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同床異夢（八）

袁明月被何清晖挂了電話,心裏異常不安,她知道私下買股權的事沒有跟何清晖說很不對，可她也并非有意隐瞞,只是沒機會說,畢竟他們最近真的很少說公事。

這邊袁慶年已經手術已經做完,被送去麻醉後監護室。醫生出來說：“病人是急性心肌梗塞,很危險，已經進行了再灌注治療，後面情況還要觀察。”

陳曉雲面色蒼白的說：“醫生，你是什麽意思？那現在算是脫離危險了嗎？”

“只能說是暫時脫離危險。”

袁明朗問：“我們什麽時候能見到他？”

醫生看了看手表說：“至少四個鐘頭之後吧！”

袁明月對母親和弟弟說：“明朗，你帶媽媽先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我回一趟公司！等爸醒來,我就回來。”

袁明朗點頭答應。

袁明月不知道公司現在已經亂成什麽樣子了,所以必須趕緊回去将事态控制下來。她打電話給鄭盈盈，知道她已經回到公司，心裏稍微安定下來一些。

她購買股份的念頭也是上次跟股東們開會的時候起的，原本她是想跟董事們談妥，再跟袁慶年商量的，可是袁慶年将她發配青島，她便決定先冒險以個人名義買下，否則之後恐怕在百年難有立足之地。但是她無論如何想不到，何心武居然也要收購百年，現在這個局面，反倒是她的一個自私的決定救了百年。

她進到辦公室，果然見大家都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見她出現，都看着她，也不說話，氣氛異常詭異。鄭盈盈看到她，忙迎上來，她說：“召集所有部門管理人員開會！”

她正往會議室走，財務部張海卻搶先過來，氣急敗壞的說：“大小姐，你害死我了！”

袁明月怒目瞪他，“什麽事都沒有，你慌什麽慌？”

張海被吓住，跟在袁明月身邊往會議室走，不時打量袁明月她一眼，只見她此時跟平時大不一樣，她穿一身藍色的工作套裝，頭發在後面盤起來，臉上表情淩厲而有氣勢，雙目聚光，步伐堅定，仿佛随手一揮，就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他們進了會議室，所有的管理人員也都很快聚集起來，袁明月沒坐，大家也都站在會議室裏。袁明月看了一眼到場的人，說：“你們都知道了，董事長病發入院，公司的事情暫時都由我來決定。我首先像大家交代幾件事情，第一，關于何心武收購百年：我們都知道何心武是大富豪，不缺錢，收購百年這樣的公司對于他來說易如反掌，但是我跟我的父親，我們不會将百年賣給其他人。現在百年的股權結構是：我父親握有41%的股權，我剛從幾個原有股東那裏買回了30%的股權，加上我原有的3%，一共是79%，無論如何，這些股權我們是絕對不會賣的，即使何心武買到剩下的股權，他也不過是百年的一個普通股東而已。百年以後的管理者還是我的父親。所以大家目前的情況不會發生變化。”

“第二，關于前一段時間的財務危機，我當時借用了銷售部前兩個季度的銷售回款，都已經用來購買股權，我知道這樣做不合規矩，我願意接受公司規定的處罰。另外，這筆錢算我欠公司的，我會盡快還清。”

“第三，關于百年接下來的業務，月壇改造項目已經進入正軌，接下來市場部的人要積極跟進，把月壇項目正式推出去；青島項目不能停，馬光遠，你的人要積極負責起來，資金方面，我會确保跟上。總之，一句話，百年不會變，半年之前是怎麽運行的，接下來還會怎麽運行，大家今年也不會白忙，該拿的一分都不會少！”

這些管理人員跟董事股東不一樣，他們都是一直在一線工作的人，百年的具體發展情況他們都很了解，所以袁明月的話對他們來說是有說服力的。雖然袁明月挪用公司的錢去購買私人股權是不合法的行為，可是股權跟他們，原本就無關的，他們也無謂去關心。

有人問：“是不是我們手上現有的項目也都繼續進行，沒有變化？”

袁明月說：“是的。如果你們有什麽困難，盡管可以我來找我。百年這些年的發展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今天我們更是有月壇改造項目這樣的明星項目，接下來只會越來越好，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被最近這一段時間以來的事情影響。我保證，以後百年不會再出這樣的事情。”

她話剛落音，随聲電話響起，她接起來，是袁明朗，“姐，爸提前醒過來了，想見你，你趕快過來！”

袁明月挂了電話，說：“大家都回去幹活吧。我給了大家保證，希望大家也給我保證，我不希望出現任何怠工和項目完成不到位的狀況。”

管理人員紛紛表态，等大家都出了會議室，袁明月對鄭盈盈說：“我去醫院，公司今天你盯着，有什麽事随時給我打電話。”

鄭盈盈整個人也随着袁明月的變化而變的更加有力，她說：“我知道。”

袁明月到了醫院，袁明朗過來說：“爸不想見我們，只想見你！”

袁明月知道袁慶年為什麽想見她，她已經決定全部坦白。她進了病房，只見袁慶年躺在床上，面色蒼白，身上各處插着顏色不同的管子，周圍擺滿機器。袁慶年看着她，眼中有不解，有責備，有憤怒。

她上去坐在病床前，握住袁慶年的手，說：“爸，公司不會有事的，我們假造財務危機的時候，我發現股東們對百年失去信心，所以趁機買回了30%的股權。”

袁慶年想皺眉頭，可是身上麻藥還有殘留，肌肉無法控制，無論他多麽想表達自己的情緒，卻忍讓是木木的一張臉，他低聲而艱難的說：“為什麽？”

袁明月知道他是問何心武的事兒，低頭說：“爸，是我不好。我從一開始就騙了您，清晖跟他爸一直不合，所以何心武一直在想辦法對付我們。月壇項目的時候，我是故意回家說那一番話，讓你以為何心武只是在教兒子；這次財務危機，我們事先沒敢告訴您，也是怕您發現清晖跟何心武不合，生我們的氣；何心武之所以想收購百年，也是要逼清晖。爸，我錯了，您罰我吧！”

袁慶年躺在那裏，知道她之所以敢說這番話，不過是因為知道他現在無論如何，不可能再真的罰她；他說：“30%股權，屬于誰？”

袁明月擡頭看父親，不懼不躲的說：“是我以個人名義買下的。如果您覺得不妥，我可以轉到您的名下。”

袁慶年看着眼前這個女兒，今天的她格外坦白，而且處處示弱，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經拿她沒有辦法，他一直當她是個任性的小女孩兒，卻沒想到她不知什麽時候盡然長的這麽快，轉瞬之間成為他的對手，讓他無法招架。可是她畢竟保住了百年，他閉上眼鏡，說：“你去吧，公司就靠你了。”

袁明月再次握了握袁慶年的手說：“爸，你放心。”

***

袁明月從醫院出來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她這一天從北京到青島，再從青島回北京，又從醫院到公司，再從公司到醫院，算起來只吃了早飯；她自己開車回家，在車上給何清晖打電話，可是他卻一直不接。她想他應該還在為自己買了百年的股權沒有跟他說這件事而生氣，琢磨着一會兒要怎麽哄哄他。

她回到月壇17號，張姐過來接過她的包，問說：“先生這是怎麽了，今天回來那麽早，可是一直在小客廳坐着，叫他吃飯也不理。”

袁明月心說糟糕，真的生這麽大氣，她對張姐說：“我也還沒吃飯，你準備點吃了，我先去看看清晖。”

天氣已經是深秋，院中樹木葉子全都落下來，來不及打掃，在地上積了一層，風一吹，沙沙的響。袁明月穿過院子，到了正屋，進了小客廳，看到何清晖正坐在面對着窗戶的一張椅子上，只打開了旁邊桌上的臺燈，從背後看，身姿已經僵硬，不知道已經在裏面坐了多久。袁明月沒有開大燈，進去在他身邊蹲下，握着他冰涼的手放在腮邊說：“真的生那麽大氣？”

何清晖卻将自己的手從她手裏抽出，說：“明月。”他聲音嘶啞低沉，蘊含着極大的痛苦。

袁明月吓了一跳，正要回答他。卻聽他繼續說：“我們離婚吧！”這幾個字說的極其的慢，仿佛費盡力氣才得以出口。

袁明月一下子從他身邊站起來，低頭看他說：“為什麽？我知道我買股權的事情沒跟你說，是我不對，可是你也不用生這麽大氣，我給你陪你道歉就是了。”

何清晖搖頭，旁邊的臺燈照着他半邊臉，只見他嘴唇壓的很低，眼睛也是垂着，腮邊法令紋凸顯，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他說：“明月，心悠出事前，你是不是看過她發給我的短信？”

袁明月的心一下子涼下來，到底還是那通短信，那通像一團黑影一樣一直橫亘在她和何清晖之間短信。她重新蹲下來，緊緊抓住何清晖的手，擡頭看他說：“清晖，我知道那個事情是我不對，可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她會出事，你原諒我好不好？”

何清晖看她，只見她一臉誠懇，可是他不知道那是真是假，她是那麽的有心機，他以前居然認為她笨，“你事後為什麽不告訴我？”她蒙騙了他那麽長時間，他最近全身心的都在她身上，可是她居然在騙他；他甚至考慮過為了他們的生活而放棄向何心武複仇，可是他所謂的幸福，原來不過只是假象。

袁明月不知該如何解釋，她想過要告訴他，可是總是沒有合适的時機，是她存了僥幸心理，以為這個事情總會悄無聲息過去，卻沒想到，盡然會在這裏等着她。她說：“清晖，無論如何，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會替心悠照顧她的父母，我們還可以以她的名義成立一個醫學基金，我會盡力補償的。清晖，你不要說這種話，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怎麽能分開呢！”

何清晖想她總能輕而易舉的為所有事情想到解決的辦法，她原來是這麽的聰明；可是他不能，他無法解決這些問題；他已經坐在這裏想了一個下午，他對自己徹底失望了，這麽多年了，他居然都沒有發現王心悠是喜歡他的，如果他早一點發現，也許就可以更好的處理；如果袁明月沒有删除那通短信和電話，沒有關掉他的手機，他也可以及時趕回北京；那麽王心悠就不會出事。

他無法原諒袁明月，正如他無法原諒自己。

他又想到了母親，他第一次意識到，如果那天晚上，他不是去找何心武，而是留在家裏，也許他的母親就不會出事。他一直把所有的錯誤都歸咎到別人身上，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發現，錯的最離譜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他再次将自己的手從袁明月的手裏抽出來，從椅子上站起來說：“我們本來就是假結婚，現在不離，再過幾個月也會離。我記得以前跟你說過，這個房子給你住，我會遵守諾言。我明天就搬走。”說着往門口走。

袁明月心痛如刀絞一樣，她從何清晖身後抱住他，身體貼在他的後背說：“清晖，不要這樣！我們說好不分開的。”

何清晖顫抖着将她緊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指一個一個掰開，緩緩的走出了小客廳。

袁明月留在那裏，看着他離開背影，只覺身上發冷，臉上好像有東西流下來，她用手一摸，全是眼淚。她在他坐過的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上面還殘留着他的溫度，溫暖着她發冷的身體，她不信他們會分開，可是她心痛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