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合一 (1)
來人立在雪中, 竹色炮衣輕掀微擺,發間沾了幾片雪絮。
“沈姑娘,”男子撩了衣袍, 緩緩在人面前蹲下, 腰間束帶墜下一枚清月玉佩,随着動作輕晃, “要我放誰?”
沈妙意終于觸上那片華麗衣料,手卻麻的攥不起來, 只剩下無助的哭泣。想撐起身子,可是不知力氣去了哪裏,腳上的牡丹修鞋也丢了一只。
“我……”
殷铮等不到回應,垂首看着趴在地上的人, 細長的手伸過去鉗上她的下颌,迫着人擡臉, 看着她眼中的無助與崩潰。
手指滑到細膩臉頰, 白玉般滑潤:“當日不是妙意說的,你的事不用我管?”
思緒淩亂如麻, 沈妙意秀眉緊蹙。她錯了,曾經以為他不能限制她, 她是沈家的人,不是殷家的, 她還可以回京城……
可這裏是東陵州,京城太遠了。
“你……”她眼睛一動,淚珠子便斷了線一樣,“韓逸之,放了他吧?”
那個名字從唇齒間送出來,好像已是那樣遙遠, 遠的再沒辦法觸及。
殷铮手指用力,那張嬌俏的臉便皺了皺,可是再不像以前那樣,急着躲開,而是就那樣咬牙承受。
“呵。”他嘴角溢出一聲冷笑,手一松,那花兒一樣的臉蛋便重新垂去了地上,“可我憑什麽放他?”
沈妙意雙臂支撐在雪水裏,嫁衣淩亂鋪開:“是我錯了,阿兄你罰我,好不好?”
“你何錯之有?”殷铮手指搭在膝蓋處,居高臨下看着沈妙意,“我倒是真不知道。”
他話語中的譏諷像密密的針,紮的人鮮血淋漓。
沈妙意咬着唇,順了口氣,眼睫沾着水潤:“妙意不該騙阿兄,不該把阿兄丢在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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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若蚊吶,櫻唇一張一合,細細的吐出每一個字。
“夠了!”殷铮打斷她的話,猛的伸手過去,将纖瘦的人從地上拽起來,那搖晃的身軀便撞在他身上,脆弱的一只手就能毀掉她。
他眼角泛着紅,用力攥着那只細手腕:“你看,我只想對你好,你卻把我丢下?今日只是韓逸之被抓,你就這樣失魂落魄;那你可想過,我那日會否死在山洞?”
“嗯……”沈妙意覺得他會把她撕碎,頭暈的厲害,“我錯了。”
殷铮笑了聲,一手扣上沈妙意的脖頸,嘴角抽了下:“你沒有想過,是不是?因為你見了我只想躲……”
剩下的話他咽了回去,目光掃視着她渾身的紅色嫁衣。
沈妙意被制住,已經什麽話也說不出。
“可以,”殷铮掩住眼中翻滾的瘋狂,嘴角依舊那樣勾着,在笑一般,“代價是你留下,陪在我身邊,不準再離開邺城一步。”
他看着她,耐心着等她的回應。
第一場雪,落地即化,成了一灘灘的水,已讓人分不清這下的是雨還是雪。
沈妙意發髻亂了,那些華貴的釵環淩亂斜插着,趁着那張臉越發的小。
手心的疼痛早已經麻木,任憑雪水滲進傷處。
無法壓抑出那聲哭泣,她看着他,黑黑的眼珠淹沒在淚水中,整個人已經被他捏在手裏,喘不動氣。
“好。”
輕輕的一個字,風雪一卷便被帶沒了蹤影,可那微微張啓的櫻唇忍不住抖着。
她妥協了,她也輸了,或者從一開始就是徒勞,她拿什麽同他鬥?母親,殷平,以至于整個東陵的人,誰不是在他手裏?
左右她的親事毀了,餘生也完了,還有什麽可在意的?拼上自己,換來別人安好,也算值了。
這個答複是殷铮一直想要的,她留在他身邊,只看他一個人,他會把最好的都給她……可是真的聽到了,心中翻了起了異樣的情緒。
妒忌,她居然為別的男人來求他?
“不許哭!”他冷冷開口,那身火紅嫁衣實在刺的他眼睛疼。
身子前傾,伸出手扶正了她,一只手臂穿過她的腿彎,輕輕一帶,便将人從冰冷地上抱了起來。
“是。”沈妙意咽下酸澀,咬着麻木的唇。
身體還是下意識的抗拒,想逃開,可是她知道逃不掉了,從踏進這座宅子時,她就為自己選了一條沒辦法回頭的路。
就像現在的黑夜,風雪交加,看不到一絲前路。
裙擺拽在地上,拖着水痕,沈妙意動也不動,任憑人抱着她一路走在風雪中。
她像被人卡住了嗓子眼兒,聲音怎麽都發不出。
游廊上的燈火搖晃,照着一方天地。
再回神時,沈妙意已經進到一間幹淨的房中,驚得繃緊了脊背,腰間纏着的手臂像一條毒蛇。
“去收拾一下,把身上的嫁衣扔了!”殷铮一把将她推給等候的婢女,轉身去了裏間。
沈妙意垂下頭去,低低應了聲,便被人帶着去了隔間。
她像一具人偶般,任憑婢女幫自己擦洗穿衣,梳發。溫熱的水沒有帶去身上的寒意,只讓心中更加空洞。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帶了出來,收拾的利索幹淨,低頭看着,便是她常日裏穿的那種衣裙。
翠色的長裙,藕色短衣,胸前一條長長的胸帶……
兩步前是璀璨的琉璃珠簾,燈火耀映中,射着七彩的光。
婢女們已經退了出去,室內那樣安靜,外面風雪敲打着門扇,發出輕微響聲。
“進來!”內間傳出的聲音打破安靜。
沈妙意咬着唇,伸手撥開了眼前珠簾。
內間光線很好,棚頂挂着幾盞琉璃燈,上頭的圖畫栩栩如生,看得出師傅手藝了得。
她看着殷铮站在窗邊,開了半扇窗子,看着外頭的漆黑。他應該也是打理過了,換了簡單輕便的寬袍。
“站着做什麽,來這裏。”殷铮回過半個身子,朝人伸出自己手,擎在那兒。
沈妙意一步一步走過去,手腕上紫金鈴兒手镯發出輕輕脆響,那是今早沈氏親手給她套上的,還說了好些祝福的話。
她手緊了緊,離人一步處的地方,将自己的手送去他的掌心。
緊接着一聲輕笑,随後,手便被他的給包裹住,尾指與她的勾在一起。
他拉着她一起站在窗邊,雙臂撐着窗沿,把人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就算不用特意去抱着她,他也能感覺到她的顫抖。
“冷?”殷铮問,說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際。
頭一次她這樣乖順,不像以前的張牙舞爪。對于山洞中她的算計,他還是無法釋懷,從來沒人敢那樣對他!
看看,往往最直接的方式有用。毀掉她想要的,她就會自己走過來。
沈妙意手指摳着窗上木框,修剪漂亮的指甲斷開,指尖發痛:“入冬了吧。”
她喃喃一句,後背上的碰觸無法忽視,肩頭不自覺的縮着。
腰間圈上一條手臂,帶着她貼去後面的人身上,眼睛不由瞪大,連着呼吸也斷了。
“手怎麽了?”殷铮抓起那只緊攥的手,拇指一根根的挑開發僵的手指。
細嫩的手心中,一道不淺的傷口,已經被雪水泡得發白,往外翻開。
沈妙意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可是嘴巴像粘住了,真的一個字也說不出。
殷铮的指肚輕輕滑過那處傷口,便感受到她的微顫,再看她的臉,眉目如畫,唇紅齒白,真真是他的妙兒。
“以後記得聽話,不準亂跑,明明不必要受那些罪。”
沈妙意咽下喉嚨處的堵塞,唇齒松了松:“知道。”
“等着。”殷铮松開手,起身走了出去。
腳步聲漸遠,沈妙意驀的回神,她低頭看着雙手,又看着換上的新衣,一陣窒息感襲來,忍不住提起步子跑去外間。
她沖到了房門前,門栓橫在那兒,手指顫着觸了上去,開了就能出去了!
“打開吧,”身後一道聲音道,沒有情緒,“看看你能跑多遠?跑出去了,你就別回來了。”
殷铮從側間裏出來,手裏捏着一個小藥瓶,“噠”的一聲擱在桌面上。也不做什麽,就看着立在門邊女子的背影。
沈妙意一直低着頭,攥着門栓的手一動不動,仿佛長在了上面。
“我娘,”她張口,尤帶着散不去的哭腔,“你讓郎中看看,好不好?”
殷铮踱步到人身後,看着女子微濕的長發,眼神一暗。要說殷平,他可以無所謂,畢竟一個病秧子,活着也是受罪;可是沈氏不同,那是他母親孝宣的心頭刺。
找郎中救沈氏?他自認沒那麽好心。
沒聽到回應,沈妙意僵在那裏,心頭湧上不安:“救救我娘。”
門板上她的影子被走上來的人重疊,然後徹底吞沒。
“她嗎?”殷铮有些殘忍的道,嘴角一平,“你讓我救害死我娘的人?”
“不是的!”沈妙意搖頭,“我娘沒有,她嫁過來時,長公主殿下已經過世……”
她踉跄的轉過身,仰臉看他,伸手拉上他的小臂:“我都聽你的,好不好?”
殷铮手臂一伸,将站着不穩的人撈來身上,看着她的每一處,深深的去她眼中探尋。原先的那一些許倔強已經不見,竟是變得空洞。
“妙兒說話可要做數。”
他這是答應了?
沈妙意心底一沉,也好,反正餘生已毀,若是母親和韓逸之沒事了,倒也算報答了兩人的恩情。
她的身子騰空而起,被人抱住直往那床榻處而去。
只是一瞬,就用重新落回被褥間,腰身陷入松軟之間,不知名的清香鑽進鼻子裏。
眼前一暗,卻是青色的帷幔落下,擋住了外面光線。
沈妙意渾身發抖,雙手推據,想逃離欺身而上的人:“阿兄,我……”
兩只無力的手被人一把攥住,鉗制于頭頂,再無法折騰。
殷铮眼中翻卷着瘋狂,手握着她的細腰,軟蛇柔柳一般:“妙兒,兩年前你就說過,會一直陪着我的,所以你要做到。”
他伏在她的耳邊,輕聲喃語,舌尖一勾便卷住了玉珠一樣的耳垂,輕咬細磨。
他一直想要得到的她,最終卻是這樣。即便是談妥條件的交易又怎麽樣?是她自己願意的。而他,真的只是想留住她而已。
身下女子抽氣一聲,便再也不動,雙手緊抓住被子。
殷铮低頭,輕輕吻上她,吃掉她微微的顫抖,錦被上鋪開的黑發,女子觸目驚心的美麗:“記得,現在起,便不會放你走了。”
沈妙意眼角發燙,耳邊是人一聲聲輕喚她的名字,他是她的阿兄……
“別怕,”殷铮輕啄了她的眼角,描摹着這張日夜思戀的嬌顏,“妙兒好美,你是我的。”
沖破的那一瞬,被碾壓一般的痛楚狂風般席卷而來,無處可躲。
燭火搖晃,朦胧着重疊身影。
白皙的手探出帳外,無助找尋着一處被角攥緊,指節泛白,腕子上的紫金鈴兒手镯晃着,雕着交纏扭擰的春藤,清脆的鈴音一刻不停。
外頭雪越發大,床板吱嘎聲混進冷風中,支離破粹。
劉蓋站在檐下發呆,像被這鬼天氣給冰封住了,一動不動,還是那樣習慣的雙手交握。
他蹙蹙眉,聽見了裏頭女子求饒的輕泣,到漸漸地沒了聲響。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有什麽辦法?怪就怪造化吧。
“都下去吧!”他走到廊下,揮揮手,遣走了一直等在這兒的下人,“哎!”
幔帳內的香氣濃郁,沈妙意終于可以喘氣,試着動了動身子,想要挪去裏面。
殷铮噴灑的呼吸倒在她的耳畔,纏在腰間的手像鐵鉗子般锢着。
莫名的,她覺得這香氣好似熟悉,也就這麽胡亂一想,便記得韓逸之送她的紫玉香枕,那味道與這兒的相差不大……
韓逸之?她心頭一酸,算了,沒什麽可想的了。
“嘶!”輕輕一動就扯到痛處,沈妙意吸了口氣。
她不哭了,好像淚水已經哭幹了一樣。
“過來。”殷铮手臂一圈,那剛挪出一點的女子便重新帶回了懷中,繼而懲罰般的捏了她一把,“不準跑。”
他嗓音發啞,染上絲絲笑意,單臂支起頭顱,垂眸看着沈妙意。
“原來這就是妙兒。”他手指蜷着,勾起她微汗的發絲。
沈妙意身子發僵,她怕他再來一番折騰。
身心的雙重重壓,她想跳下床榻,跑去那片冰天雪地,即便凍死也就罷了。
“你答應的要做到。”她開口,聲音幹澀沙啞,沒有氣力。
殷铮将人抱住,下颌搭在沈妙意的發頂,餍足的蹭了下:“自然。”
鼻子裏鑽進的全是她的香氣,忍不住就再次覆身而上……
。
翌日,地上鋪了一層淺淺的白。
緊閉的房門推開,兩名婢女小心翼翼的端着銅盆進入。
房內,青色幔帳低垂,隐約可見一團錦被。
“姑娘,該起了。”一名婢子上前,伸手解了幔帳,卷起來挂在床邊銅勾上,“一會兒膳食就端上了。”
沈妙意驀的睜開發澀的眼睑,眼睛布着幾縷血絲,無神迷茫的看着來人。
她還未緩上神來,也不記得何時昏睡了過去,只是睡得很不安穩,身上套了許多繩子,将她勒死一般。
“姑娘好,你喚我蓮青就好,有什麽事你就吩咐奴婢。”蓮青笑着道,手臂上搭着一件衣裳,“奴婢現在伺候姑娘更衣。”
沈妙意整個人縮在被子下,只留着一雙眼睛,她不想讓人看到。
她不敢想母親知道了會如何?韓逸之呢,世人呢?她會瘋的!
“你出去,我自己來。”她啞着嗓子道,渾身像被拆散了一樣。
蓮青臉色一變,小心問道:“姑娘可是不滿意蓮青?我可以改的。”
沈妙意皺了眉,心中也明了幾分,便是殷铮吩咐的吧。若是這婢子趕了出去,想必是要受罰的。
可是內心的巨大羞恥始終讓她想避開,誰都不想見。
“姑娘?”蓮青的話已經帶上祈求。
“也罷,什麽時候了?”沈妙意撐着身子坐起,身上無處不疼。她不能留在這兒,還要回去看母親。
“辰時。”蓮青走上腳踏,幫着往人身上披了襯裙,也就清楚看見了女子姣好的身段,以及嬌嫩肌膚上遍布的青紫痕跡。
她是一個買進來的女婢,以前過着苦日子,是以沒見過這麽美的女子。那臉皮像家鄉剝了皮的嫩荔枝,水靈靈的,整個人嬌嬌弱弱,好似一尊脆弱的漂亮瓷娃娃,就是一雙眼睛腫着讓人心疼。
小心扶着人下了床榻,看着沈妙意抿唇蹙眉,便是知道昨夜受了罪。
有了白日的光線,充盈進房中。
昨晚只和殷铮講談,整個人也是慌的,沈妙意現在才看清所在的房間。
很寬敞,各處收拾的也好,擺設并不張揚,反而有種低沉的內斂。
在婢女的幫助下,沈妙意幾下穿戴好,便迫不及待的想離開這裏,忍着腿根不适的痛感,她拖着步子走着。
“姑娘,”蓮青連忙追上,擋在屋門前,小聲道,“你不能出去。”
沈妙意一怔,直直的看着眼前婢子,嘴唇泛白:“什麽?為何不能出去?”
她都照着殷铮的話做了,他想要的也給他了,她現在幾乎什麽也不剩了,難不成他還要關着她在這兒?
身子本來就虛,眼前境況讓她眼前發黑,差點張頭栽倒。
另一個婢女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扶住。
沈妙意擡手捂住胸口,強撐着一口氣力說話:“他在哪兒?”
蓮青規矩的站着,一臉無奈:“姑娘,奴婢們真的不知道,要不我現在出去給你問問?”
沈妙意腳步晃了兩下,嘴角一絲虛弱的苦笑。
又何必難為這些伺候人的婢子,她們也是身不由己,聽命行事罷了。
她不再說什麽,像木頭一樣被兩個婢女收拾打扮着,偌大的室內,只有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
“天兒冷,外面的風跟刀子似的。”蓮青找了華來說,期盼的看着冰冷的姑娘能緩一下臉色,“就是雪薄了,不然可以堆個雪人看看,倒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呢。”
另一個婢子蓮如看看沈妙意,便接過話去:“一會兒給姑娘送些暖湯來,冬日也滋補身子。”
沈妙意根本聽不進去,她現在只想離開,回去看母親。
可是殷铮到底去哪兒了?他答應她的什麽時候做到?
她不願意呆在這兒,尤其內室,一件件的總會想起昨夜之事,她與他滾在那座床榻上,疼,很疼,有那麽一瞬,她覺得自己會死掉。
她的大婚之日,給了他!
“姑娘,別哭了,眼睛會腫的。”蓮如喚了一聲,眼睛落在沈妙意臉上。
沈妙意垂下臉,擡手輕輕拭去滑落的淚珠:“我只是沒睡好,眼睛不舒服。”
沒什麽好哭的,就算哭了,這裏又會有誰在乎?左右只是讓人更加覺得軟弱而已。
她擡起臉,看着頂上房梁,将眼中酸澀硬憋了回去。
“劉蓋在不在?”她問,不管怎樣,她都要回去。
兩個婢子相互看了眼,蓮青道:“姑娘好生等着,我出去給你問問。”
說着,她與蓮如對了個眼色,便轉身開了屋門,走出去。
外面一片銀白,日頭慘淡的挂在半空,沒有絲毫暖意。
一陣涼風撲到沈妙意臉上,讓她原本麻木的臉頰有了感覺,迅速起了一層小疙瘩。
“姑娘,先坐下,奴婢幫你梳梳頭發。”蓮如試探着拉着人到了一旁軟榻上,驚訝于那只手的冰涼,再看人的臉,可不是沒有半分血色?
她找來藥粉,幫着沈妙意處理手掌心的傷口。
一股疼痛鑽心而來,原本不大的傷口經過一宿的折騰,開始惡化,腫了起來。
蓮如塗好藥粉,擔憂的偷看了一眼,這位姑娘太安靜了,好像感覺不到疼,頂多是抿下嘴角。
沈妙意擡起雙手,看着褐色的藥粉抹在傷口,憶起那枚碎成兩半的龍鳳玉。
或許,她同韓逸之本就是無緣的,不是她,他可能不會攤上這麻煩事。那樣有才學的公子,怎堪被那些粗鄙人踩在腳下呢?
殷铮啊殷铮,想恨她也就算了,為何去毀韓逸之的人生?
也罷,那她就挽救一把,報答他當日的救助之恩,至少他以後可以好起來。
還有母親,為她做了太多,從小拉扯到大,什麽好的都給她,她是母親手裏最疼愛的小女兒,被護着像稀世的明珠。她不會讓母親擔心,母親一輩子太苦了,剩下的日子該好好地才是。
“你叫蓮如是吧?”沈妙意擡頭,目光多了些光亮,注視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婢子。
蓮如點頭,連忙開口應道:“姑娘有何吩咐?”
“你說有湯?給我盛一些。”沈妙意問,她不能這般死人一樣的去看母親和弟弟,她要和沒事兒一般才行。
“有的。”蓮如應着,伸手指去隔間,“都擺好了,奴婢扶姑娘過去。”
沈妙意嗯了聲,跟着人到了小廳,正中擺了一張圓桌,上頭的飯食做得精致,正冒着細細熱氣。
她坐下去,那處的疼痛讓她身子一瞬戰栗,随即慢慢松開眉頭。
面前擺了一副玉筷,再細看,那盛飯菜的碗碟可不都是琉璃制成的?琉璃異彩,其實與着房中的沉穩根本不搭配。
“姑娘,”蓮如嘴巴很甜,臉上總是笑着,她盛了一碗甜粥放在沈妙意手邊,“這是特意讓人去長寧街,買了吳大嫂鋪子的甜粥。”
沈妙意看着碗中黏糯的米粥,其中點綴着各種的豆子,看上一眼便知道有多甜膩。這樣冷的天,那個腿腳不便的婦人還在出攤兒嗎?
身子很虛,幾乎禁不住一陣兒風,可她一點都不想吃,身體各處好像在容納不下別的。
捏着調羹,她舀了一勺粥,皺着眉送進嘴裏。
再多的甜膩也化不開口裏的苦味兒,喉嚨似是堵住了,根本咽不下去。
“嘔……”沈妙意扔掉調羹,擡手捂住嘴,艱難将口中之物咽下。
她需要力氣,她不能讓母親看出端倪。
不知過了多久,劉蓋終于來了。
“你們出去吧!”他将兩個婢子打發了出去,視線落回桌邊那抹單薄的身影,難壓心中的不忍。
走過去,看見剩了大半碗的甜粥,以及動都沒動的飯菜。
“多少吃一些,身子怎麽熬得住?”
沈妙意擦了擦嘴角,攥緊發疼手心,轉過臉來,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妙意謝總管昨日相幫。”
聞言,劉蓋呼吸一滞,打量着這只有十六歲的姑娘:“姑娘別這樣。日子怎麽的都得過,你說是不?”
他一早就知道小主子的心思,也曾想着能勸下來,可是人就跟他娘一樣,認準了就是認準了,什麽法子也不成。
這件事若是真的捅出去,他可不覺得京城那邊會坐視不管。
“今兒天冷,姑娘多穿些。”劉蓋又道,多年的人□□故浸淫,他原以為已經鐵石心腸了,“人要好好的,你看還得回去照顧沈夫人不是?再說了,平公子也缺不得你這個姐姐。”
一句話就戳中沈妙意心中最軟的地方,只覺鼻尖難受,酸的要命。
“我能回去嗎?去看看我娘。”她問,眼裏全是水光。
劉蓋身子微欠,輕聲道:“姑娘把這些吃了,我去給你準備馬車。”
室內靜了,沈妙意動了動嘴唇。她原本以為劉蓋不會答應的,畢竟他是殷铮的人。
“劉總管?”
劉蓋笑了笑,不是那種養成習慣的假笑,是真的笑:“沒事兒,主子不會怪罪的,我去說清楚就行。”
他還是心軟了,做不了別的,送回去跟她娘見面還能成。左右還是侯府,人不會消失。
沈妙意破涕而笑,用力地點了頭:“我會吃的。”
劉蓋嗯了聲,叮囑着慢點兒吃。
。
街上不如往昔熱鬧,偶爾零落走着幾個人,顯示着冬日的冷清。
馬車裏,沈妙意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外面的一點兒動靜都會讓她神情緊張。即便穿的這樣多,可還是覺得好冷,感覺身子裏頭已經空了。
劉蓋刻意讓趕車馬夫繞開長寧街走的,怕人再想起昨日那一幕。
馬蹄踏在積雪未融的石板路上,嘚嘚的響。
一陣藥香鑽進鼻子,刺激了沈妙意原本麻木的神經,她伸出手指挑了棉布窗簾子,從細小的縫隙看出去,正經過的是一家藥鋪。
藥鋪?她全身一個激靈,開始發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肚子。出嫁前,張媽媽講着那些全部出現在腦海中。
夫妻房中之術,陰陽調和……受孕!
像被雷劈中,沈妙意差點兒暈過去。心中再次生出無力感,她不要有孩子,她不要有殷铮的孩子!
她人生的路已經歪了,朝着相反的荒蕪走去,若是再添一個孽障,她會瘋的。
當馬車停下的時候,劉蓋叫了幾聲,沈妙意才緩上神來。
她伸手掏出一面小銅鏡,對着自己的臉查看着,衣領往高處扶了扶,擋住那些可怕的紅痕。
是府邸的後門,以前圖方便,總會從這裏進出。
沈妙意下意識摸了摸袖子,因為以前殷雨伯給過她一把鑰匙,就是這扇門的,可以進出方便,只是後來殷铮讓人換了所有的門鎖。
推開那扇木門,劉蓋先走了進去,撈起門旁的舊笤帚,幾下把地上的雪掃開,露出那一方小徑。
“妙姑娘,小心腳下滑。”他扔掉笤帚,嘴裏又嘀咕了一聲,“這些偷懶的東西,看我一會兒怎麽收拾。”
沈妙意一陣恍惚,聽着劉蓋的抱怨,仿佛還是昨日。
她扣了兜風的兜帽,将一張臉深深的藏了起來,才踏步跨進門去。
一景一物皆是原來的樣子,等了那麽久,還是回來了。
不遠處站着兩個婆子,垂首等在那兒。沈妙意很快明白過來,那是看着她的。
“劉總管費心了。”沈妙意對着劉蓋為我颔首,算是行禮。
劉蓋忙彎下身子,道了聲不敢,便招手讓那倆婆子過來将人照顧好。
走在回廊下,前方拐過角去就是曉月苑了,一層薄雪,讓這陰森宅院更添了一份冰冷。
剛進院門,就聞到了苦藥味兒。
沈妙意肚裏沒多少吃食,聞着一陣反胃,幾欲嘔吐出來。
她趕緊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子不适,心裏還在擔憂昨夜之事,她的肚子不能有異常的,要想辦法。
張媽媽從正屋出來,幾步迎了上來,擔憂着上下打量:“姑娘,你回來了?”
沈妙意嗯了聲,頗有些心虛會被看出什麽端倪,趕緊擡步往正屋走:“我娘怎麽樣了?”
“半宿的時候,顧郎中來了,”張媽媽跟上,腳下踩着滑不溜秋的石板,“天下着雪,仇浮帶人找到的。夫人現在睡着了,小公子累了一宿,也睡了。”
“好了,我自己進去看看。”沈妙意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裏彌漫着濃烈的藥味,嗆着人嗓子難受。
她腳步放輕,小心搬了一個繡蹲,到了沈氏的床邊坐下。
床上的人阖着雙目,眉間深深蹙着,鬓間的白發似乎又多了,催促的人衰弱下去。
“娘,”沈妙意輕輕喚了聲,為母親輕輕捋着手背,“別怪我,我沒有做到你心目中的那個好女兒。你一直護着我長大,讓我受不到一點兒風雨,你給了我一個家。”
她笑着,發啞的嗓子帶着輕柔:“你會好起來的,平弟也是,你們都會好的。”
往事歷歷,昔日的種種在腦海中重現,那樣多美好的過往,京城的,殷雨伯在時的邺城。她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憂慮,每一日都是開心的,就連這一生要走的路,家人也替她好好安排着。
“娘以前說天有不測風雲,眼前就是這種吧?”說到這兒,她輕嘆一聲,“或許他就是恨吧?等他恨夠了,總會過去的。”
沈妙意這樣想着,殷铮極少會長久的喜歡一件東西,因為他想得到什麽太容易了,也就是新鮮一陣兒,過後早就丢到不知哪兒去了。像他重金買來的寶馬,後面也只是随意送給了別人……
說完這些,心裏的那份焦躁與不安平複下來,只靜靜地坐着。
從正屋出來,張媽媽一直等在門外,見着沈妙意幾步走上前去。
“姑娘可是不舒服?”她小心問着,目光落在女子微腫的眼睛上,“你昨晚去了哪兒?”
沈妙意轉身将門關好,避開人的視線:“去找阿兄了,他讓人找了顧郎中。下雪,我滑了一跤,劉總管就安排我在鏡湖園,想雪停以後回來……”
她簡單說着,垂下眼眸藏住內裏的虛慌。
“人沒事就好,”張媽媽舒了口氣,頗有些擔憂的看着沈妙意,“姑娘不要傷心才是。”
沈妙意恍惚的邁下臺階,身上的每一處都在疼,那樣的難受:“我知道。”
張媽媽心疼的替人攏了攏鬥篷,嘆氣道:“誰知道韓家會這樣?也虧着侯爺讓人把你半道兒接了回來,真要是進了韓家門,可就跟着受苦了。”
“受苦?”沈妙意察覺不對,對上張媽媽雙眼,“韓家到底怎麽了?”
張媽媽把人拉到一旁,小聲道:“韓中書被人參奏,私吞良田,還有與東番國暗中來往。這是昨日沈家來信說的,夫人當時撐不住,吐血暈了過去。”
沈妙意瞬間怔住,嘴唇動着:“韓逸之,他,他呢?”
“來信只說韓中書,倒未提及邺城韓家。只是人都知道,這裏是東陵,東番人又長期騷擾咱大盛朝,京城裏會不多想?”張媽媽道,“咱們女人家的也不懂,到時候朝廷會查清楚。”
一切變得複雜,并不是找到一根線頭,就能扯得清楚。可是一切又是那樣巧合,成親之日,京中來信……
沈妙意頭疼得厲害,便就離開了曉月苑,避開衆人,想自己一個人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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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
殷铮手裏的馬鞭扔在桌上,啪的一聲,幾頁紙張飄飄悠悠落去地上。
“不知道劉蓋你也學會自作主張了?”他一身風霜,腳一踢椅子,轉而坐下。
劉蓋垂首彎腰,陪着慣常的笑臉:“妙姑娘擔心沈夫人,不肯吃飯,老奴就想反正也是回侯府,沒什麽所謂的。”
殷铮活動了下雙手,依稀還殘存着抓住人時的細膩溫軟,以及她逃不開的輕泣。
“她在哪兒?”
“說是回儲鑲院了,再也沒出來。”劉蓋回道,小心擡頭看了看,“她問老奴要件東西。”
殷铮展開一封信,指間撚着,稍一低頭,露出了脖頸上的一條抓痕,是手指甲留下的。
“什麽?”見人不說話,他擡了眼皮。
“是……”劉蓋猶豫着,“避子的湯藥。”
他頭垂得更低,兩只耳朵不安的動着,想感受出主子現在的情緒。
其實人家姑娘這樣打算是對的,畢竟這種事情無法露在明處,只能在暗地裏。不說主子三年的守孝期,就是這外人眼中的兄妹關系,已經是世俗容不下的,更何況主子的婚事捏在皇太後手裏的。說句不中聽的,就算人握住了整個東陵,至于娶誰,殷铮自己說的不算。
許久,一團紙砸在劉蓋的臉上,最後滾落去地上。
“讓她自己過來跟我說。”殷铮撂出一句話,便撈起一本書看着。
劉蓋道了聲是,身子退着到了門邊,便出了書房。
一刻不停,他迎着冷風又一路去了儲鑲院。其實心底裏,也有些放不下那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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