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林享一夜不曾睡好，一早便醒來了。

聽竹館外，涼風吹得竹葉沙沙作響。竹子的影子，映在窗戶上搖曳。清冷蕭疏。林享躺在床上，在清晨的寂靜中，看着窗外天光一點點亮起來。

不久便聽到碧水園裏的仆侍起來的聲音。随後，路兒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未等他走近，林享便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路兒過來挂起床帳，一面歡快地笑道：“公子，你醒啦。”随即喚人打水進來，服侍洗漱。

林享推開他給自己系衣帶子的手，輕聲道：“路兒，我自己來就好的。”

路兒笑道：“公子，你怎麽啦。我幫你吧。”

林享搖搖頭，自己穿好衣服，又很快地洗了臉梳了頭，然後回身将床鋪也整理好了。

他幾乎想了一夜。陷入了憂愁苦悶當中。

到江府來後，他知道江清風對自己很好。但要不是昨天養父的話，他完全沒有認識清楚自己的情況。以為自己是來服侍江清風的。但是，他住的是好看的碧水園，穿的是暖和漂亮的衣服，吃的是精致可口的食物，還時時有路兒和別人伺候。

這哪裏像一個做下人的樣子。江清風妥帖照顧，就把自己是什麽身份地位也給忘了。上次還因為學針線挨打哭了，真是想想都羞愧。跟以前挨的打比起來，打手心哪裏痛了。的确變得嬌了。還因為她哄自己不哭，竟然很開心。

昨天養父雖然說得難聽，但也突然讓自己明白了一個事情。

原來，之前對江清風的種種心情，都是因為自己喜歡上了她。

林享心裏又甜蜜又苦澀。自己喜歡江清風。但她哪裏是自己高攀得上的。別到時候讓她知道了，還笑話嫌棄自己。還是藏好自己的心思，好好做好份內的事情吧。

等江清風回來，麻煩她給自己換個住的地方，也不要別的人跟着自己了。然後好好服侍她。能夠守在書房陪着她，在旁邊默默地跟她在一起，自己的心裏也是很滿足了。

林享想明白了，終于松了一口氣。收拾好了房間，林享道：“路兒，我想去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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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兒驚訝道：“公子，你去那裏做什麽？你好久沒有去了。要去整理嗎？上次公子去收拾東西，大小姐還因為我們讓你做了事，很不高興。”

我知道，但不能再這麽了。得做事，至少把書房打掃幹淨，讓江清風回來時舒舒服服的。林享想。然後道：“不是的，路兒，我就去那邊走走。”

路兒邊笑邊拉他道：“散散心也好。公子，先用完早膳再去吧。”他推不過，只得吃完，沒有讓路兒跟着，才一個人過去了。

林享來到松泉齋外，門口的侍衛見是他，行了禮便放他進去了。

書房自江清風離家後一直關閉着，由人嚴實守衛。進了房間，悶着一股凝滞的空氣，桌椅凳幾上都落了一層灰。林享開了窗戶通風，又到書房外松下的冷泉裏打了水，開始擦抹東西。正開開心心地幹着活，門外忽然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道：“大姐，你回來了？”

林享以為江清風回來了，頓時心裏一跳。趕緊出去一看，卻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在那裏對着書房裏喊話。原來是二小姐江月白，滿臉興奮地站在那裏。

林享行了禮，道：“二小姐好。”

江月白一下子收了雀躍，垮下臉，失望道：“哦，是你啊。我看見書房這裏開門窗了，還以為是大姐回來了呢。”

林享道：“大小姐沒有回來的。是我在整理書房。”

江月白手裏拎着鞭子，用力抖了一抖，嘀嘀咕咕道：“哎呀，這樣。大姐什麽時候才回來啊，我又有招式練不下去了。我等着問她呢。”

随後她後退一步，将手中鞭子在空中靈活地甩了個複雜的招式。然後得意洋洋道：“你看，不錯吧？前陣子大姐教我的。別的女孩子可羨慕我有個好大姐了。”

林享點點頭，微笑了一下，輕聲“嗯”了一聲。

二小姐最近武藝進步很大，但還是小孩子心性。林享想，這可比小莫村家裏幾個只知尖叫吵鬧的妹妹可愛多了。又想到她是江清風的唯一的小妹妹，江清風對她也疼得很。笑容裏便不覺多了幾分溫柔和寬容。

江月白仔細地看着他，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随後，将雙手抱在胸前，昂着下巴問道，“你是林享吧？我知道你的。”又硬邦邦道，“上次我不小心傷了你。你現在好點了沒有啊？”

林享道：“多謝二小姐。早已經沒有事了。也多謝您父親來看我。”

江月白甩甩鞭子，道：“哦，傷好了啊。”又在原地猶豫了一下，別扭道：“對不起啊。”

林享微笑道：“沒有事的，二小姐。”

正說着，遠遠地邢二管家到了。她雖然生得白胖，但柔軟靈巧，一眨眼便到了跟前。

邢二管家滿臉親切的笑容：“二小姐，林公子。二小姐，您父親在找您。”

江月白聽了，朝林享揮揮手，道：“有空找你玩啊。”說着趕緊跑走了。

邢管家又笑眯眯道：“林公子，我聽下人說您在打掃書房。這怎麽使得呢？大小姐是要我們好好照顧您的。”

林享頓了一下，然後鼓起勇氣道：“但是，小姐是讓我做書房的事情的。”

邢管家笑道：“是的是的，林公子。您就遞遞茶水就好了。這些粗活還是讓別的人來做吧。”說着，接過林享手中的雞毛撣子，進書房放好了，又關嚴了門窗，仔細檢查了，才走出來。

邢管家道：“您快回碧水園吧。葉秋羅公子來找您啦。”

林享很疑惑。自己跟葉公子并不相熟，他怎會來找自己。一面想着，趕緊沿路回去了。

到了荷香軒正廳，葉秋羅已經坐在那裏喝着茶，烏油油的卷曲的長發，波光流轉的雙眼，潔白粉嫩的臉頰。真是個粉妝玉琢的小男兒。裹着的銀灰色的毛鬥篷下，伸出一雙白嫩的小手，端着杯子，慢慢地用蓋子撥着茶水。

林享進了房間，只感到自慚形穢。自己本就長得不好看。更何況剛才打掃書房，蹭了滿身灰，也出了一身汗。紮起來的袖子褲腿還勒着，沒有放下。這樣子更難看了，怎麽好到這樣幹淨漂亮的公子跟前去。

葉秋羅一擡頭已經看到他，立刻站起來，清脆地叫道：“林享哥哥！”

林享吃了一驚，葉秋羅已經放下杯子，跑過來拉起他的手，甜蜜蜜地笑道：“你到哪裏去了。我來了好一會了。林享哥哥，我來找你玩的。”

林享被他拉到座位坐下，才道：“……玩？”

葉秋羅用力點點頭，道：“我在家裏好無聊的啊。母親最近管我可嚴了。說什麽十三皇子要來，京城裏守得嚴實着呢，讓我別出去闖禍。”又撅嘴道：“我上次好不容易出來，因為父親一定要我找到江清風，請她到我家裏去，所以能夠跑出來玩。可到了這兒，她一直不理我，都在跟你講話了……”

林享小心道：“對、對不起……我都沒注意……”

葉秋羅嘻嘻笑道：“哎呀，不管她啦。林享哥哥，我上次覺得你好親切的。我好喜歡你。我們出去逛街啊什麽的好不好。我母親也會放心多啦！”

林享遲疑道：“……我沒有出過府。也不知道……”

葉秋羅歡呼一聲，道：“沒事的沒事的。我什麽都會的。”

林享道：“我還得問過小姐才行。她現在不在。不知道她答不答應……”

葉秋羅笑眯眯：“江清風？可以的。她一定會答應你的。哎，林享哥哥，那我回去了。到時候你給我來個信，我來找你啊！”

林享點點頭。

葉秋羅在原地轉了個圈圈，揮揮手，輕快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