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見面之禮
隔壁,駱清清龇牙咧嘴,哆哆嗦嗦道:“你輕點兒啊,小師弟……嘶……啊喲,痛,痛死我了……”
他一張臉青青腫腫,除了劍痕灼燒的痕跡,還有各種術法留下的傷口,道袍自然早已破破爛爛,傷勢看起來頗為嚴重,不過相比起被小絕峰弟子擡走的方敏,這已經算是輕的了。
“這下好了,你将方敏光明正大地打敗,相當于甩了兩巴掌在小絕峰的臉上,連同昊絕峰一系也一樣無光,聽說他們向來睚眦必報,不怕沒有人來找回場子。這你來我往,三師兄,不用擔心沒人跟你挑戰了。”
“那要是我輸了呢?”
“怕啥,傷勢養好,重新再戰,咱不要臉,就要戰!”
曉樂拿着藥瓶,一股腦兒往他傷口上倒去,倒完還為了吸收快一些,拍打了兩下,再用繃帶給包紮起來。
駱清清起初還點着頭,可這包紮手法一下去,頓時感覺自己的傷勢更嚴重了,忍不住埋怨道:“小師弟,看不出來你文文靜靜的,下手這麽粗魯。這是你三師兄的胳膊呀,不是路邊的樹杈,不能輕點兒?”
曉樂眨眨眼睛,很無辜地說:“有嗎,我以為已經很溫柔了。”說完,用力地打了一個結。
駱清清:“……”他想換人。
曉樂其實也就給沈逸之上過藥,那時候這人一聲不吭,就這麽硬生生挨過來,曉樂還以為自己的手法還不錯,沒想到是對方真漢子能忍。
見駱清清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他不禁讪笑道:“話說回來,今日我還真為你捏了把汗,沒想到方敏這麽厲害,最後一招萬劍歸一,看起來威力極大,你要是被擊中,可就輸了。”
曉樂跟着圍觀弟子一同觀戰,真的為駱清清緊張不已,要不是後者身法奇快,無痕劍如其名,來去無蹤,駱清清豁出去了不怕生死地出劍,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一提起今日決戰的勝利,駱清清頓時得意道:“他都成丹八年了,自然不是簡單人物。”
“可八年了,還是金丹初期,這資質也不怎麽樣。”
駱清清聞言抽了抽嘴角,一臉無語地看向曉樂:“小師弟,你是不是對資質有什麽誤解?”
曉樂一臉無知無覺:“難道不是?可二師兄……”
駱清清頓時擺了擺手:“二師兄那是天才中天才,千百年來都找不出這樣一個,哪能比?我就這麽說吧,現如今宗門裏公認的資質最佳的趙飛鳴,也在金丹期呆了十二年,方敏若是成丹八年就有中後期,早一同被寂滅尊者看重,收入昊絕主峰了,還會呆在小絕峰?”
“原來如此。”曉樂對修真界的資質定義總算刷新了一下,但是忽然想到自己,驚呆了,“那我這五年內成就金丹豈不是……”
駱清清四肢一攤,撇撇嘴:“你才知道呀?五年內從一個練氣期的新手修煉成金丹真人,我根本就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要不是二師兄說的,我都覺得這人走火入魔,瘋了!”
曉樂:“……”他以為不容易,可是沒想到是這麽不容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這種!
“不過想想你引氣入體那輕松勁,一出手就是練氣三層,就這麽兩天的功夫,都到四層了,說不得真的天資絕然,我雖看不出來,但二師兄從來不騙人,你放心吧。”
駱清清對沈逸之是絕對的尊敬,且盲目的崇拜,要是沈逸之說吹牛能飛升,他一準就天天吹牛逼去了。
曉樂複雜地看了一眼這位頭號迷弟,他其實挺想轉身去隔壁,找沈逸之問問,是不是太看得起他這顆草了,哪怕是上古神草,也沒一下子邁這麽大的步子,萬一扯胯了怎麽辦?
曉樂上藥的間暇,擡頭透過窗,看到妄墟崖上那筆直入雲霄的生死峰,常年罡風形成壯觀奇特的景象,風卷雲湧,只有仙人才能傲然站于頂峰之上。
心道寒岳劍尊真的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物。
曉樂一邊上藥,一邊望着,直到駱清清順着他的目光,傳來一聲感慨:“小師弟,你說我還能再見二師兄上生死峰嗎?”
曉樂肯定地回答:“會有這麽一天的。”
駱清清于是放心了:“嗯。”
然而沒想到這一天到來的這麽快,第二天沈逸之就宣布了這個決定,而且不僅他上去,還打算将曉樂也一同捎上。
所有人聞言都是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一個重病,一個練氣,這是準備上去之後不再下來了嗎?
陸江河率先回過神,然而還未張嘴相勸就見沈逸之搖頭道:“已是深思熟慮,大師兄不必相勸。”
“可是……”
沈逸之将與星垂尊者和曲柳尊者所言再說了一遍,然後看着曉樂道:“小師弟,你随我來。”
在陸江河和駱清清的目光下,曉樂推着沈逸之進了屋。
門外,駱清清終于承認他家二師兄的确瘋了,一把抓住大師兄的衣袖,念叨:“怎麽辦,怎麽辦?”
陸江河情緒亦是低落:“我該知道的,這一線生機哪兒是那麽容易就能得到,必須是拼上性命才會有的奇跡。”
曉樂從駱清清的嘴裏已經知道那五年之期的困難程度,聽到沈逸之的安排,倒也不意外。
若無地獄般的磨煉,哪兒能達成常人難以想象的境界,不過沈逸之吃得消嗎?
似乎看出了曉樂的擔憂,沈逸之道:“無需擔心,生死峰并非處處皆是殺機,有短暫恢複的地方。”
“那就好,上面你可比我熟,不過我們什麽上去?”
“三日之後,我們做些準備。”
曉樂沒有異議,非常認同:“也是,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各種傷藥什麽的,一定不能少。這怕是唯一的一次機會,一定要準備充足。”
沈逸之含笑點頭。
然而曉樂終究想得太簡單了,這何止是一點準備,而是……
“我們上去真的不準備下來了嗎?”曉樂終于問出了理事殿中所有的人的疑問。
沈逸之在輪椅上坐得四平八穩,依舊用那不緩不急的聲音說:“得要五年。”
此言一出,曉樂頓時收回驚愕的表情,不顧周圍呆若木雞的表情,敲了敲櫃臺,對着後面的管事道:“那就都兌換了。”
“可,這也太多了!”管事一臉苦相。
“嘿,我師尊攢功點的時候,怎麽沒見宗門嫌多呢,這會兒只不過全兌換成了上品靈石而已,難道這麽大一個宗門,連這麽多的靈石都拿不出?”
淩劍宗好歹是整個瀚藍世界數一數二的宗門,自然為了激勵底下的弟子積極上進,努力為師門做貢獻,就有一套完備的功勳兌換體系。
別說斬妖除魔,大比魁首,護宗對敵這些難度頗大的,就是培養靈草,煉制丹藥,探尋消息……都可以得到相對應的功點數額,然後在理事殿中兌換自己所需的修煉資源。
畢竟不是所有的弟子都會得到師尊全力栽培,不管內門還是外門,大多數弟子要想不斷往上爬就得自己想辦法掙功勳點。
當然,像沈逸之這樣,哪怕無需靠功勳換取資源,也有宗門給予的不得不完成的任務。一般都是難度很大,危險性高,普通弟子難以擔當的重任。
像護住師兄妹們前往妖獸叢生的秘境歷練,斬除為禍一方的大妖大魔,通常完成一件,便是旁人艱苦奮鬥至少十年。
而沈逸之跟寒岳劍尊一樣,以天下為己任,不管危險不危險,從不拒絕,宗門自然最喜歡将任務交給他們了。
他年紀輕輕,名聲便響徹世界,于此自大有關系。
所以無需扣扣索索地計算,不知不覺中就積累到了旁人難以企及的功勳,更別說寒岳劍尊遺留下的,那更加令人眼花缭亂的數額,兩項加在一起,直接亮瞎了邊上圍觀弟子的眼睛。
那些一個勁發酸诋毀的人,在這個時候也乖乖地閉上了嘴。
無需再多的解釋,功勳便足夠說明一切,不管跟沈逸之究竟有沒有交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俱是欽佩,也更加深刻地感覺到寒岳劍尊的隕落對宗門究竟是多大的損失。
這個時候管事長老也一并出來,看着沈逸之不解地問:“沈師侄,為何要換如此多的靈石?”
沈逸之回答:“分家。”說完,他還擡起手,抵在唇邊,清咳了幾聲,病弱得仿佛随時随地都能吐出一口血來。
衆人:“……”如此直白竟不知如何評價。
然而那日星垂尊者和曲柳尊者離開之後,便将沈逸之準備上生死峰的消息告知了宗主,言辭之中頗有怨怼,很顯然,他們一致認為是淩劍宗逼迫沈逸之自暴自棄,決定自絕于這受人垂涎的生死峰中。
這一消息不知怎麽竟流傳出來,到現在衆人見到沈逸之如此模樣,再看這赫赫功勳,明明是令人無語的回答,卻無人反駁,反而顯得更為悲壯。
有些傷感的小師妹們甚至不禁紅了眼睛,直說:“沈師兄都這樣了,還不快點,難道我們宗門還要吞了這些功勳,令人心寒嗎?”
“可是,真的沒有這麽多……”負責兌換功點的執事滿臉見苦,他們已經清點過當下留存的。
當然偌大的宗門并非拿不出,可忽然之間換這麽多,還是上品靈石,怕是得花點時間去挖了。
執事長老想了想,問:“可否以他物相抵?”
沈逸之點頭:“靈藥,靈丹,恢複固元之用,來者不拒。法衣法器,靈草材料,有多少是多少,只要能換便成。”說完他往旁邊一看,輕聲問道,“小師弟,你若想要什麽,就盡管拿吧。”
淩劍宗弟子數量衆多,不差資源的永遠都是那些極少數的一撮,沈逸之這一句話,不禁讓邊上圍觀的弟子不由得淚流滿面,這是要将整個理事殿的庫房都給搬空了呀!
如此龐大的數量,哪怕是理事殿的長老,也不敢私自做決定,不由往上報。
可撼海尊者才剛放過話,仙品以下的資源任沈逸之取用,後者還不是空手白拿,用功勳點換取,再加上宗門內傳播開來的流言,哪怕數量再龐大,他也只好認了。
只要這位即将“命絕”的沈師侄心裏痛快便好。
瞧着原本挂在兌換玉牌的仙草靈藥,瞧着攢了好幾年馬上就可以換出來的法器,甚至連常年不動的功法劍譜都一一隐去了名字,變成不可兌換,衆人不禁紅了眼睛。
雖然這些并非獨一無二的東西,可有不少都是難尋難抓之物,碰到需要運氣,也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才會有,萬一耽擱了自己修煉可怎麽辦。
然而不管心中多焦慮,他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只見那功勳點刷刷往下掉,而放入寒岳劍尊那枚儲物戒的東西卻越來越多,仿佛填不滿一樣。
不管有用沒用,沈逸之皆來者不拒,反正他有的是功勳點。
随着時間不斷拉長,越來越多各峰弟子聞訊而來,這偌大的理事殿如今已經裏裏外外站滿了人,只見管事們來來回回,不斷将儲備之物送過來,好抵消這龐大的功勳點。
就連趙飛鳴,易遙等各峰首席弟子都來看了個熱鬧,他們即使從不缺資源,也被沈逸之這財大氣粗的模樣給驚呆了。
易遙回頭一瞧,不禁樂了:“怎的,都想要這樣随便拿的師兄?”
不管是哪座峰上的,此時此刻這些弟子都忍不住齊齊點了頭。
星垂峰下的師妹們更是渴望地看着她們的大師姐,只見易遙沉思片刻道:“那你們等着,等我到了出竅,也風裏來雨裏去地斬殺妖獸,除掉邪魔,賺上這麽多的功勳……”
“師姐……”小師妹指了指那不斷跳躍的數額,易遙的眼皮也跟着跳,最後直接一擺手道,“算了,你們人太多,就是加上咱們師尊的遺産估計也不夠分。”
衆圍觀弟子:“……”星垂尊者确定不會打死你?
一直到歸零,理事殿的長老和管事們才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總算是結束了。
寒岳劍尊的那枚儲物戒,雖然是淩劍宗統一标配的款式,可尊者級別的,容量特別大,然而饒是如此,依舊沒有全部裝下。
沈逸之挑了些上品的丹藥靈草,又放入了大批上品靈石,最後一些稀有的材料和法器,覺得差不多了,才将其餘一些不重要的另外歸置到其他儲物品中。
而這枚戒指……
“二師兄,真給我了?”曉樂有種做夢的感覺,就沖裏面的靈石,沒日沒夜吸上五年都有富餘,更何況還有一些珍貴的材料法器,甚至連功法都有好幾部,這些淩劍宗全充作數一股腦兒給了沈逸之,就為了将那些功勳點給抵消了。
這真真實實地讓曉樂知道了什麽叫做財大氣粗。
“當然,我妄墟崖除了弟子精簡,別的一樣不缺,不然如何稱得上第一峰之名。”沈逸之拉住曉樂的手,将這枚儲物戒重新戴回了他的手指上,笑道,“這份遲來的見面禮,還望小師弟喜歡,因我所限,品級不算高,便将就吧。”
執事長老:“……”
圍觀弟子:“……”
各峰首席弟子之中易遙直接爆了粗口。
這品級不高是指不達仙品嗎?可一般人本就別想肖想這些宗門至寶好不好?
曉樂從來沒想過居然還有這麽大一份禮,明明心裏高興的要命,可臉上還得做出一番難為情的樣子,推辭道:“這不妥吧,都給了我,那大師兄和三師兄怎麽辦?”
沈逸之看在眼裏,笑意浮現:“無妨,父親與我在外亦有一筆資産存于通運亨才,那些便歸屬他們,滴血認主吧。”
通運亨才,那是整個瀚藍世界最大的財富仙莊,遍布整個世界,一般有點資産都願意存在那兒。
論一位渡劫而過的劍仙,以及天資卓越的出竅強者共同存下的財富,這得多龐大啊?
曉樂不再猶豫地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上了這枚儲物戒,衆人眼睛都紅了,忽然生出一種名為殺人奪寶的念頭。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名門正派,勿念勿念。”易遙裝模作樣地學着龍岩寺的佛修來了這麽一段不倫不類,還高聲玩笑了一句,“沈師弟,我現在改換師門,還來不來得及?”
“大師姐……”星辰峰的師妹們不禁齊齊扶額,很為她們師尊犯愁。
只聽見沈逸之笑了一聲道:“我家小師弟乖巧貼心,易師姐這樣的,可不敢要。”
沈逸之敲了敲扶手,示意乖巧的小師弟将自己推出這理事殿,事情了解,該走了。
衆人默默地看着他們這對師兄弟離開,也很想沖上去問問,妄墟崖還缺弟子嗎?
他們也很乖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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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遙:樂樂,聘禮都收了呀,唉,你咋這麽好騙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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