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輕輕地觸感, 兩人俱是一怔。

随即殷铮伸臂将人攬住,帶着沈妙意從地上托起,繼而加深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之吻。

黑暗中是交纏的呼吸聲, 點綴上窗外的雨聲。

沈妙意手離開桌面, 雙臂搭在在對方的肩頭,想由此來轉移殷铮的注意力。

她成功了, 在她的面前,這個男人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殷铮這邊更是, 上元節後,他和她之間越來越遠。這樣突發的星星之火,徹底将他身心燃起。

僅是這樣抱着,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嘴裏輕輕咬她一下,試到她的顫抖, 熟悉的嬌媚哼聲。

“不要趕我走, 外面下雨,很大!”殷铮薄唇游去女子耳畔, 幹脆橫下心來化作賴皮的八爪魚,緊緊纏住不松。

沈妙意抿抿發疼的軟唇, 耳邊的話不過就是殷铮在裝慘,博她的心軟而已。雨再大, 還能淋濕了他?

還未來得及在想,身子忽的騰空而起,腰間、腿彎間,兩只手臂抱起她。

殷铮轉身,低頭一吻落在沈妙意額間:“趕我也不走了。”

說完,他帶着她滾去了羅帳中, 腰間佩玉撞在床沿,一聲輕響。

沈妙意側臉,看着牆邊的桌子,拿瓶藥終是沒被發現,也算值了……

“哎……”她輕呼一聲,擡手捂住細頸左側。

殷铮抓住那只手,拉了自己唇邊,呼吸不穩:“正妻,記住了?沒有清安,也沒有別的什麽公主,賜婚也不會有。只有你!”

沈妙不适的,對殷铮的話沒有回應。并不是他說沒有就沒有,皇太後會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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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人不說話,殷铮俯首趴去人的耳邊,聲音帶着微啞的蠱惑:“妙意,我真的有辦法了,而且……”

他故意頓了頓,輕啄她的耳垂:“我有一份好大的驚喜給你,你等我回來。”

“什麽……嗯!”沈妙意想要問,後面的話對方沒有給她機會。

與床榻間,她又畏又懼,只因有些時候實在是吃不消。想過咬牙撐過去,可是大多時候最後只能開口求饒。

她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男人都這樣?總像是喂不飽的饕餮,今夜尤甚。

翌日,天晴了。

沈妙意醒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淩亂的被褥昭示着昨夜的癫狂。

身子很不好受,腰肢酸軟。她支撐着起來,先是想到了避子湯。後面一笑,罷了,她根本就不會懷上孩子,喝不喝那苦藥,有什麽所謂?

倒是那藥瓶,才是當務之急。

沈妙意聽見外間已經有動靜,那是婆子婢子們開始要準備進來伺候。

趁着這點兒功夫,她趕緊從床上下來,赤着腳跑到桌子旁。

春晨乍寒,地磚的寒氣直往腳心裏鑽,只着薄綢襯裙根本禁不住凍。

沈妙意站在桌邊,指尖一粒粒的撚起綠豆大的小藥丸,全部歸攏在手心裏,又仔細數了一遍。

深吸一口氣,她把掌心裏的藥丸全部送進嘴裏,從桌上撈起一杯涼水,沖下肚去。

晟進十一年,東陵侯殷铮受皇上口谕,帶兵征讨東海巨鯊島,太子賀溫瑜随軍督戰,定營在東海水寨。

同月,殷家次子進京求學,入住外祖沈家。

侯府的桃花開了,枝枝在春風中搖曳。

乍暖還寒,沈妙意披着鬥篷坐在廊下美人靠。

“咳咳,”她擡手捂嘴輕咳兩聲,臉色略顯蒼白,“到了?”

“到了,”劉蓋點頭,笑着道,“還是門下侍郎沈大人親自來的信,說會好好照顧小公子的。”

“大舅舅?”沈妙意放下心來,沈家那邊到底還算在意,這樣殷平的事也算放心了。

劉蓋仔細打量着沈妙意,瞧真臉色實在是差,破有些擔憂:“妙姑娘是哪裏不舒服?”

本來沈妙意就瘦,現在這樣真就讓人覺得一根手指都能戳倒。

“顧郎中來看過了,說是風寒。”沈妙意有氣無力,擡手揉着額頭,眼睛不自覺避開了對方的探究。

劉蓋可不敢大意,主子離開前可是叮囑過的,眼前這位姑娘不能有半點閃失。

“要不這樣,咱們再請別的郎中來看看?雖說是小病,可也不能耽擱不是?”

這是好意,沈妙意沒理由拒絕,便就點頭道了聲謝。

劉蓋擺手表示應該的,再開口就把話題引到了殷铮的身上:“主子走了十日了,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我是聽說那些東番賊寇相當兇殘,見人就殺,可不管什麽男女老幼。”

“阿兄會沒事的。”沈妙意道了聲。

乍聽這句話,劉蓋有些不可思議。在他看來,殷铮對沈妙意做的事情實在不算好,姑娘的這句話倒是沒有夾雜恨意。

如此,心裏奢望的生出一份希冀,這倆人去了那層隔閡,有個好的結局。

“姑娘說的是。”他附和一句。

這些日子,沈妙意沒再出去,除了去沈氏那邊走動,其餘時候都留在自己的院子裏。

本來這宅子就沒多少人,殷家兩兄弟一起離開,便像空了一樣。

府裏的大小事兒全包在劉蓋身上,既要顧好侯府,又要盯着殷家的族人,所幸他平時也培養了幾個心腹,這時候全用上了。

又過了幾日,儲鑲院的每個人都開始提心吊膽,眼見着她們日日伺候的姑娘徹底病倒了。

“姑娘,吃點東西吧?”蓮如勸着,手裏的粥由熱變溫,再由溫變涼。

沈妙意躺在床上,臉色蠟黃,雙目無神,遲緩的動了動嘴皮子:“下去吧,我想睡一會兒。”

蓮如無奈,搖着頭走出去外間。

劉蓋在正間來回踱着步子,見了蓮如出來,趕緊叫來跟前:“怎麽樣了?”

“不肯吃。”蓮如垂下頭,端着托盤的手開始發抖。

“郎中是怎麽說的?”劉蓋問,其實他早就知道,只不過現在實在沒有辦法了。

“還是那樣,說是體虛血虧,五髒漸衰。”說到這裏,蓮如再也忍不住,抽泣出聲,“總管,該怎麽辦?”

劉蓋肩頭一垮,這輩子他見的事兒也多了,嘴裏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命。

可如今,他到底是不能接受。不說沈妙意才十七的年紀,就是小主子回來,他該怎麽交代?

隔着珠簾,劉蓋看着床上靜靜的人,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這件事,他不能去給殷铮報信兒,人在戰場上瞬息萬變,多少将士的性命呢!

“還元丹?”劉蓋深吸一氣,他知道沈妙意手裏有一顆的。

如此,他輕步到了床邊,溫着口氣笑道:“妙姑娘,當日主子給了你一顆還元丹……”

沈妙意艱澀的睜開眼,眼中布着血絲,口氣孱弱:“還元丹?咳咳咳……”

一串劇烈的咳聲,她擡手捂住嘴,拿下時,手掌裏沾上血痰。

兩人俱是怔住,劉蓋反應快,趕緊拿了巾帕為人擦拭幹淨。

“還元丹?”沈妙意壓下咳聲,蒼白嘴角尤帶着血絲,“我這是要不行了嗎?”

“不是,”劉蓋搖頭,帕子攥進手心,“是你身子弱,補一補也好。”

沈妙意蒼白一笑,眼睛直直的盯着帳頂:“或許我命該如此。當初關在鏡湖苑,不順心,那還元丹早被我賭氣服下了。”

“這……”劉蓋聽了這話吓得魂兒都沒了。

那還元丹是何物?正常人服下怎麽行?不過想想也是,他去鏡湖苑的時候,看見沈妙意的憔悴,還聽說她跳湖自盡,估計就是怕到時候有人用那丹藥救她。

沒有辦法,劉蓋拖着步子從裏屋出來。

蓮如還等在這兒,幾步走過去:“總管,姑娘病得蹊跷,你說會不會有邪祟?”

“胡說!”劉蓋呵斥一聲,臉色極不好看,“侯府養着你們,就是讓你們嘴碎、訛傳的?”

蓮如退了一步,咬咬唇又道:“總管是不知道,當初鏡湖苑的時候,那月婵的鬼魂兒很多人看見了,說自己死的冤枉,要回來報仇……”

後面她話聲越來越小,直到微不可聞。

盡管這樣,劉蓋還是聽清了。宮裏出來的人,嘴上說不信鬼神,心裏卻是比誰都在意,畢竟誰沒做過虧心事?

如此,儲鑲院裏又是一頓折騰,道長、法師、神婆輪番登場,整天冒着煙火,敲敲打打的。

東海,碧波萬頃,明日高懸。

海面上一支浩浩蕩蕩的船隊,風帆拉得老高,借着西北風力滿滿鼓起。

最前面的戰船,桅杆上高高挂着一面旌旗,中間繡着一個大大的墨色“殷”字。

殷铮立在船頭,一身銀甲在日頭下閃着冷光,視線中是海面上的一個小黑點。

那就是此番的目标,東番海寇老巢,巨鯊島。

太子賀溫瑜坐在椅子上,寬袍大袖,頭頂支着大大的傘障。

“長胥,回京後本宮會想父皇秉明你的功勞。”賀溫瑜喝了口茶,苦澀的味道讓他皺了眉頭,随即扔掉茶盞,“你準備如何登島?”

殷铮回身,海風吹揚着他的發,眼中一股堅毅:“登島,自然是搏命,沒有其他辦法。殿下手臂上的傷沒好,就留在船上。”

說完,他對一旁的将領勾勾手,示意着賀溫瑜方向:“你等在船上,好生保護好太子殿下!”

那将領雖抱拳低着頭,但是臉上一黑。

身為東陵将士,自該是上戰場同那些賊寇厮殺,立下功勳,方顯男兒本色。現在卻要留在船上,他不明白,這個太子除了會瞎指揮,還能做什麽?還說出什麽夜裏偷襲的胡話,夜裏海上一片黑,就不怕錯了方向?

賀溫瑜摸摸自己差點兒廢掉的手,眼中閃過陰郁:“長胥小心,本宮等你凱旋。”

“謝殿下,”殷铮自船頭走回來,臉上一片溫潤,“殿下放心,你在厚德樓的仇,我幫你報!”

說完他徑直離開甲板,回到船艙。

仇浮拿了海圖,正鋪在桌上,見殷铮進來,上前一步。

“侯爺,屬下覺得太子他不會安分……”

“我知道,”殷铮走去桌邊站下,手指落在圖上一處,“你以為他只是跑來督戰?其實是想撿功勞。”

仇浮濃眉一皺,黝黑臉上閃過不解:“屬下不懂。”

殷铮并沒多說。因為韓家的事,賀溫瑜來東陵,一是大義滅親,做一副姿态;二是想要扭轉現在在朝中的不利,能有大功勞最好不過。

只是天下哪有那麽好的事兒?

“仇浮,記得島上的賊寇留幾個活口。”殷铮道,手裏一枚棋子最終落在海圖之上。

史書記載,晟進十一年二月十九,東陵候帶兵與東番海寇激戰于東海巨鯊島,大獲全勝,并乘勝追擊,一舉拿下周邊不少島嶼。

海寇老巢被掀,死傷無數,鮮血蔓延海水中,引來鯊魚圍食整整幾日。

只是前來督戰的太子賀溫瑜,不顧海況執意追擊幾個海寇的殘兵游勇,差點導致船翻深海。

自此,鯊魚島及周邊各島徹底歸東陵管轄,大島上布有屯軍。

殷铮德勝歸來,城裏百姓夾道迎接,更有女兒家早早包下酒樓的高層,只為一睹這年輕俊美的東陵主人。

然而,所有人只等到了一支進城的軍隊,并未見到東陵侯殷铮。

此時,侯府儲鑲院裏一片慌亂,人人臉上帶着不安。

只聞聽沈氏一聲嘶啞的哀嚎,所有人的心跌進了谷底。她暈的不省人事,婆子們手忙腳亂的擡着她出了屋子。

殷铮沖進屋去的時候,就見着郎中無奈的搖頭,再看躺在床上的女子,已然合了眼睛……

“妙意……”他叫了聲,一路趕回來,滿臉的塵灰,發絲淩亂的落在臉邊。

劉蓋追到殷铮身後,揮揮手,将屋裏的人全部潛了出去。

“藥也吃了,師父們也請了,可妙姑娘身子就是不好……”

殷铮什麽也聽不進去,踉跄着跑去床邊,撲通跪坐在腳踏上。

“你別吓我,醒過來好不好?”他帶着傷口的手拂上沈妙意漸漸冰涼的臉頰,“你說要等我的?”

殷铮摸去被下,攥着那只變得僵硬的手,心中生出恐懼。他沒有怕過,面對那些海寇時,他會硬拼上去,絕不退縮,可是現在他怕了。

“妙意,你起來看看,我給你帶回來什麽?”他一聲聲喚着,把沈妙意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上,“別睡了,你想去哪兒,我都帶你去……”

“主子!”劉蓋終是看不下去,走過來狠了狠心,“姑娘已經走了,你這樣她會不安穩的。”

“閉嘴!”殷铮面上泛起戾色,眼神冰冷的瞪着,“她只是睡了,她不會走的,她老早就說過會陪着我。我一直都記得。”

他緩了聲音,好像怕吵到她:“你看她,明明還在笑……”

殷铮想要捂暖那只小小的手,手指松了力氣。可就在這時,那只手徑直滑出了他的掌心,像一捧握不住的流沙,落去床沿上,只留着那枚金絲牡丹翠玉镯晃了下。

“你不能走,我不準!”他慌了,眼見那嬌媚的紅唇褪去顏色。

劉蓋深深嘆了口氣,心裏明白殷铮這是不能接受。可事實就是事實,沈妙意已經沒了氣息。

“主子,姑娘是體虛血虧,加上身子自來就弱……你也知道,人的命是老天爺早就定好的,硬留是留不住的。”

“老天爺?”殷铮嘴角一絲怪異的笑,扶着床柱從腳踏上站起,“我有還元丹,可以救她回來!”

劉蓋跟進伸手扶住殷铮,不得不實話實說:“兩枚還元丹,都沒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把殷铮給喚醒,這完全不是他那個意氣風發的主子了。

“不,”殷铮微揚起頭,雙拳攥起,“還有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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