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夜空一輪清月,悄悄……

夜空一輪清月,悄悄從雲層後探出頭來,給萬物布上一層銀霜。

沈妙意後退一步,将臉別去一旁,離開那人的手掌,任憑淚水流着。

方才他的話,她都聽清楚了。走着瞧?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前方的人站在那兒,冰冷的雕像一樣,有些駭人,脖子上是他留下的觸感,爬起一層細細雞皮疙瘩……

手裏緊攥着已經碎成幾片的白玉雙碟,沈妙意調轉身子,朝着前方出口走去,不再停留。

殷铮也不阻攔,連嘴都沒張,只是擡起了那只滿是血的手,只是一直盯着那個走遠的身影。

走出馬廄的範圍,确認離開了那人的視線,沈妙意強撐着的肩頭終于垮了。

壓在喉嚨裏的哭泣不斷溢出來,腰身輕輕發抖,一只手扶上粗粝的牆面,想緩解那搖搖欲墜,可是身子不聽使喚的往下滑着。

她怕,怎麽能不怕?那只手落在頸項的時候,她甚至以為他要掐死她了……

“姑娘!”月雲跑過來,趕緊将人扶起,“快起來。”

“月雲?”沈妙意搖頭,後背貼着冷牆,用力吸着鼻子,“你讓我緩緩,別動我……”

眼淚根本止不住,她也不知為什麽,就是停不下來,好像要把所有的憋悶與委屈全部流淌出來。

她雙臂抱緊,臉埋了進去,整個人蜷坐着成了一團。

月雲站在人身旁,她剛才吓壞了。那仇浮把她拉走,根本不放她進去。

“姑娘,侯爺他……”她一直跟着沈妙意,有些時候也會起些懷疑,“為何如此逼迫?”

她拿着帕子,想幫着人擦臉,到底發生了什麽,怎能把人吓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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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侯府易主之前,沈妙意從未遇到什麽挫折,所有人都仔細的守護她,她是被人精心養護大的嬌花,風雨大了,怎能承受?

良久。

“月雲,”她的臉擡起,淚水黏住了她的眼睫,紅了鼻尖,“我沒事了,咱們回去。”

月雲扶着人站起,能試到人幾乎全靠在了她身上,瘦的讓人心疼。

“你沒,沒事吧?他們有……有沒有為難你?”沈妙意問,濃重的鼻音,一句話磕絆着幾次,才說了清楚。

月雲跟着落了淚,砸落在手臂的衣袖上:“奴婢沒事。姑娘,要不咱們……”

話到了這裏,她又咽了回去,嘆了口氣。

“什麽?”沈妙意心不在焉問道,轉而深吸了口氣,“他說走着瞧,可我以後想自己做主了。”

月雲嗯了聲,她其實想說,要不回京城去,到了沈家事情總是好辦的。可是細想下來根本不可能,姑娘最敬愛的就是夫人,這時候絕不會撇下夫人和小公子。

主仆二人相互扶持,終于回到了儲鑲院。

桌上一盞明燈,月婵将床鋪擺好,回頭到了沈妙意身後:“姑娘,早些睡吧。”

沈妙意沒說話,聚精會神的看着桌上,那裏,碎成幾片的玉蝶兒,拼成了原本的模樣。

金絲扭成的花藤,兩只蝶兒相伴飛舞嬉戲……

“多好看,”她指尖小心的描繪着,眼中全是可惜,“要做成這樣,得費多少功夫?”

月婵早就見到了人紅紅的眼眶,便肯定是哭了,而這府中唯一能讓她哭的,也只有一個人。

“是可惜了,姑娘以後會有更好的。”她勸了聲。

有些東西壞了就沒辦法補,這碎玉便是,破了便是永遠破了。

“可是,”沈妙意幽幽一嘆,聲音小得像在跟自己說話,“再好的,也終究不是這個了。”

那日馬廄之後,沈妙意和殷铮再沒說過話。

她這邊有意躲着,即便是見了,也只是行個禮而已。

大多時候,她會呆在沈氏的曉月苑。就在昨日,她知道韓家那邊送來了帖子,說是要擇日上門。

天不好,陰沉沉的,一改前幾日的風和日麗,倒像是在醞釀着一場風暴。

沈氏坐在軟榻上,手裏茶盞擱回幾上,擡手揉着額頭。

“娘,”沈妙意輕聲一喚,“你沒事吧?”

沈氏扯出一個笑,手放下來:“可能夜裏沒睡好,不礙事。要說韓家來的話,咱這邊也得準備準備,這也沒剩幾日了。”

如今,這也算去了心中的疑慮,早日辦妥,也就沒了心事。

沈妙意點頭,手裏絞着一方鳳仙香帕:“都聽娘的。”

沈氏眉間平展開來,慈愛的看着女兒:“你那邊也準備下,喜帕記得繡好;嫁衣的話,你祖母從京城給你送過來這套就頂好,屆時,娘再幫你改改。你就是太瘦,是件衣裳就得往裏收。”

“娘,你女兒是麻杆不成?”沈妙意笑,俏皮的眼睛閃閃着,粼粼潋滟。

這樣的時光倒也平穩,好像殷铮那邊也不再管他們母子三人了。

這時,張媽媽慌張從外面進來,腳步太急,差點別門檻絆倒。

她一把扶住門邊,擡起臉來看着正中的沈氏,帶着焦急哭腔:“夫人,快去看看小公子吧!”

“啪”,沈氏剛端起的茶盞摔碎在地上,茶水灑滿了衣裙。

她站起來,顧不得地上的碎片,快步沖出門去,單薄身影搖晃。

沈妙意起身跟了出去,跑過院子,進到殷平所在的廂房。

屋內一片狼藉,兩個婆子趴在地上收拾擦拭着,空氣中苦藥氣混着血腥氣。

花白胡子的郎中坐在床邊,搭手在那昏睡孩子的手腕處,指尖微動探拭,眉間鎖緊。

“平兒,他……”沈氏站在門邊,看着地上為來得及擦幹淨的殷紅血跡,臉色煞白,“他咳血了?”

以前是病着,可從來沒有吐血,眼前情況怎能讓人不慌?

沈妙意扶住母親,她也沒想到會是這樣,明明昨日見好,人說的話也比往日多。

“先生,我平弟情況如何?”見郎中收手,她小心問道。

她很怕,怕從人嘴裏說出些不好的話,怕弟弟有事……

郎中站起,走出來外間,看了看沈氏母女,嘆了口氣:“小公子天生體弱,娘胎帶來的病本就去不了根兒的。”

沈氏一聽,眼前發黑,強撐着提了口氣:“先生救救我的孩子,要什麽都行,您是邺城最好的大夫,一定有辦法的。”

沈妙意跟着點頭:“先生,您需要什麽都可以,我們都會尋來。”

母女的焦急,郎中看在眼裏,轉頭往屋裏瞅了瞅:“我先開個方子,先讓人穩定下來再說。”

屋裏靜了,只有郎中在紙上落筆的聲音。

沈妙意一瞬不瞬的看着下筆的每個字,記下了每一種藥材。即便是再珍貴稀有,她也一定尋來。

秋風起,樹影婆娑。

燭光亮了廳室,窗紙上是外面枝葉搖晃的張牙舞爪。

裏間的殷平還是沒醒,一碗藥,能喂進嘴裏的,總共算着也就幾勺罷了。

沈妙意展開那張藥方,上下看了兩遍:“娘,要不讓五哥哥找找剩下的這兩味藥?”

殷平現在吃的藥是一些穩定情況的,郎中臨走前說,要有好轉,就得湊齊這方子上的每一味。

沈氏站在門邊,視線轉回到女兒身上:“修兒?他對邺城也不熟悉……”

“他應當會想些辦法的,明日咱們再讓人去城裏藥鋪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沈妙意道。

眼下的情況等不得,人好起來才是最重要的。

沈氏點頭,回來坐下:“張媽媽去了劉總管那兒,也不知什麽結果?”

沈妙意走到人身旁,伸手搭上肩頭:“娘,平弟會好的。”

“妙意,”沈氏等着那盞燭火,眼中神采暗淡,“你說是不是他克平兒?當年那道士說,兩人的時辰不對付。”

她輕搖頭,一枚素釵斜在發間:“我要帶着平兒搬出去,不能留在這兒。還有,要找法師來幫着看看,驅邪……”

沈妙意蹲下,頭一側,伏在沈氏的膝上,她知道母親這是真的慌了,開始六神無主。

“娘,你別怕,”她眼睛閃着,“我天亮了就去找五哥哥。”

毫無睡意,外面天色開始發青,東方隐隐翻着欲出的光亮。

一夜即将過去,什麽也沒有等來,張媽媽空手而回,只說劉總管答應将這事通報給殷铮。

這兩日殷铮沒在府中,一直留在城外的軍營中。說是不敢擅自做主也沒問題,讓人聽着也就是拒絕的說辭罷了。

誰也不曾想,安靜了一宿的殷平在這個時候突然惡化,又開始咳血,新換的被子紅跡斑斑,煞是駭人。

沈氏已近崩潰,抱着虛脫的兒子不松手,哭得說不出話。

沈妙意再等不急,披了一件衣衫就出了曉月苑。

她要出府,要去鏡湖上找沈修,雖然她不知道人到底在湖中的哪一處。

秋晨清冷,薄薄衣裝哪堪抵擋,只幾步便已冷透。

沈妙意踩着石徑,往着大宅的一處偏門而去,那裏出去走上一段兒,便會租到馬車。

剛轉過游廊拐角,就見着迎面而來的兩人。

“妙姑娘,”劉蓋晃着微胖的身子,邁着碎步,伸手招呼了下,“你等下老奴。”

沈妙意停步,心中一涼,這是又要阻止她出去?

劉蓋已經走到眼前,大手拍了拍胸口,喘着氣:“給,主子讓把這枚‘還元丹’給姑娘。”

說着,從身後仆人手中取來一方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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