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謝瑜照左手拎着一個禮品盒，這是來挽留嗎？童月想着就有點好笑，不管是什麽，都不适合在馬路邊講。她看了眼謝瑜照，淡聲說：“走吧。”

謝瑜照正窩着火，他從六點等到現在，連晚上都沒顧得上吃。好不容易等到童月，還見到她與陌生男人說笑，一股悶氣猛地竄上來，渾身不爽。

他問：“剛剛那個人是誰？”

“朋友。”

謝瑜照得到預料之中的答案松了松眉頭，但童月不鹹不淡的語氣聽着極為不适。他莫名有些慌張，欲牽住童月的手。童月側身躲過，頭也沒回，“謝瑜照，我們已經分手了。”

謝瑜照望着落空的手以及童月纖細的背影，瞳孔微微放大，以前的童月從來不會拒絕他，今晚這是第二次了。

随着童月的走動，裙擺漾出淺淺的弧度，跟童月這個人一樣柔。謝瑜照安慰道，童月這麽喜歡他，肯定能哄好童月的。

晚上九點，居民樓附近還很熱鬧。繞過大門往裏走，燈光越暗。

謝瑜照擰眉，難道他見不得人嗎？要帶這種地方講話。他解開襯衫領口的扣子，目光深沉。

房東阿姨剛跳完廣場舞回家，看到童月領着一個男人進後巷，故意調侃說：“小童，男朋友可真俊！”

童月性子好，尤其受大人喜歡。童月先是跟房東阿姨打招呼，“阿姨晚上好，”接着澄清道：“他是前男友。”

第三次，謝瑜照數着次數，臉色更加難看了。

房東阿姨心知說錯了話，卻提醒道：“那小心點。”

童月骨架小，加上近日來體重下降，手臂都只剩骨頭了，一陣風都能吹跑。萬一聊得不開心，受欺負了怎麽辦？

童月一笑，“嗯，好的。”

謝瑜照在一邊臉都青了，兩人你唱我和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窮兇惡極的人。童月不幫他辯解一下就算了，還答應得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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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氣之餘又有點無奈，童月這麽小氣，跟撕标簽的舉動一模一樣小氣。

後巷十分靜谧，明月如霜，從天邊傾斜，給了人間滿目清輝。有人家種了花，夜來香花朵小而密，濃郁的芳香味溢滿整條通道。

童月忽然想起在哪看的資料，夜來香是不能久聞的,得速戰速決。

“童月，”謝瑜照沉下心說，“我來找你道歉。”

“對不起。”他說，這三個字對他而言有點難以啓齒，可說出來後發現也不是那麽難，後面的話也就說得更為通暢了，“前段時間是我拉不下面子找你，拖了這麽久才來，讓你難過是我的錯。”

童月不做反應，不痛不癢。那時渴望到偏執的挽回來晚了些，執念早已不在。

童月的消瘦是肉眼可見的，謝瑜照更加自責了，然後他向童月解釋為什麽要加回容芙，一字一句尤為誠懇。

童月相信他的話，當初是容芙過意不去删的謝瑜照，倘若沒有理由，謝瑜照不會加回容芙。可是那又怎樣，容芙還能有什麽要緊事找謝瑜照，他們早就沒關系了。容芙那麽多朋友，一出事就找前男友，邏輯上說不過去吧。謝瑜照那麽聰明，怎麽會想不到呢？

須臾，童月嘲笑自己，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

“我跟她沒有任何關系，我甚至連衣角都沒讓她碰到。”謝瑜照頓了下，“你相信我嗎？”

夜來香引來飛蛾，飛蛾撲閃着翅膀以為自己得到了好處，殊不知香氣太重是引誘，是利用。

童月離花遠了些，“相信。”

就算相信，可謝瑜照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會不會有某幾個瞬間是在想着容芙的呢？不管是為容芙惱還是喜，童月都覺得膈應。她很霸道很吝啬，男朋友是屬于她的，回到家就只能想她一個人。

謝瑜照松了一口氣，心裏隐隐有些了把握。他跟着走過去，童月沒畫眼線，眼眸清淡，溫婉素雅。他看着歡喜，聲音不由得放輕了些，“容芙已經是過去了，我對她沒有任何感情。”

“我警告過她不要再來找我，微信我也删了。”謝瑜照調出列表給童月看，“如果以後她還來糾纏，我第一時間就跟你報備。”

童月說不出是何種心情，面前的男人俊美無俦，是她少女情動喜歡的第一人。七年的時間也就死心眼地喜歡他一個，從未改變。倘若這話能早幾天說，她恐怕能高興得發瘋，不顧一切地投向他的懷抱。

可是七年的喜歡被磨光，她再也心動不起來了。

謝瑜照想抱童月，他記得童月抱着很軟，身上很香。他上前張開雙臂，不料童月輕巧地退後，他僵在原地，眼裏的震驚不言而喻。

童月輕描淡寫地說：“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謝瑜照手裏的禮品袋‘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他不懂童月的意思，不是說相信他嗎？他艱難出聲道：“你不原諒我？”

童月背着手，笑容清淺，乖巧得如初識的小學妹，“說不上原諒，我只是想通了很多，釋然了。”

謝瑜照呆滞在原地，呼吸都靜止了幾秒。釋然？怎麽能釋然呢，童月喜歡他這麽久，不可能釋然。她一定是在騙他。

然而童月倒退着離開，最後背過身去，笑容收起。

謝瑜照頓感呼吸困難，頭暈目眩。童月的背影快要消失不見，他心慌氣悶，喊了一聲，“童月，”

童月停下，謝瑜照站在原地，紅着眼認真地說：“我喜歡你。”

童月已經走出了後巷，明亮的燈光照着她，而謝瑜照還在昏暗處，看不真切相貌。

童月怔了一會兒，随即一笑，眉眼卻清淡無波。她為謝瑜照付出的青春，這麽多年來，心甘情願，毫無悔恨。

這會兒想來有些遺憾，不過可惜的是，她再也不喜歡謝瑜照了。換句話來說，她再也不要喜歡謝瑜照了。

她隔着長巷回：“謝瑜照，待會兒記得吃飯，夜來香聞久了不舒服。還有，再見。”

她了解謝瑜照，猜得到他是沒吃晚飯來的。那麽驕傲的謝瑜照對她低頭道歉，她也不想再去怨他，他們就好聚好散吧。

謝瑜照想不出來童月為何還要跟他說這一通話，為什麽她能笑着說這些。不原諒就應該說些狠話，扇耳光叫他滾，誰像她一樣，還溫柔地囑咐他記得吃飯。

溫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童月，你對我可真殘忍。

卧室門被鎖住，窗外月光格外皎潔。童月靠在門後，悵然若失。這段感情到此為止，不留愛恨。

她接到汪靈的電話，“月月，你們說開沒？”

汪靈有些忐忑，是她告訴謝瑜照童月現居地址。知道兩個人分手，她一直氣不過，罵謝瑜照罵容芙。可看着童月消瘦的樣子，明白解鈴還須系鈴人。

童月不怪汪靈，她心理複雜難以理清，作為朋友汪靈只是想幫她而已，“說開了。”

汪靈說：“那就好，不管原不原諒，說開才好過。”

童月失神。

剛開始的一周，吃不下飯吃了也會吐出來。晚上睡不着，翻來覆去地想。想到謝瑜照的所作所為，就鑽心的痛，縮在被窩裏整夜流淚。第二天又強打精神去工作，努力營造積極生活的假象。

她還以為自己掩藏得足夠好了，原來只是掩耳盜鈴。

她笑：“現在沒事了。”

汪靈口吻小心，“那你們……”

童月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好聚好散。”

放棄喜歡許久的人，肯定不是一時沖動，而是深思熟慮。分開的原因肯定不止她所知道的那些，汪靈認為謝瑜照配不上童月的喜歡。她尊重且支持童月的選擇，“好，未來光明，大把優質男等着你。”

童月悶聲扯了扯唇角，這段感情耗費她太多精力，光是要完全忘掉謝瑜照就需要花費好大力氣。再談戀愛好像有點難。

空調沒開，房裏有些燥熱，她走到窗邊，打開窗戶輕聲說：“我會過好自己的生活，不要擔心啦。”

要好的朋友都在安慰她，每個人都在為她擔心。辛微璐一得知消息就勒令她回安梁，但她才不要。于是辛微璐請假飛過來看她，就差強行把她帶回安梁療傷了。她挺慶幸身邊還有一堆朋友陪着她，所以她也該懂事些，不要再讓關心她的人傷神了。

汪靈放心地挂斷電話：“那晚安。”

“晚安。”

童月想，她會過好屬于她的生活。她一直在思考，她從戀愛中得到了什麽。她凄涼地發現，得到的是一個越來越不像自己的自己。

她為迎合謝瑜照的喜好而改變，故意化着明媚的妝容，裝得開朗大方。她忘記了自己喜歡什麽，只顧着讨他的歡喜。

很悲哀卻很真實。

好的戀愛是要一起進步，在對方面前展現出原本的自己，可是他們沒有。她沒有越變越好，只是活成了謝瑜照喜歡的樣子。

分開雖然痛苦，卻也讓她認清這些事實。

從窗戶往下看能看到謝瑜照還沒離去。他站在一顆樹下，手裏夾着煙，火星點點。

童月關上窗戶，拉緊窗簾。

這段感情沒有理由回頭，也不能再回頭。

謝瑜照等到午夜十二點，最後驅車回去。他神色痛苦又迷茫，他的道歉還不夠誠摯嗎？

童月的心結到底在哪？

陰霾的臉上還有薄怒，童月說放手就放手，絕情得很啊。他沉默了一晚，依舊想不明白。

這種沉默一直延續到三天後，彼時他才真正明白。

——

潭遠知道賀渡星回來了，本想第二天找個時間約他去喝酒。結果得知賀渡星回來的當天晚上就走了。

“老賀，”潭遠将聽筒稍微捂住，生怕傳出賀渡星的哭聲。賀渡星爸媽圍住他湊過來聽，滿臉焦急，潭遠表示很害怕。

賀智淵跟徐夢女士屏着呼吸，他們星星一向樂觀可愛，這麽反常的動作肯定是出了大事！

賀渡星表現還算正常，“昂，有事麽？”

潭遠說，“你還好吧？”

賀渡星知道肯定是他爸媽在周圍，不然潭遠老早就開始嘲笑他了。他也不拐彎抹角，直說：“老爹，老媽，我沒事。”

“年輕時總會遇到幾個不對的人，總會受點情傷。我只是犯了年輕人犯的錯。”

潭遠眼角抽搐，賀渡星這說的什麽逼話？

一聽這非主流語錄，賀智淵跟徐夢放心了，“對對，錢夠用嗎？要不要再給你打點？”

賀渡星說：“卡裏的錢我下輩子都用不完。”

徐夢女士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眼尾下垂，年輕時無辜天真，上了年紀顯年輕。賀渡星就完美遺傳了這雙眼，只是他睨眼看人會很兇，平時也不會露出乖意。此時，這雙眼看着波濤起伏的海水，布滿紅血絲，眼下青黑。

徐夢女士忍不住再多說幾句：“照顧好自己啊，心情好點了趕快回來。”

賀渡星用非常輕松的口吻說：“放心，一個星期就能走出來了。”

他又說了些玩笑話逗父母開心，生來就活潑樂觀的賀渡星對這種事信手拈來。只是這一次挖空了他的心思，唇角沒有任何笑意。