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鎖文 (10)

該見的人還得見,該吃的還是可以吃的,別誤會,這裏說的是閻老板的宴會。

不出意外,幾人看見了洗頭的盆子和幾縷發絲,還有獨孤方的屍體被挂在黑面山神像中,一對判官筆從他胸膛上□□去将他活中生的釘在那裏,而判官筆上飄揚着兩條招魂幡一樣的黃麻布。

【以血還血,這就是多管閑事的榜樣】

同樣的兩句話,同樣用鮮血寫出來的,血跡似已幹透。

再一次被威脅了,孤鴻已經不太在意了,陸小鳳的臉色卻不是很好,他最讨厭的就是被威脅,逼迫,在面對鐵龍洛馬兩個捕頭的時候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孤鴻看向花滿樓,他抿着唇,目光中似乎有着惋惜和悲哀,他忽然覺得花滿樓比他更像一個法治社會出來的陽光好公民。可能是早知道他會死,所以孤鴻也并沒有多驚訝,只是面對着有些惡心的屍體皺眉罷了,他本身或許也是涼薄的,不相幹的人死去,他并沒有想象中的難過和惋惜,只是淡淡感嘆了下罷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尊重生命,而他不随意殺人就是這的表現了,可是現在,他卻發現并非如此,和花滿樓一比,他實在是很膚淺,經過這麽多時間的熏陶,其實他心中已并不把人命看得多重,只是把這個作為一個底線和标準,他的心裏對這已并不排斥,只是為了記住自己的名字是孤鴻,不是那個自負早夭的孤鴻子,也不是那個受打擊自刎的葉孤鴻……

“孤鴻,你怎麽在發呆?有什麽事嗎?”花滿樓有些擔憂地問起,道,“我和陸小鳳覺得趕路也不花多少時間,死者為大,還是讓獨孤方入土為安比較好。”

“啊,沒什麽,我也來幫忙。”晃神回來的孤鴻勉強的笑笑,然後一起幫忙開始挖坑,就算是高手,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也得像普通人一樣一點點挖起的。

只以為踏入江湖不久的孤鴻難以接受這事,花滿樓和陸小鳳也沒多說,獨孤方死的是很慘,但是在江湖中,比這更加可怕殘忍的事也是不少的,這些都是要經歷許多才能漸漸适應,他們也幫不上太多的忙。

看着兩人明顯的誤會,孤鴻也不打算多說,只是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陸小鳳和花滿樓收到了霍天青的兩份帖子,“敬備菲酌,為君洗塵,務請光臨”,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字寫得很端正,墨很濃,所以每個字都是微微凸起來的,眼睛看不見的人,用指尖也可以摸得,就僅僅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孤鴻對他感官好上不少,細細追究起來,其實霍天青也是個被利用的可憐人,若是可以還是幫他下。

“那個……”陸小鳳抓着兩張帖子糾結了,霍天青辦事一向周到,都考慮到了花滿樓,怎麽會有如此疏漏? “孤鴻也是我們很重要的朋友。”

送帖子來的,是個口齒很伶俐的小夥子,在門外躬身道:“那是自然,葉少俠的請帖在這裏,是代表武當派的,其中還有木道人前輩的書信,所以分開送了。還有,霍總管已吩咐過,三位若是肯賞光,就要小人準備車在這裏等着,送兩位到珠光寶氣閻府去,霍總管已經在恭候大駕。”他說着,拿出了厚厚的信封和帖子,竟然是有三個信封。

孤鴻一愣,道謝接過,展開第一個信封,就是木道人說的讓他代表武當參加這個宴會,說峨眉派的是蘇少英,一定不能給他給武當丢臉雲雲,看的孤鴻一臉黑線,跳過打斷廢話叮囑,因為簡單兩句話可以交代清楚的事情竟然讓他滿滿寫了兩大張宣紙,不是說反派都應該很忙的嗎?

第二封是由蘇少英寄到武當,再由武當順路交由小夥子送來的,是蘇少英表示自己要參加宴席,想到武當除了他沒人可以代表,所以很高興兩人再一次相聚順便可以切磋的意願,讓他好好準備調整狀态,不要輸了太容易了,然後孤鴻還很高興地看到了他輕功為了趕上那位偷王之王而突飛猛進的消息,攪得那位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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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幹小偷這行兒的,除了那位楚香帥,其他都是要低調再低調的,但是被蘇少英一頓窮追猛打之後,他的行蹤就不那麽神秘了,讓他十分沒安全感,叫苦不疊。孤鴻看的很開懷,誰讓司空摘星竟然喝了七童的茶壺呢?間接性接吻啊!(這娃還記着呢……)

第三封有些出乎孤鴻意料,是白雲城寄來的,還附帶了送給葉孤城的請帖,信中表示葉孤鴻已經大了,也有代表性了,這次白雲城和閻老板有大筆生意要談,就讓他先去接觸接觸。當然,所謂財不露白,朝廷那位緊盯着呢,咱也不能太逍遙炫富了,要低調點談,先接洽下就好。

以上是福伯口吻的家書,但接下來,還有一張雪白的脫穎而出的紙,讓孤鴻下意識就感到一陣寒氣和劍意迎面而來,上面的字不多,只短短一句‘不日即往’,讓孤鴻徹底石化……雖然飛仙是不在意什麽世俗的,但自家弟弟喜歡上男人還沒把人追到手什麽的,真的沒關系嗎?(所以在意的還是後半句……)

看着孤鴻千變萬化的臉色,陸小鳳有些開口道:“是不是有什麽難事?還是不能去了?”

“不,沒什麽,只是家書罷了。”孤鴻擺正臉色,“我們還是趕快赴宴吧,霍管家不是還等着嗎?”

“真沒事?”陸小鳳有些懷疑,雖然不知道信上的內容,但能讓一向淡定的孤鴻破功的想來也不是什麽小事。

“比珍珠還真。”不就是家長來探班檢查了麽?上輩子和上上輩子他想要人來還沒人呢,這是好事,不過……要不要先把七童給搞定了?

孤鴻扭頭看着同樣面顯純純關心的花滿樓,默了。

真有點下不了手的感覺,這就是傳說中的罪惡感吧?嘆氣,就算是不要吓跑人家好了,一步一步慢慢來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葉孤鴻(咬手絹):不過半個時辰不到,兩人竟然就勾搭上了……

花滿樓(笑):孤鴻,我似乎聽到了很有意思的詞呢,若是文化課沒過關,不若我和葉城主溝通下?

葉孤鴻(吓):別!我是說你就聽了一出好戲。

花滿樓(笑):聽戲?

葉孤鴻(讨好):語言是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嘛~~

花滿樓(低頭):……(思考)

葉孤鴻(賠罪):我這不是太喜歡你了吃醋了麽?

花滿樓(若有所思):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話,你和陸小鳳不是從交換了定情信物變成了訂婚了?

葉孤鴻(X﹏X):相信我!那絕逼是個誤會!!!!

花滿樓O(∩_∩)O:我也只是太喜歡你了,吃醋了。

葉孤鴻(-_-|||):我錯了……

☆、宴席

酒筵擺在水閣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回橋欄卻是鮮紅的。

珍珠羅的紗窗高高支起,風中帶着初開荷葉的清香。

已經是四月了。

花滿樓靜靜地領略着這種豪富人家特有的空闊和芬芳,他看不見霍天青的模樣,卻已從他的聲音中判斷出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霍天青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說話時緩慢而溫和,他說話的時候,希望每個人都能很注意的聽,而且都能聽得很清,這正表示他是個很有自信,很有判斷力的人,無論做什麽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則,他雖然很驕傲,卻不想別人認為他驕傲。

花滿樓并不讨厭這個人,正如霍天青也并不讨厭他。

另外的兩位陪客,一位是閻家的西席和清客蘇少英,一位是關中聯營镖局的總镖頭“雲裏伸龍”馬行空,馬行空在武林中享名已很久,手上的功夫也不錯,并不是那種徒有盛名的人,令人奇怪的是,他對霍天青說話時聲音裏總帶着種說不出的餡媚讨好之意

孤鴻倒是不奇怪蘇少英怎麽成了閻家的清客,畢竟這也是人情往來的一種,若是一個門派不懂得營生,也不懂得搞好人脈關系,那麽離被淘汰也不遠了。實際上能真正對這些不屑一顧還能逍遙自在的人和門派還是少數,多數有名的門派都會派遣得意弟子和這些富商和一些官僚等等搞好關系,事實上若不是孤鴻為白雲城葉氏的直系子弟,武當不怎麽敢指手畫腳,其實他也該是做這種事情的。

至于馬行空這個人在他的印象中實在淺薄的可以,雖然有些疑惑他的态度——一個像他這種憑本事打出天下來的武林豪傑,本不該有這種态度,可他卻沒深究的打算。

蘇少英表現得很是灑脫,既沒有酸腐氣,也不會拿肉麻當有趣,霍天青特地介紹他是個飽學的舉人,可是聽他的聲音,年紀卻仿佛很輕,這也是武林中一種心照不宣的方式了,不少怕死的官員也會這麽做,兩人看到對方只是略略點頭示意,并沒急切地攀談。

主人和客人加起來只有六個,不多不少,花滿摟很欣賞這種請客方式,顯得主人不但殷勤周到,而且很懂得客人的心理。

水閣裏的燈并不多,卻亮如白晝,因為四壁都懸着明珠.燈光映着珠光,柔和的光線,令人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蘇少英談笑風生,正在說南唐後主的風流韻事:“據說他和小周後的寝宮裏,就是從不燃燈的,小說上記載,江南人将獲李後主寵姬,夜見燈,飄閉日說‘煙氣,易以蠟燭,亦閉日,說煙氣更生,有人問她宮中難道不燃燈燭?’她說道‘宮中本閣,每至夜則懸大寶珠,光照一室,亮如日中。’”

霍天青微笑道:“後主的奢靡,本就太過分了所以南唐的覆亡.也本就是遲早間的事。”

蘇少英道:“但他卻是個多情人,他的同凄婉絕倫,更沒有人能比得上。”

霍天青淡淡道:“多情人也本就不适于做皇帝。”

馬行空笑道:“但他若有霍總管這種人做他的宰相,南唐也許就不會滅亡了。”

孤鴻一臉古怪地看着自稱舉人的蘇少英真真興致勃勃地再談着這些風流韻事,和他自己印象中的少年劍客着實有些差距,但想到這世上總是身不由己的,連葉孤城也不能,何況他人?這樣一想,倒豁達了許多。

此時,陸小鳳忽然嘆了口氣,道:“看來這只怪李煜早生了幾百年,今日若有他在這裏一定比我還要急着喝酒。”

花滿樓笑了。

霍天青也不禁失笑回道:“酒菜本己備齊,只可惜大老板聽說今天有陸小鳳和花公子這樣客人,也一定要來湊湊熱鬧。”陸小鳳道,“我們在等他?”

霍天青道:“你若等得不耐煩,我們也不妨先擺上菲食引酒。”

馬行空立刻搶着道:“再多等等也沒關系,大老板難得有今天這麽好的興致我們怎能掃他的興?”

突聽水閣外一人笑道:“俺也不想掃你們的興,來,快擺酒快擺酒。”

這個人大笑着走進來,笑聲又尖又細……白白胖胖的一張臉,皮膚也細得像處女一樣,只有臉上一個特別大的鷹鈎,鼻子還顯得很有男子氣概。

花滿樓和孤鴻的心裏瞬間就想到了他原本的身份,這人本來是大金鵬王的內庫總管,莫非竟是個太監?

馬行空已站起來,賠笑道:“大老板你好!”

閻鐵珊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一把就拉住了陸小鳳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忽又大笑,道:“你還是老樣子跟一上次俺在泰山觀日峰上看見你時,完全沒有變,可是你的眉毛怎麽只剩下兩條了?”

他說話時時刻刻都不忘帶着點山西腔,好像唯恐別人認為他不是在山西土生土長的人。

陸小鳳目光閃動,微笑道:“俺喝了酒沒有錢付帳,所以連胡子都被那酒店的老板娘刮去當粉刷子了。”

閻鐵珊大笑道:“他奶奶的,那騷娘兒們,定是喜歡你,還拿你胡子擦她的臉。”

他又轉過身,拍着花滿樓的肩,道:“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幾個哥哥都到俺這裏來過,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大。”

花滿樓微笑道:“七童也能喝幾杯的。”

孤鴻眼中期待一閃而過,花滿樓總是一臉從容淡然的優雅的樣子,他還沒看見過七童醉酒或失态的樣子呢,不知是會嘩——還是——咳咳,好像有點偏題了……不過,就算醉也不能在那麽多人面前。

孤鴻正心不在焉,閻鐵珊便轉向了他,道:“這位葉少俠就是武當的高徒了吧?幸會幸會啊,在下和你兄長也是有些往來,等會兒要好好聊聊才是。”他已是看出葉氏不想聲張的意思,只是略略帶過,其态度竟然要比對待花家七童還要恭敬些,讓敏感的花滿樓投來疑惑的一眼。

閻鐵珊卻是沒有理會旁人的困惑,撫掌道:“難得大家聚在一起,好,好極了!快把俺藏在床底下的那幾壇老汾酒拿來,今天誰若不醉,誰就是他奶奶的小舅子。”

十炸奇門,紅燒馬鞍橋,外加軟鬥代粉,就已足令人大快朵頤。

閻鐵珊用一只又白又嫩的手,不停的夾菜給陸小風道:“這是俺們山西的拿手名萊,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在外地卻他奶奶的真吃不着。”

陸小鳳道:“大老板的老家就是山西?”

閻鐵珊笑道:“俺本就是個士生士長的土人,這幾十年來,只到泰山去過那麽一次.去看他奶奶的日出,但是俺看來看去,就只看見了個大雞蛋黃,啥意思都沒有。”他一口口‘他奶奶的’也好像在盡量向別人說明,他是個大男人,大老粗。

陸小鳳也笑了,他微笑着舉杯,忽然道:“卻不知嚴總管又是哪裏人?”

馬行空立刻搶着道:“是霍總管,不是嚴總管。”

陸小風淡淡道:“我說的也不是珠光寶氣閻的霍總管,是昔年金鵬王朝的內庫總管嚴立本。”他眨也不眨的盯着閻鐵珊.一字字接着道,“這個人大老板想必是認得的。”

閻鐵珊一張光滑柔嫩的白臉,突然像弓弦般繃緊,笑容也變得古怪而僵硬。

平時他本來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是陸小風的話卻像是一根鞭子一鞭子就抽裂了他幾十年的老瘡疤,他致命的傷門又開始在流血。

陸小鳳的眼睛裏已發出了光,慢慢的接着道:“大老板若是認得這個人,不妨轉告他,就說他有一筆幾十年的舊帳,現在已有人準備找他算了。”

閻鐵珊緊繃着臉,忽然道:“霍總管。”

霍天青居然還是聲色不動,道“在。”

閻銑珊冷冷道:“花公子和陸公子巳不想在這裏耽下去快去為他們準備車馬,他們即刻就要動身。”不等這句話說完,他已拂袖而起,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可是他還沒有走出門,門外忽然有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他們還不想走,你也最好還是留在這裏。”

一個人長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劍卻是黑的,漆黑,狹長,古老。

閻鐵珊瞪起眼,厲聲喝問:“什麽人敢如此無禮?”

“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這名字本身就像是劍鋒一樣,冷而銳利。

就像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的聲音都消失,變成了靜态,所有人的思緒和目光也都被突然出現的劍神吸引,不由讓孤鴻松了口氣。

話說他明明是和陸小鳳花滿樓一起來的,可剛剛趕人的時候卻把他排除在外區別對待,這明顯就有問題不是?為了徹底貫徹葉城主……身邊的福伯管家說要低調的原則,孤鴻還不準備在大庭廣衆下讓別人知道身份,幸虧西門吹雪打岔了。

閻鐵珊競也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突然大喝:“來人呀!”

除了兩個在一旁等着斟酒的童髫小鬟,和不時送菜上來的青衣家奴外,這水閣內外部靜悄悄的,連個人影子都看不見,但是閻大老板這一聲呼喝後,窗外立刻有五個人飛身而入,輕靈的身法,發光的武器一柄吳鈎劍一柄雁翎刀,一條鞭子槍一對雞爪鐮,二節镔鐵棍。

五件都是打适得非常精巧的外門兵刃,能用這種兵刃的,無疑都是武林高手。

西門吹雪卻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冷冷道:“我的劍一離鞘,必傷人命,他們定要逼我拔劍?”

能讓西門吹雪說出這話,想必陸小鳳是早就說過這件事有問題,所以不想亂殺無辜的,此時,這五個人中,已有二個人的臉色發青,可是不怕死的人,本就到處都有的。

突聽風聲急響,雁翎刀已卷起一片刀花,向西門吹雪連劈七刀,三節棍也已化為了一片卷地狂風,橫掃西門吹雪的雙膝。這兩件兵刃一剛烈一輕靈,不但招式犀利,配合得也,很好,他們平時本就是常在一起練武的。

西門吹雪的瞳孔突然收縮,就在這一瞬間,他的劍巳出鞘

霍天青沒行動,只是靜靜的看着陸小風,陸小風不動他也絕不動。

馬行空卻霍然長身而起厲聲道:“霍總管好意請你們來喝酒,想不到你們竟是來搗亂的。”

喝聲中,他伸手往腰上一探,已亮出了一條魚鱗紫金滾龍棒,迎風一抖伸得筆直,筆直的刺向花滿樓的咽喉,他看準了花滿樓是個瞎子,以為瞎子總是比較好欺負。

孤鴻眼神一凜,劍氣沖霄,無論是誰,又是因為什麽不得已的理由,只要想傷害花滿樓,那就是他的敵人。

蘇少英有些興奮地望過來,不過一年不見,孤鴻的武藝又長進不少,讓他高興多了一個強大對手的同時也有了些緊迫感,不禁握了握拳。

本來花滿樓是準備自己出手的,他本就是一個強者,也不需要別人的保護,無論是他自己的流雲飛袖還是陸小鳳教他的靈犀一指,都足以跻身高手的行列,可是,奇怪的是,看到葉孤鴻擋在他身前為他迎戰敵人,一向獨立,不願他人過分照顧的花滿樓竟也沒什麽抵觸情緒,反而有些雀躍的歡喜。

馬行空的滾龍棒上,也有些與衆不同的招式,棒刺出後,只斷‘格’的一聲,龍嘴裏又有柄薄而鋒利的狂劍彈了出來。

雖然換了對手,但許是看孤鴻年輕,又或是以為盛名之下其實不符,他的攻勢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套路有些生硬地繼續進攻着,孤鴻冷笑了下,只見一道銀光閃過,又聽‘格’的一聲,這柄百煉精鋼的龍舌短劍已斷成了三截。

馬行空臉色變了變一抖手,滾龍棒回旋反打一雙龍角急點孤鴻的左耳後腦,孤鴻臉色一寒,知道對方是動了真的殺意。其實從對方的立場來講,并不是真的有多麽大的過錯,但對方對他的殺意他可以不介意,因為不是他的對手,實力差距過大,但是……眯眼,只要傷害七童的(哪怕是未遂)也決不輕!

這樣一想,孤鴻的劍上也帶上了殺意,花滿樓也立即察覺到了,但他也并沒有多說。行走江湖的人自然是該有所覺悟的,而使出帶着殺意的劍的時候,更是應該已經做好了自己死在對手劍下的準備。

馬行空的喉間有一朵血花綻開,他人倒在桌上,壓碎了大片婉碟,然後一動不動。

孤鴻有些複雜地摔落劍尖的血花,他竟只有淡淡的感慨,而非對生命逝去的惋惜和不安。其實葉孤城的劍更偏向于刺向心髒,只不過殺的人是心髒在右邊的,是穿着XX铠甲的,是……反正詐死複生的例子不少,他還是更傾向于喉嚨這個要害。

蘇少英不禁鼓掌,大聲道:“好劍!”

孤鴻淡淡道:“是我的劍雖好,但最主要還是他差了些,雲裏神龍昔年的武功,如今最多已只不過剩下五成,莫非是受過很重的內傷?”

蘇少英道:“不錯,好眼力。三年前他的确挨了霍總管一着劈空掌。”

花滿樓嘆道:“這就難怪了。”他這才終于明白馬行空為何會是這麽樣一個餡媚讨好的人,在刀頭舔血的朋友,若是武功已失去了大半,就不得不找個靠山,能找到‘珠光寶氣閣’這種靠山,豈非再穩當也沒有。

蘇少英忽然道:“我也想請教請教武當小白龍的功夫,請。”

‘請’字一出口,他忽然将手裏的筷子,斜斜的刺了出來。

孤鴻有些無奈,比武什麽的什麽時候都行,何必在這裏裝得不怎麽熟識在一大堆人面前比?不過孤鴻也知道蘇少英這個人的性格頗有些說風就是雨,就像他可以因為一次未成功的追捕小偷而追着司空摘星跑了大半年,也比如現在,興致一起來直接邀戰了。

也還好,對手是他,若是蘇少英頭腦一發熱去想西門吹雪挑戰,孤鴻就真是要淚奔了,現在這樣倒是好多了。

孤鴻這邊和蘇少英打着對手戰,西門吹雪也沒閑着。

在陸小鳳靜靜地和霍天青對峙的時候,地上已經有三個人永遠不能動了,雁翎刀斜插在窗棂上,三節棍已飛出窗外,練子槍已斷成四截。

劍拔出來的時候,劍尖還帶着血。

西門吹雪輕輕的吹了吹,鮮血就一連串從劍尖上滴落下

他臉上雖然還是全無表情,但雙冷漠的眼睛,卻己在發着光,冷冷看着閻鐵珊,冷冷道:“你本該自己出手的,為什麽定要叫別人送死。”

閻鐵珊冷笑道:“因為他們的命我早已買下了。”

他一揮手水閣內外又出現了六七個人,他自己目光閃動,似已在找退路。

現在他說話已完全沒有山西腔,也不再罵人了,但聲音卻更尖更細,每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像是根尖針,在刺着別人的耳膜。

陸小鳳忽然笑了笑,道:“原來大老板也是位內功深湛的人。”

霍天青淡淡地道:“他的武功這裏只怕還沒有一個人比得上。”

陸小鳳道:“只可惜無論他武功多高都沒有用。”

霍天青道:“為什麽?”

陸小鳳道““因為他有個致命的弱點。”

霍天青道:“什麽弱點”

“因為他怕死!”孤鴻插嘴,此時的蘇少英又攻出了第二式連環七劍,劍法光輕靈,變化,奇巧,可孤鴻卻還是有閑餘插話一心二用,倒不是他看不起蘇少英所以不投入,而是他擔心閻鐵珊一個狗急跳牆搬出和葉城主有關系要求保護,所以一直關注着,也幸好閻鐵珊的臉皮還沒這麽厚,但目前也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後來怎樣也難說。

此時孤鴻這句話,也是間接地告訴蘇少英,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兩人的默契也是很不錯,蘇少英此時的攻勢看着兇猛緊密,實際卻已緩了下來。

一陣風從長閣外吹進來,還是帶着荷葉的清香,卻已吹不散長閣裏的血腥氣了。

西門吹雪忽然轉身,面對着閻鐵珊,冷冷道:“你不走我不出手,你一動,就得死。”

閻鐵珊居然笑了道:“我為什麽要走?我根本不知道你們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你應該知道的”

閻鐵珊道:“但我卻不知道。”

陸小鳳道:“嚴立本呢他也不知道?”

閻鐵珊的眼角突又開始跳動,白白胖胖的臉,突然露出種奇特而恐懼的表情看來又蒼老了很多,過了很久他才嘆息着,喃喃道“嚴立本早已死了,你們又何苦再來找他?”

陸小風道“要找他的人并不是我們,是大金鵬王。”

聽見了這名寧,閻鐵珊看來本已奇特的臉,競突然變形更詭異可怖,肥胖的身中突然旋陀般的溜溜一轉.那閣裏突然又閃耀出一片輝煌的珠光。

深光輝映,幾十縷銳風突然暴雨般射了出來,分別擊向西門吹雪,花滿樓,陸小風和孤鴻。

就在這時,珠光中又閃出了一陣劍氣。

劍氣森寒劍風如吹竹‘刷、刷,刷、刷’陣急響劍氣,與珠光突然全都消失不見,卻有幾十粒珍珠從半空中落下來,每一粒都被削成了兩半。

好快的劍,但這時閻鐵珊的人竟已不見了。

陸小鳳也已不見了。

水閣外的荷塘上,卻似有人影閃動,在荷葉上輕輕一點就飛起,有兩條人影,但兩條人影卻似黏在一起的,後面的一個人,就像是前面一人的影子。人影閃動,突又不見,但水閣裏卻巳響起了一陣衣抉帶風聲。

然後閻鐵珊就忽然又出現了。

陸小風也出現了,忽然間,他已坐在剛才的位子上,就像是從來也沒有離開過。

閻鐵珊也站在剛才的地方,身體卻己靠在高臺上,不停的喘息,就在這片刻間,他仿佛又己衰老了許多。走入這水閣時,他本是個容光煥發的中年人,臉上光滑,柔細,連胡子都沒有,但現在看來,無論誰都已能看得出他是個七八十歲的老人。

他臉上的肉已松弛,眼皮松松的垂下來,眼睛也變得暗,淡五光,喘息着,嘆着氣,暗然道:“我已經老了……老了。”

陸小鳳看着他,也不禁嘆息了一聲,道:“你的确已老了。”

閻鐵珊道:“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子來對付一個老人?”

陸小風道:“因為這老人以前欠了別人的債,無論他多老,都要自己去還的。”

說這話時陸小鳳有些不忍,他本不想這樣做,但不将計就計恐怕很難逮到一系列陰謀的幕後主使,雖然通過剛才的話他感到閻鐵珊的确有讓他心虛的過去,但罪魁禍首卻不是他,可無論如何,戲總是要演下去的。

閻鐵珊道:“我欠的債,當然我自己還,但我幾時欠過別人什麽?”

陸小鳳道:“也許你沒有欠,但嚴立本呢?”

閻鐵珊的臉又一陣扭曲,厲聲道:“不錯,我就是嚴立本,就是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嚴總管,但自從我到這裏之後,我……”

他的臉忽然扭曲變形,因為他看到了一柄劍,而這柄劍的劍尖即将刺入他的胸膛,他避無可避。

閻鐵珊看到了,自然旁人也看到了,可卻沒有誰能馬上反應過來,正當所有人都以為會都看到一股鮮血從他胸脯上綻開時,那朵燦爛的鮮花卻沒有開放。

一柄劍阻止了劍勢,而這柄劍上還挂着一個黑珍的劍穗,自然是孤鴻出的手。

知道是何人下手的孤鴻冷笑一聲,随手一抖,那柄劍就突然斷成了五六截,截截落中地上。

“你!”一個銀鈴般清悅的聲音響起,燕子般輕巧的身法,一個人忽然從水中躍出,一身黑鯊魚皮的水靠緊緊裹着她,苗條動人的身材,身上還在滴着水,顯然是剛從荷葉塘裏翻到水閣外的。

閻鐵珊一臉後怕,用盡全身力氣,咬牙切齒道:“你、是、誰?”

她已扯下了頭巾,一頭烏雲般的柔發披散在雙肩,襯得她的臉更蒼白美麗,可是她眼睛裏卻充滿了仇恨與怨毒,狠狠的瞪着閻鐵珊,厲聲道:“我就是大金鵬王陛下的丹風公主,就是要找你算算那舊債的人。”

閻鐵珊吃驚的看着她,随即冷笑,正要說什麽,就聽見了孤鴻冷冷的聲音,“你不該用劍。”

孤鴻眼神有些複雜,他一直覺得自己并不算純粹的劍客,因為他想,若是有一天自己被扔到流星街什麽的地方的話,他一定會不擇手段地活下去,而不是講究什麽劍道君子,那是一種愚蠢的行為,可是現在,他卻不能肯定了。

有句話是這麽說的,謊話說了千遍也會成真話,他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看到丹鳳公主用劍偷襲,他心中有着難以抑制的憤怒,連劇情什麽的也抛置了腦後。

“你在用劍,我就要你死。”孤鴻冷冷地看着不可置信怔愣住的女人,她正望向陸小鳳求助,“就算陸小鳳求情也沒用。”

她很不甘心,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孤鴻看向西門吹雪,見他也望向自己,淡淡道:“劍不是用來在背後殺人的,若在背後傷人,就不配用劍。”說完,他也不想再繼續呆下去,只是對着閻鐵珊道,“看來閻老板還有諸多事務要處理,家兄吩咐的事情就稍後再說吧,在下最近會一直和陸小鳳一起行動。”

轉身離開,先行回到了客棧,孤鴻不停擦拭着手中的劍,或許,他已經漸漸融入了這個武俠世界,不,或者說是觀念的同化吧?越來越想不起現代孤鴻的感覺了……苦笑,但苦澀中也有一絲溫暖和甜蜜,就算回不去了,這裏也有他的牽絆,是親人一般的葉孤城,朋友間講義氣的陸小鳳,還有……那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這是很久以後,花滿樓和孤鴻在一起之後……

葉孤鴻:本來我卻是不想在你面前染上血腥的,還記得第一次在你面前殺人的時候嗎?

花滿樓:自然是記得的,馬行空開始挑的對手是我。

葉孤鴻:你沒阻止我殺他,其實他并沒什麽大錯,只是立場不同。

花滿樓:殺人者人恒殺之,何況我從不幹預朋友的‘道’。

葉孤鴻:(失望)僅是如此?

花滿樓:(微笑)其實……他對你動殺意,我也很不爽來着。

葉孤鴻:……(*@ο@*)

花滿樓:(⊙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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