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隔天早上，童月早讀結束去食堂吃飯，路上碰到回校的汪靈，“早。”

吳浩也在實習，在外面租了房。汪靈有時間了就過去住住，她拉住童月：“一起走，我有事跟你說。”

童月欣然應允：“好啊。”

汪靈挽住她，壓着嗓子說：“謝瑜照是被綠了才分手的！”

童月步子猛然一頓，神情與語氣滿是不可置信道：“什麽？”

“真的。昨晚吳浩被喊出去玩，我以為只是個普通玩局就跟着去了。到地方推門進去，謝瑜照正拿着一瓶酒往嘴裏灌。桌上已經空了兩個酒瓶。”

“吳浩察覺出不對勁，讓我先走。謝瑜照這時剛好看過來，我的媽，吓得我一激靈。”

汪靈心有餘悸地摸摸了胸口，童月沉靜得過分：“為什麽？”

“他的狀态好可怕，”汪靈回憶道，“頭發淩亂，雙眼赤紅，臉上全是怵人的冷意，周身都釋放出低氣壓。我多站在那一秒，感覺就要被吓死。”

“然後呢？”

“吳浩天亮才回家，喝得半醉，估計是才把謝瑜照送回去。他嘴裏偶爾冒出幾句髒話，我湊近去聽，全是罵容芙的。然後抱着我斷斷續續說了好多。”

汪靈停住聲音，四周環顧确定沒人後，繼續講：“起初有富二代追容芙，謝瑜照也知道這事兒。容芙跟她保證不會動心，還當面拉黑了富二代。你想謝瑜照那麽優秀的人，肯定清楚自己的能力，認為相戀的女友不會背叛。這時兩人并未産生不快。”

童月手心冰涼，聽着汪靈說：“容芙性格驕縱，經常跟謝瑜照鬧別扭，即使知道自己錯了也不肯認錯，每次都謝瑜照低頭哄人。還特愛翻舊賬，但凡謝瑜照做錯了一次，她就要記很久很久。以後每次吵架都拿出來怼謝瑜照。有段時間謝瑜照忙得頭暈腦脹，稍微緩過來後去找容芙，發現她跟富二代還在聯系。”

“容芙不承認自己出軌，說跟富二代只是朋友。謝瑜照要看聊天記錄，容芙不幹，估計是說了反正你不相信我，那就分手之類的話。然後就真的分手了。不過容芙沒有立即跟富二代在一起，應該是隔了一段時間。昨晚謝瑜照碰巧遇到容芙跟富二代開房。”

童月一向柔和的聲線變得粗暴，惡聲道：“不要臉。”

汪靈一愣，看向童月，只見她木着臉又重複了遍：“不要臉。”接着，童月轉頭與她四目相對，汪靈瞳孔猛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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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月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強烈的憤怒跟鄙視，眼底發紅，甚至還帶着水光。同時她感覺周邊有什麽晃動，低頭一看，原來是童月在發抖，渾身顫抖。

“容芙不要臉，不、要、臉。”

童月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毫不掩飾的厭惡。汪靈震驚得無以言說，手悄然松開。有個事她一直在懷疑，但在這一刻，她好像得到了驗證。

“月月……”

童月吸了口氣，仰面揩了下眼角的淚，坦然道：“我喜歡謝瑜照。很早之前就喜歡，喜歡了很久。”

此時天邊挂着朝陽，日光透過雲層，像絲絲縷縷的金線，明亮而溫柔。

汪靈看着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之下的童月，她隐藏了許久的愛意如今坦蕩而真誠地說了出來。

要有多喜歡一個人，才會在聽到他被背叛時氣得發抖。

容芙背叛，童月便毫無掩藏袒露出愛意。童月僅僅想表達，謝瑜照最好，無論何時都會有人等着他。

她不許有人因為這件事笑話謝瑜照，“靈靈，這事不要跟別人說，就當不知道。拜托。”

汪靈答：“好。”

想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尋的。上學期離校，她發現本該已經離校的童月只身跑到了教學樓，之後停住看着某處很久。由于她的視線被阻擋，并不清楚童月看到了什麽。之後吳浩跟她去超市買東西，遇到了謝瑜照。

上學期老是跑到那邊去吃飯，繞大半路去東邊超市，還有這學期的家教，都是為了謝瑜照吧。

有時候，最冷情的人最深情。她見過童月拒絕追求者的斷然，彷佛不需要愛情，原來她在悄悄愛着一個人。

童月得到想要的回複，心情卻沒有半分明朗，沉重的情緒壓着她。

她再次痛恨自己的平庸，痛恨自己的軟弱。

汪靈有點擔心童月的狀态，問：“那你打算做什麽？”

童月搖頭，牽強地彎了彎嘴角。她能做些什麽呢？沒有吧。

況且謝瑜照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應該不想別人看到他失意的樣子。她現在對謝瑜照來說，只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吧。

漆黑的房裏靜悄悄的，不見一絲光亮。煙味酒味混在一起，無從消散，味道很是難聞，氛圍壓抑又窒息。

睡在床上的人呼吸聲不大平穩，蹙着眉，看樣子睡得不太好。

良久，房間裏有了聲響。手機鈴聲不停地叫喚着，一遍未果，又來第二遍。

謝瑜照擰眉，手臂伸到一邊撈過手機，嗓音沙啞道：“喂。”

“謝哥，我有個很重要的東西丢了。我想有沒有可能落在你車裏了。”

那邊的人語速很快，謝瑜照半張臉埋在枕頭裏，思緒一下沒理過來，語氣十分不耐煩道：“你誰？”

時間彷佛靜止了。

謝瑜照也不着急，睡得迷迷糊糊，就在他要睡過去時，有了回答，

“童月。”

謝瑜照還在半夢半醒中，懶得費勁去想其他的，随口應：“自己去車裏找。”

随後他把手機扔到一邊，拉上被子蒙住頭。

電話已經挂斷，童月嘲諷似的笑了笑。左手松開，掌心裏有着很清晰的月牙痕跡。

她笑着笑着，眼裏就起了霧。暗戀真的好辛苦啊。

謝瑜照醒來時頭痛得不行，一陣恍惚，甚至不知道身處何處。他好像睡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掀開被子坐在床邊，手指搭上額頭，大拇指揉着太陽穴。

眼角瞥到一邊，煙灰缸裏有好多煙頭。他想了下，好像回來之後也有喝酒。但這煙是什麽時候抽的？

記不得了。總之這一天都渾渾噩噩的。

他穿上鞋去拉窗簾，突如其來的明亮光線刺得他眯眼。其實這會兒點是黃昏時分，太陽就快要落山。只是他太久沒見到光才會不适應。

落日微光穿過他，明淨的玻璃上映出他微弓的背。

謝瑜照從小就一帆風順，這樣的事就幹過兩次，都因為同一個人。想到容芙，謝瑜照厭棄地垂下唇角。随後他又擡頭，望着遠處的天空。

為這種人傷心頹廢也是夠沒用的，今後再也不見，他好好生活就是。

以他謝瑜照的條件，哪樣的女朋友找不到啊。何必怄氣呢？

他回身給手機充上電，看到有消息跟未接來電，他順便處理了。

他先給公司打電話，“……有點感冒，在家睡了一天，忘請假了。”

公司看重他的能力，加上他說話都帶着濃重的鼻音，十分可信，“那好好休息，下次記得請假。”

“好。”

最後看到童月一個小時前發的消息：對不起，打擾到你了。

謝瑜照回想起方才的事，回：抱歉，剛剛睡得糊塗。現在有點晚，明天我去找找。

消息一發出去，童月那頭就顯示正在輸入。

童月：我就在這邊，現在可以麽？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

謝瑜照眉頭狠跳，該不會童月一個多小時之前就來了吧？他快速打字：等會兒，十五分鐘。

他徑直走向浴室，期間還踢到了幾個酒瓶，不過眼下沒時間去收拾這些。

五分鐘之後，浴室門再次打開。水汽蘊着眉眼，濃墨的眉與長長的睫相互呼應，雙眼皮的褶皺有些深，向後延長，在眼尾處收窄。這張臉俊美異常，而又疏狂。

他吹幹頭發，再換上衣服，簡單捯饬一下就出門了。

下樓出小區，他直接發語音過去：“你在哪？”

童月：上次遇見的那裏。

謝瑜照按住語音：“直走五分鐘有個轉角，往左轉，再直走到天苑小區，C棟。我在這等你。”

童月：好。

謝瑜照立在原地，等人是無聊的。他拿出一根煙點燃，吞雲吐霧。

煙快要燃盡時，童月到了。

謝瑜照丢掉煙，詫異道：“這麽快？”

童月心跳有點快，仰頭答道：“怕耽誤你的時間，跑了一段路。”

“行吧，”謝瑜照說，“跟上。”

謝瑜照随便套了一件白色短袖，黑色短褲到膝蓋，運動鞋，黑色腰包。休閑又清爽，跟工作後的打扮不同，這身帶回了他的少年感。

就像，就像，童月跟在身後，默默說，就像小說裏的校草。

謝瑜照摁鑰匙解開車鎖，“自己找還是我幫忙？”

“我自己來。”

童月進車，仔仔細細地找了好幾遍，然後站回謝瑜照身邊，語氣惋惜傷心，“沒找到，估計真丢了吧。”

謝瑜照：“不找了？”

童月沒敢看他的眼睛，望着腳尖，“嗯。到處都找過了。”

謝瑜照哂然一笑：“行。吃飯了嗎？”

童月不好意思地說：“還沒。”

“走吧，”謝瑜照繞過車頭，“請你吃飯。”

謝瑜照帶她去了個小餐館，來的人倒不少。剛走進去，前臺收錢的阿姨熱情地說，“小謝又來啦。”她的視線落在一旁的童月身上，“這是你妹妹嗎？”

謝瑜照笑着回：“不是，朋友。”

阿姨也不尴尬，爽朗地說：“看着小小的一個，還以為是你妹妹呢。”

也不怪阿姨認錯，主要是童月跟謝瑜照站一起真挺小的。她剪了劉海搭在額前，秀氣的五官更為靈巧，臉也小小的。白襯衫加半身裙，全身沒有多餘的配飾。又比謝瑜照矮了一個頭，跟剛上高中的小女孩一樣，稚嫩乖巧。

童月腼腆地抿抿唇。眼婕低垂，他們看着就那麽不搭嗎？她委屈地扣着手，神色低落。

阿姨對他們向裏面招手：“趕快進去找位坐，不然待會兒沒得坐。”

踏出餐館快到八點了，謝瑜照走在前面，童月稍微落後一點。

“你真是為找東西而來？”

謝瑜照的悅耳的聲線在夜裏鋪開，直直敲擊着童月。童月瞪大眼看他，又很快低頭，不安地攪着手指，“嗯嗯。”

謝瑜照沒說到底，認真說了句：“謝謝。”

真那麽重要的東西，怎麽會到下午才聯系他。吳浩女朋友是她室友來着，她可能是知道了那些事來安慰他的吧。

不管真假，謝瑜照都挺感謝又感動的。

道路旁的燈光将謝瑜照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情不自禁的，童月偷偷抱了一下那道影子，随後眼睛滿足地彎起。

不用謝，我會守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