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沈鶴之還是很感興趣的,他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從事後那婦人和小童的神色,以及客人與跑堂的反應中就可以看出,這一大一小,定然是騙子無疑了。
一開始,沈鶴之并未發現這二人的貓膩。他聰慧歸聰慧,到底極少在外走動,并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什麽樣子,受眼界所致,一些事情便未必能一眼看破。
但,作為自小在皇宮之中長大的孩子,察言觀色的本事卻不俗的。
在他看似對婦人和小童的争執束手無策的時候,他卻是在暗中觀察周圍這些食客的反應。
這座老店裏,熟客必然不少,他們對這座鹵味莊也更加了解。
只要不是窮兇極惡冷血無情之人,看到一個兇狠的婦人毆打一個可憐的孩子時,哪怕不出手阻止,眼裏也會自然流露出不忍、同情的神色。
而堂中的大多數人卻沒有,他們看那一大一小非但沒有同情,反而是看戲一般好整以暇。沈鶴之不認為他們都是冷血之人,那就答案就只有一個,他們清楚這兩人的底細。
其實更重要的,還是他那狐小祖宗的态度。
六安對一些小孩子的态度很和善,沈鶴之院子裏有幾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宮侍,六安偶爾“吓唬人”的時候,從來不會對他們下手。
而且,他本身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若非先前在喪禮上差點出事,或許就沒有今日的小祖宗和他了。
這樣的六安,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對一個快被打死的小童無動于衷,顯然不可能。
哪怕是考驗,也絕對不會建立在一個無辜之人身上。
所以,大致判斷出這一大一小的問題之後,沈鶴之便不打算插手,很是幹脆的走了。
沈鶴之的做法,讓六安頗為贊賞。
修真界中,這類事情往往會更多,敏銳的觀察力和判別善惡的眼光必不可少。
在凡間遇到剛才那樣的騙子,或許只是被當做冤大頭,失去一些財物。但在修真界,一朝不慎可是會喪命的。
雖然有他護着,上當受騙或許當個教訓就罷了,但自家小飯票要是能更警醒更省心些,六安當然是沒有不樂意的。
六安決定再帶他去見識一番人心的險惡,特意在那二人身上設下了記號。等吃完飯,就悄咪咪跟過去看看,據六安推測,應該能給沈鶴之再上一課了。
鹵味莊的菜,都是提前鹵制好的,只需要切一切,裝裝盤就夠了,沈鶴之點的菜沒多久就上來了。
跑堂見沈鶴之換了位置,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麽回事,臉上露出愧疚之色:“對不住客官,讓您受驚了。”
也不用沈鶴之詢問,那跑堂就給他講起了那一大一小的來頭。
“那女人和小孩是京城流竄的慣騙,每次專挑咱們這種名氣大,客人多的食肆、茶肆鬧騰,咱們稍有不注意,他們就會進來亂搞一氣。”
“要麽找咱們老板要打發錢,要不就對食客下手。”
“若是遇到一些打扮富貴又和氣的生面孔,他們又有新的招數,哭慘哭窮,各種各樣理由都能編出來。一些善良的或者怕麻煩的客人,保不準就給他們錢了。”
沈鶴之點點頭,這鹵味莊的食客,只怕也見多了那些被騙的生客,因而見他幹脆的從中脫身,才忍不住鼓掌叫好。
然後他就問了一個大多數人都會問的問題:“他們為何能長期作案?”
這些大店背後的勢力應該也不小,為何會容一夥騙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到頭上來?
沈鶴之雖然問得委婉,跑堂的卻也聽懂了,他像是回答了很多次那般熟練:“他們這些慣騙也不是沒有…”
跑堂做了一個手勢。
“我們若是動他們一次,下次就會遭到更大的報複,我們總是要做生意的,便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至多盡量提醒客人多多注意。”
沈鶴之明白了,他把這一桌的賬結了,又給了跑堂一些獎賞,跑堂很是高興,連連道謝的離開。
接下來,就是一人一狐低調用餐的時候。
能夠在競争激烈的京城中屹立百年不倒,這家鹵味莊的味道自然經得起考驗,六安這個小吃貨在沈鶴之的掩護下吃的很是滿足。
吃飽喝足了,就到了辦正事的時候。
六安跳到沈鶴之的肩頭,沿着記號的方向給他指路。
沈鶴之如今的身體條件,比之尋常人不知好了多少,他悄無聲息的潛入那座偏僻簡陋的院子的時候,根本沒有驚動任何人。
根據六安的指示,沈鶴之小心的沿着房頂,一路來到一個開闊的小院子。
院子裏很是熱鬧,沈鶴之像做賊似的爬在房頂上,看着院中的情形。
荒蕪的空地上有很多小孩子,他們三三兩兩的挨在一起,望着院中的一角。那裏有一棵長得歪七扭八的樹,葉子已經不剩下多少,現在還在拼命的搖晃,眼看要将最後的幾片也搖落。
那樹上吊着個人,就是先前抓着沈鶴之褲腿的小童,他正被一根拇指粗的柳條狠狠地抽打,而打他的人卻不是先前的婦人,而是一個兇神惡煞的大漢。
大漢只管鞭打,另有一個人在一邊說話,就是先前那個婦人:“肯定是這個小兔崽子露了餡,要不就是他偷偷告訴了那個人!”
她叫那大漢重重的打,又轉頭對那些身上多有傷痕,瑟瑟發抖的孩子道:“看到沒有!你們若是學他,便是這樣的下場!”
婦人又罵罵咧咧:“都是那該死的楊狗兒,若不是他勾搭上貴人被帶走,又怎麽會勾得這些小賤種一個個心思浮動,也想學他勾搭人?”
“我呸,也不看有沒有那個命!”
婦人的身後還站着一些大人,他們有男有女,皆是七嘴八舌的道:“怕什麽,多打個幾次,打得他們只剩了半條命,我看他們還能起什麽心思!”
“要我說,這些個不聽話的,不如折了手腳,丢到大街上來錢還快些。免得多來幾次,不但錢得不到,還被人笑死了。”
那婦人顯然是想起了先前的情形,她狠狠啐了一口,抄起一邊的大掃把,親自往小童身上抽去。
沈鶴之來的時候,小童已經被抽得不省人事,那婦人打在他身上的掃把也只是讓他抽搐了幾下。
後面有人站出來:“好了,別打死了,這小子皮相不錯,若是打死了還怪可惜的。”
婦人忍了忍,将掃把丢下,那大漢也不再鞭打,将人從樹上解下,毫不憐惜的丢到一角。
大人離開了,院裏的小孩子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童哭泣,卻沒有一個敢靠近。只有一個小女孩試圖接近他,又被人拉住了。
“妞兒別去,不能碰他,等他自己好吧。”
院子裏的氣氛很是壓抑。
六安大搖大擺的坐在前面,對沈鶴之傳音:“怎麽樣,後悔了嗎?”
沈鶴之看得不是滋味,卻搖了搖頭,小聲道:“他們的苦難非我造成,我為何要後悔?”
便是他知道這背後的內情,心甘情願讓那小孩騙,得到的結果也未必比眼下好多少。
不過,他之前或許會心安理得,但得知內情之後,卻又難免有些心堵。
下方院子裏,那小女孩兒掙紮的抽泣:“蛋兒哥哥任務一向完成得很好,從沒被打得這麽慘!今天他遇到的是什麽人,為什麽這麽冷血,為什麽不被騙到?我恨他!”
幾乎是伴着小女孩的聲音,六安對沈鶴之傳音道:“你打算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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