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季仲先前能闖進來,只是因着無人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沒有留意。不過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少年郎,他們如何會攔不住。
雖然親眼見着這個姑娘曾經在黑熊面前英勇搏鬥,可他心裏覺得她是柔弱的,下意識地否認了她曾展現過的英勇。
他到底沒能再說什麽就被人給架了出去,被擋在被關閉的院門之外。
蘇槿時聽到他撐着院門,在院門緊閉之前大喊,“時娘,我去找人來!你等我!”
她回之一笑。
并不覺得還有誰會來幫她,她也已經習慣了有什麽事情親自面對,不過心裏感念對方對自己的溫柔和善意。
賴老三并不覺得季仲能找到什麽人來阻止他,但他也已經沒了耐心,“好了。人也見着了,該說的,也都說了。走吧!”
“等等。”看着賴老三帶着的手下準備動手,蘇槿時出聲阻止,“我還不曾與爹爹告別。左右道理都在你那邊,還怕我們跑了不成?”
“自是不怕的。你跑到哪裏,老子都能把你抓回來!”話一放出來,賴老三就勢又敲打她,“老實聽話,別想着跑,免得受皮肉之苦。”
蘇槿時笑了笑,“既然我跑不了,你又擔心些什麽?莫不是外強中幹之人?”
賴老三聽不懂外強中幹是什麽意思,卻看明白了她面上的譏諷。
“快點!”
他不耐煩地在長椅上大喇喇地坐下,催促着,瞥見最小的男孩給自己端來了一杯水,心裏熨帖了幾分。
“你倒是個懂事。行吧。再端點吃的來,老子就再等個一時半刻的。”
蘇槿言眼中精光一閃,默不吭聲地又進去端些吃食出來分給賴老三帶來的人。
看着他們都不客氣地一口飲下,蘇槿時也将另一碗水給蘇軒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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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老三暗想這個小姑娘看起來兇,其實是個心軟的,被爹賣了還想着臨走給爹喂碗水。
他眯着眼睛看着小姑娘,越看越覺得滿意,只是怎麽一具小姑娘變成了兩個?怎麽明明清醒着,卻全身都軟綿無力了?
到底是見過一些手段的,只是沒想到這樣的手段會落到自己身上,轉頭看向自己帶來的人,看着他們一個一個地倒地。
給父親喂完水的小姑娘緩緩站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她面前,窗着素布床衣,氣勢與氣質卻比他為之辦事的人更強。
柔柔的小姑娘面上笑意淺淺,走到他面前,卻陡然一狠,一腳踹開他坐着的長椅,“我們家的椅子,也配你用?”
她一腳踩在他手背上,足跟用力地揉搓着,“是這只手讓我爹賣女的?”
她的舉動,讓除了蘇槿言之外的在場人都吃了一驚。
屋裏的兩個小的看呆了,誰都沒注意妹妹不見了,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就跑了出來。
“阿姊!”
兩兄弟異口同聲,皆是不可抑制的激動。
蘇槿時看了他們一眼,在蘇槿笙的面上頓了一頓,“愣着做什麽?把他們給綁起來。捉了游街,看方圓幾裏,還有誰敢欺負我們!”
蘇家兄弟來了勁,立馬就動了起來。
賴老三聽完她的話,青了臉,兇狠威脅,“你敢?!”
“敢不敢的,你不都感受到了。怎麽樣?被自己的藥麻倒的感覺怎麽樣?”她取出匕首,在賴老三的手背上拍了拍,“平日裏,是哪只手做盡逼賣人~妻女的事情的?”
“你敢動老子?!等老子回去,一定讓你們一家吃不了兜着走!”
被他再次威脅,蘇槿時笑了,“說得好似我們不動你,你就會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似的。你們敢對我們下手,不就是覺得我們年齡小好欺負嗎?若是我斬了你一只手,不知你能不能知道,現在這個場,是誰做主。”
她說着,匕首揮下,面上冷漠鎮定,似乎斬人一只手,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賴老三呆了片刻,凄聲大叫,“你!我的手!老子要殺了你!”
他想要動手打她。
可是他自己的藥,平日裏總覺得下得不夠兇猛,現在卻覺得太過兇猛,讓他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嚎什麽?”
小姑娘帶着嘲諷的冰冷聲調入耳,他又氣又慌,“就算你斬了我的手,你也不敢要我的命。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一定會讓你家破人亡!”
“呵……”蘇槿時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現在,還不算家破人亡嗎?”
于小裏來說,他們一家陷入微末,母親去世。
于大裏來說,高樓大廈轟然倒塌,蘇府上下上百人被發賣,家財全部被抄。被從府裏趕出來的時候,正值隆冬,一家人只着着中衣,在街頭抱着取暖,卻感覺不到半絲涼意。
父親入獄,幸好有蘭陽縣主暗地裏周旋。等到他出來時,母親腹中初初成形的孩子已經落了下來。
聖旨催促他們離京,蘭陽縣主也無法再将他們留在京城。
幸好有蘭陽縣主贈送的銀兩,讓他們家餘下的人都安好地回到了家鄉。可是母親留下了病根,父親意氣不再……
她自顧不暇,每每回想起那些曾經伺候自己情如姐妹的丫鬟,想起她們在難時向自己投來求救目光,就心裏沉悶悶地疼。
再慘,還能有當初那麽慘?
收回神思,垂眸掃他一眼,“手法不太準,砍偏了。下一刀,一定會砍準點。”
她笑容如春風,落在賴老三眼裏卻是陰涼涼的。
順着她的視線,看到了一旁被劈成兩半的齊整石頭,倒吸一口涼氣,也頓時清醒了過來。
眼前的小姑娘分明已經瘋了,真要刺激得狠了,她必不會給自己留活路的,若是再一偏,頭顱掉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眼看她第二刀要下來,忙叫住,“你要什麽?我給你!你們的賣身契!我都給你!”
蘇槿時轉了轉手裏的匕首,“那種東西,你多的是,我要它有什麽用?”
賴老三一噎,“那你要什麽?”
“我要什麽你都給?”蘇槿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提醒他,“我的胃口可不小。”
冰冷的刀側在他臉上拍了拍,“人啊,總是得認清現實才好。我可沒你那麽有耐心。數到三,你沒做出決定,我便斷了你一手。如何?”
被自己的話砸了一腳,賴老三更加确定眼前的是個瘋子了。而且還是個睚眦必報的瘋子。
他去買賣人,買賣誰也不會買賣瘋子的。只恨當時自己聽信了蘇紅的話,沒有細查,若早知道,何苦來招惹瘋子?
“給!只要我給得了的,我都給。”
“那我要你的命呢?”蘇槿時的刀尖朝他帶來的那些人的方向指去,“我要你殺了他們,然後再自殺,你給不給?”
賴老三的臉色頓時由青轉白。
跟着賴老三的人瞪着驚恐的眼看向他,不過,他們的嘴不知被哪個貼心的給賭上了,想說什麽也沒法子說出來。
蘇槿時看着時候也差不多了,把腳從他的手背上移開。
“行了。我一個姑娘家,可不喜歡那些見血的東西。你把所有人的賣身契都交給我。你們後院地窖裏的那些,還有你們的。包括你的。”
她着重拿刀尖點了點賴老三的鼻頭,“尤其是你的。”
看着他鼻頭流血,滿意地點頭。
從懷裏取出一張紙來,抓着賴老三的手指從鼻頭抹點血,在紙上印個章,“你就是這麽讓我爹按指印的吧?”
她好心地提醒,“忘了告訴你。我爹曾經是狀元,簽的名可好看了。可是你們拿出來的賣身契上沒有他的簽名,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來,你在你把你自己賣了的賣身契上也落個名。”
賴老三呆呆地看着被人抓出手寫出的三個字,既覺得羞辱又覺得稀罕。原來,他的名字長成這樣……
“僅憑這個,你就相信不是他答應把你們賣了?喝醉酒不會寫字的人太多了。”蘇槿言看着落下最後一筆,嫌棄地丢開賴老三的手,把賣身契抽了出來。
“自然不僅僅是這樣。因為我信我爹的底線。”蘇槿時吹幹紙上的墨跡,挑了挑眉,語氣柔和了許多,“他失去了許多被他視為珍貴的東西。如今,他眼裏最珍貴的便是我們,如何可能賣了我們?”
她掃了賴老三一眼,“別以為你們今日這叫栽了。我至少給你們留了一線。若是等我爹醒來。發現自己的兒女已經被賣,不知去處,一個絕望的人會做出些什麽事,不用我提醒你。瘋子?這個詞太輕了。我爹好歹做過這麽多年的大官,就算現在一時間落魄,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曾經的交情也還有,你是有多大的能耐,敢對京城回來的人動手?你背後的人保得住你?”
京城裏的事,這裏的人不過是道聽途說,誰敢說自己能比蘇槿時和蘇軒更清楚?蘇軒還醉着,她便放心地扯皮拉大旗了。
眼見得賴老三一震,她腦中靈光一閃,“你也別恨我們,誰讓你們對我爹下手的,找他算賬去。”
蘇槿時不過随口一說,但見着賴老三的神色,不由得對視一眼,發現還真是有人在背後挑撥的。
不過,從翁婆婆那裏得來的醒酒藥效果甚好,眼下蘇軒已經有了醒來的跡象,她晃了晃手裏的賣身契,“一會兒,你們都給我好好地演!”
賴老三正恨恨地想着蘇紅那個賤人坑他,告訴他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定有不少家財藏着,下意識地忽略了他好歹當過大官,認識些了不得的大官。
冷不丁聽到讓他演戲的話,沒反應過來。
演?!
演什麽?!
蘇槿瑜和蘇槿笙看着自家阿姊瞬間掌控全場,驚訝地把嘴張成了“O”,原本的擔心都沒了。自然是阿姊讓他們做什麽,就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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