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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臨對自己這個新同桌滿意地不得了,成績好,長得帥,說話好聽,雖然性子冷了點吧,但人不壞,重點是還會幫自己做課堂筆記。
舒父舒母或許是被他小時候吓到了,對兒子一點追求都沒有,不像舒家對舒宇那般要求嚴苛,只希望兒子快樂健康的長大,反正家底那麽厚,不吃不喝也能過一輩子。
所以舒臨過得随心所欲,每本書都幹淨得要死,只有略感興趣的語文要好點,其他的科目宛如聽天書。
但現在不一樣了,有顧淩絕在,他每本書都寫滿了筆記,他的同桌就跟神仙一樣,一邊聽着老師講課,一邊還能準确無誤地幫他記知識點,下了課以後就給他講,雖然聽不懂,但只要顧淩絕跟他說話,舒臨就高興,多多少少也能聽進去一點。
為了報答同桌的辛苦,舒臨一改以往起床困難的作風,每天早早來到學校,變着法給同桌帶早餐,背包裏零食水果不斷,立志要把同桌再養胖十斤。
顧淩絕看着課桌上的食物,沒戳穿同桌心裏那點小九九,他覺得自己吃不起飯,那就吃不起算了。
于是舒臨就過上了快樂地投喂生活。
開學一周後,學校臨時出了一場入學考試,舒臨綜合成績竟然提高了二十分,得意地向趙小月炫耀。
“看,我同桌教的。”
身為學委的趙小月默默翻了個白眼,攤開自己的高分試卷:“你确定要來我面前炫耀?”
“……”舒臨一扭頭:“算了,我不和你說。”
他看向同桌的試卷。
然後更受打擊了。
這次出題是單科出卷,沒有理綜,顧淩絕正在看自己的物理,舒臨看着卷面上鮮紅的滿分,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學渣不配擁有快樂。
顧淩絕早就察覺到了同桌幽怨可憐的目光,但他沒有去看,翻完物理後又去看化學,終于等到舒臨忍不住主動小聲喊了一句:“顧淩絕。”
顧淩絕其實可以主動和舒臨說話的,但他不。
對方多喊自己一次,他的名字便在對方腦子裏多存在一次。
說不定哪一天,就被他的名字占滿了呢。
顧淩絕捏着試卷,問:“怎麽了?”
舒臨想說,你成績這麽好,你家人應該會很高興吧。
但臨出口才發覺不妥。
他同桌是個沒人疼的小可憐,要是家裏人真在意他的成績,不會連海英中的學費都不交,把他扔在這個勉強評上市重點的學校。
于是他道:“我餓了。”
顧淩絕沒想到等來這麽一句話,随後從桌子裏掏出早上舒臨給他帶的軟面包:“要吃這個嗎?”
舒臨其實并不餓,上節課後他還吃了一塊餅幹,但一個謊就要用另一個謊來圓:“吃一點點。”
顧淩絕笑了下,撕開包裝袋,然後掰下一小塊面包給他遞過去。
舒臨懶得要命,雙手擱在桌子上,小腦袋伸過去就着顧淩絕的手吃了一口,舌尖不小心掃到了對方的指尖。
顧淩絕驀然感覺到一股溫熱,當場就愣住了。
他喉結滾了兩下,低頭,當做無事發生般又掰了一塊。
舒臨吃完後卻不要了,搖着腦袋趴在桌子上。
顧淩絕把剩下的吃掉了。
高三的下課時間都是安靜的,教室裏的同學都在埋頭做試題,要麽就在糾錯剛剛發的考卷,只有舒臨無聊地在玩筆。
教室空調發出輕微的運作聲,室內清涼惬意,舒臨有點想睡覺。
他忍住了一個呵欠,把頭往顧淩絕那頭挪了點,看他在草稿紙上寫着他看不懂的公式。
“你不是滿分嗎,為什麽還要再算一次?”
“剛剛發現了一種新的答題思路,算一下。”
舒臨“哦”了一聲,看了一會兒更覺發困,幹脆把目光放到同桌臉上去了。
顧淩絕是典型的南方人長相,皮膚好的不得了,五官卻又深刻立體,倒有點北方豁達的味道。
他是英俊帥氣的,不像自己,走到哪都被人當小孩子捏臉。
舒臨有些怨念,他也想帥氣威風一點啊,奈何他随他媽,實在高大不起來。
或許是挨得近了,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像是花香,可惜因為太淺了又無法确定是什麽品種。
舒臨小聲道:“顧淩絕,你是不是受傷了?”
顧淩絕正用紅筆往試卷上騰答案,筆尖忽地一頓,戳下一個深深的點。
“沒有。”
“有的。”舒臨這次卻沒有被他糊弄到,聳動着小鼻子在周圍嗅了一圈,然後在他背後停住:“這裏好重的藥味啊。”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好的,顧淩絕身上塗着厚厚的藥膏,還要用紗布裹了好幾層,外面還特意噴了特制的掩味劑,這段時間從來沒人發現過他受傷。
顧淩絕無奈地放下筆,将舒臨的腦袋撥開,順着這個姿勢掌着他的頭,道:“你是哮天犬轉世?”
舒臨沒回答這個問題,手輕輕碰了一下他後背的校服布料,語氣小心翼翼:“疼不疼呀?”
顧淩絕卻沒回答。
——疼不疼呀。
從來沒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顧宏打他的時候,顧承宗讓保镖按着他揍的時候,林正松懲罰他的時候,沒有任何人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們不知道會痛嗎?
知道。
但他們要用痛感來讓他畏懼,聽話,退縮,甚至掌控他。
所以不會有人問他,疼不疼。
顧淩絕松開手掌,眼中的光芒神秘莫測,他問:“想看嗎?”
舒臨擡頭看他。
顧淩絕說:“我受傷的地方。”
三中的廁所改造後變成了一間間隔間,兩個男生在即将上課的時候從教室跑出來,然後來這裏躲了起來。
顧淩絕自己都覺得奇怪,自己竟然會将後背的傷痕暴露給另一個人看。
像是常年在陰暗潮濕的陰溝裏成長的植株,突然碰到了一點陽光,就好奇地伸出觸角,試圖去觸碰那一點光明。
他正将自己的黑暗與不幸,一點點展現給舒臨看。
他們兩個不一樣的。
舒臨不該和他這樣的人做朋友,他應該一輩子陽光快樂,他的世界沒有黑暗。
但又卻舍不得松開。
顧淩絕将自己校服脫掉了。
少年的身軀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麽羸弱,從肩胛到痩勁的腰部滿是力量的曲線,本應是漂亮的風景,卻纏滿了醫用紗布,帶着病态的蒼白。
舒臨捂住了嘴,圓潤的眼睛裏滿是驚恐。
他只在陪母親看電視劇的時候見過這樣的場面,那是男主角出了車禍被送進醫院的時候。
但遠沒有親眼見到的震撼。
顧淩絕筆直地站着,背後沒有聲音,只有呼吸急促了一點,他便知道,他将人吓着了。
顧淩絕沒有安慰他,而是繼續道:“鞭子抽的,看過馬戲嗎?就是那種鞭子,比馬鞭要疼,不聽話就十鞭子,惹生氣了二十鞭子,打完上藥。”
他語氣冷靜地不像是在說自己的遭遇,周遭的空氣似乎都跟着冷了下來。
舒臨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試探了好幾次最終找不到落手的地方,只能收了起來:“是你爸和……那個女人打的嗎?”
他猶豫了一下,才說出了那個詞語。
顧淩絕笑了下,可惜舒臨看不見,是充滿了嘲諷的笑容。
“鞭傷是我外公打的。”他指指胳膊和腰部的疤痕,“這些地方是我父親和他兒子打的,有些地方紗布擋住了,看不見。”
舒臨的心髒本能地抽抽起來。
舒老爺子雖然不疼他,卻也從來沒有打過他,舒父舒母更是把他捧在手心裏,他的世界裏,從來沒有過這麽殘忍的事情。
他還問顧淩絕疼不疼。
廢話,肯定疼呀!他被蚊子蟄一下都痛,何況這麽嚴重的傷呢?
顧淩絕給他看完,面無表情地穿好衣服,轉身,然後胸口多了抹柔軟。
舒臨抱住了他,将頭埋在他胸前,雙手扯着他校服的腰線,不敢将手放在他的後背。
細膩的讓人心腸發軟。
“顧淩絕。”舒臨的聲音帶了點哭腔,卻又倔強地不想讓人聽出來:“我會對你好的。”
顧淩絕猶豫了下,雙手扶着他的肩,扯出一個殘忍的笑。
看,小孩子就是這麽好騙。
對他賣賣慘,就将一腔柔情交付到了自己手中。
可就算是同情,他也想要。
沒有人同情他。
沒有。
“舒臨。”
如果舒臨這時候擡起頭,就能看見懦弱可憐的同桌眼神中,裏面帶着偏執而又瘋狂的光芒。
他說:“我不是好人。”
他以為舒臨會否認,然而少年在他懷裏點了點頭,小腦袋一下下磕着他的胸膛,說:“嗯嗯,別當好人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顧淩絕:“……”
他又笑了。
這次是從內心發出來的,愉悅而又好笑的笑容:“你離我遠點,萬一哪天我發起瘋來,我怕傷到你。”
舒臨說:“那你趕緊和我混熟點,這樣你以後發瘋的時候看見我就自動躲開了。”
顧淩絕問:“為什麽?”
舒臨:“不殺熟。”
顧淩絕:“……”
舒臨終于将腦袋擡起來,眼睛有點紅,看着可憐兮兮的想欺負。
他說:“顧淩絕,讓我對你好吧,我皮糙肉厚,不怕疼的。”
顧淩絕看着他細膩的皮膚和細胳膊細腿兒,差點沒忍住,将人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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