，道：“不去了。”

鐘宸：“那好吧，其實我還是希望你能去的。”

如果戚臨清去參加這檔綜藝，他就會是史上最年輕的國畫導師。

節目一經播出，勢必會引起巨大轟動。

鐘宸深知在這個流量當道的年代，會對他未來的發展很有益。

戚臨清：“那我去。”

他們身後。

“果然，自古以來師父最聽師娘的話。”甘以山感慨。

唐古拉:“……？”

鐘宸似有所感，轉過頭往後看了一眼。

回到B市已經是傍晚，暮色四合。

天空下着霧蒙蒙的小雨。悶熱黏稠的天氣就像熱帶雨林裏緩慢爬行的毒蛇。

戚臨清和鐘宸在機場門口各自等到了家裏派來接送的車。

“你這就回去了？”鐘宸抿了抿唇。

戚臨清：“嗯，我還有畫沒完成，明天要去一趟H市。”

陳忠翔介紹了一份博物館接筆的工作，是宋朝著名畫家蘇若雲的畫，他很感興趣。

鐘宸有點失落，但還是佯裝無事露出燦爛笑臉：“嗯，那我不打擾你啦，想我的時候記得給我打電話。”

戚臨清點了點頭，“好。”

他說完便走。走了沒幾步，忽然感到身後有股莫名的小股牽制力。

戚臨清轉過身，發現鐘宸牽住了自己的一小片衣角。

“嗯？”

鐘宸看着他，說：“你去H市是不是要三天之後才能回來。”

戚臨清：“你怎麽知道？”

鐘宸：“...那天你和陳教授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戚臨清：“我以為你睡着了。”

鐘宸：“後來又被你吵醒了。”

戚臨清摸了摸他的頭，說：“那下次不吵你了。”

“先別管這個。”鐘宸轉頭見四下無人，飛快地踮起腳尖在戚臨清側臉頰上落下一吻。

戚臨清一怔。

癢、麻，如同觸電般的感覺也許還不到一秒鐘，轉瞬即逝。

鐘宸勾起唇，“三天不能見面，我得收點利息。”

戚臨清輕咳一聲道：“我很快回來。”

“好呀。”鐘宸眨了眨眼，說：“你還記得營地的小哥嗎？他送了個東西給我們，到時候說不定能用上。”

戚臨清：“他送了你什麽？”

鐘宸笑笑沒有正面回答。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機場門口人來人往，太過嘈雜。

兩人都沒有注意相機“咔嚓”聲響起。

一個小時後，梁明山也抵達了B市機場。

他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如此氣派的現代化建築，四處張望。

經過一個拐角，梁明山看見兩個人正在出口處高舉寫着他名字的牌子等候。

想必這就是主人派來接他的秘書和司機。

梁明山嘴角一翹，快步迎了上去。

鐘宸說給他找了一份工作。

梁明山心想自己一定要緊跟主人的步伐，因此為了避嫌買了延後一小時的機票，立即從敦煌飛來了這裏。

“先生，請往這邊走。”踩着高跟鞋的女秘書恭敬地拉開賓利後車門。

梁明山坐上去，打開手機正準備給鐘宸打個電話。

微博跳出新的頭條消息。

#驚！有圖有真相，網紅總裁鐘宸和戚臨清在機場門口擁吻#

梁明山點開，放大。

照片中的兩人面對面離的很近，姿态親密。

鐘宸稍稍踮起腳尖，吻戚臨清的側臉。

看着這一幕，梁明山心中些感慨萬千。

上輩子他陪在主人身邊，其實後來一度很怨恨戚臨清。

這人有什麽好的。不過當了短短數月畫師，便值得主人終生孤寡對其念念不忘嗎？

可是現在看到他們在一起，梁明山也就釋然了。

主人喜歡就好。

[啊啊啊啊我瘋了]

[為什麽戚臨清和鐘宸最近這麽多糖]

[我要被甜死了]

[？]

[樓上你這麽容易被滿足的嘛]

[我還不夠]

[摩多摩多]

[想看激吻照嘿嘿嘿]

[那應該不太可能]

[現在耽劇這麽火，或許我們可以dream一下他倆演對手戲]

[又在做夢了]

[我不管！我磕的cp就是墜甜的！！]

……

與此同時。

遠在橫店拍戲的傅晗日也看到了這條微博熱搜。

這兩人的擁吻照，就像一根魚刺卡在他的喉嚨裏，如鲠在喉。

眼下看來，他想上位成為戚臨清的未婚夫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導演舉起小喇叭大喊：“傅哥，下一場你的戲是結婚，注意表現出開心幸福激動的情緒。”

他放下手機，表情陰沉道：“你在教我做事？”

導演：不敢不敢。

導演：“大家注意注意，下一場換成劇本第十五頁男主失戀的戲！”

傅晗日：“……”

次日。

H市。

戚臨清一下動車便直奔西冷博物館。

他一個人來的，就提了只布包，裏頭裝了兩三件換洗衣物。

博物館後臺的工作人員看見他，目光閃過一絲訝異。

這不是之前網絡爆紅的天才國畫少年嗎？

工作人員以為戚臨清是來參觀的，忙上前一步阻攔：“您好，不好意思，這裏游客禁止入內。”

戚臨清：“我不是游客，我是陳忠翔教授介紹過來的，有事找戈岢。”

工作人員愣了愣。戈岢？那是西冷博物館的館長。

雖然不知道對方來做什麽，但看着面前那張冷清的俊臉，工作人員友好地道：“那您等等，我現在給館長打個電話。”

“好。”

戚臨清往後退了半步，站在靠牆沿的位置，望向樹根底下幾朵淡瑰色的花和一片淩亂雜草。

他的目光很專注，像在看什麽稀有美麗的風景。

正值周末，博物館內有不少游客。

他們路過這裏，看到這名少年，紛紛忍不住駐足。

“這是明星吧？是吧？”

“又是哪個綜藝在這裏拍戲。”

“不對，我沒看到攝像頭。”

……

西冷博物館研究室。

戈岢正和幾個文員在開會。

牆壁上垂挂着的投影幕布亮着PPT首頁的幾個大字：

蘇若雲《溪落岸圖》接筆方案。

蘇若雲是宋朝知名山水畫家，貨真價實的南派傳人。

史載他是畫聖傅易的“瘋狂粉絲”，風格存在濃重的模仿痕跡。

“《溪落岸圖》下個月就要送灣島國立博物館巡回展覽了，你們還沒有找到合适的接筆人選嗎？”戈岢疲憊地嘆了口氣。

“館長，找過了。”

“但最近是送展高峰期，全國各地有名氣的接筆修複大師都忙不過來。”

文員們小聲解釋。

戈岢捏了捏眉心，吐出一口郁氣。

“都怪陳忠翔那個混蛋！為了一個敦煌壁畫把國內二十多名修複師全部請過去……到底是誰的作品，搞得這個神神秘秘。”他嘟囔道。

文員們都不敢吭聲。

戈岢今年五十歲，一輩子都把時間奉獻給了西冷博物館。好不容易等到了這次與灣島巡回交流的機會，只要他能辦好得到上頭賞識，有很大幾率在退休前再次得到提拔。

地方博物館館長上頭....那可就是省級□□部長，或者入中央的級別。

戈岢對此非常看重。

咚咚咚。

這時敲門聲響起。

戈岢：“進來。”

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探頭，說：“館長，外面有人找您，說是陳忠翔教授介紹來的。”

“哦哦，你趕緊帶人家過來！”戈岢立馬激動地站起身，嘀咕算這個陳老頭還有點良心。

前陣子他打電話跟陳忠翔吐槽了找不到接筆人選這件事，對方便說可以給他推薦一個靠譜的人選。

“這人很厲害的，你放心好了，讓他修複蘇若雲的畫絕對綽綽有餘。”陳忠翔跟他打包票。

戈岢邊走到飲水機前給客人接茶水，邊在心裏盤算着這位接筆師傅會是誰。

李琦？還是西北聯大的杜莊？或者是中央文物局的慎永康？

啪嗒。

門開了。

青年緩步走了進來。

文員們看到他時面色稍顯驚訝。

“這是那個誰吧？”

“戚臨清。”

“對對對，我昨天剛看到他和網紅鐘宸上熱搜……”

戈岢下意識擡眼望去。他年紀大了很少上網，并不認識青年。但聽文員的議論，對方似乎是個網紅。

戈岢面色和藹：“小兄弟，你走錯了吧？咱們這邊是內部會議室。”

戚臨清回頭，看了眼工作人員詢問：“我們走錯了嗎？”

“沒有……”

這名青年身材太高大，戈岢此時才看到他身後的工作人員。

“你，你是陳忠翔介紹來的？”戈岢聲線發抖。

戚臨清點了點頭。

砰！

他手裏的紙杯掉在地上，濺起巨大的水花。

稍燙的熱水浸濕了他的布鞋，戈岢卻毫無反應。

他現在整個人沉浸于憤怒中，氣得差點要中風。

說好的接筆大師，現在卻變成了一個長相俊美的年輕網紅。

“殺千刀的陳老狗，你在玩我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讀者吟羨地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